第二十八章 江城（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

    夜色刚擦黑，白术对外说了师父身体不适要休息不让打扰，就打发了华山派弟子们去外院。杨时雨则趁机用玉笛呼叫了白灵来到后院。

    “白灵，又要辛苦你晚上飞了。”杨时雨轻轻抱了抱白灵细长的脖子，白灵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发。

    白术又给凌一舟下了一些安神的药，导致他至今还没醒过来，杨时雨施展御风术将他平平托起，白灵温柔地接住了他，接着杨时雨自己也上了白灵的背脊，将凌一舟扶好，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

    白灵起飞的时候，杨时雨还远远地听见白术在外院与华山派的两兄弟聊天，有说有笑的，心想：白术弟弟真是好样的，希望你能平安脱险，过来与我们汇合。

    凌一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一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赶紧坐了起来。头有点昏沉，一来是地狱活的毒还没完全解，二来猜也是杨时雨或者白术给自己下了什么药，后劲还挺大。他一肚子火，气自己没用，却又不能改变这结果。

    “醒了啊，小雨交代了你起来了先吃东西，说她待会陪你一起去药铺抓药熬解药，让你不要单独行动。”凌一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看到屏风外有一个身影，听声音是李秋阳。

    凌一舟穿好鞋袜走出来，问道：“李秋阳，这是在哪儿，时雨呢？”李秋阳一边吃着手里的果子，一边回道：“是江城，小雨她飞了一晚上有些累了，说回去补个觉，估计待会就醒了吧。你先吃，来过来坐，我给你拿进来了。”

    凌一舟坐了下来，看见一桌热腾腾的早饭，心里扬起一阵暖意，却还是不太安心：“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秋阳两口吃完了手里的果子，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困了而已。我们出了岛之后，为了怕别人看见，不想太招摇，所以一般也都是晚上驾鹤飞行，她也习惯了。比起她来，你的脸色更差些，听说中毒了，快吃点东西，待会先把毒解了吧。我去看看她起来了没。”

    凌一舟赶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李秋阳一把摁住他坐下，说：“别，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这好好吃早饭吧。小雨她找你找了一个多月了，心里担心你出事，都没怎么休息好，今早看她样子才算放下心来，估计这会总算能踏实睡一觉了吧。你真不用担心她，顾好你自己，就算是对她最好的报答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梨花如雪，杨柳抽青，江城已是一片早春景象。因三月初三的武林大会，江城内已经来了不少武林人士，为大会即将召开而忙碌了起来。杨时雨从客栈借了两顶帷帽，给自己和凌一舟带上，方才出门。

    “用得着如此戒备吗？”凌一舟不解。

    “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没弄清楚谁要害你之前，我要你寸步别离开我身边。”杨时雨简单回答道，却字字坚定。

    凌一舟无奈道：“知道啦，杨女侠。”

    二人迅速地在就近的药铺买完药就回到了客栈，却没想到等来了意料之外的惊喜。杨时雨才上了楼梯，在走廊上还没进房，就听见清脆悦耳略带一丝撒娇的女声说道：“哥哥，你说她见了我会夸我不？我可是提前结业了呢，许多年没人能做到了。”杨时雨又听见一个沉稳温柔的男声回道：“哟，谁在出门前说什么，‘哥哥夸我就够了，人家才不需要她的认可’，这么快就反悔啦？还是哥哥的夸奖不顶用了？”清脆悦耳的女声又回道：“哥哥又埋汰我，哼。”

    这不是那兄妹俩，还能是谁？

    杨时雨一路小跑，推开门道：“哎哟哎哟，小云最棒啦！”然后冲上去就是一个拥抱，弄得柳如云措手不及，放开她之后，杨时雨又对着柳如风说了句，“如风哥哥好久不见，家里可都好？”柳如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伸出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杨时雨的头，又觉得又些不合适，就顺势滑落，回道：“放心，我们大家都好，杨家也都好。倒是你，瘦了好多，在外面没少受罪吧？有没有病？有没有伤？”

    杨时雨回说：“受了一次伤，已经都好了。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柳如风说道：“我们也听说了武林大会的事，杨伯伯收到了你的信，听说你已经找到了信物所在，还要去大会上追回，都有些担心。这不是，杨伯伯和我爹商量了下，这已经超出任务的要求了，怕你力有不逮，想要协助于你，所以让我来，给你带了件东西。”

    杨时雨不好意思道：“我会量力而行的，怎么惹得他们担心、还害你跑了一趟？真是过意不去。”柳如风道：“不是这样的小雨，听说杜若海当年法术修为就已经在很多人之上了，时隔多年肯定更上一层楼了，你想要从他手里夺回信物本就不易，也已经超出了你原本任务的范围。你看这是什么？”

    柳如风从腰间拿出了一柄宝剑，杨时雨稍稍迟疑了一会，才认出了它——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大鲲剑在剑鞘里的样子。

    蓬莱岛那边，柳湛心满意足地笑了，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也早就留了这一后手。他心里笃定，杨时雨以成为御风者传人为目标，看见丢失已久的信物，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取回？当时迫于好友爱护女儿的胁迫和压力，不得不修改了任务的目标，但心里还是存了侥幸，柳湛就是想赌一把，看杨时雨的傲气和责任心，会不会最终迂回地超额完成寻回信物的任务。“可不能让杨修知道我这心思，否则又要被骂一顿老狐狸……”柳湛一阵苦笑。

    江城这边，除了是认出了大鲲剑，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熟悉的声音也帮助杨时雨确认了这一结果。“好久不见啊傻丫头，你想我了吗？在外面野了这么久，我可得看看你退步了没。”

    杨时雨一阵头皮发麻。

    “渺渺，好久不见……我晚点再跟你说啊，现在忙着……”杨时雨强行让意识出了灵台回到现实，继续跟柳家兄妹说：“如风哥哥和小云准备待几天？我先去赶紧让厨房备点好吃的！”

    柳如云正准备说话，被柳如风打断说：“她啊，这几天得赶紧回去，就是听说我要来找你，搭了个车非要过来炫耀一下，其实考核任务还没发布呢，还得先回去领任务。我多待几天吧，陪你参加完武林大会结束后回去；也不能真送个剑就走，父亲和杨世伯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

    柳如云哼哼唧唧没说话，杨时雨一把搂住她肩膀说：“看得出来，小云是想我想得不行，大老远跑来只为了见我一面，老夫深感欣慰，哈哈哈哈哈。”

    凌一舟煎了药解了余毒，又休息了一个时辰，整个人好转了不少。下来午餐的时候，凌一舟看到杨时雨突然开心得快飘了起来，才发现客栈新来了两个人——一位气质翩翩的贵公子，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俏小姐。杨时雨挽着他俩出来，满脸都是笑意，那位贵公子看着她的眼神也满是怜爱。

    “他们是谁？”凌一舟心想。

    只见杨时雨拉着那二人坐下，兴高采烈地介绍说：“如风哥哥，小云，给你们介绍我在中原认识的朋友，这位是凌一舟凌大哥，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这位是柳如风、柳如云，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世交柳家的兄妹。”

    “看来是青梅竹马。”凌一舟心想。

    “朋友？大哥？看年纪是比我还年长些。”柳如风心想。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谁也没说话，还是柳如风先破冰，作一揖道：“凌兄好，多谢您对杨家妹妹的照顾，她没什么江湖经验，给您添麻烦了。”

    “妹妹？是吗？”凌一舟心想，面上不露声色。

    “柳兄客气了，杨女侠率真豪爽，哪里是得我的照顾，江湖之上本就是互相帮助，她也救过我。”凌一舟回了礼并说道。

    柳如云感受到了微妙的气场，笑着缓解道：“小雨呐，这位凌家大哥真是潇洒帅气，不知是何门何派？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呀？”

    杨时雨知道凌一舟不方便说门派的事，赶紧打圆场抢话：“来来来，大家都饿了吧，先吃饭吧。”一边说话一边招呼大家坐下。

    柳如云很自然地挨着杨时雨坐好，柳如风见状，坐到了杨时雨的另一侧；杨夏青旁观这许久，小脑瓜一转，就算不知明细，也早就看出这几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想搅这趟浑水，在对面最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下，在柳如云的对面，她坐下时拽了拽李秋阳，李秋阳也就顺势坐到了她的旁边；只剩下凌一舟了，他只能坐到了柳如风的对面。

    席间，凌一舟本就不爱说话，伤势初愈也没什么精神，便未发一言；柳如风也是个性子沉稳的人，冷眼旁观；于是暖场破冰的任务到了杨夏青和柳如云的头上，她俩的性子倒是一拍即合，柳如云听说了杨夏青这大半年几乎都和杨时雨在一起，也很乐意从她口里打听杨时雨的江湖际遇和趣事，李秋阳还时不时插两句，弄得餐桌上“冰火两重天”，一半边热闹非常，一半边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