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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风劲角弓鸣

    此次冬狩长达半月,其实真正用于围猎的也就五七六天,冬至那日是规模最大的一场。

    其余时间要么是礼部主持举行各项仪式,要么是小规模打猎。

    冬节后五日,皇帝召太子、俞珩等数位重臣在九成宫议事。

    “召你们来是要议一议柔然。”

    俞铮脚下踩着舆图,说着在柔然的位置踩了踩。

    俞铮这几年苍老了不少,须发已斑白,因这几日狩猎,马上颠簸的缘故,又添了咳嗽的症状。

    “刚刚征服吐谷浑,臣觉得眼下不宜发兵。”

    太傅曹勤更年老,须发尽白,但精神看起来十分矍铄。

    “战事太频负担就重,过完年又要春耕,再者没有一击即破的把握。”

    柔然可不是吐谷浑,所辖地域辽阔,部落众多,且骑兵能征善战。

    自俞铮登基以来,广布与民休息的政令,仓廪国库日渐丰盈。

    柔然的问题不能再置之不理,这头雄踞于北方的猛虎,早晚有一天会南下狩猎。

    “太子,你怎么看?”

    俞铮跟其他皇帝不同,他越老弱就越依赖俞成靖,希望他的羽翼能快快丰盈。

    毕竟在做安王时,他就不断地培养长子,秉着终要把衣钵都传给他的念想,登基后这个最初的心思也没变过。

    “儿臣同意太傅的看法,当然不伐也不行。”

    “何时伐、怎么伐、为何要伐,都得解决。”

    太子的思路让俞铮很满意,他是储君不是将军,他只要想清楚这些就够了,而答案应该由诸位将帅来提供。

    “十三,说说你的想法。”

    俞珩一直在思考,他看着地图上一个个部落,它们都有自己的汗王。

    甚至还有一个汗王在九翎做了国公。

    “兵书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何不用离间计?”

    曹勤捋须表示赞同,“柔然内部早有矛盾,只是尚未激化。”

    “陛下何不册封一二弱小、一贯被忽视打压的部落汗王,让他们似鸟兽争食,从内部先瓦解。”

    这个计策正中俞铮的下怀,他问道:“要册封,还要使离间计,太子你觉得何人适合出使此项任务?”

    俞成靖在脑子里过了遍人选,回答道:“儿臣举荐原来供职秘书监的一个员外郎,叫方永三的。”

    俞铮对此人毫无印象。

    “儿臣在修地理志的时候有人举荐了他,说是方永三文笔极佳,会说柔然部落的话。”

    “儿臣面见此人后,觉得他口才更好,便让他先去礼部待缺。”

    吴不知突然想起台谏有个叫方禄三的,便询问太子一句,果不其然,两人是亲兄弟。

    吴不知哂笑说:“那就对了,其兄方禄三就是个诡辩之辈,想必是家学渊源。”

    “他能挑得起?”

    俞铮记得方禄三年岁也不大,其弟更少,恐经验不足。

    “让礼部侍郎梅无厄为使,方禄三为副使,父皇觉得如何?”

    领头的沉稳,帮衬的机敏,倒是个不错的组合。

    “父皇,儿臣听闻呼延公子圣,有雄辩之名,也可以随行出使。”

    正常使团都是数人组成,为首的只要敲定,其余随从倒不是很重要,呼延圣多少还带着柔然的血统,去也挺好。

    于是俞铮回复说:“你主持拟出一份使团的名单,交由门下。”

    伐柔然虽不是一蹴而就,但至少先迈出了第一步。

    议完事后,俞珩没有同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私下同皇帝告假,想要提前回王府去。

    “陛下,臣的娘子身体不豫,臣夙夜忧惧,寝食难安,想马上回家去瞧瞧。”

    俞珩好内之名早就有,在潜邸时就如此。

    俞铮听罢也只是拿指头点了点他,笑着说:“唉,你呀你呀,一点儿也没变。”

    俞珩好内这一点挺让俞铮安心的,毕竟他太完美了,这些影响私德的小瑕疵反倒让他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惧内的男人,多少都有点软弱。

    一个将妻子家庭放在首位的男人,是成不了枭雄的。

    ……

    徐慕欢身体不豫不是装的,她几日前刚刚小产。

    俞珩归家后,夫妻二人房事十分不节制,虽有避孕的丸药,可次数多了总会出个意外。

    那丸药既能避孕,自然药性凉,对胎儿有损伤,还不足两月就掉了。

    她都这个年纪了,身体也向来柔弱,太医嘱咐一定要卧床静养,便不敢再逞强。

    “病人最忌讳唉声叹气,我瞧着阿元是个有主见的人,没有你在身边也出不了错。”

    肖芝兰边劝边端着药碗给吹温了。

    越是这样身心无助的时候,越念旧人的好。

    所以徐慕欢小产后最想见的就是慕礼和芝兰,也只她俩在身边时才不觉得这些內帷妇疾难为情。

    “唉,我瞧她尼姑命、没姻缘,这么多小伙子,一个也选不中。”

    “亏了我们当父母的还趁些家资,不然罚银都缴不起。”

    那药极苦,不一口气喝,根本咽不下第二次。

    所以一气就喝下去半碗,忙吃了两瓣橘子解解。

    芝兰向着阿元说话,顶她道:“你忘了自己了,从明州选到京城,这个不行内个不行,要不是碰上俞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你自己亲生的,不像你像谁。”

    这时婢女匆忙进来禀,说‘王爷回来了’,话刚落地,俞珩便大步流星地进来,摘了斗篷扔在中屋的床上。

    “你怎么回来了?冬狩不是还有几日呢么?”

    徐慕欢十分意外地问。

    “你回来了元儿怎么办?”

    慕欢有点急了,“她一个人在那你也放心。”

    “她多大的人了,身边嬷嬷丫头一大堆,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她也说不选了,我守着她不也就如此。”

    俞珩想问问医嘱和病情,奈何慕欢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忘了之前呼延家设计她,弄了头疯牛来,万一再憋什么坏招儿害她怎么办。”

    自己的女儿俞珩心里有数,先不说她但凡行动都带着侍卫,凭明鸾自己的身手就轻易不会吃亏。

    “你不要再操闲心,自己都不好了,还管那么多。”

    “我看你起不来了怎么办。”

    慕欢撇了下嘴,低声还嘴道:“我不好还不是因为你。”

    俞珩端起剩下的半碗药,一摸竟是冷的,当即脸色难看地喊结香进来。

    “喝完了,那是剩下的。”

    芝兰怕丫头被骂,赶忙解释。

    “参汤煮了没有?”

    太妃拿来好几株参,补气血最好,这会不吃什么时候吃。

    “昨儿喝了,太医不叫总喝,容易上火,隔两三天按顿随餐服用就行。”

    肖芝兰见夫妻二人还有话,她一个外人在这里妨碍,说罢起身要走。

    俞珩忙拜送,口中不迭地道谢,亲自送出了三门,又嘱咐濮阳家的代自己送客。

    “多让人看笑话”,慕欢也是怕带累坏俞珩。

    他一个大臣,随侍天子狩猎,竟因为妻子不豫就提前离开,传出去有碍官声,台谏的言官们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

    况且她也没有到了缠绵病榻的地步。

    “随他们笑话,又不少块肉。”

    俞珩继续剥剩在案上的大半个橘子,一瓣一瓣喂给她吃。

    “肚子疼不疼?”

    “不疼,就是浑身没力气。”

    “你回来也好”,慕欢递了个眼色,“我身体不好,太妃就领到东府去了,他在内边儿我不放心。”

    “老人家就是爱溺爱孩子,二螂还小不影响什么,澈儿正读书呢。”

    俞珩明白她的意思,忙宽慰道:“你放宽心好好养病,我晚饭后就去领他回来,亲自管教。”

    ……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贾夫人自听说太子将呼延圣弄到使团里,准备让他出使柔然后,哭倒了两起儿。

    最后挣命起来,又跑到太子妃那里闹去了。

    一口一句,自己抬了金银珠宝,怎么还买了个阎罗殿的官,简直是自己送自己下地狱。

    闹完太子妃又去长公主处哭,还扬言要入宫面见太后评评道理。

    母女俩怕事情闹大,毕竟确实收受了好处。

    所以太子妃赶紧去堵俞成靖,看此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不愿意重用呼延圣便罢,干嘛要坑他!”

    太子妃进去后一屁股坐在了上位,质问他道。

    “他祖上与柔然的达奚部有世仇,甚至达奚部还曾派人来刺杀过,你让他出使柔然,这不是肉包子打狗、羊入虎口、拿草棍儿戳老虎鼻子眼儿么。”

    “想办法收回成命吧。”

    李令光没理硬气三分,但扭头不敢与太子对视。

    俞成靖一直在公务,晚饭都还没用,这会子撂了笔,闭目捏了捏山根放松,说:“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如何能收回。”

    “呼延家不是要指着这样一个博学鸿才的儿郎光耀么。”

    “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

    他质问太子妃说,“扪心自问,这难道不是个博得陛下青眼的好机会?”

    “捡钱还得弯腰呢。”

    是这个道理,但呼延圣不是立不起来么,他要是立得住,还用贾夫人花钱给他买前途,忽忽悠悠地显名造势。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李令光语气柔和下来,“贾夫人来我这哭了好几遍,还说要入宫面见太后求情呢。”

    把太后搬出来,俞成靖也一点都没怕。

    反而献计道:“那不正好么,让赵国公上疏,奏请太后和陛下,就说前去柔然千里迢迢,呼延圣孱弱多病,难以承担此任。”

    “陛下和太后都是宽宏,体恤晚辈的人,肯定能恩准。”

    自己承认身体差,出趟差都不行,这个体格儿还有什么脸娶郡主。

    人家长宁府一听就不予考虑了。

    太子妃哑了好半天,再没一句话,悻悻地走了。

    “殿下,青鸾郡主送菜来了。”

    内监进来禀,身后跟着一个小女使,还捧着个食盒。

    俞成靖吩咐拿过来,打开后小内监也一愣。

    看着不像菜,倒像是备好还没下锅的食材。

    在圆圆的食盒里,用竹坯搭了个斜坡,普通的鱼糜丸子在上面串珠样的排列着。

    “别是拿错了吧,这也不像个菜呀”,小内监问那女使。

    她只怯怯地摇头,说不出个道理。

    俞成靖看懂了,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个‘马’字,折起后交给女使,就让她回去了。

    她要告诉自己阪上走丸,那俞成靖也告诉她马到功成,两厢进行都很顺利。

    “送到厨房去煲碗鲜汤来”,正好他还没用晚膳。

    小内监心里嘀咕着郡主古怪,哪有人送菜送半成品的,但也没有多嘴,毕竟殿下不仅没生气,眉头还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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