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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缉凶(三)

    本来说好一起到望舒宫探望俞明鸾的,可成端夫妇在飞廉楼都坐一个时辰了,午膳时辰都要过了,还未见太子的踪影。

    芳菲有些饿,等不得地说:“要不咱们先传膳吧。”

    “太子应该是在娘娘宫里用过膳才会来吧。”

    自然要以孕妇为重,即便太子一会儿来了,也不好与孕妇生气。

    明鸾便吩咐远黛传膳,不再等俞成靖。

    “真巧,皇后娘娘遣人赐甜食来”,远黛进来福了福身子说,并引进一个宫女。

    她提着一个大食盒,一层一层地取出几样甜食来。

    “娘娘知晓端王夫妇来郡主处做客,特地赏赐几样未央宫小厨房制的点心、甜水。”

    食盒内竟然还备了验毒的银针。

    众人皆以为皇后是对怀孕的端王妃额外照顾的缘由,均未多想。

    那宫女竟将从最下一层取出的一碗杏仁酪奉给俞明鸾,说:“郡主,这碗杏仁酪是娘娘特地赏您的。”

    屋内轻松和悦的气氛瞬间凝滞。

    俞明鸾对杏仁严重过敏,别说吃,连闻到杏仁的气味都像是害了哮喘般难受。

    可贵人的饮食喜好都是不轻易宣扬的,何况明鸾这样内帷的女子。

    所以除了最亲近的人,旁人并不知这一点。

    可皇后娘娘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赐杏仁制的东西。

    俞成端拿着一枚糕点要喂芳菲的手也顿住,并缓缓地放下点心,立刻起身护住芳菲,做出一个躲的姿态。

    于此同时,明鸾一手去接杏仁酪稳住她,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匕首。

    宫娥发现自己暴露了,也抽出怀内的匕首刺向明鸾。

    可俞明鸾的匕首是俞珩送她的,精钢所制,削铁如泥。

    两刃相搏,刺客的匕首一下子被砍断。

    明鸾又以雷霆之势刺向刺客还击。

    远黛见势往外跑,并大喊,“——有刺客!”

    那宫娥果然不是普通人,一霎躲过俞明鸾抵近脖子的刀。

    但行家都是一交手便知对方底细。

    明鸾觉察到今天的刺客武艺并不在她之上,有外援的帮助下,有活捉她的机会。

    远黛一嗓子把楼下的侍卫全都喊了上来。

    宫娥见自己被围,立刻打算自尽。

    明鸾几次想用刀鞘塞进她嘴里,阻止她,却失败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宫娥吞药而死,口中涌出一股股黑乎乎的血来。

    李芳菲受了惊吓,又见了死人和一地血,立刻哕逆起来。

    “我先送芳菲去看大夫。”

    端王顾及不了旁的,只抱起妻子往外跑,吩咐赶紧喊医官来。

    过了那股紧张劲儿,明鸾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但她还是忍住了,对卢小嘉说:“马上请太子来。”

    “郡主,太子一早就出宫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鸾思量后吩咐道:“找个地方将尸体搬进去,严加看守,找那天晚上验尸的仵作来,明白吗?”

    卢小嘉领命而去,沈林叫几个侍卫来搬尸体。

    明鸾用手帕包着从地上捡起那根跌落的银针,仔细看色泽,应该是镀了一层锡。

    ……

    俞成靖回宫时天已晚了,俞明鸾还在礼正殿等他。

    白天刺客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甫一见便问:“你怎样?”

    明鸾摇头,一只手仍按着腰间的武器,始终是防御的谨慎姿态。

    “你是不是找到那晚与我打照面的刺客了?”

    “若不是今日的刺客露出破绽,恐怕我就没办法活着去指认了。”

    俞成靖叹气道:“找到了,但死了。”

    太后叫卓夫人把欢郎带出宫去,但并未履行善待他的承诺,而是要杀人灭口。

    欢郎武功高强,虽尽全力从卓府布下的杀阵中逃了出来,但因身中数刀,血流过多,不治身亡。

    “不过我还是侥幸得到一些信息。”

    但他毕竟身负重伤,说话很费力,只是只言片语。

    俞成靖说一半留一半,并没提内应,只说:“太后在找一份遗诏。”

    “他应该是在宫内找遗诏的时候不小心被你撞见了。”

    “谁的遗诏?惠帝吗?”

    俞成靖摇头,眉头蹙得很紧。

    “他死之前只反复说黄选,黄选是两朝天子身边的大太监,惠帝驾崩时他也殉主了。”

    既提到此人,遗诏要么是昭帝的,要么是惠帝的。

    俞成靖此时心如擂鼓。

    一提到遗诏,他立刻在心中盘算着“莫不是惠帝除了传位给皇帝的遗诏外,还留了什么其他的遗诏。”

    “太后既然如此疯狂的找这份遗诏,那必是相当重要的。”

    “难道与皇位有关?”

    “若是如此,自己必须弄清楚,否则社稷不稳。”

    明鸾见他心神不宁,唤了他一身,“殿下,您想好下一步怎么办了吗?”

    俞成靖回神,脸上是鲜少见的茫然。

    “阿元,你有什么想法吗?”

    上次就是明鸾提出通过招式来寻找刺客身份的线索,她是聪灵敏锐的,所以俞成靖反问她。

    “刺客有太后的庇护,熟悉每条路线,所有的宫殿楼宇。”

    “他还知道是遗诏与黄选有关。”

    “太后也不笨,如此这样都没能找到,那遗诏藏得也太深了。”

    “可一个拿出来才有用的东西,被藏得如此深,搜山检海都现不了世,可不可以理解,有人知道它放在哪。”

    更难的问题出现了,俞成靖握拳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

    “我派人查过黄选,他殉主后,与他有关系的人,不管是亲人、徒弟、干儿子等等都被杀光了。”

    “他即使告诉过谁也无从知晓了。”

    明鸾觉得俞成靖误会她的想法了。

    “殿下,我觉得黄选很可能就是个藏东西的人。”

    “先帝让黄选去藏,他肯定也会想办法把地点告诉给取遗诏的人呀。”

    “不必盯着黄选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口如瓶,什么痕迹都不留,殿下怎么可能找得到线索呢。”

    真是涉及到切身利益就当局者迷了。

    俞成靖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定下来,别那么烦乱。

    他深吸一口气说:“查一查两位先帝的起居注,也许能发现端倪。”

    “等等”,他脑子一转。

    “太后比我们了解的线索更多,获得的指向更明显,她为何还用找这种最笨的办法。”

    明鸾思忖良久。

    “黄选死那么久了,遗诏还未被取走。”

    “要么是被安排取遗诏的人死了。”

    俞成靖接下她的话茬继续说:“要么是这个人被限制拿不到遗诏,而太后又无法从她嘴里获知一二。”

    明鸾略哂一下,“还有谁是太后都束手无策的。”

    她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圈禁在无相寺,自己的外孙女都能设计,自己的亲儿子都想害死。

    “其实有一个人——”

    俞成靖已经好奇这个人许多年了。

    “太后的亲妹妹,卓相的夫人。”

    俞成靖自入京后,知道这个人以来,就觉得她是个怪人。

    他想过无数办法去了解贾夫人,但都是浮皮潦草,没有挖到任何靠谱的秘辛。

    今天,在这桩线索极少又迷雾缭绕的案子中,她的身影似乎又浮现了。

    “我送你回去。”

    俞成靖从衣架上取了件披风递给明鸾,好像又要下雨了,外面起了凉风。

    “不必了,有沈林和卢小嘉呢,而且刺客已死,我应该是安全的。”

    “你累了好几日,眼底都有些青,早些休息吧。”

    前几日见,他还只是疲惫,今日就有些憔悴了。

    再年轻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熬。

    俞成靖怎么肯,“我亲自送你回去安心些,回来才能睡得踏实。”

    他既坚持,明鸾也不再推辞,其实她还有话要叮嘱太子。

    “殿下切莫将我遇刺的事情告诉给我的父母,我怕他们担忧。”

    “他们已经为***了不少心了。”

    俞成靖侧头看她,看她若有心事得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颈。

    听卢小嘉转述当时的场景,面对刺杀她临危不惧,甚至差一点就活捉了刺客。

    不禁心想道:“像她这般勇敢率真、聪灵好学、开朗可爱、善解人意,且又美若天仙的人,谁能配得上她呢。”

    见她双手握着一柄匕首,虽嵌白玉但很古朴,便问:“我记得送过你一把康巴刀,怎么没拿出来用?”

    “哦,殿下的礼物我放起来了。”

    “宫内是不许带凶器的,我特请旨皇后,许我入宫时带着父亲的所赠之物,一来可以危急时刻防身,二来能聊解思念。”

    俞成靖脱口道:“原来是你父亲所赠,那我自然比不了。”

    他又立即觉得失言了。

    自己算明鸾什么重要的人,怎可与她父母相比。

    俞成靖转移话题说:“哦对了,微生公子要离京回云南了,他启程前必会请求陛下赐婚。”

    “选中的应该是淑怀乡君。”

    “母后的意思是将吴宣改宗,过继到江家去,并认作义女,册封为公主。”

    明鸾其实早就猜到了。

    “虽然远了些,但西宁公府有兵,有矿,她又有尊位,还可以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后悔吗?”俞成靖问她。

    “只要你愿意,这一切本来都是你的。”

    “不”,明鸾摇头,“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西宁公府能给的一切,我无须远嫁就有,虽然这话傲慢,但在你面前我无须设防。”

    俞成靖看着她,好奇地问:“你没有喜欢过谁吗?”

    “哪怕是欣赏、慕名之类的。”

    明鸾也不小了,相亲这么久,见过的郎君如过江之鲫。

    难道没有一次,没有一个人令她感兴趣过?

    明鸾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还在凝望着等她的回答呢。

    “这种小儿女之事,殿下还是不要追问了。”

    明鸾别过头,有点难心地笑了下。

    俞成靖心想“这种事,她会跟挚亲长辈说、闺中好友说,怎么也轮不到跟他倾诉。”

    “是我唐突多嘴。”

    望舒宫到了,两人站在飞廉楼下,几个嬷嬷和女使都提着灯排在那里接驾。

    明鸾褪下披风还他,福了福身子道别。

    俞成靖接过来,衣料上还残存着余温,来自她的身体。

    他转身将披风扔给了随从的小黄门,攥紧了双掌,因为他忽地心悸得厉害。

    他在脑海里自省道:“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入海,岂可眷恋温柔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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