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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战败噩耗

    天将明未明之际,洛阳城尚在沉睡。

    一骑快马,强行敲开了洛阳城南面的定鼎门,急促的马蹄声踏过天街,一路向北面的宫城疾驰而去。那一人一马,裹着千里风霜一路阴云,过端门、入应天门,最后随着上官婉儿的一声“陛下”,惊醒了寝殿内的武则天,紧接着内侍们四散而去,大半个官场的郎官们也都纷纷清醒了。

    至朝会散,洛阳城的士绅百姓也跟着沸腾起来,他们终于知道今晨那一阵扰人好梦的马蹄声所为何事——

    王孝杰率军在素罗汗山对战吐蕃噶尔钦陵,大败!

    “奴听外边传言此战甚是惨烈,莫不是全军覆没了?”

    得了消息的王三娘自然坐不住,一早便候在了太平公主府,等着了解进一步的消息。

    “若是全军覆没,王孝杰只怕是要以死谢罪了!”直至傍晚时分,太平公主才从皇城中出来,“具体的战况尚未传来,如今只知我军伤亡惨重,数万将士埋骨素罗汗山,王孝杰、娄师德带着万余人逃了回来。这一战,折损了河西大半兵力,王、娄二位难辞其咎,重罚是难免的。经此一战,往后想要再收复吐谷浑,怕是更难了。”

    太平公主摇头叹息,感慨边患难解。王三娘则耳中嗡然,已然听不见其他言语,脑海里只徘徊着那一句“数万将士埋骨素罗汗山”之语。

    太平见她愣神,知她心中忧思,便道:“既然王孝杰能全身而退,郑瑞不过是他帐下参军,不用冲锋陷阵,自然也不会有事,你且安心便是。”

    也只能如此想了,王三娘怏怏地回了思源斋,但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这下可苦了铃铛与阿莫,俩人轮流出去打探消息,一探便是数日,却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了。

    十数日后,准确的战报终于传来了,一并传来的还有一份厚厚的阵亡名单。太平公主从武则天手中接过名单后一目十行,待看到郑瑞二字时,神色一凝,犹豫片刻后,还是遣了侍从给王三娘送去了消息。

    太平公主让人传来消息的时候,王三娘正端坐在思源斋的桃园竹亭里重温旧信。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檀木匣子,匣子里是数封叠放整齐的信笺,都是这几年里,郑瑞陆陆续续寄来的。

    信的内容,她早已倒背如流,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翻看,指尖一遍一遍的描摹着那时而洒脱时而踟蹰的笔触,想象着郑瑞那一幕幕河西风情、一日日出征苦乐,还有结尾那一句万年不变的“安好,勿念”,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这数年的等待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情。

    郑瑞最近一次来信,是去岁六月,那时他说要随王孝杰的军队往北去,猖狂的突厥人于正月里在灵州、凉州等地丧心病狂的杀掠敛财,大批大周官民惨遭屠戮,他们要去把这笔血债讨回来!

    后来,王三娘从太平公主处得知,突厥人欠下的这笔血债,他们没能讨成,因为七月里,吐蕃将领噶尔钦陵再次率军进犯大周边境,想要取道临洮,进攻河西,从而阻断大周与西域的联系。武皇改任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娄师德为副总管,率军迎战。郑瑞自然也只能随军去了洮州迎敌。

    王三娘的指尖在洮州二字上徘徊,心中忧思更甚。

    谁也没想到,这一仗竟败得如此惨烈,却不知郑瑞他现在身在何处,可有受伤,可是正为这场败仗而焦头烂额,这才无暇写信报平安?

    竹亭外,细雨绵绵。

    一阵叮当声由远及近,却是铃铛撑着伞踩着积水跑进了竹亭。

    王三娘一展衣袖,眼疾手快的盖住了展开的信笺,几滴飞溅的雨水落在了她素雅的春衫上,她蹙眉责问,“何事如此着急忙慌,沾湿了纸笺可怎么好?”

    铃铛闻言,慌忙收住了脚步,嘴里的话却没来得及收住,“娘子,你的信!”

    闻听有信,王三娘立时两眼放光,她一把接过信笺,一看这描金勾凤的信封,心中先失落了三分——不是郑瑞寄来的,却是太平公主的专属信笺。

    她匆匆拆开来信,只见上面简明扼要的写了八个大字,她粗粗一览,又仔仔细细的逐字看过去,如此反复三次,她竟是没看明白这八个大字是何意,只怔怔的盯着那信笺,仿佛一个没读过书的睁眼瞎,望着白纸黑字发懵。

    铃铛见王三娘这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好奇问道:“公主说了何事,可是与郎君有关?”

    “定是弄错了!”王三娘快速的将信笺折了起来,铃铛只瞄到了一个郑字,却听王三娘又道,“那传信之人呢,可还在?定是这小奴送错了信,我看这信上的笔迹不似公主的,定是弄错了!”

    王三娘仔细的收起檀木匣子放入袖中,一手捏着公主的信笺,一手提起青竹伞,欲往亭外走。

    铃铛这才发觉,王三娘面色惨白的厉害,忙劝道:“那信使已经走了,娘子莫急,要不……要不等铃铛去备好马车,您亲自去公主府问问,便知真假了。”

    就在这时,忠叔从桃园外进来,看到竹亭中的二人,赶忙走了过来。

    “娘子,有客来访,老奴已将人安排在了正厅。”

    “何人来访?”

    “是娄郎君和一位名唤陈寻的将军,还有一位小郎君。”

    “将军?可是郑瑞他有消息了?”

    “确是为了郎君之事而来。”忠叔肯定道。

    忠叔话音未落,王三娘竟是扔下了青竹伞,一个健步闯入了雨帘中,任凭铃铛和忠叔在身后大呼小叫的追着她要给她撑伞,她也全然不理,只蒙头往前冲去。她一路穿过花园小径、抄手游廊,裹着满身水雾风一般的卷入厅中。

    正厅内,娄彦君和一魁梧男子正各据几案之后,端茶小啜,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则跪坐于魁梧男子身后,三人神情凝重,不置一词。此时见王三娘罩着一层雨雾进来,都惊讶的站起身来,与她见礼。

    王三娘忍着满心的急切,与三人行了一礼。而后,她的目光从娄彦君和少年郎身上一扫而过,定定的落在了一个陌生面孔上——那是一个八尺大汉,年纪约莫四十许,身上不曾着甲,但观其孔武有力的身姿,应是行伍中人,再观其不怒自威的气势,想必在军中地位不低。

    果然,那大汉自我介绍道:“鄙人陈寻,乃王大总管帐下副将。这是我儿陈昭。”他指了指身侧的少年郎。

    “陈将军此行,可是为我家夫君之事?”王三娘开门见山的问道。

    “鄙人,特来洛阳向王娘子告罪!”那陈寻说着话便单膝下跪,与王三娘行了个大礼,少年陈昭也跟着双膝跪地,“郑参军于我父子有救命之恩,王娘子请代郑参军受陈寻一拜!”

    “请受陈昭一拜!”少年郎亦铿锵出声。

    见这情形,王三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起公主在信中所写的八个字——“郑瑞抗敌阵亡节哀”。

    方才这一路的奔跑好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若非铃铛及时赶到扶了她一把,王三娘此时定会软倒在地。望着跪拜不起的陈寻,她仍觉得一切恍如梦中,她求助般的看向娄彦君,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素来沉稳淡定的娄彦君也不淡定了,他一脸沉痛的与王三娘又道了一声“节哀”。

    她现在最恨的便是“节哀”二字,好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一般。

    她不信!

    她的夫君郑瑞郑元瑟,是最年轻的新科进士,他智谋超群,他武功盖世,他无论在何种险境都能化险为夷!

    她的夫君,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离开她!

    “陈将军快快请起,阁下是将军,奴不过是参军家的娘子,怎担得起阁下这一跪?”

    王三娘怔忡片刻,深吸一口气后,忽而镇定了下来,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坐到了主位上。

    她端着一副女主人做派,招呼道:“各位且坐下喝杯热茶。忠叔,客人的茶都凉了,还不快续上,再拿些蜜饯点心来,莫要怠慢!”

    忠叔应声而去。铃铛呆愣愣的站在一旁,方才客人的话她都听见了,这意思分明是说他们家郎君郑瑞死了,可为何娘子却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与铃铛一般不知所措的还有娄彦君和陈寻父子三人,见王三娘如此盛情,他们也只好顺着她坐了下来。

    “我家夫君现在何处,定是军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吧?他可有写信回来?”王三娘仿佛得了失魂症,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好似陈寻不是来报丧的,而是来替郑瑞送信的。

    “这……”陈寻惊呆了,心想这王娘子怕不是神志不清?

    “恐怕是伤心太过。”娄彦君小声与陈寻道,“你先将郑瑞的遗物予她吧。”

    陈寻默然,招呼手下卫士将郑瑞的一箱遗物抬了进来,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十分郑重的交到了王三娘手中。

    王三娘拆开其中一封,忽然笑了,“你们瞧,郑瑞给我写信了,我就知道他总能逢凶化吉!”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信却是一封未寄出的旧信,内容写于去岁冬月,也就是三个月前。那时王孝杰在洮州与噶尔钦陵激战方歇,噶尔钦陵率残军遁入吐谷浑。

    郑瑞在信中写道,待天气转暖,王大总管将率五府大军开拔入吐谷浑追击噶尔钦陵残部,若是计划顺利,他们不仅能灭了噶尔钦陵这个心腹大患,说不得还能逐步收复吐谷浑,再壮我大周雄威。

    信中还道,王孝杰非常欣赏他的才干,待此次战事结束,便为他向陛下请功,荐他入兵部任职,如此也好回京与她团圆。

    “你们瞧,我夫君他说要回京与我团圆呢!”王三娘炫耀般的将信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满面笑容道,“你们不了解他,他说话向来算数,定不会骗我的!”

    王三娘将最后那句话来回看了几遍,指尖在“团圆”二字上来回摩挲,面上笑容温婉。

    娄彦君、陈寻二人见此,欲言又止,心中皆是黯然。

    “娘子……”铃铛望着这般自欺欺人的王三娘,眼眶都红了。

    少年陈昭则手握成拳,垂首含泪。

    忠叔默默出了厅堂,以袖掩面,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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