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竹鬼
勾魂使者晃动手中摇铃，美梦眨眼已醒。
冰滴子在林中如天然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乐曲，悦耳动人，众魂魄纷纷苏醒。
眨了眨眼睛，麻木的双腿使劲抖了抖，他没有惊动附近的竹叶。而另一个鱼饵安静极了，抱着竹树躯体，光着双脚的子金，没有再做出任何折腾，只是张开了嘴巴。
四周的温度好像被冲洗干净，他的两脚贴在竹枝上已经渐渐生冰，寒气直接灌入他下身，就像挂在农田竹杆上的稻草人，任寒虐任雨淋。
“啊，”神智倏然恢复，“我的脚，肯定是爬上竹树时掉了筒靴，”子金自言自语道，“再这样下去，双腿就得冻僵报废，然后是我的上身直到彻底死去。田老头说那些被阴寒冻坏，挨不过去便挖自己的肉......我信了。仙岭众神，请保佑子金活着......暗夜钢军先烈请保佑新兵蛋子......我还不想死呀。子金发誓无论是谁救了我，只要能救了我，此生必定敬畏竹海，忠诚服侍他，绝不生二心。此誓言当如契约签与地诸神......”
还没等子金说完，便再度失去了知觉挂在树上，仿佛竹枝般晃动。
“新兵蛋子，给我滚出来！子金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滚出来！”只见队长急切冲着头顶上的幽绿一阵嚷叫，泥巴裹至他的下半身，并在胸膛、手臂画了不同形状。
“谁？是谁，别装神弄鬼，出来，有种出来啊！你他娘的，快给我滚出来。”队长在竹树之间来回跑着，手牵着长剑，卡在竹枝堆里，蛮横狂拽。“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可是暗夜钢军的队长。”
可惜，竹枝缠绕越紧。他几乎是坐在地板上，身后空荡荡，一脚借着地力才拔出来，喃喃重复。“我不怕，我不怕，本队长什么都不怕！”随即，犹如念咒语般怒吼，“宝剑有暗夜钢军先烈英灵加持，什么鬼什么怪都不能伤害我。”
当剑拔出来的时候，队长往凹处倒下，脑袋朝凸起的石块砸下，双腿拔起卷过头顶，摔了个头破血流。
旋即，队长站了起来，血糊住了披散的头发，沾满了污泥和腐叶，双手握剑撕扯着碍手碍脚的枝叶。
林子里顿时狂躁，枝条冰滴子相互摩擦碰撞。有个透明影子趴上他肩头。队长扭头检查自己的肩膀，伸手一抓，一手水渍，连忙在大腿库管上擦拭。他抬起头，双眼爆出，漂亮的脸扭曲，嘶吼一声，扯出长剑朝空气胡乱飞舞。他似乎害怕再次卡在竹树里，只敢手握着剑不断捅着，嘶喊着。
惊慌失措如失去母狗保护的小狗崽，队长警惕空气里还有其他呼吸声，目光极速扫视在四周，大喊：“现身哪，否则别怪本队长剑下无情！啊！出来！出来！”他又胡乱捅了几下，削落了一些枝叶和冰滴子，声音越发细小。“该死的混蛋，你出来啊。”他的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人中。
空气弥漫着血腥味道，林子里的呼吸声越来越杂乱。队长低头时，他的手臂又添加新的血口一道，而另一股热烫的鲜红正从他的后脑勺不断冒出。
四面八方的透明影子，开始变得清澈，闻腥而来，身体的形状逐渐聚拢。血液独特的味道，唤醒了嗜血者们沉睡已久的欲望，饥渴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共同的猎物，谁都想美餐一顿。
是的，他们饿极了，饿得眼睛都绿了。
血腥味越发浓郁，四处飘香。在恶臭中沉寂万年的竹海，无疑是一股异常新鲜的味道，诱惑着每个孤寂的饿魂。
破左耳救不了谁，做不了任何事情，他的一只眼睛看着子金挂在竹树上，另一只眼睛却只看见她。无论哪只眼睛，他都无法移动，更无法控制不去看见。
竹树下，透明身影渐渐聚拢显现出白影，白影纷纷走向队长。
白色的影子就在破左耳面前，他看见了一双几乎透明的眼睛，似眼非眼，与人类的眼睛迥然不同，没有深色瞳孔，只有眼眶形状里聚集着透明。或许本无颜色，只是因为竹海幽绿浓重映衬。
“有种就上前较量。只会躲在暗处的胆小鬼，来呀！来呀！”队长发狂似的挑衅叫嚣着，借此为自己壮胆，然而他的宝剑却如被他狂扫的竹叶般颤抖。
仿佛是听懂了队长的邀请，白影越来越浓，围了上来，准备迎战。
竹鬼们终于现身。
阴寒的林子里顿时热气蒸腾，像被置放在火炉之上。
队长的喊声唤醒了子金，目瞪口呆俯视而下，颤颤巍巍道：“原原来是真的......竟是真的。传说和田老头所言都并不虚假。原来这就是竹鬼，真有竹鬼。”说完，便再度昏厥了过去。
高出队长许多的竹鬼们，俯视着满脸惊恐的队长，像是看着什么稀奇玩意儿。他们似乎并不急着分食，只是围观。
竹鬼身材魁梧却瘦如枯骨，绿色背景下皮白透亮，清晰可见干涸的灰白色血管，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血管。依附着幽绿而生，竹海仿佛是它们的量身定制的深绿镜子，精致无比。
“竹鬼！”队长抱着一颗竹树，紧紧地揉进怀里，此刻，他早已丢失了原来的脾气。仿佛抱着竹树能替他赶走所有的竹鬼，口中叨叨。“真神保佑。”
不一会，队长睁开了左眼，然后是右眼，随即向竹海忏悔：“暗夜钢军先烈，是我无知亵渎了神圣使命。身为暗夜钢军新兵的队长，带头无视古老誓言。我的确咎由自取，该葬身竹海，然而其他人是无辜的。请竹海一众神仙明鉴。他们不过是贫民，并非继承使命的贵族子弟。”
“好人？”破左耳不禁疑惑，随即摇头否决，望着树下的队长，脑子乱糟糟的。“不，抢走匕首的漂亮男人不是好人。”
竹鬼突然一长嘶吼，厌烦了口中念念有词的队长。他们一个个，高矮不一，接二连三的出现，成群结队逼近，层层包围了他，行进毫无声音，如冰层如霜团裹住，高者的眼睛从树顶处朝下望去。
仿佛先烈真的能听见贵族子弟的呼唤。“区区小鬼，也敢冒犯人类！”队长声如碎冰，不停地祈求众神灵的庇佑。“真神现身庇佑。”
然而破左耳并没有看见所谓的真神从天而降，或破土而出，除了扰人心烦的冰滴子乱响不止。
“今日纵然本队长命数既定，就让尔等见识一下暗夜钢军的厉害！”接着，队长一声怒吼。
“还不算懦弱。”破左耳评价。
“暗夜钢军”四个字如同千年解禁咒语般，唤醒了竹鬼们沉寂的仇恨。他们的眼睛倏地一下子烧起绿焰，绿眸浓郁，纷纷举起了宽大却薄如剑的利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的武器，是平生见所未见之物，一如冰块透明，闪烁着犀利的光芒，寒气逼人。
死期近在咫尺。队长猛地挺直了腰杆，抬起下巴，脸色苍白，紧握着长剑。他的神情看不到一丝希望，犹如他的铁鳞甲残破不堪。“暗夜钢军从来没有逃兵，如果有，绝不会是我！”他冲着竹鬼怒喊，原地转了一圈。
“来吧！”队长说。“来啊，竹鬼们，一起上啊。”头发咬在嘴里，腐泥贴在脸颊上，浑身血迹。
不经意迎上晶莹透明的双眼，那肯定是千年冰潭里所结的冰晶，瞳孔燃着绿色冷焰。破左耳为之心颤，那一双双眼睛犹如用阴寒雕刻。
队长举起了他的名贵宝剑——那是家传之宝，世代相传，尘封许久，是第一代暗夜刚军所用的武器。入伍前，他的父亲请铸剑师仔细清洗过，宛如新剑。
“如今是时候由我来行使你最后一次的使命。”队长直视一切，神情从来没有如此平静从容。“我终于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终于可以和祖先一样无惧，不再只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更不是瓷娃娃。”
竹鬼们没有打算听他废话，继续逼近。
“生为暗夜钢军之士，死亦当暗夜钢军之鬼。”队长洪声喊道，目光如烈火燃烧。“竹鬼永不得进犯长屏。”
霎那，宝剑光芒闪烁，如火光倒映在每一块冰滴上，晃眼迷离。
竹鬼们都看呆了，顿时手足无措。仿佛被什么力量震慑，身子略后退，直勾勾地盯着队长手中的长剑，纷纷发出惊叹声，转而细碎讨论。
“它们居然还记得你。”队长激动冲天喊道，随即用拳头捶打胸膛。“果然是传家宝，宝剑之名当之无愧。”他抚摸着剑身。“每个贵族子弟都以为先辈战绩只是安慰的传说，用来摆设而已。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是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窃窃私语，驻足不前，竹鬼们似乎交头接耳在盘算什么。破左耳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一道犀利之声，破碎万籁寂静。
领头的竹鬼与队长齐身高大，举起武器直劈下。队长本能挥剑迎上，格开领头的袭击，碰撞如同冰川碎裂，震破耳膜。
破左耳连忙捂住双耳。
接下几剑后，领头露出诡异的笑容，周围的竹鬼们发出沉闷的欢呼声，不停地跺着双脚。
天啊，这玩意儿居然会笑？冰会笑？破左耳目瞪口呆，竹鬼的笑容，难看死了。
队长低头，竹鬼目光注视之处正是他手中的宝剑。他手中的宝剑也弯曲如镰刀，碎出了几道缺口，然光芒更甚之前。他慷慨激昂道：“不做懦夫之剑，好样的。今日随我葬身竹海，虽死犹荣。他日魂回故里，还残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围观的竹鬼们笑了，肆无忌惮笑声回荡不止。他们的笑声尖锐无比，如同细细长长的毒针刺入耳朵里，无比疼痛。他们裂开了嘴，露出了牙齿，苍天大地！如果那是牙齿，可以称之为牙齿的话，形同竹叶，微翘卷起，简直就是并列的铁钩。
“原来那两副白净的骨头......”队长说，食指指着竹鬼，移向白骨方向。
“啊”，尖叫声震破林子。只见队长一改被动，双脚嵌地，挥剑过头，顺势而下，朝身旁竹鬼的腰部直劈。
竹鬼闪躲开，领头却堵了上来，相距不过拳头宽大。竹鬼们一阵欢呼雀跃，慢慢退下，把队长和领头留在了中心。领头竹鬼缓慢移动身体，几乎是贴着队长，逼得队长踉跄后退，后脚跟被腐物绊倒，摔落在地。
长剑撑起身体，队长再次举剑。然领头竹鬼不慌不忙，稍微退后一步，沉稳应对，转身一个侧避，轻松闪躲。队长的长剑旋即落空，来不及收力，直入林地腐层，没去剑尖。他两手紧握着剑柄，一声嘶吼，仰头对苍穹，剑尖猛然抽离，掘起土层散落。不等停顿归位，他挥剑立即向领头竹鬼左右来回横挥，毫无章法，凌乱无序。
队长边挥剑边快步向前逼近，领头只得倒走，细长笔直的身躯犹如竹子在倒退。
“杀啊。”破左耳喊道，然而冰滴子狂响快速淹没了他的声音。“漂亮脸蛋不是废柴。”没有人抬头看他。
见时机，队长拔剑后退，举过头顶，表情肃穆，仰头唱：“
长屏悠悠，昼夜漫漫
吾将忠诚不渝至热血葬林，魂魄不去随天地同休
吾乃暗夜之士，吾乃钢军之魂
此后无名姓，不做人间鬼
骑一马，挚一剑，永不退缩
生是暗夜士，死是钢军魂
今生如此，生生如是。”
冰滴子在林中如天然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乐曲，悦耳动人，众魂魄纷纷苏醒。
眨了眨眼睛，麻木的双腿使劲抖了抖，他没有惊动附近的竹叶。而另一个鱼饵安静极了，抱着竹树躯体，光着双脚的子金，没有再做出任何折腾，只是张开了嘴巴。
四周的温度好像被冲洗干净，他的两脚贴在竹枝上已经渐渐生冰，寒气直接灌入他下身，就像挂在农田竹杆上的稻草人，任寒虐任雨淋。
“啊，”神智倏然恢复，“我的脚，肯定是爬上竹树时掉了筒靴，”子金自言自语道，“再这样下去，双腿就得冻僵报废，然后是我的上身直到彻底死去。田老头说那些被阴寒冻坏，挨不过去便挖自己的肉......我信了。仙岭众神，请保佑子金活着......暗夜钢军先烈请保佑新兵蛋子......我还不想死呀。子金发誓无论是谁救了我，只要能救了我，此生必定敬畏竹海，忠诚服侍他，绝不生二心。此誓言当如契约签与地诸神......”
还没等子金说完，便再度失去了知觉挂在树上，仿佛竹枝般晃动。
“新兵蛋子，给我滚出来！子金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滚出来！”只见队长急切冲着头顶上的幽绿一阵嚷叫，泥巴裹至他的下半身，并在胸膛、手臂画了不同形状。
“谁？是谁，别装神弄鬼，出来，有种出来啊！你他娘的，快给我滚出来。”队长在竹树之间来回跑着，手牵着长剑，卡在竹枝堆里，蛮横狂拽。“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可是暗夜钢军的队长。”
可惜，竹枝缠绕越紧。他几乎是坐在地板上，身后空荡荡，一脚借着地力才拔出来，喃喃重复。“我不怕，我不怕，本队长什么都不怕！”随即，犹如念咒语般怒吼，“宝剑有暗夜钢军先烈英灵加持，什么鬼什么怪都不能伤害我。”
当剑拔出来的时候，队长往凹处倒下，脑袋朝凸起的石块砸下，双腿拔起卷过头顶，摔了个头破血流。
旋即，队长站了起来，血糊住了披散的头发，沾满了污泥和腐叶，双手握剑撕扯着碍手碍脚的枝叶。
林子里顿时狂躁，枝条冰滴子相互摩擦碰撞。有个透明影子趴上他肩头。队长扭头检查自己的肩膀，伸手一抓，一手水渍，连忙在大腿库管上擦拭。他抬起头，双眼爆出，漂亮的脸扭曲，嘶吼一声，扯出长剑朝空气胡乱飞舞。他似乎害怕再次卡在竹树里，只敢手握着剑不断捅着，嘶喊着。
惊慌失措如失去母狗保护的小狗崽，队长警惕空气里还有其他呼吸声，目光极速扫视在四周，大喊：“现身哪，否则别怪本队长剑下无情！啊！出来！出来！”他又胡乱捅了几下，削落了一些枝叶和冰滴子，声音越发细小。“该死的混蛋，你出来啊。”他的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人中。
空气弥漫着血腥味道，林子里的呼吸声越来越杂乱。队长低头时，他的手臂又添加新的血口一道，而另一股热烫的鲜红正从他的后脑勺不断冒出。
四面八方的透明影子，开始变得清澈，闻腥而来，身体的形状逐渐聚拢。血液独特的味道，唤醒了嗜血者们沉睡已久的欲望，饥渴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共同的猎物，谁都想美餐一顿。
是的，他们饿极了，饿得眼睛都绿了。
血腥味越发浓郁，四处飘香。在恶臭中沉寂万年的竹海，无疑是一股异常新鲜的味道，诱惑着每个孤寂的饿魂。
破左耳救不了谁，做不了任何事情，他的一只眼睛看着子金挂在竹树上，另一只眼睛却只看见她。无论哪只眼睛，他都无法移动，更无法控制不去看见。
竹树下，透明身影渐渐聚拢显现出白影，白影纷纷走向队长。
白色的影子就在破左耳面前，他看见了一双几乎透明的眼睛，似眼非眼，与人类的眼睛迥然不同，没有深色瞳孔，只有眼眶形状里聚集着透明。或许本无颜色，只是因为竹海幽绿浓重映衬。
“有种就上前较量。只会躲在暗处的胆小鬼，来呀！来呀！”队长发狂似的挑衅叫嚣着，借此为自己壮胆，然而他的宝剑却如被他狂扫的竹叶般颤抖。
仿佛是听懂了队长的邀请，白影越来越浓，围了上来，准备迎战。
竹鬼们终于现身。
阴寒的林子里顿时热气蒸腾，像被置放在火炉之上。
队长的喊声唤醒了子金，目瞪口呆俯视而下，颤颤巍巍道：“原原来是真的......竟是真的。传说和田老头所言都并不虚假。原来这就是竹鬼，真有竹鬼。”说完，便再度昏厥了过去。
高出队长许多的竹鬼们，俯视着满脸惊恐的队长，像是看着什么稀奇玩意儿。他们似乎并不急着分食，只是围观。
竹鬼身材魁梧却瘦如枯骨，绿色背景下皮白透亮，清晰可见干涸的灰白色血管，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血管。依附着幽绿而生，竹海仿佛是它们的量身定制的深绿镜子，精致无比。
“竹鬼！”队长抱着一颗竹树，紧紧地揉进怀里，此刻，他早已丢失了原来的脾气。仿佛抱着竹树能替他赶走所有的竹鬼，口中叨叨。“真神保佑。”
不一会，队长睁开了左眼，然后是右眼，随即向竹海忏悔：“暗夜钢军先烈，是我无知亵渎了神圣使命。身为暗夜钢军新兵的队长，带头无视古老誓言。我的确咎由自取，该葬身竹海，然而其他人是无辜的。请竹海一众神仙明鉴。他们不过是贫民，并非继承使命的贵族子弟。”
“好人？”破左耳不禁疑惑，随即摇头否决，望着树下的队长，脑子乱糟糟的。“不，抢走匕首的漂亮男人不是好人。”
竹鬼突然一长嘶吼，厌烦了口中念念有词的队长。他们一个个，高矮不一，接二连三的出现，成群结队逼近，层层包围了他，行进毫无声音，如冰层如霜团裹住，高者的眼睛从树顶处朝下望去。
仿佛先烈真的能听见贵族子弟的呼唤。“区区小鬼，也敢冒犯人类！”队长声如碎冰，不停地祈求众神灵的庇佑。“真神现身庇佑。”
然而破左耳并没有看见所谓的真神从天而降，或破土而出，除了扰人心烦的冰滴子乱响不止。
“今日纵然本队长命数既定，就让尔等见识一下暗夜钢军的厉害！”接着，队长一声怒吼。
“还不算懦弱。”破左耳评价。
“暗夜钢军”四个字如同千年解禁咒语般，唤醒了竹鬼们沉寂的仇恨。他们的眼睛倏地一下子烧起绿焰，绿眸浓郁，纷纷举起了宽大却薄如剑的利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的武器，是平生见所未见之物，一如冰块透明，闪烁着犀利的光芒，寒气逼人。
死期近在咫尺。队长猛地挺直了腰杆，抬起下巴，脸色苍白，紧握着长剑。他的神情看不到一丝希望，犹如他的铁鳞甲残破不堪。“暗夜钢军从来没有逃兵，如果有，绝不会是我！”他冲着竹鬼怒喊，原地转了一圈。
“来吧！”队长说。“来啊，竹鬼们，一起上啊。”头发咬在嘴里，腐泥贴在脸颊上，浑身血迹。
不经意迎上晶莹透明的双眼，那肯定是千年冰潭里所结的冰晶，瞳孔燃着绿色冷焰。破左耳为之心颤，那一双双眼睛犹如用阴寒雕刻。
队长举起了他的名贵宝剑——那是家传之宝，世代相传，尘封许久，是第一代暗夜刚军所用的武器。入伍前，他的父亲请铸剑师仔细清洗过，宛如新剑。
“如今是时候由我来行使你最后一次的使命。”队长直视一切，神情从来没有如此平静从容。“我终于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终于可以和祖先一样无惧，不再只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更不是瓷娃娃。”
竹鬼们没有打算听他废话，继续逼近。
“生为暗夜钢军之士，死亦当暗夜钢军之鬼。”队长洪声喊道，目光如烈火燃烧。“竹鬼永不得进犯长屏。”
霎那，宝剑光芒闪烁，如火光倒映在每一块冰滴上，晃眼迷离。
竹鬼们都看呆了，顿时手足无措。仿佛被什么力量震慑，身子略后退，直勾勾地盯着队长手中的长剑，纷纷发出惊叹声，转而细碎讨论。
“它们居然还记得你。”队长激动冲天喊道，随即用拳头捶打胸膛。“果然是传家宝，宝剑之名当之无愧。”他抚摸着剑身。“每个贵族子弟都以为先辈战绩只是安慰的传说，用来摆设而已。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是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窃窃私语，驻足不前，竹鬼们似乎交头接耳在盘算什么。破左耳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一道犀利之声，破碎万籁寂静。
领头的竹鬼与队长齐身高大，举起武器直劈下。队长本能挥剑迎上，格开领头的袭击，碰撞如同冰川碎裂，震破耳膜。
破左耳连忙捂住双耳。
接下几剑后，领头露出诡异的笑容，周围的竹鬼们发出沉闷的欢呼声，不停地跺着双脚。
天啊，这玩意儿居然会笑？冰会笑？破左耳目瞪口呆，竹鬼的笑容，难看死了。
队长低头，竹鬼目光注视之处正是他手中的宝剑。他手中的宝剑也弯曲如镰刀，碎出了几道缺口，然光芒更甚之前。他慷慨激昂道：“不做懦夫之剑，好样的。今日随我葬身竹海，虽死犹荣。他日魂回故里，还残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围观的竹鬼们笑了，肆无忌惮笑声回荡不止。他们的笑声尖锐无比，如同细细长长的毒针刺入耳朵里，无比疼痛。他们裂开了嘴，露出了牙齿，苍天大地！如果那是牙齿，可以称之为牙齿的话，形同竹叶，微翘卷起，简直就是并列的铁钩。
“原来那两副白净的骨头......”队长说，食指指着竹鬼，移向白骨方向。
“啊”，尖叫声震破林子。只见队长一改被动，双脚嵌地，挥剑过头，顺势而下，朝身旁竹鬼的腰部直劈。
竹鬼闪躲开，领头却堵了上来，相距不过拳头宽大。竹鬼们一阵欢呼雀跃，慢慢退下，把队长和领头留在了中心。领头竹鬼缓慢移动身体，几乎是贴着队长，逼得队长踉跄后退，后脚跟被腐物绊倒，摔落在地。
长剑撑起身体，队长再次举剑。然领头竹鬼不慌不忙，稍微退后一步，沉稳应对，转身一个侧避，轻松闪躲。队长的长剑旋即落空，来不及收力，直入林地腐层，没去剑尖。他两手紧握着剑柄，一声嘶吼，仰头对苍穹，剑尖猛然抽离，掘起土层散落。不等停顿归位，他挥剑立即向领头竹鬼左右来回横挥，毫无章法，凌乱无序。
队长边挥剑边快步向前逼近，领头只得倒走，细长笔直的身躯犹如竹子在倒退。
“杀啊。”破左耳喊道，然而冰滴子狂响快速淹没了他的声音。“漂亮脸蛋不是废柴。”没有人抬头看他。
见时机，队长拔剑后退，举过头顶，表情肃穆，仰头唱：“
长屏悠悠，昼夜漫漫
吾将忠诚不渝至热血葬林，魂魄不去随天地同休
吾乃暗夜之士，吾乃钢军之魂
此后无名姓，不做人间鬼
骑一马，挚一剑，永不退缩
生是暗夜士，死是钢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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