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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交换

    清脆的铃声从竹海深处奏响,如果不曾踏入林中,此时也许会驻足侧耳,听个如痴如醉,不肯罢休。

    从前,破左耳和银狼常伫立在伶俜山顶,把这声音误作是天穹下最悦耳的声音就着假寐。如今再听,背脊止不住一阵阵寒颤。他再也不愿意聆听天籁了!

    一声冷哼打断了他的思绪。

    “唉,老子还以为你有点与众不同呢。”田老头说。”可惜啊......”

    他立即竖起耳朵。

    “比起那些无知、野蛮、嗜血的野人,你也只是......”

    “只是什么!”他急了,恨不得直接撬开田老头的嘴,一次性把喉咙里的话全部倒出来。

    又是一阵唉唉叫,“总之,你怎么看都不太像野人。”

    阿敢怀疑他的身份,现在连人族都如此说,实在过分。“我就是野人。”他低头看自己,分明就是野人模样。

    “谁知道你是不是把毛发剃光了,或者只是伪装成野人。老子果然是快要死翘翘了,否则野人怎么会说人话呢?又怎么会有人一样的勇士心肠呢?”田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走吧,老子不求你。毕竟,你也不是野人族的勇士,见死不救也是见惯不怪,毕竟所有的混蛋都会这么做,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才是混蛋,我是野人,我是勇士。”一阵风过,破左耳飞奔至田老头身旁,左手抓住血色衣领往上提起说。“看清楚我的脸,记住野人的样子。”旋即将田老头丢在地上,满手湿濡。“这就是野人的样子,嘴巴、鼻子、眼睛。”他一一指出。

    “老子才不奢望你会救我,野人没有人性,老子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浪费口水继续哀求。”随即,话锋一转,田老头请求他。“如果你实在无聊,还有一点儿像勇士,那就帮一个忙,让老子在死前喝个饱。”

    瞟了一眼老头腰间半鼓的酒囊,他蹲了下来,先拔出长剑丢在远处,再取下酒囊。打量着酒囊一会儿,站了起来,他俯视着地上的老头说:“你死不了。”

    “野人管不着。”田老头对天穹叫了起来,“诸神啊,看在老子为你们守林二十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派个野人族的勇士吧。”

    “我就是野人族的勇士。”放下斗篷,他抓起露出骨头的肩膀,猛力往后拖去,摩擦着地面的石子和腐物,一阵乱响。“那个队长的手臂被劈开,一路开到肚子,就剩下一层皮连着。它下手很快,几乎没有痛苦吧。”他朝老头身上比划。

    “哎呦,臭小子,轻点。老子就剩下这半口气吊着,你再用力和杀了老子有什么区别?”田老头哀嚎不止,五官扭曲吃成一团。“现在要是有个女人该多好,起码知道疼人。”

    将酒囊口贴近鼻孔,一阵浓郁的酒香冲了进来,手臂抬起,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臭小子,给老子留点!这可是城里最好的酒。”田老头急嚷了起来。

    “好酒。”他舔舐了一下嘴唇。

    “喝吧,尽情地享受吧。纵使竹鬼不来,就长屏的鬼天气啊,没水没食物老子也撑不了两天。天晴不仁,人间至惨啊,老子临死前都喝不到一滴咯。”一边哀嚎一边死死盯着酒囊,随即田老头却话锋一转,“臭小子,你目睹了一切,是不是吓得尿裤子了?喝光吧,最好一滴都不剩下,也许再喝就是下辈子的事情咯。谁知什么时候竹鬼突然反应过来,嗅着林中竟然还有活物,哼,那时候只能祈祷伶俜山上的诸神肯保佑你吧。”

    “野人王不会尿裤子。”见酒囊越发干瘪,他将木塞一塞,往身后一抛,抹了抹嘴。“真香。”

    “废话。”田老头白眼连翻。“快给老子。”

    望了一眼草丛里的那把长剑和另一头的酒囊,他抓起了田老头的双臂拖到树下,像丢掉尸体那样一甩,全然不顾惨叫声。扯扯腰带,站起来与老头面对面,他俯视着那双绝望的眼睛。“我在树上看着,子金那混蛋吓晕了。”

    “为什么不救?你也怕死吧。”田老头的眼神够不着酒,索性靠在树上,闭眼感慨。“不救也好,少死一个。”说完,老头又睁开眼睛,指着草丛里的酒囊说,“让将死之人喝口酒吧。人生无常,真该及时行乐。老子认识阴城最好的酒娘,她酿的酒呀......可惜这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在......”

    “在哪?”他捡起酒囊并丢在田老头肚子上,“快说,白爷爷还没有喝呢。”

    “告诉你地址你也进不了城。短短一面之缘,你我总算是相识一场,而老子即将变成冷冰冰的尸体。如果有希望变成鬼,倒是可以将那些有趣的故事一一说给你。”田老头喝了一口酒,心满意足道,“可惜长屏没有鬼,只有竹鬼。”

    “子金想救人,只是他吓晕了,挂在树上,像死鸟一样。我想帮忙,但是被绑在树上,两只眼睛看见的东西不一样。”他如实回答,眼角余光再度确定长剑的位置。“队长在决斗中死去,没有当缩头乌龟。”

    “你连老子都不救,怎么会救他?难道野人也学会了趋炎附势那一套,这个人性倒是通得飞快。”田老头笑了起来,扯动了伤口,满脸扭曲。“有钱能使鬼推磨,野人也不例外。”

    “我不喜欢推磨。”在山下的农家见过牛推磨,脖子上被套着木头,一遍遍绕着石磨走,他可不想当牛。“队长死前还算勇敢。”

    “有勇无谋,早知如此。子金呢?”田老头抓着酒囊示意,“别光杵着啊,帮个忙,还有一点。”

    他上前拔掉了木塞子,将酒囊的嘴对着田老头喉咙,深处三四颗黑牙清晰可见。手腕转动转下,倒立起的酒囊将残余的酒灌入嘴里,最后,他还拍打了几下保证一滴都不剩下。

    “我要杀了他。”喘着粗气,他抓起队长的囊袋,饮酒充饥。比起田老头的酒,这味道差劲了。“该死的家伙,我一定会找到他!白爷爷发现匕首不见了,一定会打死我。”

    “真是快哉!美酒夺魂,死也惬意。”田老头精神了许多,舔着散落在斗篷上的酒,淡然打探,“另一只眼睛看见什么?”

    “女的。”他夺下田老头腰间的另一把长剑,大氅覆盖不易察觉。剑尖戳着暗色的胸口,翻开铁鳞甲,好奇地戳了几下。

    “女的?什么样子的?”第三只眼睛遽然变大。

    “女孩。”他深思熟虑了一会儿。

    “老子又不是耳聋,什么模样?”

    “女孩就是女孩。”

    “高矮胖瘦,老少美丑,总得有个大概吧。”

    “比你好看。”他回答,“现在轮到你了。”把剑丢一旁,亮出拳头,再度发出了挑战。

    “那就没人带你去找子金了。”田老头提议,“臭小子,做个交易吧。你背老子出去,只要老子不死就带你找子金,无论天涯海角,舍命相陪,不离不弃。”

    “你有腿。”他看了一眼田老头的下半身。

    “老子散架了。”田老头说,“反正出不了林子就只能等死,你出了林子大概也是要被打死的。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老子的提议呢?”

    “子金在哪?”他举起剑划开了将死之人的领子,在喉结上逗留。“下九流的东西偷走我的匕首。”

    “不愿意啊,那老子死的时候请你闭嘴。”田老头说完,紧闭眼睛,等待死亡。“你要是杀人,记得要快狠准。别溅自己一身血,竹鬼喜欢人血。”

    “你不怕?”他挑开了田老头的领子,继续往下来到胸口,然而老头纹丝不动,仿佛真的死翘翘。他轻轻划过老头的胸膛,鲜血渗出,滚成血珠子落下。肚子又开始叫嚣,他看了一眼树下装死的老头,及子金骑马疾驰而去的方向......

    旋即如狼跃过草丛,不一会儿就牵着一匹马回来,将缰绳甩给田老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被叫住。

    “帮忙帮到底。”田老头如愿以偿,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哎呦轻点,万一老子死了,你可就找不到子金了。”

    他抱起田老头,置身马背上,然后抓起马缰前方引路,警告老头:“不要点燃野人之怒。”

    “哎呦呦,疼得老子想自残了。真是瞧不出,你力气挺大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子还得陪你天涯海角,刚对长屏诸神发过誓,毒得狠,这可是老子这辈子所发过的誓言中最认真的一个了。”看见他满眼眶的不解,田老头及时解释道,“出口的话必须算数。白爷爷真的会打死你吗?他不是你亲爷爷?”

    他清楚回石洞的结果,略作迟疑回答。“不是。”

    “天大地大,索性别回去。”田老头直言,“反正只是一个会打死你的老头子,还是个一无所有的野人老头,也没什么遗产好贪图。”

    “必须回去。”他不假思索便脱口拒绝。“只有他愿意和我住一起。”

    “你不洗澡?”田老头皱起眉头。“那的确够呛。”

    “你们人族才不爱洗澡。”

    “老子闻着,你也不臭。”

    “你才臭。”

    “现在你认识了老子,再也不需要那个白爷爷,甩了他。以后老子带你走南闯北,认识男女老少,享用美酒佳肴还有少女大姐。保证你忘乎所以,再也想不起野人的生活。”田老头继续怂恿,呲牙忍痛说服,“老子保证就算打你,一定不打死你,最多残废,如何?”

    “白爷爷能治好你的腿。”他解释。

    “老子这样破破烂烂的身体,还有的救?”

    “应该可以。”他犹豫了一下,“反正小白一动不动都能救活。”

    第三只眼从一个疙瘩慢慢地撑开。“好个妙手回春、仁心仁术,真乃野林奇人哪。那你一定要带老子好好拜访他老人家。打小老子就对这些奇人异士格外仰慕,可惜了,应该留一口酒当上门礼。”田老头立即变脸,判若两人。“臭小子不早说,害老子误会他老人家。”

    “比起变脸,你比子金快多了。其他人呢?”他忽然想起那些沉默寡言的士兵。“那些穿木甲的士兵。”那衣服好像是这么叫的。

    “死了,统统死光光啦。”田老头回答,“从头到脚分开,被挖了心,扯走四肢......不过还算幸运,都是死于眨眼之间,来不及痛苦。”

    搜索四周,极目之内,的确不曾再有一人影。“你为什么能活下来?”他很是好奇。

    “多亏老马忠诚护主。”田老头闭上眼睛,须臾才睁开。“臭小子,你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老子知道,野人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真神庇佑。你拜哪路神仙,这么灵?”

    “我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真神是哪一位,反正从来没有见白爷爷祈祷过。“野人只靠拳头庇佑。”说罢,便亮出了他的拳头,随即张开手掌,每根手指都细长,指甲锋利如虎爪。“野人之怒。”

    “野人之爪?”

    “野人之怒。”

    “你来自哪个部落?”田老头转移话题。

    倏然,竹海里一阵窸窸窣窣,令他们不约而同侧目倾听。

    “要你管。”他嘴硬。

    “你的首领一定不厉害,否则你为什么不提他呢?”田老头说,“每个野人都以自己的首领为荣,那是真神给予一个族的最高骄傲不是吗?”

    “我就是野人王。”他说。

    沉默不语,蹙眉深思,田老头突然恍然大悟叫道:“你是光溜溜的野人啊,难怪叫破左耳。老子就奇了个怪,野人不都是叫什么阿里阿山阿河阿敢阿果......”

    “看来你不需要治疗了。”每个字他都加重了力气,胸口仿佛被毒箭射中。

    “遇上老子,你将从此福星高照,不再挨冻受冷饿肚子。”田老头说。“子金也是,如果不是老子心软,臭小子还在暗夜钢军的马厩里陪母马睡觉......”

    “他跑了。”

    “多活几日而已,暗夜钢军没有逃兵。”

    “他活着,其他人都死了。”

    “那是队长狂妄。”收到他的目光,田老头立即改嘴,“老子应该让子金睡在马厩里,也应该阻止队长的,这些新兵蛋子都是孩子,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但是诸神固执,胳膊拗不过大腿。”

    低头看脚,牵马而行,他懒得回应老头没完没了的感慨。以为一会老头说够了,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可那张嘴就没有闭上过,好像无数只苍蝇在争夺一块腐肉般吵杂。

    “你命中注定有此劫难,野林诸神派老子来度化你。”田老头的身体越来越低,最后直接趴在马背上,双手在马身两边晃动。“臭小子,从此以后,你就有好酒喝了......”

    “闭嘴,否则我杀了你。”他回头看着田老头,怒目警告。“烦死了,你比白爷爷还烦。”

    “白爷爷根本不认识几个普语,说来说去,就那些字句,没新意自然就闭嘴。老子渊博、幽默,还懂得生命最可贵、冒险无止境,跟着老子,今后保管你快乐似神仙。”田老头抬起头,“第一眼看到老子,是不是被老子的帅气震慑住了?毕竟你们野人都长一个模样,鲜少有老子这样风流倜傥......你和老子处了这么一会儿,瞧瞧,你的普语简直进步飞快,鹦鹉之王都嫉妒你学舌的三分天赋。”

    人族变脸真快,这个田老头根本不是把他从泥洞里揪出来的经验老者。忍不住了......耳朵里堆满苍蝇蚊子叫个不停,破左耳摔下马缰,四肢并用,飞逃而去。

    “子金他现在应该是在......”田老头提起上半身,冲着前方大喊,“匕首不要啦?”

    不一会儿,他自动现身,却僵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随即,他抓起马缰加快脚步离开了长屏,最后在拱门前回头一望,滋味复杂,难以言语。

    “野人部落有美女吗?”田老头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

    “没有。”

    “难怪见到竹鬼还睁眼做白日梦,果然不是你看见的事实。估计是吓傻了,人在最害怕的时候容易出现幻觉,那是日思夜想所致。”田老头摇头叹息,“孤独是一种病,得赶紧治疗,要想治好你的幻觉,少女才是药。就是怕还用不上。”

    “闭嘴。”他一点都不想进城,“你真烦,还不如让白爷爷痛痛快快打我一顿。”

    “你见过女野人吗?”

    “闭嘴。”

    “你知道男人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闭嘴。”

    “那你一定不知道男人女人是怎么回事。”

    “闭嘴。”

    “你太小了,一定没尝试过那种滋味,那那那滋味啊,啧啧啧,真真是升天了......”

    忍无可忍!

    一个跃起,他飞腿跨坐在马背上,左手依然抓着马缰控制速度,右手掐住了田老头的脖子,凑附在老头耳后威胁。“这就是野人之怒。”咬牙吐出每一个字,确保老头听见。指尖稍加用力,老头的喉结撞在他的手心,已经难以滚动。

    “看......见了。”田老头艰涩发出声音,脖子向后倒去,急忙呼吸,本就苍白的脸已染青色。

    “很好。”他扬起笑容,翻身下马,毫不留恋下了山坡。虽然丢了匕首,但缴获了长剑,算是一物换一物。“白爷爷一定喜欢我带回的礼物。”长剑锋芒毕露,夺人目光,“这可是暗夜钢军的佩剑。”

    原路返回,毫无障碍,骚猫无影无踪。一切如常,只是溪水比之前湍急,从山上倒了下来,狼头山在阴冷中露出头。

    远眺而去,“银狼!”他喊了一声,随即一声狼嚎!

    “老子快死了,你也消停会。臭小子,你命太硬,只是老子没有本钱,经得起你瞎折腾。”

    伸手要捂住烦人的嘴,他却发现鼻息几乎没了。“我不准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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