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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性命垂危(二)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再度感受揪心的失去之痛,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是的,仿佛眼睁睁看着白爷爷被城卫军乱矛刺死,倒在血泊之中,双眼圆睁,而他只能远远旁观,无能为力。

    田老头还没有教会他所有的生存之道,就连普语都没有倾囊相授。他一个人如何去体会:做人应该过的日子。

    自从成为小扒皮的马驹后,许久才能见上一面,就算是匆匆之间,田老头依旧不忘教他识字。随手捡来枯枝草根,在任何地方描一个字,也绝对不浪费时间和他胡扯。吃饱喝足的他惰性渐长,自觉识字已多,对于学习新的普语已生厌倦之一意。几番强迫之后,他越发不愿意见田老头,受够了枯燥无趣的学习,还不如去荒坟上与树子一较高下来得痛快。

    仿佛钻入破左耳肚子的虫子,田老头总是能一眼识破。尔后不顾一切,争取时间能教多少个字便算多少个。

    “你若是不会普语,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懂。想要做人,你就必须学会人应该学会的一切,否则你根本没有在人群生存的能力。如何进竹海找回你白爷爷的刀子?不要以为你能活着出竹海,就天不怕地不怕,那可能完全是侥幸。想要做人的第一步就必须学会贯通普语,否则你连加入暗夜钢军的可能都没有,他们可不会收一个听不懂人话的野人。别忘了,守护长屏的是人族,不是竹鬼,更不是野人。”田老头总是如此严厉训斥。

    对此,他生了疏远之心,若是没有特别的事情,基本上能避开就不见,他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去河边躺石头上看田老头一趟趟地挑水。

    “看来锦衣玉食已经使你心甘情愿当一辈子的马驹,白爷爷的心愿你早丢到竹海沼泽里埋掉。野人就是野人,随便圈养几天就把一切抛诸脑后,还真把自己当家禽。”田老头训斥道。

    “我是野人,才不是家禽!”

    那是最后一次被田老头堵截训斥的时候,破左耳恼羞成怒冲他吼了一声,气冲冲掉头跑走。之后赌气,刻意避开所有能碰见田老头的地方。棚屋与内院隔着墙如险山,难以跨越,四下的护院发现有人爬墙,不问缘由一律杀之。就是料定他不会自寻死路,所以才敢避而不见。只要见不着面,他就不能强迫自己做那些无趣枯燥的事情。

    “死有什么不好,至少帮助了没有勇气解脱的人。”马三说。

    “他的命是我拖回来的。我要他活着。马三,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听天由命吧。”马三摇头道。

    “不!人得求生,田老头绝对不是乖乖等死的人。他是最惜命怕死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爬起来,纵然是悬崖峭壁、绝望深渊他都会想方设法求生。”

    “那就看阎罗王要不要收他了。”

    “阎罗王在哪?他是谁,长什么模样?就算他真存在,找到他得花费多少时日,田老头等不及。何况我求不着他,只能求些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办法,给我一点实际可行的法子。”

    “听天由命,兴许还有活的机会!给他胡乱吃药,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连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也没了。”

    “一丝?”闻言,他一阵天旋地转,一丝不就是头发之细。曾经那么强壮的田老头,如今剩下的性命只有这么点,轻轻一拉就断裂。

    “也不是人人得这病都会死,我就活了过来。”马三爷从床边站起,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当年我刚来棚屋成为东西,和你们干同样的活,每天泡水手脚都泡胀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干燥的。有天倒下,他们就用草帘一裹,往林子一丢了事。谁知一夜过后,我居然活了下来。无处可去,我又回到了皮革店,管家觉得我命硬就让我当了管事。”

    “除了你,还有别人得病也活下来吗?”他紧盯着马三爷因饮酒过度而发黄的眼睛,他必须知道“一丝”的希望,到底有多大?

    “没有。”马三再度摇头。

    “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他的心从高处直接坠落,却依然存着求生的幻想。“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

    “真没有。”

    “不,一定有,一定会有,你赶紧想啊。”

    “倒是有个传说......”马三爷欲言又止,“其实你们并非父子,当初只是权宜之计,你对田老头也算是仁至义尽,若不是你他早死在竹海里。”

    “传说?管它传说、鬼说,还是神说,只要有希望,我都得去尝试。”他激动万分,如在黑暗世界里终于看见指头大小的太阳发出稀薄之光,却足以让他不顾一切。

    “比起人族,你倒真是个善良的野人。田老头保护你,或许就是看重这点,但愿如他所盼,诸神保佑。”

    “少废话!”他心急如焚。

    马三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然后缓缓道出,“若干年前,部落被血洗,我逃了出来,在野林里躲藏了几日,实在饥渴难耐,体力透支从山边悬崖直接滚落,意外被一棵横脖子树所救。”

    他咬着牙,直勾勾地盯着马三的嘴,恨不得挥几拳,打碎奴头的脑袋,把一切倒在地板上,他自己找。

    “你想啊,趴在一棵树上,其实和摔死没区别,早晚而已。可我实在是饿疯了,对着崖腰上长出的两朵白花直流口水,不一会儿就出现幻想,我以为是烤架上的兔子肉,抓了其中一朵囫囵吞下,饱餐一顿昏昏欲睡。谁知第二日醒来犹如脱胎换骨重生般,尽管摔下悬崖,掉进冰河里,我居然还有充沛体力游回岸上。能活着就已经万幸,谁他妈还会去刨根问底。很久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老人说起,那崖上的两朵白花是真神所种植,留给有缘人的救命良药,只要吃下一朵,就能起死回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奇效?棚屋里的东西得病都毫无例外的死了,唯独我除外。”

    “白花?”他复述着,一种直觉告诉破左耳,他应该要记起一切。往脑子深处走去,越发确信自己见过马三所形容的花,只是不记得在什么地方。

    “是啊,两朵白乎乎的,就像两只兔子蜷缩身体的奇花,一眼就能认出。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山崖边,棚屋里的东西没什么机会到处乱走。也就记不得究竟在哪个方向,也许早枯萎烂成泥。你知道老人嘴里的传说,就和女人不着调的瞎话一样,信不得。”

    “悬崖?白花?”他自言自语,在记忆的激流中寻找熟悉的浪花。

    “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你不必耿耿于怀。老子活着或许压根儿就是自个儿命硬,和白花一点关系都没有。”马三停顿了一会儿,继而说道,“林子里堆着的白骨大部分都是因为这病,因为会传染,所以没人敢碰尸体。也就奇怪了,死里逃生后,老子就病毒不侵,什么毒都不怕了。”

    破左耳方才忆起,似乎棚屋里的东西病了皆是由马三爷一手包办,包括拖到林子里丢弃。他相信马三爷所言非虚,一种异样游离在四周。就在他无法集中精神回忆白花所在悬崖的位置时,树子面裹着白布进来,又倒退几步,站在了门口。

    “那老头,还有得救吗?”树子问这话的时候,脖子直向后仰。

    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恶疾难治,还会祸害别人吗?从树子嫌恶的表情里,他找到答案。难怪抬尸体的伙计,总是用绳子绑住草席的一角拖拉,从来不肯扛在肩膀。

    “破左耳,走吧,小公子快醒来了,马三会处理田老头的身后事。”

    “我想留在这里。”

    “你留下也改变不了结局。死了就是死了,你站成石头也没什么意义。”

    “田老头还活着。”他咆哮道,讨厌树子无所谓的语言,仿佛田老头就是一只兔子、一只老鼠,死了就死了。

    “还没有东西......人得此恶疾还能活下来的先例。”树子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东西”二字咽下去,左腿已迈向楼梯口,转头劝说,“你留在此地,也帮不上忙,不如离去,再细细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马三照顾病人,经验丰富,我们没必要留下来。”

    马三随后将他们赶出了屋子,更像是驱逐,使蛮力才将破左耳推下了楼梯。

    站在土楼前的空地上,他面对着澡堂和铁匠铺,望着来时的方向。记忆顿即汹涌,积蓄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发胀,无处可窜。

    拳头越握越紧,血液灼热,近乎自燃。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所面对的危险是什么?敌人是谁?厉害之处是武器还是身体?无能之感在体内沸腾,不断翻滚,如火焰激流在咆哮,直到冲体而出。

    旋即一声怒吼撕裂寂静,他朝空中狂出拳,满腔怒火将周围的雾气驱赶散去,土楼的墙壁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拳头印。

    “树子,为什么人得死?”爆破之后的瘫软在地,潮湿的阴寒从大腿根处浸泡着他的身体,迅速蔓延。

    他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不能和野林、天穹、河水一样存活很久很久?

    “人难免一死。只是死的意义不同。有人死了就死了,就像放个没有味道的闷屁;可有的人死了,未必不是毫无意义。”

    树子的话太深奥遥远,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去追问求真。普语繁琐难猜,总不是表面字意简单易懂,或许这就是人群生活所必须学会的生存之道。

    野人真适合人族生活吗?破左耳再一次质疑自己的能力,信心干瘪枯萎如落叶,轻轻一捏就碎,风一吹什么都找不到。

    他抬起头,天穹布满了破碎的纹路,似乎轻轻一碰,就要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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