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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机会来了(一)

    阴寒侵入骨髓,破左耳缩起脖子,半个脑袋埋在衣领中,抬起眼皮,只露出一条缝隙。

    天穹尽处或有天神居高临下,正饶有兴趣俯视林外发生的一切,不时发出窃笑。

    黑暗如污物被擦拭,留下抹布擦拭的痕迹,像一块硕大的灰白色条纹布铺满头顶。稀薄的光芒自天幕内漏了下来,仿佛只是为真神看一场好戏而点了盏油灯。

    万万没想到,为了他们,皮革店竟倾巢而出,就连那只看门老狗都来凑热闹。

    “往林子深处跑,借古藤老树当掩护。他们不是野人,最不擅长林中作战。小心提防长矛尖端上的毒液。”银斐然将军旋转脖向后,如冰晶的钢甲浸泡在晨色中,宛如落入水中的宝石熠熠发光。“你们尽管跑,我来善后。”

    然而,银将军的手臂却自然垂落在马缰上,并没有作战的意思。

    “树子会死吗?”他在确定善后的意思。随即发现自己的愚蠢,于是尴尬地多问了一句。“要我们等你吗?”或许更确切说,他深信树子不会感谢银将军的剑下留情。

    虽然年纪相仿,可树子一直都清楚知道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及必须付出的代价。在这点上,他远不及树子明确且坚定。

    事实上,除了想尽快寻回白爷爷和那把匕首以外,他并没有更实际的目标,包括前往阴城和加入暗夜钢军,都是田老头给予他的建议。倘若除去这一切,恐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迷茫,一如崇山峻岭间缭绕的浓雾。

    此时此刻的他与往日的野人已然不同,仿佛少点什么又多点什么,一时之间他也无法自问自答。

    先前的一场严刑逼供,似乎没有耗尽树子的体力,反而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激情,乱发在帽子下如柳絮飘起。一阵风冲了过去,几缕长发裹住下巴向耳后飞扬,宛如一副黑色面罩。直冲向天的长矛紧握在树子手中,足足两人之高,长矛尾端漂浮在泥泞之上,未曾落地。

    那是窄叶青铜矛头,区别于其他家奴的阔叶骨矛和石矛。木柄的制造更为精致,以木为芯,矛锋尖锐异常,闪着冷光。霎那,破左耳仿佛感觉到矛锋如锥子般笔直刺入他的身体里。

    若不是前方四列异军碍手碍脚,树子的力量不会拽在手心里咆哮,无处可去。无数个夜晚里,树子独自成行,在荒坟上练习,势必要与野人一较高下,分出胜负。手心里的茧子不会骗人,那是树子最粗糙的一块皮肤。

    银衫军的弓箭手就在对面,手臂上的肌肉曲线再次震惊到他,树子的眼神也在此扫荡过两次。

    骑马而对,银色大氅盛气凌人,以绝对气势将破左耳和田老头拦截在包围圈外。

    裹着鼠皮而制的连帽大氅顿显暗淡无光,树子不敢肆意妄为,勒马等待时机。只是双眼在喷火,马驹的长矛始终瞄准田老头,目标依旧明确。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清楚树子等待已久,终于来临。树子眼眸中的兴奋早已夺眶而出,小扒皮之死如层单薄的雾气遮盖在马驹的面盘上。

    绝好的借口,树子在伺机表忠诚,随时为小主人之死冲锋上阵,直取仇人首级。此时,就差怒火攻上老爷的心脏,让其疯狂,不再有所顾忌。现在,马驹所要做的只是为已燃火种不断煽风,使其具有燎林之势,让还在审时度势的牛扒皮孤注一掷。

    这双眼睛他熟悉至极,对于树子心中的兴奋更是了然于胸,树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小扒皮已死,就像寄生虫失去宿主,树子若丢失这次崛起的机会,此生恐再也无希望改变命运。往日,树子诉说的绝望,眼下通通成为最后奋力绝杀的力量。谁也阻止不了!

    然而,痛失爱子的牛扒皮还是犹豫不决,朝天大鼻在抖动,痛苦不断摔打在肥硕的双颊上,就像劲风狠狠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在肿胀眼皮下躲藏的双眼,正在缝隙里精打细算。估计牛扒皮心知肚明,复仇意味着失去什么。毕竟,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的事实啊。

    随后一路狂奔而至的人们,还在大口喘气。谁也没有抬起头直视敌人,破左耳甚至连他们打量银衫军的余光都没逮住。

    破烂杂皮拼凑在一起的大衣,每一件都像借来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有些脱线衣服的末端,就像是没有割断的尾巴在泥地里拖行。他们的鞋子也是草鞋、破布加碎皮而缝制,在这样泥泞的道路上狂追,此时已经无所谓穿不穿鞋子,但依旧得留在脚下。每根脚趾头都伸出脑袋,仿佛争先恐后要一睹银衫军的风采。

    他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当东西的日子,也是穿着这样的鞋子,满脚冻疮犹如老树皮。白天都是平静,一旦到了夜晚,感觉到温暖的冻疮发作起来真是煎熬难耐啊。除了痒,破了的伤口更是钻心地疼,恨不得直接剁掉。后来树子教他温水泡脚,又取来老姜片放置在冻疮之上,套上足袋子,捂住睡觉,如此方才消停些。

    旋即,他侧仰从下往上看着田老头那张奇丑无比的脸,顿时颇为感慨。田老头有张不忍直视的脸,野人有一双挤满冻疮的脚,而这一切都是拜棚窝洗兽皮所致。

    皮革店能跑的都来了吧!队伍里混着家奴、护院还有一群十分醒目的家军,料想那就是牛扒皮圈养的正规军。黑色披甲,手持铁剑及铁矛,披风在家军身后如波浪翻滚。然而在银衫军面前却勇猛不再,银色的钢制武器及铠甲,相当霸道地宣布了实力。

    以往神秘的家军如今看来不过徒有虚名,或许这就是想象和亲眼所见的差距。就连刚刚受尽严刑逼供的东西们,也拽着还在淌血的马三赶到,及时补充了力量。他们的头越发往下垂,仿佛有金币掉入泥污里正在细心查找。

    一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势力,难怪银衫军视而不见。

    牛扒皮此刻正抖动着他的肥肉,努力在皮肉下抑制怒火。然而,用金币鼓动着人们为他儿子报仇雪恨之人,却是破左耳的兄弟。

    树子宛若一族首领,在做准备攻击前的最后一番阵前鼓舞。

    马三满脸愧疚,转瞬即逝,嘴唇努动了几下,耷拉着脑袋,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旋即偷瞥一眼假父子,立刻化身牛老板的奴隶,不再有异样。

    树子的长矛铁头自始自终没有指着他,这是他坚信昔日兄弟情义善存的唯一证据。

    “不必。”银将军果断回答,扭转马头,露出了温煦如阳光般的笑容,还有两排镶嵌在嘴里整齐如白色鹅卵石的牙齿。“有缘自会再见。”

    “小心。”他看到树子烧红的双眼,如火球般发射。正穿过人群,在晨雾中留下半弧,最后落在他眼帘前,势必将他的睫毛烧成灰烬。

    落荒而逃,他只好别过头去,矛盾与尴尬在胸膛下翻腾。既不希望树子死于银斐然将军的剑下,更不希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他不想银斐然将军有任何意外。这个来自荒极大陆的将军,似乎勾起了野人对荒极的好奇,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然而,剑在人在,这是一种骑士精神。

    比起田老头的佩剑,那绝对是一把实至名归的钢剑。他几乎可以想象,将军每天不厌其烦地磨砺宝剑的专注,剑鞘都无法藏匿钢剑的锋利。

    这绝对是一把好剑,他似乎闻到了剑灵的气息。都说剑灵是主人的心血灌注在宝剑上,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滋长的灵魂。田老头说天下有剑灵的宝剑可寥寥无几,必须达到人剑合一的境地,比如南方野林七子之剑。七子之剑太虚幻,想象无法企及,但是眼前这把却是真真切切在眼前晃动。

    “小小马驹,何惧之有。”银将军轻蔑冷哼。剑安然在剑鞘里,好像还在冬眠,可见没有现身参战的意思。神情自若,脸部肌肉松弛,此时连背脊都稍稍朝马背鞠躬。最后,银将军几乎快趴了上去,就像只是打算入林射杀个猎物,却在聆听猎前无聊的规矩。

    如果追兵是暗夜钢军呢?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开始浮现想象中的较量,那该会是一场如何激烈的对决。都是钢制武器,无法根据材质就判断双方悬殊,又都不曾与之一较高下,实难断定。

    若是他达到了银斐然将军的实力,自然也是不屑与树子或在场的其他家奴、护院及家军动手的。实力相当,才是勇士真正苛求的决斗。

    林中绿色渐变,从墨黑转而墨绿,此时已然可见翠色颜面。

    风撩众发,眼珠子如萤火虫在乱发下游动。人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主动打破沉默,却也毫无后退的意愿。就连四面八方的风都在静默等待,蛰伏在树叶枝桠之间不发一言。

    直至。

    “小公子,从你善待树子的那日起,树子就发誓此生必然忠诚于你和老爷,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心志。今日,就算明知不能杀了害你之人,树子也要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绝不让任何人以为皮革店是好欺负的。如果树子死了,到了地底下,依然伺候你。树子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倘若谁欺负小公子和老爷,树子唯有一条命可以拼。如果没有老爷小公子,没有皮革店,树子早就饿死冷死。这份大恩大德,树子没齿难忘。”接着树子下马,抱着小扒皮的尸体嚎啕大哭,热泪洗脸。猛然抬起头,朝着牛扒皮乞求。“老爷,若我死了,请将我葬在小公子身旁。我怕找不到他。”

    “真是主仆情深啊!”银斐然将军冷声。

    “臭小子,你学着点。”田老头掐了一下他的大腿。“老子哪天死翘翘的时候,你也替老子嚎叫几声,搞搞气氛。”

    “啊!”他呲牙叫了一声,随即打掉田老头的手指头,“你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祸害死绝了,你还是好好的。”

    “野人祝福的方式很别致。”银斐然将军露出笑容,如灶内火晕熏人。

    “那是得了老子真传!”田老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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