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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放生小绿

    两人一前一后,许久无话。

    寒气从桫椤林外不断地渗透进来,古藤林与桫椤林之间空出一块无人认领的林地。此地风景截然不同,绿得仿佛要出油,就像是某种动物忘记带走的尾巴。

    山谷里的烈阳热气随风涌进,与对面的阴寒在林腹中纠缠厮杀。

    此岸阴寒彼岸炎热,中间如若凉秋中的一条温暖的河流,绿波荡漾,静谧向外舒展。

    在他看得忘乎所以之际,一抹身影悄然扑向草丛。

    “如果加上防风、独活、天麻来泡酒,这玩意对祛风通络有奇效。”田老头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逮住了它,正感慨手中没有泡酒器皿和药材,双眉蜷缩,一脸惋惜。“对于野林来说,药酒有多珍贵,人们可是急需治疗风湿痹痛的灵药,多少也不嫌多。毕竟没有男人喜欢弯腰驼背弓腿僵胳膊,一辈子像只被绑的螃蟹,活着就是累赘啊。”

    微弱的声音从苍白的双唇之间游出,“放......放了它吧。“他警惕地检查身体四周,绿色家伙最爱混迹在绿色中迷惑人。最主要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它有任何的不愉快,继而惹来这一族群的围堵。情愿和恶狼猛虎一较高下,也不愿意接近小家伙。毕竟,脚下这绿地距离蛇后的领地实在太近。或许真如藤女所言,假布似的的绿色里真住着数不清的冷血条条。

    “那多可惜呀。”田老头摇头道,紧紧掐住实难以割舍,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正在权衡他的建议。“出了林子,找户农家,借来酒坛子泡上一泡,三四个月就可以饮用了。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药酒,眼下我们也是穷得只剩下裤裆里的四颗蛋,不能吃不能卖啊。臭小子野惯了,不知柴米油盐贵,这过日子啊,还得听老子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能跑能跳能骂,还能打我,根本不需要。”说这话时,他的四肢皆已麻木,只剩下喉头不停地滑动。

    “臭小子,这叫有备无患。人族为何能壮大?那都是家家户户善于储存粮食,要是明日没余粮,人族哪里还有时间一门心思繁衍后代?”

    “你变了。”他实话实说。

    “臭小子,的确从小屁孩变成小伙子了。”田老头还在玩弄那小东西。

    冷汗不断从脑门上冒出,悬于下巴最后打落在胸膛下的树叶上,声响闯入耳朵就像是警告。“老头......还是尽早离开桫椤林吧。此地不宜久留,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放了它,以后我养你,保证你老了有肉吃有酒喝。”他催促道。

    “好不容易逮住,就这么放生,怪可惜的。”田老头的脸上堆满惋惜。

    “放了它。”

    “过日子呢,是不是应该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老子还有儿子要养,不像某些人还有爹爹愿意伺候他。”

    “老头,有完没完!”他感觉到四周异样的气息在蠢蠢欲动。

    “臭小子,你什么口气,翅膀真是硬了!”

    越来越冷,忽略田老头的抱怨,他双眼所见的绿景已经重叠。“进入前方的浓雾,应该能彻底离开古藤女族了吧。”比起眼下的莫名恐惧,古藤老怪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他欲要纵身一跃,离开树枝以求安全,可身体早已脱离他的掌控,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田杰,放了它。”他忍不住直呼其名。

    “嘿,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人,居然怕条小绿蛇。”笑声回荡在林子里,逮住任何一个嘲讽的机会,田老头都不会轻易放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臭小子你有故事,可惜老子没酒啊。”

    “别诅咒自己,小心它咬你。”他的确不喜欢这小东西,然而造成他莫名恐惧的却是周身紧张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能冲出来一个什么大怪物。

    右手却朝远处一抛,小蛇便重获新生。第三次回头,田老头朝青蛇喊道:“小家伙,记住了,臭小子可是你的大恩人。”

    那青蛇早已经逃之夭夭,无影无踪。

    “唉,臭小子喜欢处处留情,只要是条条都不放过。”

    他还是他,却已不是站在山上俯瞰人族地盘只会犹豫不前的那个小野人。时下这种气氛,只要他敢反击,哪怕只是冷哼一声,田老头就敢漫天瞎扯。这张老嘴什么都吐得出来,从来只有别人不敢听的,还没有老头不敢说的。

    远处雾色渐浓,他忍不住拉拢领子摇晃僵硬的脖子,望着第三只眼强忍住打嘴仗的冲动,毕竟冰冻的耳朵只想清静一会。

    经验老者千锤百炼的嘴皮子功夫,他自认望尘莫及,这没什么好自卑的。毕竟老头比他老,且勇士决斗也不靠嘴。然而有时,他还是好奇老头过往的经历。可每每想从老头嘴里撬出几句真话,好用来了解老头没来野林之前的生活,该死的老头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或直接闭嘴,根本不给任何窥视的缝隙。

    光线渐渐在林中聚拢,绿色发亮,恐惧也随之清晰入目。

    “有毒。”他解释。

    “死不了人。”田老头说。

    “逮回来,让它尝两口。”双眼盯着脚下,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是你毒还是它毒?”

    “臭小子最毒,不过正合老子心意。”田老头立即往前小跑,佯装抓蛇。“反正老子一把老骨头,破骨烂肉谁稀罕。小绿条条,自然知道谁的血比较好喝。诶,小绿,这个名字挺纯情。”

    小绿?老头叫得亲昵,他的背脊顿时爬满了颤栗,凝聚如蛇爬行。“你变了,离开暗夜钢军后越发没脸没皮。”

    “人要脸树要皮,”田老头一边说一边挨了过来,“老子的脸都丑成这样了,要是还要脸,老子哪来的勇气活下去。倒是臭小子你,胆子芝麻粒大小,不就是条小绿嘛,至于把你吓成这怂样。敢情在伶俜山,你成天猫在石洞里做乌龟啊。”

    “害怕和不喜欢,根本是两件事情。”这个道理他都懂,田老头没理由不知道。

    “解释?”田老头扬起声调,“野人也擅长用解释来掩饰自己?由此可见,野人和人族本就是同族,只是生活的领域有所不同就有了分别。”

    近来,闲聊中,田老头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灌输野人族和人族本就是一个大族的想法,也不知那老肚子里又泛起了什么坏水?

    “我不喜欢蛇。”心知逃不过冷嘲热讽,他只好主动坦诚自己的害怕,否则掉下树更是狼狈,指不定老头会怎样冷嘲热讽。“快过来接住,我腿麻了。”

    “不是还有手,自己解决。”田老头双手撑住后腰,乘机提出要求,“老子这把老骨头,要是被你压出个好歹,臭小子你可得养老送终,等老子两腿一伸时,你必须寻一块风水宝地下葬哦。”

    “必定亲自给你挖个大坑。”他咬着后槽牙。

    “还得立碑,美酒佳肴年年祭拜。猪蹄的毛得刮干净,老子要是看见一根毛,海大的胃口也全无。”

    “你放心,阎罗王不喜欢唠叨的老头。”他强忍着脾气。“何况天下好老人那么多,独缺你这样的坏老头。”

    “养儿防老嘛,老子没信心,毕竟不是亲生的。”田老头拉直脖子,仰望树上的他,竟然如老太婆般呻吟起来,“哎呀,这人心哪,可都隔着厚厚的一层肚皮啊......指不定哪天,进了那老林深处,无物果腹,你便伸出野人之怒,就将老子去皮烤了吃。”

    满目绿色都在扭曲着身体,只等一声令下,仿佛条条都要从四处飞窜而出,即将淹没他。

    示弱和哄骗,皆不是野人王的强项。

    “我答应你,你是我假爹,假爹也是爹,不会上树也是野人的假爹。”此时恨不得将丑脸硬拽生撕下来,做成皮灯笼,可惜太丑。他一咬牙,旋即低声下气,近乎哀求道。“行了吧,老头,你快点。”

    “真麻了啊?”

    “田杰!”

    咆哮声震破林中静谧,听他再度直呼其名,田老头总算是慢吞吞踱至树下,张开双臂前,再度仰头求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骗你不是野人。”俯首往下一倒,他的身体如树叶坠落。

    “要是骗老子呢?破左耳就是野狗狗。”

    “好。”他不假思索便答应,提身跳了下来。

    旋即,“哎呦,这把老腰呀。”惨叫声从身下传来,一双手猛然用力将他推倒在刚才绿蛇游过的地方。“瞧瞧老子这记性,野狗叼着骨头撒腿就跑,哪有时间被证明在撒谎!”

    浑身颤栗,脖子一仰胸膛一挺,他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胡乱抖落黏在身上的污物,揉着刚刚被甩出去时撞上石块割破皮的手掌,他愤愤回击,“野狗从来不撒谎,人族才喜欢。”反正母狗和小白,还有那可怜兮兮的公狗,从来没有过撒谎的迹象。

    一路相伴前行,不知道是时间改变了田老头的勇猛还是入戏太深,他总是错觉自己还和白爷爷生活在一起。若不是为了救白爷爷,他绝不会闯入人族文明的世界,应在伶俜山度过平静的一生,除非人族永远不搜山灭林驱逐野人一族。不知何故,群居的人族自古便不喜欢野人,尽管彼此长相差不多。比起人族,他也觉得小动物更亲切。

    经历这一番后,至此他都不曾认为下山是个错误的决定,只是经验老者的前后变化之大,教他在几年后的今日依旧难以接受。或许,皮革店真能磨砺人,或者经验老者真擅长入乡随俗,又或者人族的爹爹就是这样当的。谁知道呢,反正他也不知道如何当儿子。

    “野人也不会。”还躺在地上的田老头并不发怒,只是咕哝了这一句,替他作证明。随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疲累使丑脸更面目可憎。老头背靠着树躯,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着,坚定地说道。“野人不是城里人,当然长不出狼心狗肺,可毕竟是无牵无挂的野人心肠啊。日久见人心,且看究竟是人族的狼心狗肺狠,还是野人的铁石心肠硬?”

    人族里始终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唯有田老头一人。

    “你不是野人,甚至都不是野林人。”骤然回头,他望着田老头,烈烈灼目盯着疲惫不堪的眼睛,仿佛是在审讯一个可疑人。“老头,你究竟是谁?”

    避开他的注视,田老头站稳身体离开大树,擦过他的肩膀,朝浓雾方径直迈去。步伐略显踉跄,喀嚓声此起彼伏。“老子是谁?老子是野人王破左耳的爹。”

    一束光线恰巧穿透缝隙,直射而过,老头如沐光环之中。

    曾以为田老头自称来自人族,只是随口诓骗他。尔后明白,若不得老头的陪伴,单枪匹马只靠野人之怒,他下山欲想往前走一步都困难。人族地界广阔,不似山上林地,到处都有树木山峰巨石可藏下野人。

    短短几年,他亲眼目睹;为了剿灭野人族,人族做了多少事情。老头耐心对他解释,野林的孩童都知道七剑合一的传说,何况七子,何况博赫努一。

    思及于此,一阵酸楚从腹中泛起,他望着光晕,脱口而出:“白爷爷与你无亲无故,你没有必要陪着我涉险。你的脸虽变丑难辨,但暗夜钢军的队伍之中一定有非常熟悉你的人,他们未必认不出来......”

    不想再看见谁丢了性命,看着熟悉的人消失,独活的滋味并不自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峰顶,天穹之下,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关系,他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只是这些话像是在喉咙下生根无法说出口,至今他也没有琢磨明白为什么脑袋里会有这些软绵绵的话?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田老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无限悲伤。“你不出现在长屏,老子定然也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必须离开暗夜钢军。臭小子,你嫌弃老子老了不中用了?”

    “啊!”他确定自己没有这么说过。“没有,我没嫌弃你不中用。”这是真心话,也是事实。“我知道拖油瓶的意思。”

    “老子和臭小子有缘分,相互陪伴,没有勉强。再说老子好歹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什么都穿心过,与其窝在清苦寒林受尽皮肉之苦,到了老死也修不成神仙,不如活出个人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有无水饱。”一阵沉默之后,再度发出感慨。“人间有情,独自苟活多寂寞无聊啊。现在起码有个臭小子陪着老子吵架,你一句我一句,日子是苦了些,但苦日子短得很,一晃眼就过。”

    “没有你,我连一个字都不认识。”

    “野人王也玩多愁善感?”田老头问。

    “是你带我进入人族的地盘。”他继续道。

    “看来老子没白折腾。都说野人是养不熟的人狼,老子仔细一瞧,臭小子熟得很快啊。”

    “老头,你来野林究竟是为了什么?”眼眶里直泛湿润,他立即转移话题。

    “为了当爹啊。”

    “老怪物、银将军都有自己的目的,那你......”

    田老头抢断了他的话,说:“老怪物有钱,银将军有兵,老子只有个蛮横善良的野人儿子,还是半路上捡来的,顶个屁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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