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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祖母手札

    小径再度逶迤而上,他们从低处继续向前。回头一望,来时路就像是大勺子搁在碗边,两个人被勺子舀起。

    几块足以挡住他们视线的岩石沉默地站在右手边,从方向来看,正对着族长之家的后门。

    田老头推开他的胳膊朝前走,他还想和老头商量前面的事情,那老头却率先钻入了岩石之间的缝隙,他只好紧随其后。

    缝隙并不狭窄,足以容下两人并肩而行,却略有长度。岩石立身两侧宛如一条通道,不知道通向何处。对于突入起来的改变路线,他依然习以为常,总之绕个大圈,也能回到差不多的原地——野人从来不怕会迷路。

    恍惚之间,他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略微有些发急。

    转过头,他直盯着老头,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消遣几句老头说过的话。可惜,暗沉的脸色迫使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下去。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他倒是不害怕有什么大灾大难,只是前方必然有什么东西,他还没有看见。

    经验老者的脸色越发凝重,就像刷了一层黑泥似的,散发着恶臭驱人。他忍不住张望,可此道里除了岩石就是岩石啊。当然,他没有想过会这么悠长。

    终于,田老头站住了,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攥了攥拳头。

    黄豆子大小的汗珠从鼻尖摔落而下,他抓住了腰部的匕首,将呼吸以极其微弱缓慢的进行。耳朵竖起来,他并没有听到任何怪声乱响,就连不长眼的老鼠也懒得来捣乱。

    “老头!”他喊道。

    “看见了吗?”田老头问。

    “什么?”他一边问一边顺着田老头的眼神寻觅。

    “日晷。”

    “那又是什么东西?”他已经见怪不怪,反正荒极大陆来的人或许就是这样喜欢大惊小怪。

    “或许那些女人没骗人。”田老头说完,却转身离开,“赶紧去取你要的老太婆手帕。”

    “手札。”他及时更正。

    “都一样,反正都是老人在上面乱绣。”

    “好像你有老祖母似的!”

    “诶,这个,老子还真有。”田老头再度停了下来,神情严肃,告诉他,“老子虽未娶妻生子,但老祖母倒真有一个。老祖母就像厨房里灶台,每家每户都有。”

    “我没有!”他却继续往前,“一个你已经够烦人,再来一个老祖母,我耳朵就彻底废掉。”

    “这是实话,”田老头附和,“人老了像孩子一样,可是孩子毕竟有几年是招人喜欢。剩下的时候,就是个大魔王。臭小子要是娶妻生子了,那时老子也该老得连女人的衣服都懒得扒,就自己闷一壶美酒兑点药,找个舒服的地方一躺,这辈子就这么清清静静地结束。”

    “有美酒女人,就算身在地狱,你也会爬上来。”他不信。

    “知我者莫若我儿啊。”田老头咧嘴笑了起来。

    “我不会娶妻生子。”

    “到时候就会。”

    “女人,麻烦。”他一想了杏子,脑仁就疼。

    “一切都会变的,这是大道。臭小子拒绝不了。”

    “那是什么?”他问,阔步往前走了两三步,倏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提醒老头。“我是野人,你是经验老者,这是不可更改的真相。”

    第三只眼睛扩大,“什么?”田老头略微停顿一下,假装没有听见一步对面的他说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那个啊,日晷咯。”

    可恶!他有些急躁,恨不得撕裂越发丑陋的老脸。那老头看那起来故意至极,越是避而不谈,他就越发想知道那个“日晷”,究竟有何用处?蚂蚁一族在胸膛下乱成一团将他的胸膛供得老高,热浪阵阵袭卷他的身体。汗水如雨洗身,他拿出了蛰伏在草丛里等待猎物的耐性和固执。

    仿佛是一场决斗,比得是谁先开口。

    人族有许多东西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认识并不稀奇,令他煎熬的是田老头的惊诧。仿佛此物不该在这里,显然老头曾见过。

    那物件模样倒是也不奇特,圆圆的像个饼,斜身而立在一座石底台上,中心插着一根不粗不细的铁棒。

    如此笨重之物,谁会用以作武器?

    能提起日晷的人,除了灭种巨人,他确信没有勇士可以挥动此物。显然不是武器,从精致的磨工可见是人族的东西......石饼上还凿刻着红色的字围绕成圆,许多字他已经识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俩人各怀心事,脚步不停歇地追赶着前方呱噪的山鸡。

    真是幸运的笨鸡,因为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吃烤鸡。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遁入郁郁葱葱的树林。前方传来悦耳的风吟叶和,他知道银杏树林就在拐弯处,一股怒气冲上脸,他的记忆力甚是靠谱。

    古林已现身,和第一次来时并无二致,树叶随风起舞,不及他们脚下的热闹。

    眼角余光从岩石的丑脸上扫过,近乎肩并肩,他却听不到呼吸声。猛然抬头,发现田老头脸色更是暗沉,却又多了些光泽,仿佛是木炭遇见了火苗。这神情,他刚刚看过,就在老头见到日晷时微微暴露,只是此刻光泽更甚之前。

    “这就是银杏树神?”田老头率先开口,打破了之前的态度。问完便仰头看树冠,久久呆望僵硬似木头人。

    他凑上前,脚踩在一截枯树枝上,发出脆响,挤出回答:“野人不瞎。”

    屏住呼吸,等待解释,然而等来却是,一声跪地响。

    “贸然闯入,多有打扰。”田老头双膝跪地,俯首作揖,煞有介事客套了一番,仿佛银杏树神就站在他们眼前接受跪拜。一番模样不输给任何一个虔诚祈祷的教徒,都在等待自己所信仰的真神赐予祝福,以求美梦成真。

    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后退,为田老头的膝盖让出位置。

    “老头你求什么?”至今他还未见过老头的膝盖头真心跪拜过谁。然此时此刻,老头脸上的表情极其肃穆,一点都不像敷衍。“你居然信了!”

    “老子能感应到树神息动,臭小子只能羡慕。”

    “张嘴瞎扯谁不会。”他不屑一顾,不过能教经验老者真诚一跪,确实不容易。想必,这树多少有点年纪,起码比老头老上许多。“老头,你家族崇拜的不会是树神吧?”每个野人都有自己的图腾和真神。

    “古藤女族并不虔诚。”田老头站起身来,仍旧没有回答他适才的提问,而是质疑女族对于银杏树神的虔诚之心。旋即,老头继续说,更像是自言自语。“野草肆虐,枯枝烂叶腐根竟也无人来打扫祭拜。你说树神,又如何能保佑这些女人心想事成呢?你说的老祖母何在,不会是无胆现身一见,怕被老子火眼拔了假面吧?”

    这话听来刺耳之际,野人王不是蠢货。“自己长相丑陋,还怪别人。”他忍不住嘲讽,趋步靠近树身。但不可否认,老头所言有几分真,树下比他第一次来时更加荒芜,地面落叶的厚度增加许多,显然,除了他之外,再也无人踏入此林。

    “烦请老祖母现身一见。”田老头面对树神嚷道,仿佛老祖母就躲在树背后。

    自然不会有人藏身于树后。

    “臭小子,不会又是你的梦吧。”田老头看着他,眸底的怀疑越发浓烈。“这一路你做的梦可不少。”

    梦境的事情他无法解释,可银杏树林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确定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闲得没事,天天守株待兔。”

    “臭小子,颇有进步,老子真后悔教你普语。哑巴挺好的,眼下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过些时日,老子便休想再从你嘴巴里占到半点便宜。

    “那也是你自己找的。”他说,丝毫不给面子提醒田老头。“龙生龙凤生凤。”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田老头立即接了下一句话,露出了欣慰笑容,“有儿子真好。”

    “假的。”

    “妓女也是女人,假儿子也是儿子。”

    “强词夺理的本领,全野林就属你第一。当初,你就靠了这些混进暗夜钢军?”

    “过奖,过奖。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你算是占尽了优势,何愁不能成为野林第一勇士!”

    “他日我必将是野林第一勇士,这是早晚的事情,与你何干。”

    “臭小子,还没有飞起来,就过河拆桥,忒不地道。”田老头捂着胸膛,表情痛苦,哀嚎不已。“疼,这儿疼死了老子,真他娘的疼。”

    “有时候,我真怀疑,当时我救出的是并不是暗夜钢军之士田杰,而是借用了田杰肉身的竹鬼。”他无奈地看着田老头表演,正想继续分辨真假时,一声女音闯入他们的对话里。

    听来甚是熟悉。

    “破左耳,我有诺于你,如今藤女已死,手札就当是补偿吧。”耳畔真真切切地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慌忙四下张望,恍惚中,他忆起这道声音正是老祖母的声音。

    “手札记载了天地万物之身世,望你好生利用,为其觅主,好造福苍生。切勿强取豪夺、据为所有,罔顾天命所托。乱世欲动,百兽之王灵因你出世,理该由你驯服;初心不改,谁主荒极之陆,只在你一念之间。女族是非之地,速速离去,不可留恋。”

    还未等他回神,左手指腹下的平整触觉令他侧目。拨开落叶,锈迹斑驳的铁皮暴露在他眼皮下,他知道那就是祖母手札。

    莽莽树林,天地之间只剩下风声,和老祖母鼓动他耳膜那番慷慨激昂的......预言?

    老头听见了吗?他猜测并用眼角余光从田老头那专注的脸庞上扫过。

    果不其然。“太随便了吧。”田老头走上前,拧着眼睛俯视搁在扭打在一起的树根之上的祖母手札,发起牢骚。“就这废铁?臭小子,你确定那红衣女人要的,就是这块破烂?”

    说罢,从他手上抢过手札,田老头抓在左手中,正要翻开之际,稍有停顿,右手却缩了回去。随即迅速将手札塞回他怀中,田老头一脸嫌弃,伸手在鼻子下猛得一嗅。“什么破烂东西,惹得老子一手恶臭。这是泡在粪坑里腌多少年啊?”话还未落,便在破左耳胳膊上擦拭手心里的污泥。

    他凑近鼻下一闻,确实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但没那么夸张。

    望着手札沉思,他却始终没有打开,田老头的怀疑甚是有理。何止随便,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至极。就像他饥肠辘辘之际,一只老鼠碰巧听见他腹内发出的咕噜噜声,于是一头撞在石头上,曝尸荒野。更巧是,那老鼠死前特意挑了他会经过的路,算准了他会在哪里停下来。野林从来不会有如此仁慈的老鼠。

    然而,空气里有一道异常坚定的声音告诉他这就是祖母手札,千真万确。

    “还杵着,等人伺候你沐浴更衣啊!”田老头催促,已转身准备从原路返回。“臭小子,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走啊。老子快热死了。”

    树下盛荫庇佑,已稀释了大部分的炙热。然而此即,他却错觉身在鸷的注视下。

    “臭小子!”田老头再度叫他。

    “破左耳!”第三次田老头直接喊名字。

    眺望来时路,步步艰难,群山依旧环绕着古藤女族。

    起伏跌宕的山峦屹立不动,远处的一道道山谷像是久远的雉堞。

    心中困惑越堆越多,一一难解,压得他喘不过气。“前方就是族长之家。”他伸手指出了一条路,藏于树木之间,不易察觉,似乎比他初来咋到时隐蔽许多。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野人王也是个多情种啊!”田老头摇头感慨,“走咯,美酒,老子又来了。”

    他眯眼望着天穹,风不吹云不动,鸟不叫雀不鸣,如此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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