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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魂七魄 (一)

    阴火烧身,愈烧愈烈。

    究竟是不是阴火,也不过是田老头的一种解释,他只能暂且接受说法。

    焦味越发浓郁,两人犹如已丢进火海里烧了一会儿的地瓜,皮皴肉绽。转眼,头发便烧个精光,老头的头像个西瓜又圆又大,戳在脖子上摇摇欲坠,随时都可滚下来。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深渊之下有一股力量,正从他身体里拽出一丝丝的自己。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的田老头看起来像个土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死到临头了,还笑老子,你以为你贼好看啊,也不照照镜子,臭小子的脸压根就是一张没画完的人皮面具。”话落,第三只眼睛就胀大。“臭......小子,你你你你,”田老头的眼珠子近乎要蹦出来,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看来舌头都烧残了,向来以嘴皮功夫在女人堆里吃香的老头,竟也有磨不动牙齿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经验老者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头,面色如岩、鼻立如丘,沟壑满脸纵横交错。他注视着第三只眼睛,骤然觉得时间就像毛发一烧就没,来不及吃喝拉撒。

    “老头,你有什么遗言要留!”他问。

    此时此刻,田老头的神情实在不像是暗夜钢军应该所有,马背上的那张决绝的脸,或许也冰封在珠海里。昔日的鹰眼早已被岁月啄浑,不留一点神采,更似松松垮垮的破布皱挤在眼眶周围,一半已趴在颧骨头上。

    “今天才知道你怕火,你现在就是一个老土豆。”他急需一个笑话好松懈压在胸膛里的压力,然而,笑话显然也不是野人王所擅长的。

    老头的身体像个刚出身的婴儿蜷缩在他身旁。或许是衣物燃尽,毛发不留,眼下阴火中的两股势力已撤退,两人也不用像饼一样重叠在一起。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老土豆,你是什么!烤老鼠而已,半斤八两。老子比你耐烧,先顾你自己吧。”田老头口气一软,“真是想念长屏的阴冷啊,但愿这把把火能老子多年的冻疮烧个彻底断根。”

    回观自己,他才察田老头形容得极为贴切,四肢张开,活脱脱就是身子被竹签字串起来烤烧的田鼠,目光垂落一扫。“老头,你是快断根了!”全然蔫怂模样,毫无生机。

    “彼此彼此。”田老头痒得五官扭曲,“老子快痒死了,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剥皮。臭小子,你不痒不痒?”

    “万蚁啃食,奇痒无比。”他表示。

    “你倒是能忍。”

    “比起一丝丝抽拉的疼痛,这个不算什么。”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瞬即恍然大悟:所谓的痛苦没有最大,只有更大,和决斗同理,遇强则强,若是撑不住就倒下了。

    “抽丝剥茧,倒是有这么一个词。”田老头提醒他。“老子好不容易把你这个混蛋臭小子拉扯成人,没享你半点福和孝,就来到这阴间受尽阴火烧身。真是个赔本买卖,还赔得精光。”

    “临死你还卖弄吆喝!老头,你到底做什么的,一点都不像暗夜钢军,活脱脱就是一个粗鲁的说书先生。从前,你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越瞧你越不觉得不像个正经的经验老者,马背上的你估计装得很辛苦吧。”其实,这些对他而言一点都重要,却不知为何老萦绕在心头,宛若一个小人,时不时就出来作乱。“不过老头就是老头,只要老头还是老头就好。”

    他明白此时琢磨这些毫无意义,就算老头真对他有所隐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人心隔着肚皮,荒极和野林隔着传说。谁还没有几个秘密呢?然而,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如一根刺扎着,不能拔掉般心烦。

    田老头扭曲的五官遽然一松,眼眸深邃处火焰喷射出眼眶,立即被阴火淹没,沉声道:“老头永远是老头!怎么可能?人还是应该顺应自然生死规律,别太贪念,老天爷已经很厚待人族了。再拧,就有点过分咯。不过,臭小子你要是当真舍不得老子,老子倒可以和老天爷耍个赖,永远做个老头。老天爷要是不允许,老子捅破天再想想别的法子。自然做鬼是不顶用咯,没有躯壳可以寄生,得成僵尸才行。但是这玩意,普通点的虽然好保存,可和人一比较忒不好使啊,和摆设也差不多。所以老子还是好好做人,臭小子你就每日给老子念念长生不老念,指不定老子比你晚死。”

    僵尸?又是什么东西?忽地,想起刚刚老头的提醒,他往深渊底处望去。

    “我快死了!”以为老头想说这话,他便看了一眼衰老头,评价道。“你也差不多。”

    话刚落,他便觉身体犹如一个破桶子,血从周身各处迸射而出,头顶开始眉心紧跟其后,热流顺着鼻梁骨两侧流进眼睛,整个世界变成血红色。

    温热,沿着下巴、耳廓、后脑勺淋下,成两股血流顺着胸膛中骨和背脊直下,干涸的皮肤经血立即作起歇斯底里的呼救声,嘶嘶凄嚎。他一咬牙,嘴唇吸到了湿热,血腥味即时在他胃液里翻滚,泛滥如河浪汹涌,浓郁如棚屋沟里油脂——攫住苍蝇,转眼窒息而死。

    “这下真如你所愿了。”他无计可施,所谓的野人之怒早就化成虚无之力,被阴火烧得溃散无形。“你我做鬼,谁也不离谁,依旧还是假父子。”他搜索枯肠也没翻出一句更情真意切的安慰,野人依旧不擅长此道,就像人族听不惯粗糙的真话。

    “这他娘的,才不是老子的计划!”田老头否认。“老子又不是蠢蛋,怎么可能把自己推入火坑?”

    闻言,他是半信半疑的,虽诧异不已,却无暇质问!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田老头不是那么老实,兴许是因为在经验老者的眼睛里,他没有找到熟悉的东西吧。

    计划!脑海里闪电般扫过这两个子。

    是啊,初识之际,田老头的肚子里总是装满计划。尽管,他从来不知道那些具体的计划是什么模样,无论遇见何种突如其来的事情,老头的嘴总能适时变化出无数的解释和办法。犹如被雷猛劈般醒悟,不会吧?所谓的计划,不会都是老头随口胡说八道吧?

    一阵瞎琢磨,下一刻,他便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可能。还能说什么?他竟然在这些所谓的计划里安心度日。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天塌下来,有老头的计划顶着,怕什么!不管那些计划是如何得来的,但在一路上还是挺管用的。

    可堂堂伶俜山野人王,竟然也会愚蠢至此。老头是经验老者,所谓的经验老者皆是以巡逻道上能耐而闻名,和刚下山的野人,实际半斤八两。想必,那些了然于胸的自信,不过是对他的安慰,身为经验老者,对皮革店有点了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老头真的有那么多计划,心机可见极深,必须将每个人每件事都先知。

    至此,他都没弄清楚,计划这样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是有一本古书就叫计划,还是脑袋里长出来的?若是脑袋里长出来的,为何他偏偏没有?关于这个困惑,他始终没有问出口,就像曾经没有梦一般。莫非,田老头有他还未知晓的厉害本事?

    不可能!巫师都无法预知一切,老头岂能有此本事?不过,传说中确有先知可知道未来,除非老头见过先知。倘若不是掐指一算得出,又如何知道他会追猫至长屏,必然躲在草根泥洞下呢?这其中只要有一点点时间上的不碰巧,他和老头就插肩而过,此生都不可能交集,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故事,或许都是从巧合开始的吧。

    “老头,敢情下山以来,你都在遛野人啊?”他哭笑不得,还能如何?想如何,也是有心无力。

    田老头并没有听清他的无可奈何,反问:“在人族地界,不遛野人,难道遛老子啊。”

    眼下,无论田老头肚子装了多少,都如干柴掉进烈火的肚子里,连灰烬都不会残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毫无眷恋流走,随后一滴滴地落下。此时,最后一滴血离意恨晚,从左脚大拇趾的根部,撕开了皮肉和指甲钻了出来,像一颗从树叶上滚落下来的露珠,急冲冲扑向深渊。

    好在,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痛苦。

    随即,头顶自内向外凿洞,声声震碎脑袋,他感受到了三魂七魄离体是什么意思!

    凿刻声消失了,千千万万花瓣如雨下,飘与天地之间!

    周身顿时气息若涌,循环而生,不知何处来何处去。渺远来自天穹,深沉来自海底,无穷无尽,无形无色无声无味,紧寻之际却是一片虚无。身躯空洞飘荡于阴火中,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张不开嘴。目中只有一个人影,恍惚糅合成一团皱纸。

    极目之象骤幻,无法窥视一真相,唯有心生千万同情,蔓延无穷无尽。仿佛有无数个自己,仿佛自己有天地那么高大,又仿佛自己无形无色亦无声,直至找不到,感觉不到,什么都没有。

    到了这一刻,又与幻化世界逐一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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