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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鬼缘分

    孤零零的乌鸦在头顶上嘶哑地叫着。

    两人悻悻然前行,满目风景尽是绝望颜色,好一片鬼国风光。

    路旁左边,胳膊粗大的无数条树根将碎石黑土包裹其腹内作墙,远看如吊死的蟒蛇,近看似肥硕大肉虫。浓密如发的树枝横卧至右边峭壁上,搭起一个拱洞,足见百米长、四五米宽。本以为酒肆路途遥远,要费一番辛苦,谁知从老树脚下越过去竟就赫然在目。

    回头眺望,独有一棵老树,竟本是一座小岛,半身霸占在山坳中,还有半身淹没在黑暗中,不知向何处去。

    此时,天色比桥边更为浑浊。从拱洞中钻出来,两人不约而同止步,神情肃穆注视着前方建筑,景色掠过,犹如河浪冲刷过皮囊,带走热气。

    一树叶刚擦过野人王的耳廓,他伸手攫住细看,竟然是绿色。可先前所见,触目所及皆为黑色,原以为这鬼国境地毫无色彩,只有黑灰二色。出乎意料之外,原竟是颜色异常浓郁所致。树叶似绿非绿,仿佛是绿到极致就变成了沉甸甸的黑色,加上诡谲的四周及地形令人实在不敢大意。

    “这就到了?”田老头出声。

    “你的狗鼻子坏了,居然没闻到酒香?”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渐变的光晕,不敢掉以轻心。

    “哼,年轻轻轻,五觉就开始退化。果然年轻野人王的鼻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使。”田老头扯下袖子上的一块巴掌大小的布,轻轻抛入光晕中,如山峰倒塌而下,光层立即溃散纷逃。

    他回头看身后的老树,仿佛历经无穷岁月,才从地底刚拔出一人高的身子。虬髯如须的树根,其实附在须侧,犹如葡萄堆砌,密密麻麻一片更像是寄生之物覆盖其上。此时一望,教人顿觉毛骨悚然,若是先瞧见这一面,他未必还敢前行。酒肆近在咫尺,比起孟婆所述却要近上许多,只是老树迷人眼,实际转个弯,便能得见全貌。

    极目眺望,穷尽之处摊着一卷老画,灰色画纸上浮现一栋石头城堡建于峭壁下的岩层里,宛若一条张嘴大鱼,被含在岩魔口中还未来得及嚼碎吞下。一张红灯笼挂在鱼嘴上,耀出如水涟漪的血光,浓郁血色笼罩一地,像是个血泊竖立。

    还未来得及消化突如其来的景象,他们就已站在血泊边,血晕蛰伏在脚趾边缘,不到一步距离。田老头丢出的那块布,已然像个风干的皮囊,正认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早就放弃了反抗。

    “走呗,若是有危险,先前孟婆必然会诚然相告。”田老头扭着脖子咔咔作响,沉声解释。“鬼国品味独特啊,喜好和人间截然不同,只要你不先入为主认为地上的就是正常的,那么就不会有任何诡异之感。”

    “你不是说女人的话不能信吗?”他反驳,脚后跟往后挪了半脚掌。“这光晕就像把血洗了似的,还有一股子热腾腾的血腥味,只有温泉旁边被开膛破肚的动物尸体才散发出这味道。老头,如今你的鼻子和锈迹斑斑的刀子一样钝。”

    光听呼吸,他便能分辨出,曾为经验老者的老头显然也对鬼国异域风情倍感压力。只是死鸭子嘴硬,毕竟经验老者的面子,有时比岩石还肃穆三分。

    “你道那孟婆是何许人?她自然不似那些小心眼的女人,尽做损人不利己的破事。骗你一个楞小子做什么,她能得到什么,何必多此一举?她哪有那闲工夫骗你,骗你还不如骗老子来得实际。”田老头说罢,率先踏入光晕中,旋即转身,向他伸出手臂催促。“臭小子,别找借口,磨磨蹭蹭像个胆小女人,这点光就能吃了你不成。老子现在就站在血晕里。你瞪大眼睛看看,老子是不是整整齐齐,一点事儿都没有。”

    只见田老头置身于血泊之中,即将成为一具尸体。窒息感越发沉实,从四面八方挤压他的身体,整副皮囊犹如气球一般濒临爆炸。

    “棚屋里腥臭熏天,你都能嗅出马三藏了好酒。现在这么冲的味道,你竟然毫无察觉。”旋即,他冲着田老头喊了起来,“老头,你醒醒,快出来!”

    “臭小子个越长越高,可你这胆子怎么越长越缩水啊。这有什么可怕的?”田老头张开双臂欢迎他入血晕。“过来啊,被傻愣了,这儿瞅着慎人,实则和伶俜山一样脚踏实地。”

    那卷画上的一切分明随时会活动起来,他不信眼前诡异的景物,偌大的阴界仿佛是无数卷画漂浮于各处,一点都不实在。倏然,他想起来了各种漂浮植物,它们的根完全不着生在底泥中,整个身子漂浮在水面上。尽管这种感觉十分牵扯,但他无法甩去脑海中里已经形成的感受。是的,进入鬼国之后,触目所及都若曾见过的浮萍聚集成型,大小不一,分散各处。

    野人王曾经的生活经验早已变得一文不值,这天地间到底有多大?梦神造梦到底有多无穷尽?若是愧疚于从前忘了给他梦之事,大可不必如此偿还,这样的大手笔着实教他消化不良。一上一下的天地模样,彻彻底底在他心中坍塌,不知真面目究竟如何?从前的所闻所见所识所感皆变得单一狭隘,下了山后,似乎变得更无知了。究竟是人的眼睛有限,还是天地模样过于狡猾?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鬼缘分也比没缘分好。”

    一道声音响起,他仔细一瞧,竟是刚才那个大块头。

    “我才去撒了泡黄尿,你们这俩呆头鹅就赶来了,双脚挺勤快的啊。”大块头从血红中走出来,收起下巴问他们,“你们俩杵这儿做什么,抬抬腿肚子,小径尽头再上个台阶,酒肆就在上面。”

    “酒肆?”他表示怀疑。

    “傻愣着等七仙女误认董永啊。走咯,呆头鹅甩起胳膊迈开腿,跟着我吃香喝辣去。”

    丑脸犹如一快旧抹布。“怎么又是你?”田老头哀嚎起来,表情瞬间枯萎。“偌大地方,怎么哪儿都有你,你是苍蝇啊!”

    “诶,老呆头鹅,你还真说对了。我活着时,江湖上人送外号万年蝇王,哪里有缝叮哪里,没缝隙时全靠这双手开天辟地。刚瞅你们在嘀嘀咕咕,听起来也不像是唱山歌,你们俩这是商量什么大计划呢?该不会真是惦记上那孟婆了吧?要不然原地不动,扭扭捏捏真像个娘们在唧唧歪歪。莫要怪我自私,不懂分享。上面酒肆应有尽有,别瞧不上眼那破败门脸,大胆往里走。”

    “你死过?”田老头脱口而出。

    “这一眼就能瞧出来的事情,还需要任何经验吗?”

    “八成是不正经的流浪鬼。”

    闻言,他差点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初见田老头时,这也是他对经验老者的评价。

    鹰眼恨不得穿过他的脑袋,“白眼狼。”田老头看穿了他绷紧品皮肉下的笑意。

    大块头倒是胸膛宽阔,完全不介意,继续接上刚才的话题:“嘿嘿,那热闹啊绝不输给人间。真应了做鬼也风流,里头啊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最重要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别人完全不在乎你是野人还是农民?就算你是会七国语言的秋田犬,也不会有人把你当聚焦点,没人会关注你们的。听我的,先松松腮帮再松松肩膀,最后放松到腿,别整的自己硬邦邦的,毫无活力。来,现在找个大气的姿势,跟着我,尽管往前走。”

    经验老者已沦落到被叫“老呆头鹅”,真是风水轮流转,傻瓜帽子转眼换人戴!他不由回头一瞥,果不其然,那丑脸扭捏到了极致,从所未见,真是教人不忍目睹,没有余地,无法再丑了。

    “你是谁?”他想起当初自己如何下山,如何被经验老者呼来唤去,一口一个蠢一口一个笨,记忆立即翻滚拳头倏然紧握。“我们根本没有见过你说的金发男人。”人族有谁的毛发是金色,好奇心在发痒。

    “诶,脑子是个好东西。”大块头扯着裤头,俯身抹了一下腿毛,起身后手掌往野人王裤腿一擦。

    一个急闪开,他怒道,“休怪我不客气。”

    大块头却闲情淡淡,忽地伸手揪住野人王的脸颊,猛然一掐后迅速松开,不等野人王的拳头飞起,就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想当年,如你一般大小,我已出道,如地下老鼠窜行,靠一口硬气养活一家老小。如今的小屁孩,怎么越长越回去,脑子退化还是返古了?不过看在你营养不良,估计脑子发育不成熟,也是可怜人啊。相由心生,就你这个面相,走上大街小巷,骗子算命先生谁瞅谁中意。我一个成熟男人,双商皆在线,就不与你一般见识。进来吧,小呆头鹅,你们当真不知道这鬼国是什么地方?”

    小呆头鹅?那不过就是红烧下酒的一道美味。“我有名字,破左耳!”大块头说话鬼怪,教他似懂非懂,人族的普语果然千变万化,每个字都一样,换张嘴吐出,连成句子却完全不同。

    “破耳朵?”大块头上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耳朵,退回原来的位置,摇头道,“你左边耳朵不算残啊,就是掉了点肉,小果子大小的疤而已,有个疤对男人而言太正常了。古往今来哪个大人物身上还没有点历史痕迹,大男人真英雄怕什么疤痕。何况我瞅着也不难看,就算真残疾了,你也不能自暴自弃。怎么取了这么个寒酸名字,专门歧视自己啊?别人怎么嫌弃你,那是别人的自由,与你无关。可你怎么对自己也这么狠心,一口一个嘲笑?这名字不好,谁取的名字?不是没文化就是没人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更正道:“我叫破卓尔,卓尔不群,不是左边耳朵。”

    “哦,夫唯大雅,卓尔不群,”大块头点头道,“不赖,算是个好期许。”

    他暗忖,以后再也不能对人言说自己名唤“破左耳”,听大块头噼里啪啦一阵嫌弃,原来的名字像极了在骂自己,咬文嚼字也有一定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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