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恋

    圣诞假期结束，学习开始紧张起来，郝铭佑与左小棠似乎又回到了相识的原点，忙忙碌碌地在教学楼间赶课程，闹闹哄哄地在研究室做作业，偶尔出双入对地去图书馆复习准备考试……总之，他们很忙，忙到无暇提起圣诞假期的冒险。二月的天气还是很冷，却也不再是飘雪的冬季，那些随雪花翻腾的涌动也随着天气融化在了泥土里。

    这日天气正好，难得阳光刺破了多日的阴霾，刚好下午没课，郝铭佑却并没有兴趣去球场跑跑。他便恹恹地回到宿舍，把包扔在床边的地上，随手打开电脑。刚刚弹出开机画面，郝铭佑的QQ便“滴滴滴”地叫着，看着闪烁的头像，郝铭佑倒在床上一头扎进枕头底下。他感觉自己的头又大又沉，完全无法提起头伸出去望一眼消息，不用看也知道说些什么，无非是说大学助教有多苦逼，简直就是个勤杂工，要么就是又刚刚去过他家，他爸又有些新的指示……想到这些，郝铭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些恼人的提示音，就像是对他一次又一次的警告：“滴滴滴，你有没有老老实实的！”、“滴滴滴，不要左顾右盼，好好学习！”、“滴滴滴，不要忘了你说回国就结婚！”……郝铭佑觉得后背好沉，有什么压得他无法喘息，他翻过身大口呼气，似乎想把心中的积郁都吐出来。“结婚”，郝铭佑出国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严肃的事，他觉得还正年轻，怎么能在青春烂漫时分便即将走进坟墓……心中的烦闷使他不由得回想起往事，那真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时候老师和老爸都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早恋，叛逆的他就要证明给他们看看：搞对象，爷也不耽误考大学！到今天他才知道，那些劝告都是生活经验的高度提炼啊。曾经你痴迷的，也许并不是你挚爱的。把握得过早，也许会错过更珍贵的。郝铭佑冥思苦想，实在无从判断。他也曾视钟雪莹为瑰宝，而此时他只想在小棠左右。他痛恨，恨自己一下子沦为一个喜新厌旧、不敢担当的窝囊废；他懊恼，早知道在家老老实实的去厂子上班多好，省去多少烦恼丝……

    许久。

    郝铭佑在五味杂陈的低沉中睡了一觉，挂着的QQ传来“噔噔”的声音，钟雪盈上线叫他了。这时候已是国内的夜晚了，按惯例在没课的时候钟雪盈总是洗漱完毕同他视频。郝铭佑抓了抓头发，长舒一口气，起来接通了连线。

    “佑啊，你怎么回事？！看到我的留言没？”BJ时间夜里11点30分，钟雪盈披着一件香芋色格子毛开衫出现在镜头前，江南女子的呢喃声随之而来，亲切，又有点甜腻。郝铭佑似乎有点不适应了。

    “嗯，看到了，不用管他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郝铭佑一边对答，一边端详着屏幕里的钟雪盈。这张脸庞属实是标致的。对啊，过于美丽的脸庞总会过早沉沦于爱情，因为目标太明显。自己当年不就是本着兔子要先搞定窝边草的原则，才先下手为强的嘛，把这位一起上下学的兄弟发展成了恋人。钟雪莹和左小棠美的完全不一样，或者从大众审美角度说，和钟雪莹相比左小棠并不算漂亮。用当年追女孩的套路开场的话，左小棠得到最多的赞美应该是“你很可爱”。对，当你不够漂亮的时候，你就是绝对的可爱，这是男生定律。

    钟雪莹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这样的脸庞很难显出年纪，似乎年龄从高中起就被固定了一样，让人很有保护的欲望；再想想左小棠那张清冽的脸庞，就算连看三眼也让人寻不到一丝热情，多数人会避之不及吧。钟雪莹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好几层眼皮下，塌鼻梁在圆脸上显得更惹人喜欢，嘴唇薄而红，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左小棠呢，岱山眉下是一双不太大却足够清澈的杏圆眼，长而直的睫毛齐刷刷的伸出脸庞展向着空气中，自然形成一道浓浓的眼线，把眼睛勾勒的更加清冷，鼻梁高挺，鼻尖稍稍翘着，微厚的上唇也翘着，高冷中透露着一些小性感。钟雪莹乌黑发亮的头发剪成时下国内最流行的BOB头，有层次地包裹着她的脸庞，甜美可爱又知性温婉；左小棠，头发棕黄，就是传说中的黄毛丫头，一头泡面卷似乎从来没梳过，凌乱的发丝搭配着她过于利索的脸部线条，小清新里带着些小倔强。钟雪莹外形上最大的缺点就是个子不够高，郝铭佑妈妈总说她要是再高个五公分就和郝铭佑更搭了；左小棠的个子似乎又有点太高了，踩上高跟鞋怕是郝铭佑也被压下去了。钟雪莹身材圆润，左小棠过于瘦削；钟雪莹永远粉色系，左小棠总是大地色……

    “佑，你在听吗？你干嘛呢？”钟雪莹的声声质疑拉回了郝铭佑的思绪，这场他脑海里的PK仍是没有最终结果，但他悄悄地给不完美的左小棠加上了一票。

    “哦，我看你呢。”郝铭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答。

    “噗！”钟雪莹笑了，她的笑实在是很感染人，“谢天谢地，我以为你移情别恋了呢。圣诞假期玩失踪，开学了又是各种忙碌，本来我们时间就很难碰到一起，你又要去研究室，又要去踢球……”

    听着钟雪莹的一通抱怨，郝铭佑心中着实烦躁。

    “雪宝。”郝铭佑瞄准机会，在钟雪莹机关枪似的发射中找到一个空隙插进来，“你面膜已经龟裂成非洲大地了，你要不要赶紧洗一下去，我去找点东西吃，该晚饭了。你搞完早点睡吧。”雪宝，这是郝铭佑对钟雪莹的爱称，当年年少的他们觉得这称呼又可爱又亲昵。谁能想到在未来的十几年后这成了一个全球知名、广受喜爱的卡通雪人的名字。

    “你又战略性地打发我！”钟雪莹气鼓鼓地回应，不过她也着急赶紧去卸面膜，今天为了过嘴瘾，着实浪费了面膜的功用，“好啦，我去洗脸了，你去忙吧！”

    “呼~”终于，一场煎熬结束了，郝铭佑把座椅一滑移动到床边，又一猛子倒进了被窝里。

    什么时候起，和钟雪莹聊天变成了一场煎熬？

    郝铭佑把这归咎在左小棠身上，怪左小棠的出现太过惊艳，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新鲜感，太过的吸引力，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女孩。他每一分钟的注意力都甘愿放在左小棠身上。他看左小棠哪里都觉得舒服，如沐春风。他渴望见到她，每一次她的出现就如T台走秀般亮眼，她的每一个亮相都给他无限的震动和无穷的灵感。看着她，他就有层出不穷的创作激情，有泉水般汩汩不息的冲动。她，就是他的缪斯。她要早出现，估计他可以在国内报送读研了。对，他已经想好了一年后的毕业设计，他要把毕设献给他的女神，为她做一身霓虹华裳，要注入他全部的热忱与珍爱，注入他全部怜惜与感动。

    郝铭佑越想越激动，瞬间忘记了烦恼，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一幅的草图片段不断地迸入脑海。他迅速坐起来，从书桌上翻出一个崭新的速写本迅速记录下来。它是东方的，只有东方才符合她特有的清冽；它是明亮的，像她的眼睛一样纯真耀眼；它……对，她是一道光，划开他天际的一道光。他快速地勾勒着，一个细节也不舍得错过。他打破多年的习惯，从书架上翻出一个新本，他要完整记录整个设计思路。不，他只想它只属于左小棠。郝铭佑的心里似乎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

    就在郝铭佑奋笔疾书的时候，钟雪莹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面对着漆黑的夜，钟雪莹感觉有些孤单。她想着大洋彼岸的郝铭佑，想着此时他那里还是阳光明媚，而她这里已是漫漫长夜。她想着这多半年来的独自奋斗，从上高中起，她好像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生活，因为她一直有郝铭佑在左右。高中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即使大学没有考到一个学校，郝铭佑也是周一早上把她送到学校，周五准时在学校门口等着她一起回家。不时，郝铭佑还要来找她吃晚饭。在她们那个文科学校，郝铭佑每一次的出现都会造成不小的骚动。而她，就是在热热闹闹的起哄声中，在嘁嘁喳喳的私语声中，甜蜜地度过了大学四年。生活上的轻松，也让钟雪莹学业上平步青云，最后她顺利地争取到了留校的资格，成为文学院的一名助教。也许郝铭佑也找他老爸帮了些忙，他并没有与她说，总之她一直都顺顺利利的。她以为她的生活轨迹就该如此了，继续和郝铭佑谈着恋爱，两三年后在学校附近寻摸一处学区房，理所应当的结婚生子，过相夫教子的大学女教授生活，一直终老。对，这就是她的一生，她向往并为之自豪的一生。至少整个大学时期，她是整个寝室最幸福的那个。然而，郝铭佑竟然在大四的时候背着她申请英国的研究生课程，等到拿到offer才告诉她结果。他说怕不成功伤自尊，她笑他傻。她怎么会看不起他呢，在她眼里他总是出色的。可在她心里，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原来郝铭佑和她并不是一体的，他们相恋多年竟然依然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不和她提前商量？为什么不叫她一起出国？她这半年来百思不得其解。她暗自寻找各种蛛丝马迹，也找不到郝铭佑移情别恋的证据。难道他只是追求梦想？！当然郝铭佑也是这样荒唐的人。和郝铭佑在一起，她总要包容他这样或那样的荒唐。

    “呼~”钟雪莹长出一口气，继续过电影一样的模拟起郝铭佑最近半年的生活。早上晨跑，白天上课，傍晚不是踢球就是和她视频，似乎并无破绽。然而，郝铭佑离她太远了，她不知道他的全部生活，他寒假跑到哪里去了？去什么地方玩不方便上网？他为什么不回家，家里又不缺他打工挣钱？钟雪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她隐隐觉得很不踏实，她可不想既定道路出现什么差池。想来想去，搞得自己全无睡意。她坐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郝铭佑的城市、郝铭佑的学校、学校里的学院、学院里的专业设置、旁边的出租公寓……总之，她想象中可以搜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