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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世上只分两种人

    清晨,在巽风宫里痛快闹了一番的魏颉,骑着那匹名叫大白的白马,离开了那座他住了两个多月的道教长公主山。

    来到山脚下后,过路的行人纷纷向其投来相当异样的眼光。

    此时的魏颉脑袋上扎着道门髻子,脖子上戴着的却是佛门的念珠。

    光-溜着筋肉虬结的精悍上半身,身体左右两侧悬停着两柄巴掌长短、泛着微弱荧光的杀人飞剑,一作深蓝色,一作墨绿色。

    一条因烈火烧灼而破碎稀烂的深蓝道袍被紧紧系在了腰间,腰际别有一柄模样极为精美的金鞘长剑。

    胯-下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神骏大马,恍若白龙,一看就是十分珍贵的稀有品种。

    魏颉也心知自己眼下的模样不妥,一下山便直奔山脚下的集市去了。一来是购件得体合身的衣裳,不然总是这副古怪吓人的样子可不行;二来自然是去买些好酒好肉,犒劳一下被亏待已久了的五脏府。

    在市集里骑马行了没一会儿,肚皮已“咕咕”叫得直响,昨晚两度厮杀外加徒步逃亡,拼命折腾了差不多一宿,当下肚腹实在是有些饿得紧了。他虽在心凉湖里吞吃了不少灵气充沛的九转宝莲子,但那东西一入肚子即被气府窍穴全部吸收炼化,只能增强真气内力,丝毫不能裹腹充饥,就算吃再多也没用,该饿还是得饿。

    魏颉很快寻到沿街的一家小酒铺,简单拴好坐骑白马后,随意在门口挑了张长椅落座下来,继而冲里头大声喊道:“小二,快点来些酒肉!别太磨叽,肚皮都要饿扁了!”

    一个肩头披着毛巾的店小二从里屋匆匆而出,哈腰驼背,面色略显尴尬的招呼道:“客官,吃食倒有……这酒啊,是真的没有了。”

    魏颉眉头顿时一挑,很是不满地叫道:“你们怎么开店的啊?如何会连酒都没有了?!”

    店小二苦笑一下,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犄角旮旯,颇为无奈道:“本来是存着不少的,全被那边那人给喝完了。”

    魏颉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一个有点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个肚子上盖着张白老虎皮的黑瘦老人。

    嘴巴大开露出满口黄哈哈的牙齿,有细微的鼾声发出,睡得甚是香甜,身边除了几十个已经空掉的酒坛外,还有一个深青色的巨大布袋。

    “老前辈?”魏颉想不到会在这儿再遇那位于痛思崖传授了自己一式剑招的前辈恩人,准备上前问候几句。

    此刻,有一条浑身长满了流脓烂疮的癞皮狗迈着晃悠悠的步子,一点点朝老者走了过去。

    那条丑陋到叫人不忍直视的杂-毛病狗,慢步走向了那个放在地上的深青色布袋,它低嚎一声,随即猛地扑上去狠狠撕咬了起来。

    “哎!”魏颉见老者的东西被野狗啃咬,正欲前去阻止。

    还未上前,听得“砰”的一响,那条本就命不久矣的赖皮狗竟骤然间被弹了开来!

    整个身子就那样被猛厉震飞了出去,“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几丈开外的地方,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白发老者结结实实的打了哈欠,悠然眯开了那对本就不大的细长眸子,朝着周围随意瞧了一瞧,抻开胳膊,伸了个看上去就舒服得很的懒腰。

    抄起身边的一个酒坛就往口里灌去,发现已经喝得一滴不剩后,撇了撇嘴,一把将那个空坛远远的扔开了,捏着那张盖在肚子上的白老虎皮,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剑尖着地,无腿老人以双剑为足。

    他用力抖落掉虎皮上沾的灰尘泥土,将之披在了自己的肩头,弯腰拎起那个将一条野狗活活震死了的深青色布袋,布袋里头发出“哐啷哐啷”的金属碰撞声音,白发老人将布袋的两角系于脖颈,同样将其扛在了背上。

    见黑瘦老者站立起身,魏颉快步走上前去,眼神欣喜而恭敬,拱手行礼:“小子能够再见前辈,实乃三生有幸!”

    那名黑瘦如松的老者这时候才发现了魏颉的存在,蓦地叫道:“哎呦,在这儿都能遇上,咱们还挺有缘的嘛!喂,你小子不好好待在山上修炼,跑到山脚下来干什么?怎得还这副奇怪打扮,道不道佛不佛的……”

    口音依旧是那副难听到足可令人抓狂的“公鸭嗓”。

    魏颉当即便将自己如何受到阳生掌教及其徒弟龟年真人的歹毒陷害,险些在山腰茅草屋里被烧死,最后在地下吸得二十年东来紫气,成功以无上剑气手刃仇敌等等事情简略地说了。

    “我在心凉湖里大快朵颐了一通,吃尽九转宝莲子,然后就骑马下了长公主山。”魏颉快意笑道,“下山后肚腹饥饿,胡乱找家酒铺想吃些酒肉垫垫肚子,不期就这么巧地遇到了前辈。”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嘿,难怪我发现你的修为底蕴明显涨了不少,你小子上辈子干了啥好事啊,这辈子能有此等机缘!”

    “那还要多谢前辈传授我那招‘孤烟直’。”魏颉抱着拳诚恳道,“若非前辈……”

    “行了行了,恭维的话就别说了,最不爱听的就是那个。”披着白虎皮的老者摆了摆手,“你小子既已不当道士了,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啊?”

    “昔日晚辈曾有幸遇到过‘释圣’一衲大师,大师有言,我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可骑马去猿猱山青泥寺寻他。”魏颉正色道,“我本就是死罪之身,托了大伯父东方梧桐的关系,才得以拜入道门基地藏身,如今我在巽风宫里大闹了一番,造孽太深,罪上加罪,再无半分颜面去见伯父了,既已穷途末路,也只好去求一衲大师给个出路了。”

    公鸭嗓老头点了点头,语气淡然道:“你要去找萧元忠啊,嗯,可以,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法出青泥寺了,你去陪陪他也挺好。”

    魏颉知道萧元忠是一衲禅师的本家俗名,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一衲大师为何没法出青泥寺了?”

    以剑为腿的老人呵呵一笑,显然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扭转过头道:“行了,这一通酒水喝得挺舒坦,老夫又要走了,再会!”

    见那个身材高瘦的怪老头马上要走,店小二着急地叫道:“喂喂,你还没给钱呢!”

    身上披着一张稀世白老虎皮的白发老人摇头晃脑,咧嘴而笑,模样像足了一个活该被揍的地痞流氓、混账无赖,他不过是轻轻吐了两个字出来:“没钱。”

    “什么,没钱?!”店小二立马急了,“没钱你把我们店里的几十坛好酒都喝光了?你……你快把身上的那件白虎皮脱下来抵酒钱!”

    黑瘦老者发出了一连串类似鹅叫的夸张笑声,满是银须的下巴仰着,仍是以两个字作为草率回应:“不脱。”

    店小二差点要被气死,红着脸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天底下哪有白喝酒的道理?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么?拿出来作抵押,不然我这就去报官!”

    个头很高但体格却很骨感的年迈老者晃了晃背上的那个巨大布袋,嘿嘿笑道:“我这袋子里的东西倒是值几个钱,要不你来挑挑?”

    “好哇!”店小二显然没见到适才那条癞皮狗的凄惨死状,毫不客气地大步走了上来,不由分说就要来取白发老者身后的深青色袋子。

    魏颉知道那布袋异常危险,触之即死,见状连忙阻拦道:“哎哎,行了啊,不就是点酒钱吗?干嘛对前辈这等无礼!”

    店小二见这家伙模样着实诡异怕人,倒也不敢再行轻佻傲慢之事,低沉着嗓子问道:“那……你来付账?”

    “我付便我付!”

    魏颉慷慨一应,正欲掏钱出来结账,突然意识到自己下山逃亡得太过匆忙,将东方伯父之前赠给自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尽数落在了长公主山上,此时此刻真正是身无分文,与旁边那个披着白虎皮的糟糠老头儿压根没什么两样。

    正自尴尬万分,有三个“天降救星”从不远处缓缓赶来。

    官道上行来了三名胯-骑骏马的男子,衣着装饰无不光鲜亮丽,明显荷包挺鼓,腰缠了不少银两。

    魏颉之所以会把他们三人当作那所谓的“天降救星”,只因这三个王八蛋正是那晚在后山心凉湖里联合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的人。

    那三个家伙从巽风宫掌教公羊重器的手里得了好处,下山后又卖掉了那颗宝贝玉珠,从此过上了滋润且油水足的小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今日早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见天气还蛮不错,心情上佳的他们便相约着骑马出来四处游玩。

    当然,这三人做梦也料想不到,居然会那么巧地在此处遇到那个着实被他们坑惨了的“道门仙师”。

    而今已经不再做道士的魏颉,笑着对店小二说了句:“稍待片刻,银子马上就来!”

    语罢抽剑出鞘,握着那柄腥味浓郁的血灵朝天阙,一脸“和善”地朝那三匹高头骏马快步行去。

    骑马的三人见到那名单手握剑而来的赤膀年轻男子,吓得两颗眼珠子差点没从眶里掉出来,个个暗自叫苦:“天杀的,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得偏就遇到这个煞星了啊!”

    见势不妙,三人慌忙后撤掉头,纵马而逃。

    魏颉蓦然间暴喝了一声:“想活命就他-娘的别跑!”

    两柄细小飞剑倏然自其中两人的头顶上面擦过,瞬时割断秀发无数!

    年轻剑客疾速冲前方袭掠,很快来到了中间那个没有被飞剑割掉头发的家伙身后,一把揪住其衣领,拽着那人跃下了马背。

    左右两人见识到了通灵飞剑冰塞川和雪满山的厉害,肝胆都差点没被骇破,无不竭力扯住缰绳,乖乖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深知,如果继续亡命逃跑,那么下一次被飞剑割断的就不是无伤大雅的头发,而是断了再也长不出来的颈上头颅了!

    来到地面上后,光着膀子的魏颉紧紧揪着那人的后脖领,笑容“和蔼可亲”,饱含亲切关怀地询问道:“你母亲的病治好啦?”

    那个人性命寄于人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脑袋,细声应道:“是,托了仙师的福,已经治好了。”

    “治好了就好,治好了就好啊……”

    刹那间,魏颉朝那人的腹部打出了一拳,这一拳没用什么力气,却也几乎要把那个人肚子里积攒的屎给打出来了。

    “吐出来,全都给老子吐出来!”魏颉改换了一个严肃不容置疑的表情,语气冰冰冷冷地勒令道。

    那个肚子上挨了不轻一拳的家伙兀自咳嗽了好半天,开口低声问道:“什么……”

    魏颉又快速在同一个位置补了一拳,这一下的力道明显加重了,那人只觉腹部脏器顿时就翻江倒海,幸好早餐吃得并不多,否则当真要全反呕出来不可。

    “钱呐,我让你把钱都吐出来!”魏颉厉声暴喝道,“你们拿了姓公羊的多少银子?通通给我吐出来!”

    那人已然面无血色,依言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了上去,“仙师,出门得匆忙,就带了这点儿……”

    魏颉一把抢过,松开紧揪衣领的手,又冲其他两人喊道:“你们呢?!”

    剩下的两名男子也都老老实实把身上仅有的几十两银子悉数“吐”了出来。

    接过钱财后,魏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用命令式的语气道:“快点离开老子的视线,都不准骑马,给爷用爬的!”

    三人挣得了宝贵性命,高兴还来不及,忙依言照做,果真好像三条能听得懂人话的狗一样麻溜的爬走了。

    待三条“狗”远去后,魏颉大大方方往店小二的手里塞了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又指了指那三匹毛色纯正的骏马,颇为豪气道:“喏,那三匹马也归你了,这下总抵得上酒钱了吧!”

    店小二登时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叫道:“抵得上,这可太抵得上啦!”。

    这时候,那名黑瘦如松的白发老者缓步走向了赤着膀子的魏颉,脸上挂有淡淡笑容,“你小子,还挺对我脾气的,看在你帮我付了酒钱的份上,老夫再送你一样东西。”

    缓缓伸出一掌,贴在了魏颉光溜溜的厚实胸口。

    “噫啊——”顷刻间,魏颉只感到有几十把锋锐至极的剔骨钢刀在自己的胸腔内胡乱搅动,意志力坚强、以肉身硬扛两千记沾水皮鞭不曾吭声的他终于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极端凄厉的哀嚎惨叫声!

    老者刚一松开黢黑嶙峋的手掌,魏颉立时便狼狈不堪地失足摔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名光着上半身的可怜年轻人,感觉自己的每一条微末神经都在被人用死劲儿揉搓、碾压,每一根骨头都在被人用巨锤猛力敲打……生平第一次承受如此匪夷所思的剧痛!

    魏颉疼得满地打滚,伴随着恐怖绝伦的惨呼之声,实在恰如那当街撒野的泼妇一般,过路的行人尽皆侧目骇然。

    而那位身材高瘦的白发老者却是一脸无动无衷地看着眼前这堪称“惨绝人寰”的一幕。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无以复加的激痛总算缓和了下来。

    脸色苍白、浑身几乎被汗水泡了一遍的魏颉趴在地上小半天,勉强恢复了些许的气力,挣扎着又从尘土里爬了起来。

    公鸭嗓老者捋着雪白的胡须,眯眼笑问道:“感觉如何?”

    满身肮脏污浊浑如泥人般的魏颉正打算没好气地回一句“差点没疼死”,忽然间他惊异神奇的发现,自己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竟变得比往日丰盈充沛了许多。

    视野变得异常宽阔辽广,目之所及,万事万物皆清晰无比,听辨声音位置的能力也变得极其强劲,风吹草动,无不尽入耳中,甚至连周身血液的流动与走向,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此乃他平生从未有过的神妙体验!

    “这,这是……”魏颉的精神和肉体两个层面都受到了强烈无伦的莫大冲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当下这翻天覆地一样的惊人变化是真实发生了的。

    “‘洗筋伐髓’嘛,总归是有点痛苦的。”黑瘦老者微笑道,“现在你已经拥有‘四阶洗髓境’的修为了。”

    “啊?四阶洗髓境?!”

    魏颉登时失声狂喜,明白高人老者所言断然非虚,连忙拱手道:“多谢前辈助小子破境!”

    “其实你离四阶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老夫不过是稍微出手推了你一下,帮你省去了点修行的时间罢了,用不着谢我。”白虎皮老头神色平淡,“四阶相比一、二、三阶,更加看重经络与体魄的淬炼,你若是想有一个足够强的‘五阶脱俗境’,在这第四阶的时候就须打下极度坚实的修为基础,一丝一毫的懒都不能偷,懂了么?”

    初入四阶洗髓境的魏颉重重点了下头,朗声回应道:“晚辈懂得了!”

    早已没了双腿的白发老人凝视着眼前这个神情振奋的年轻人,没来由的轻呵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啊可惜……”

    魏颉迷惑不解,“前辈,什么可惜?”

    “啊,没什么。”老人相当随意地说道,“你呀,给老夫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练到九阶尘仙境!”

    魏颉心下惭愧,伸手挠了挠头皮,没底气地说道:“前辈,这陆地尘仙,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入的?”

    白发老者轻“哼”了一声,斜视着这名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真是个没志气的东西!老夫告诉你,这世上啊,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入了九阶尘仙境的;另一种,则是没有入九阶尘仙境的。你若是个陆地尘仙,那我还能高看你两眼,你若连陆地尘仙都不是,那就连入老夫眼的资格都没有!”

    “前辈……”

    魏颉震惊万分地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您就是那位‘剑圣’嬴秋?!”

    天生公鸭嗓子的黑瘦老者一惊,双眉陡然往上一挑,“啊?!你小子怎得听过老夫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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