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豫多年的李永修终于下定了决心:抛家弃子,远离红尘!

    可是当今世上,要想远离红尘,可是一件难事,因为静土难觅!无论何人,如果看不透人生真谛,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枉然。

    心不静,静也动,自古人间多少人在寻梦,又能有几个入梦中?

    李永修的心是一颗的烦燥的心,但他要强迫自己入梦。因为烦燥,所以想静。

    促使他最终拿定主意的是他对自己一次次的失望。每次想走的时候,他总幻想着拿出真诚去面对这个世界,可事实证明天真和幼稚只能令人更伤心,这个世界对于个人一点点的真诚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个人的真诚太渺小。他终于明白不能怪任何人,只是自己不适应这个世界。

    不适应社会发展的人势必要被社会淘汰。哪怕你不愿意,不愿意你就会苦恼。

    李永修不想再苦恼,所以他决定淘汰自己。

    离家出走对于老婆孩子太不公平了,太残忍了,怎能够抛弃他们?可不走又能带给他们什么呢?

    无尽的贫穷,无尽的争吵。

    这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自己自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小的时候,父母天天在叫骂,打斗,自己自小就痛苦,自卑。现在,自己也有了儿子,可自己和老婆也终日在争吵,打斗,而且比当年父母还严重,儿子明显已步入了自己当年的旧辙!儿子已七八岁了,再不想办法,儿子也将会像自己一样,一直生活在无尽的烦恼之中。可老婆死活不愿意离婚,只有走。唉,走吧!既然给不了老婆孩子幸福,又不适应社会的发展,不如有点自知之明。

    年夜里,李永修骑着自行车,驮着行装,碾着霜冻离开了他生活近三十年的家,走了。

    泪,朦胧了他的双眼,他不时用胳膊拭去泪水。流什么泪?不是早就想走了么?走吧,在家也过不好,又挣不到钱,脾气越来越坏,既然无法忍让,既然不想再互相伤心,更对孩子没什么好处,还留恋什么?只是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很多次的念头当真使了。

    唉!对老婆孩子太过于残忍了!

    但更自嘲的是新的一年香港就要回归了,自己却在香港回家之际离家,为什么这么巧?而且别人都三十而立,自己也三十了,却这样“离”!难道真是人的命天注定么?自己不是个迷信之人,但自己这一步走得却和相书上说的一样。不管自己多么努力想过好,可背运背得几乎揭不开锅,种地靠借钱,在家又生气,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也不想再求人去打工,远走他乡。唉!走吧!

    天亮了,李永修的老婆赵玉环醒了,她哼了两声用脚朝床的另一头蹬了下。想把李永修蹬起来做早饭,可却蹬了个空,赵玉环闭着眼又打捞了两下,还没有人。她微起身向那头看了下,李永修已起了不在了,她笑了,又躺下睡去。她觉得李永修听话了,知道主动起来做饭了。

    又两个小时过去了,儿子小泉醒了,他静静躺了会儿,扭脸看了下妈妈,又看了下桌子上的小闹钟,闹钟马上已十点了。小泉见妈妈还在睡觉,气得猛推了妈妈一下叫道:“妈!你干什么!马上都十点了你咋还在睡懒觉呀?快起来做饭!我饿了!”

    赵玉环猛地掀开被子骂道:“你吵什么呀?没看见你爸早起来做饭去了吗?还饿死你哩!”

    小泉瞪着眼叫道:“你骂谁死呀?你不是说新年头一天早上不许骂人死嘛!”

    “就骂死你!谁让你一大早起来就吵吵了!睁开眼就知道吃,睡会儿觉就不让睡!”

    小泉看了妈妈一阵,低头找衣服自己穿,边穿边唠叨:“俺爸个孬东西做好饭也不叫我,光知道自己在那屋使劲吃!吃死他哩!”

    “天天就你懒!光知道睡懒觉!不做饭,老叫我爸做,他做好也不叫我!光知道吃!”

    “嘿嘿,你今儿可没说对,今儿是你爸自己愿意去做的,我没叫他?”

    “他自己做也是看你太懒!”

    “我就让他做!天天他四门不出,没啥本事,连一分钱也不会挣,不让他做饭干啥?滚下去!”

    小泉瞪了妈妈一眼哭丧着脸下床来到了院里,但厨房的门锁着。“锁门干什么,上哪儿去了?”小泉叫着回屋拿钥匙来开了门。

    屋里锅清灶冷,锅内空无一物。

    小泉带着哭腔叫道:“人死哪儿去了,哪有饭呀?”

    他跑进屋推开卧室的门叫道:“妈!哪儿有饭呀?俺爸没做,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没做?,这个龟孙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他肯定光做了他自己的吃了走了!好哇,和我装孬的!好,你先去你奶家吃饭吧,咱晌午也不做他的,还让他和昨天晚上一样,让饿他!一个饼子也不让他吃!”

    “我不去!你懒着不做饭,让我去吃人家的,我非不去!”

    “你奶奶的是人家的呀?不吃滚出去玩去!不吃饿死你!”

    “饿死饿死!不吃了!”小泉哭着跑了。

    赵玉环又睡了半个多小时,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她咳嗽了两声慢慢穿衣服,之后下了床提起暖瓶倒了些开水于盆中,又去厨房加了些凉水,洗了脸,洗过之后回屋中来梳头。当她去拿梳子时,发现梳子下压着几十元钱和一张纸。纸折着,上边写着几个字:赵玉环收看。

    赵玉环没理钱,抽出纸展开了。这是李永修的一封信,她皱着眉看:

    玉环:

    对不起,赵玉环,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对你和孩子不任的走了,

    你们恨我吧,你和孩子可以永远的恨我,骂我,就当没我这个人,就当我已死了。我太没本事了,又不想法挣钱,只会惹你生气。我既然没法养活你们,又让这个不安宁,还不如离开这个家,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们一点安静。

    孩子已经大了,我们再一直这样下去,到头来害的都是我们自己,我们身边不但会受到伤害,小泉也会在自卑和烦恼中长大。我担心的就是小泉,他慢慢会恨我们天天生气,会越来越不听话,会恨我们让他抬不起头。这样我们一家到老也不会和睦。不和睦的家庭还谈什么兴旺发达?我的一切你都知道,我自小就生活在父母的打闹之中,我自小就恨他们,现在已长大分家,可我心里对他们仍不可原谅,难道我们也想让小泉长大后一直也恨我们?你不知道生活在一个打斗家庭中的小孩会有多么痛苦,小孩会一生感到自卑。我自小就没叫过几声爸,到现在都二十好几年了,仍不愿叫,也叫不出口,到时候小泉如也这样,咱心中会是什么滋味?所以我走。我抛弃了你们,我知道你们会恨我,小泉也许会恨我恨得要命,但我宁愿他恨我!在家他会恨,走了也恨,我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安静的家庭环境呢?我走了就会清静,也算值,我希望小泉恨我自己。

    咱家很穷,孩子还小,破败的家让你一个女人扛很不公平,也太残忍。可没办法,咱俩实在不能和平共处。我的脾气越来越坏,我真怕有一天会失手严重伤了你,有时我对小泉的任性也无法容忍,我真不行了,没本事挣钱又脾气太坏,运气还不好,我只能走。你放心,我虽走也会尽责任的。虽然我不愿打工,但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和孩子邮钱的,孩子上学和种地都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求你养好小泉。

    玉环,我已决定至少十年不进家,所以不想耗你,你别生气,我走后你再找个吧,我不会干涉你。虽然有人说分别三年婚约自除,但你别想那些,我走后你有合适的就可以找,我绝不会干涉。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不想坑你,我真不会再回,至少小泉不长成大众不回。

    赵玉环,我知道我走对你很不公平,可真没办法。孩子天下大事在大了,咱们不能再斗了,你又不愿意离婚,我只好走这一步。我一是为了给孩子个安静的家庭环境,也是为了想办法弄点钱。我这一辈子只会给小泉攒钱,小泉可以不要我,但我绝不会不管他。另外我走也是心太烦,也并不怪你和我吵,真的。

    你们该恨我,恨吧。对不起了。

    李永修

    赵玉环拿着信泪慢慢流了出来,她怔怔站了很久,放下梳子丢了信收拾自己的衣服。把东西装入包中后,弯腰捡起信向公婆院中走来。

    公公和婆婆正在灶房中煮肉,一见媳妇过来,婆婆忙扭身笑道:”刚才小泉过来找吃的,一进院就说你们不做饭吃,我给他捞了块瘦肉吃着跑了!哎,你和永修又咋了?小泉说昨晚你们又吵架了,正过年的吵什么呀,仨人的饭不好做呀?谁做也累不住!”

    赵玉环泪下来了,她进屋把信往案子上一拍转身走了。

    婆婆看了眼纸忙叫道:“玉环,咋了?别走,吃点东西再走!”

    赵玉环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环!哎……哎呀,这两个人天天是咋回事呀?年头吵年尾!”婆婆弯腰拿起了信纸。

    李永修的父亲说:“我看看又写的什么!”

    李母忙把信给了他,他接过皱眉看了起来,看过后说:“唉,都几十岁的人了,天天像个啥?还把咱也扯进去了!”

    “写的啥呀?写的啥呀?”

    “小永修走了!不要赵玉环了!唉,像什么呀,和小孩子一样!”李父把信拍放到灶台上。

    “啥?”李母忙抓起了信,边看边说,“这这,这孩子天天都想的啥呀?啥事都放在心上,啧,咋这样小心眼儿呢?陈年烂谷子的事还记着,还往小泉身上想,都啥事儿呀?我去看看。”

    李母刚转身李父叫道:“看什么呀,都小孩儿呀?让他们闹去吧!”

    “唉!”李母来到儿子家时,赵玉环正坐床头抱着包泪水不断,李母上前叫道:“你们俩到底又咋了?小永修呢?”

    “……”儿媳低头不语,泪往下掉。

    婆婆扯过包说:“好了,别气了,永修呢?”

    “给我包,他早走了!”

    婆婆抓紧包说:“他真走了?他只会吓你!”

    “还有假呀?我醒来时就不见人了,破车子也骑走了,破被子也卷走了!昨夜他一夜就没回!”

    “他真一夜没回呀?”

    “我和小泉从俺婶家看电视回来他就没在家,我们睡醒后也没见他叫我们,今早上天刚明就没见他在床上,我还以为他做饭去了呢?”

    “好了,你们睡着后他肯定回来了,小泉说你昨晚没让他吃饺子,他一定在小床上睡,早上又故意不做你们的饭,他做点自己吃后就玩去了,故意写张纸吓你的,好了,别哭了!”

    “车子,被子都弄走了,还玩玩什么呀?”

    “他要吓你还得装得像一点儿呀?”

    “娘,你别说了,他真走了,既然他不要我了,明天我就走,小泉你们养活吧。这是您儿子给您孙子留的钱,我一分也不要,给!”

    婆婆一推钱叫道:“玉环,你这是干啥呢?可不能和永修一样!玉环,听话,天天我是夸你懂事呢。看看咱庄的媳妇哪个有你对公公婆婆好?好了,听话,别胡闹!”

    “我不好,就数我最孬,您儿子都不要我了,我哪儿还好?”

    “你别说他了,他从小就不听话,现在还这样,你别和他认真!,这孩子从小一直就恨你爸和我,你爸前几年不正混,还常和我生气,永修从小就不喜欢他,有时也生我的气,他觉得你爸俺俩天天吵架让他丢人,你说一个小孩子会懂啥?可他这孩子心眼儿窄,爱记仇,我天天是数叨他呢。好了,咱什么都不多想,得为小泉想,不和他一般见识!他过不了今就得回来!好了,走,去前院吃点东西去!”婆婆抓住了赵玉环的手。

    赵玉环掰着婆婆的手哭道:“我哪儿也不去,我知道他真走了,我也走,我回娘家去!给我包!”

    “不行,我不让你走,大过年的去哪儿呀?咱家生气不能再让你爸你妈去跟着生气!走,吃点东西去,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咱不理他,饿他几顿跑回来了,回来了不理他。”

    “不,我非走,我不和俺拍俺娘说,娘,你放开我!”

    “不行!我不让你去!”

    可婆婆哪里会拉得过年轻力壮的媳妇?媳妇把婆婆带到了门口,婆婆抓住口叫道:“玉环,你咋不听娘的话呀!”婆婆哭了起来。

    “娘,你放开我吧,我真不在这儿了!”

    “玉环,谁大年初一背包去娘家不回呀?你不说他们不会想吗?别惹他们再生气了,啊?”

    “别拉了娘,我就说出去打工,你的儿子不想挣钱,我就出去打工,你们看好小泉就行了。”

    “玉环,我不让你走!”

    这时公公过来了,他站门外看了一阵说:“你们天天吵的啥呀?正过年的也吵。”

    “你别说了,帮我拉住玉环!”

    赵玉环哭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儿子吵了,娘,放开我,谁也拉不住我,我够死李永修了!”

    “玉环,你把包放下,就是打工也得等永修回来呀?”

    “我谁也不等了,他回不回来已和我没关系了,他一个大男人不想法养家糊口给我弄这一套,我真不和他过了。他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我天天逼他似的,我走了就不回来了,也不给他养孩子!”赵玉环使劲向外挣。

    “你想干什么呀玉环!死东西快拉住她呀?”

    公公前走了一步,扬了下手又放下了,他说:“你别再挣了,几十岁的人了,该往四十上数了,还和小孩一样,永修这样你也这样呀?真不怕人笑话呀?别走了,把包放下吧!”

    “玉环,快放下包,听娘的话!”

    “我谁的也不听,我真不跟他过了,娘,你放开我。”

    “不行,我死活也不让你走,死东西你还不帮我一把?把门锁上去!”

    李父不耐烦地说:“你们都走吧,都二三十岁了还这样,走了孩子带走,我们不给你们养!”

    李母瞪眼冲他叫道:“你个死东西说的什么呀!不会滚走。”

    “我说的不是实话呀,都二十八九了,天天像小孩一样,咱年青时也没像他们!小永修还恼我,看看他天天都什么样!”

    “你滚吧!”

    “唉!”李父叹了口气真走了。赵玉环不挣了,她望着婆婆说:“娘,你别拦我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再拦也没用,早晚也拦不住,现在什么都怪我,我走了你们一家就安生了。”

    “不行,玉环,你活他们老李家都不会说话吗?你和婆子我学,学大度点儿,别理他们,他们爷儿俩都不会说一句人话!”

    “娘,你别说了,我没怪俺爸,真是我不好,是我把您儿子逼走了,我再也不会逼他了,就是他同在回来,我也会走,我真不和他过了,你们就再给他找个好的吧,明年我会回来和他离婚,小泉我也会出抚养费,娘,放手吧。我真得走,绝对得走。”

    “玉环!”婆婆望了儿媳一眼低头哭了起来,“我是造的啥孽呀,生个儿子这么不争气。”

    “玉环,你听娘一句话吧?你要真走,让娘心里咋弄呀?等永修回来我马上把他赶出去打工,他表弟在天津干活,回来也让他去!不去也得去,你就在家好好养小泉吧!”

    赵玉环摇了下头说:“娘,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这次是谁也留不住我了,我谁的话也不听了,我真非走不可了,小泉也恨我,你的儿子也生我的气,我也过够了,我得走。”

    “玉环,我天天是夸你懂事呢,你咋也使小孩子脾气呀,小泉会懂个啥?你们天天吵惯了,小泉习惯了有些不太怕你们,小泉是个没心眼儿的孩子,和永修不一样,快听话。松开包我放下,走什么呀?你要真走小永修咋弄呀?谁会要他?听话在,给我包。”

    赵玉环摇了摇头说:“娘,你真别拦我了,您的儿子好,他也嫌我丑,他好找,我是真不跟他了,放手吧,我必须得走,你要不丢我就空手走了。”

    “玉环。”

    “别叫了娘,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您儿俺俩真不能过了。话他已说绝,我现在也终于想明白了,真不能过了。如果他回来,和他说一下,我会回来和他离婚。”

    “玉环。”婆婆仍抓住包不放。

    “好了娘,我真出去打工,放手吧。”

    “玉环,上哪儿打工呀?听娘的话吧,永修回来我就把他赶出去打工,一次也不让他欺负你了!”

    “不用了,我真已决定不跟他了,我去找我妹子,我会给小泉邮钱的,丢手吧娘。”

    婆婆拉住包嘤嘤哭了一阵说:“玉环,你就不能听娘一句话?”

    赵玉环扒开婆婆的手说:“别说了,俺俩天天生气也不是个事儿,我早也想出去打工,小蝶早想让我去。”

    “唉,好,出去打工也行,可别想其它事,小泉我会给你看好的,等着,我给你拿路费去。”

    赵玉环忙抓住婆婆说:“娘,你别拿了,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到俺娘家向俺娘借。”

    婆婆甩了一下说:“说的是啥话呀,咱是一家人,怎么能上娘家要钱呢?等着,我给你找去!”

    “娘,我真不要你们的钱!”

    “玉环,还是别出去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小泉,小泉我们管不了,你走了,他会天天哭的!”

    赵玉环哭道:“我谁都舍得了,您儿天天说我把小泉惯坏了,我走好就没人惯小泉了,他哭两天就没事了。”

    “玉环……”

    “别说了娘,你们多操些心吧,我绝对得走,我走了。“赵玉环说完背上包就要走。

    婆婆忙又拦住说:“好好,玉环,娘让你走,不过今儿真不能走,今是初一,路上又全是泥,过两天路好了走,走,去那院吃点东西去,肉刚煮熟!”

    “我不吃,几里路好走,我得走,一天也不想等了。”

    “哎呀不行!哪有大年初一去娘家的?要不明天去吧,明天一早就趁冻去,好走。等着,我去给你找二百块钱去!”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赵玉环扔下孩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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