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继坤宫。

    吕秀正陪着皇后娘娘挑珍珠粉,宫女进来回话道“皇后娘娘,萧贵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一提萧贵妃,皇后是一点好气儿都没有“早前儿不是请过安了吗”

    吕秀道“那怕是有话要跟娘娘说”

    “我同她有什么话好说的,她现在不去扒拉他那弟弟,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说完看着吕秀,吕秀不说话,皇后就醒过劲儿来“哦,她来找我,为她那弟弟?”

    “哈哈哈哈,我可不管这闲事,去,去跟她说,就说我歇着呢”

    皇后满脸的得意,可随即又觉得这样的得意无处释放,叫住宫女“叫她进来吧”

    萧贵妃带人踏进殿门,规规矩矩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道“起来吧,这会儿,不是该伺候小皇子午歇吗,贵妃怎么有空过来了”

    萧贵妃道“谢皇后关怀,小皇子没我,一样能睡”

    “那就好,想这平日里,贵妃也没空到我宫里说话”言外之意你有话快说。

    “那可不是,我那宫里一堆繁杂琐事”萧贵妃道“这不,前一段儿家里来了一个杭州远亲,给府上送了些锦帊,我母亲瞧着成色极好,就往宫里送了几块儿,我借花献佛,给皇后娘娘拿两块儿,聊表心意,娘娘切莫嫌弃”

    “哦,是吗,贵妃娘娘有心了”

    吕秀从宫女手里接过锦帊,萧贵妃接着说“也真是难为我母亲了,家里一团乱,还能想着我”

    “怎么了?”

    “说起来惭愧,满洛阳谁不知道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大名赫赫的纨绔子弟,荒唐无状不务正业,前几日不知怎么就牵扯上了一桩人命案子”

    皇后挑着眉,瞄一眼那锦帊,就这两块帕子?

    “我那弟弟虽说是荒唐了些,可他还没这个胆子杀人,到了京府尹吃点苦头也好,吃些皮肉苦,少些跋扈,总好过哪天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算了算了,跟皇后娘娘说这些做什么”

    皇后一愣,贵妃接着道“这些家务琐事就不扰娘娘清听了,东西也送到了,臣妾就不打扰了”说着就带人退出殿门。

    等萧贵妃出了殿门,皇后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来不是为他那弟弟,怎么刚碰个边儿就不提了?”

    吕秀道“娘娘看看这个吧”

    皇后提起那帕子“这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的成色,能好过我宫里的?咦,这是什么?”

    帕子上绣了一朵花,再普通不过的梅花,没什么特别的,边上绣了两个小字,洪恩。

    “洪恩?这什么意思,洪恩是谁?”

    吕秀皱着眉“娘娘忘了,她说这帕子是哪儿来的?”

    “杭州?”

    一想到杭州,皇后的心又砰砰砰跳起来“这个贱人,她果然插手了,这可怎么办”

    “皇后别急啊,不能听她一面之词,这里头的来去原由还不知道呢”

    “对,你说得对”皇后一慌就没有主心骨“快,快叫人去请太子殿下”

    栖云宫。

    皇后宫里的信儿递进来了“太子殿下入宫了”

    萧贵妃紧绷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长长缓了一口气。

    萧孟川的命保住了,可是这个隐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实力的渗透超出了她的想象,这样的人,谁的队都不站,那就是谁的队都能站。

    太子听了洪恩两个字,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外婆不是说,杭州的事儿都处理干净了吗?他怎么会在萧贵妃手里”

    皇后一瞧他这模样顿时心惊肉跳“这个洪恩到底是谁?拿着什么要命的东西呢”

    太子看着她“他自己就是要命的东西”

    “你呀~”皇后指着他一阵的痛心疾首“如今可如何是好,那萧贵妃是什么善茬,怎么就偏偏握在她手里”

    太子道“母后,别慌,她不是来了吗,那就是还有余地,还可以谈啊”

    吕秀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她是为她那弟弟,现在这局势,咱们得先稳住萧贵妃,再谋后路”

    “对对对”皇后道“你快去,去把她那弟弟弄出来”

    太子道“这事儿子没插手,是外婆一手办的”

    “那你还不快去?晚一步,人要是死了,你也就完了”

    太子道“母亲别急,儿子这就去”

    早朝。

    督察使江淮当庭参奏裴秀泽里通外国收受贿赂私铸金山。

    “据浙江巡查御史所报,裴家旧宅的枯井里别有洞天,内藏一座金山,长四尺三寸,宽一尺六寸,高二尺二寸余,此外还有外族书信不计”

    朝堂上一片哗然,王毓君道“江御史,当庭参朝廷尚书,非同小可,你可要弄清楚了”

    陛下道“你说什么?什么金山”

    江淮接着道“回陛下,裴秀泽自入京,行事激进不计后果,如今心机渐漏,裴家老宅的枯井里金银财宝无数,查抄之时,其子裴延大肆焚烧书信案卷,犹有不及,竟生吞入腹,残篇断章里,可见外族文迹”

    此话一出,朝堂上私语频起。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通敌?”

    “金山?难道是外族人送的?”

    “就说他这政事太过激进张扬,动荡江山,难道真是别有用心?”

    ……

    陛下皱着眉,还没消化过来,就有人道“陛下,里通外国,动荡江山,这可不是小事,裴大人自入京,一副不为权势的出世模样,做着不世之臣的高姿态,如今看来,这是裹着良臣外衣的狼子野心啊”

    楚相垂着眉眼不声不响。

    王毓君看了一眼裴秀泽,他闭着眼,有一种预见悲剧的释然,可是当他听见裴延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的绝望顿时压过了悲愤,那是他的儿子,他过了乡试,马上就要县试了,真是可惜,还有他那白发苍苍的母亲,半生相伴的发妻,怕是无一幸免了。

    一时间,这朝堂上的斥责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个个说他沽名钓誉,卖国亲敌。

    个个骂他枉读圣贤,不堪为人。

    陛下一言不发,等众人歇了口舌,陛下道“裴卿,你说说吧”

    裴秀泽道“陛下,裴秀泽,可以死,只是这土改,势在必行”

    这朝堂上的人就又坐不住了,只差要怒斥其面。

    谭续高唱“肃静~”

    “汉书有云,抱火厝薪,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裴某早有预见,偷安之势,是裴某的,也是大兴江山的……”

    “荒唐,无耻~”

    裴秀泽话还未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大骂“你这是在咒我大兴命不久矣?你死到临头还敢危言耸听,我大兴天清日朗,国强民丰,几时偷安了?你,你裴秀泽才是那抱火厝薪的人,要烧光我大兴万年基业的人,就是你,居然还有脸大言不惭,跟陛下谈江山?”

    “如今还敢谈土改?你是要送出这大兴江山吗?”

    “住口”陛下喝道“听他说”

    裴秀泽接着道“陛下,卑职已经说过了,这江山,只是看似安稳罢了,且不说这居安思危的古训,方才这位大人说,我大兴国强民丰,敢问,强在哪儿,林将军才回来几天?若不是鞑靼新王登基,政权交替,北边能安生这么久?蒙古的铁蹄大军还虎视眈眈呢,一个军粮之事的龌龊差点逼死兵部尚书,至于民丰,私盐案才过去多久,私盐里死了多少百姓?明知私盐不洁还要买,难道不是因为手里并不丰裕?这位大人知道每年户部有多少税粮?大兴有多少土地?多少百姓?一个百姓家每年手里能落多少余粮?”

    “可知这民间还有白发老妪因着米缸里所余无多而自绝于山野?”

    “可知这民间还有养不活儿女的父母双亲?”

    “可知这民间还有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单衣炭翁?”

    说得朝堂个个哑口无言。

    “各位大人,要裴某死,给个像样的说辞吧,说我投敌,卖国,说我动荡江山,什么家里金山银山,真是笑话,说难听点,诸位,不体面哪”

    江淮道“好了裴大人,将别有用心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你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什么样的外衣都遮不住,你这狼子野心,你那金山不日就要到京,看你能巧辩到何时”

    “江御史所言甚是,陛下切莫轻信,此人能言善辩,蛊惑人心”

    “够了,诸位大人”王毓君听不下去了。

    他走在人群里,看着这朝堂上的一个又一个“瞧瞧诸位,一副嫉恶如仇的能臣模样,巴不得要将裴大人生吞入腹,敢问一句,诸位当年为什么要读书考取功名?”

    “横渠语录,诸位总读过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今,各位站在朝堂上,个个紫袍玉带,风光无限,谁还记得当年读过的书啊”

    “说为天地立心,你说天地本无心,说为生民立命,你说生民命如蝼蚁,说为往圣继绝学,你说自有后来者,说为万世开太平,你说万世太久,如今,有这么一个立心立命之人,你说他沽名钓誉冠冕堂皇”

    “诸位扪心自问,你们到底是怕裴秀泽,还是怕土改?这大兴的土地到底是谁的?怎么就这么碰不得动不得?”

    “王相言重了,同僚们也是就事论事,这大兴的土地自然是大兴的,我辈虽不才,可也绝不能让人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蚕食祖宗基业”

    “就是就是,江御史说的是”

    楚相叹息一声,背着手,手指一捏,指关节发出一声轻响。

    有人出列道“陛下,兹事体大,此事牵扯户部尚书,枉法自有国法,可还牵扯敌国渗透,其范围,深度都无法估计,谁能保证,这案子里只有一个裴秀泽?”

    王相冷笑一声“怎么,想是王某府上也有一口枯井?”

    “微臣不敢”

    “你还不敢吗”周太傅声如洪钟“你还不敢吗?你这含沙射影的是要把整个朝堂都拉进去吗,一个个脑袋空空的草包,空披一身官袍”

    “周太傅,微臣这只是就事论事”

    “你快住嘴吧,你这官帽都快压不住你肚子里的浅寡之气了”

    楚相道“楚某以为,有句话说对了,枉法自有国法,裴大人的案子水深水浅,交给大理寺就是”

    “是是是,楚相所言极是”

    陛下的脑袋里嗡嗡乱响,像唱响了一出戏,锣鼓震天,翎子乱舞,心里又疼又恨,他摆着手“好了好了”

    他说“大理寺欧阳逸何在?”

    “臣在”

    他支起身子,指着裴秀泽“裴卿……”

    可他还没说完,就一阵的头晕目眩,仓惶间他伸手抓住龙椅,哪怕再晚一息,他就要载在脚下的台阶上,谭续眼疾手快,稳稳抓住他“陛下小心,这龙袍绊脚了”

    他抓住谭续,轻轻一拍。

    谭续高唱道“裴秀泽即日起押大理寺受审,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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