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钱十文

    天还微亮,远山好似披着黛青色的连衣裙,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凝视着清晨的小镇。

    王一二从塌上翻身而下,在院中练了一套拳脚。由于天气炎热,也是让他出了一身臭汗,他将水缸打开,狠狠地灌了两口,随后简单冲洗一番,随后小跑着往镇上去。

    今日定要找到些活计。王一二狠狠地给自己打气。

    格瓦镇不大,但听说很久以前,这里还一座小型城池,叫格瓦城。只是因为年连战乱,而格瓦城又在帝国边境,所以来来回回易主了多次,小城也被打的破旧不堪,城墙倒的倒,塌的塌,又无人修缮。而这里空置的屋子很多,来往的流民也多,就变成了一个流民驻脚的小镇。

    百年前,一位圣主出现,军民齐心,将战线往前推了几百里。格瓦似乎已经被世人所遗忘,百年已无战事,破旧的城墙便干脆被拆了去,变成了一个偏安一偶的小镇,似乎已经近十年没有生人来过了。当然,除了被从外面捡来的王一二。

    王一二一路往北,路过了李轻言的院子,这可能是小镇上最好的院子了,高墙赤瓦,院门丈高,整个涂成赤红色,配上两个青铜狮子门环,看上去极为鲜亮,此时的院门还是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想来这地主家孩子也不会起这般早。

    王一二收回视线,继续向前,是一个小型的集市,由于小镇没有巡防,所以这里的管理也很是松散,平日里这摊子基本都是谁先到谁先占着,不用付费,或许平日里有些地痞流氓喜欢来占点小便宜,但在整个集市的人联合之后倒也没有什么人敢来随便造次。

    抱团才能长久,这是这个小镇的法则。

    集市前面则是一个大型的镖局。王一二也来此处求过职位,只是他们看他身形过于消瘦,不适合这份行当,便没有收了他,反而将一些平日里游手好闲欺行霸市的泼皮都揍了个服气,都拉了进来。

    镖局的领头五大三粗没见过啥大世面,也没啥大格局平日里帮些商人护送护送商品赚些零头,也兼职帮忙送送书信货物什么的。日子勉强倒也过得去。

    王一二一路小跑向前,径直跑进了一个工坊巷子,这个巷子不小,似乎占据了小镇的十之二三,里面你想要什么都能找到,打铁的,做木工的,摆弄陶器的,烧砖的,整个乱哄哄的挤成一片。

    每过一段时间,镖局的人就会从这里出发,把一些外面的人看的上的东西整车整车的运走。

    由于之前的战乱,这镇上的人逃难的逃难,剩下的有些志向的都外出去城里刨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而留下的,由于没了土地,没法在背靠太阳,在土里刨食了,便在这里弄了工坊,靠着手艺换些钱财养活自己。

    而此处便是王一二的目的地了,或许这里可以找些临活干干。

    王一二一路往前走去,虽然是清晨,却也不妨碍这巷子的忙碌。他径直走到巷子的深处,这里大多的工坊他都进去询问过,不是看他太小就是嫌他太瘦。所以不抱希望,他要去深处看看,这些年一直没去过。

    许久,王一二走到了巷子的尽头,这里没有外面工坊的喧闹,反而显得像是个世外之地一般,寂静,左右皆是空地,却有一间房子突兀的立在此处。

    抬头,是个医馆,王一二愣了一下。小镇有三处医馆,每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毕竟生而为人,孰能无病?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巷子深处居然还有一家如此冷清的医馆。

    医馆门口挂着一副对联。

    王一二咧嘴笑了笑,这些字可难不到他,毕竟这几年时间也不是白混的,起初小镇上有个蒙学,王一二每日都会偷偷跑去听上几节课,先生是个逃难而来的外乡人,有人愿意给修金他也收,不愿意给的他也不赶人。

    只是王一二也不愿意深学将字认了个遍后也不再去学那些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毕竟他觉得那样很傻。

    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开个医馆不想赚钱,算不算太有钱烧得慌?不过,既然如此有钱,给自己过来找一份活计应当不难吧?

    王一二当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进医馆。

    整个医馆不大,左右和正前背墙整整齐齐码着三个货架,每个货架都用抽屉填满,抽屉上也是贴着药名。由于长久没人打理,这医馆尘土极重,倒是应了门口的对联,只可惜,并不是人无病,可能是在此地开医馆的人有病。

    货架中间则是一张方桌,桌外摆着一张方凳,应当是给病人坐的,桌内则是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

    老者左手提着一个酒葫芦,双腿架在一起,来回的摇摆着。

    “昨日,入京来,见得这世态好炎凉,今日,退朝堂,隐这市井真舒坦。”老者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腔调,时不时将酒葫芦拿起,往口中灌上两口。

    由于清晨的光线比较暗淡,王一二有些压抑,想要退缩,这地方,应当是找不到什么活计吧,这般地方,简直就不像个医馆,倒像个择人而噬的深渊。

    正当王一二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椅子上的老者开口问道“小友可是有哪里不适?”

    “没,没有。”王一二赶忙摆了摆手。

    “哦?”老者坐正身子,转头看向王一二,眼中的闪过的精光让王一二着实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真的没病。”王一二再度摆了摆手说道。

    “老头子看上去很可怕么?”老者晃了晃酒壶又灌了一口问道。

    “不,不可怕。”王一二继续摆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慌乱驱散。

    “你来此处可是有事?”瞥了一眼王一二,将酒壶倒过来,对着嘴巴狠狠抖了几下,然后将眼睛对着葫芦口子瞅了半天,然后狠狠地打了一个酒嗝,嘀咕道,“嘶,昨日才买的酒,这么快就没了”

    “没事了。”王一二说完转身准备跑出去。

    “站住。”老头看了看王一二的腰间,“你没事,老头有事。”

    “不知道老人家有什么事?”王一二赶忙站住脚步,心中也是一阵恼怒,自己这些年虽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也锻炼出了一副比常人更加坚韧的性子。为何见到眼前的老者会如此惊慌。

    “老头腿脚不便,你且去帮老头子打一壶酒来。”老头说罢将酒壶丢给王一二。

    见酒壶飞来,王一二一阵手忙脚乱,饶是他平常锻炼不断,也是差点没接住。他端着酒壶长出一口气,随后又看向老者,酒壶给了不该给些铜钱么?

    “还不快去?”老者见王一二半晌没有动静催促了一声。

    “您还没给我酒钱。”王一二憋的小脸通红,也不知为啥向老者要钱居然会有一种道不明的愧疚感。

    “老头还会差了你的酒钱不成,快去快回。”老者摆摆手不在言语。

    王一二端着酒壶一时间有些踌躇,去,就得自己垫钱,万一回来这老人家耍赖,自己又招架不住,不去,可眼前这老人家万一真是腿脚不便,自己心中又过意不去。

    王一二想了一会儿,咬咬牙跑出门去,就买最便宜的青花酒。这样即使赔本也不多,就当孝敬那从未谋面的土地公公了。

    老者见王一二离去,一骨碌站起身来,嘴里念叨着:“老头这忽悠人的手艺一日不如一日啊,这小家伙居然这般不好忽悠,啧啧,不像李家那丑儿,话说李家那丑儿可是好久没来贡献酒钱了。”

    随后老者也不嫌弃满天的灰尘,开始四下摸索起来总得想办法找点东西把这小娃娃忽悠过去。

    他将药柜的抽屉一顿翻找,却见大部分的抽屉都是空的,偶尔翻出来几颗已经干瘪的不像样的丑陋根状物,却又摇了摇头丢了回去,许久以后,老者终于在柜子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中抽出一张纸和一块木牌。随后愣了一下,这玩意倒是差点忘了。

    王一二则是跑断了腿。光顾着省钱,却不想这最便宜的青花酒却在小镇的另一头,花费了好半个时辰,王一二才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店家。看似不大的葫芦,确硬是装了大半坛酒。看的王一二和店家都有些目瞪口呆。

    王一二回来的路上拿着酒葫芦端详了许久,又摸了摸腰间干瘪下去的钱袋子,心中一阵子恼火,本以为一文钱也就能装满个大半壶了,却硬是装了大半坛子,自己本就只带了十五文钱,却是花去了十文。

    不管如何,定要将酒钱要来。王一二心中狠狠地说道。

    待到王一二回来,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在前者两眼放光中将酒壶递了过去,随后伸出手去,用了平身最恶狠狠的语气说道:“给钱,十文。”

    老者一愣,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不想这傻小子居然真将酒壶打满了。随后也是不忙,往嘴里灌了一口,嗯,劣质青花酒,但好歹也是酒。

    王一二手伸了半晌,却见老者毫无反应,只是晃悠着酒壶喝酒,一时间也是心头怒起,然而少见人间险恶的他,楞是想不出什么恶言恶语,只能将手又往老者眼前摊了摊继续说道“十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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