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娘
人是个很奇怪的物种，总会有一些奇妙的连系，可以让两个原本完全不相干的人都变得有了些许话题。
比如老人，又比如王一二。
少年本单纯，老人本孤独。
这一路，一个渐逝单纯，一个渐失孤独。
几场夏雨来的说来就来，却没有说走就走。马车在一片泥泞中显得很是沉重，直到走出了一片林子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老人拿出两个硬邦邦的肉干分了王一二一块，然后就着雨水一口一口吃的很是细致，看上去似乎津津有味一般。
而王一二干脆也走出了马车，反正已经湿过一次了，也不在乎第二次。
虽是被雨水打了个透湿，然而手中坚硬的肉干却似乎并没有软化的意思。他学着老人的样子，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尝过一些肉食，但他从没有吃过这样坚硬如铁的肉干。不过他对食物并没有什么挑剔，这东西虽然很难嚼，却是带点咸味，混杂着雨水做汤似乎比面饼要有滋味多了。
很是细致的吃完最后一口，他随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将衣物脱下，随意的擦拭了一下身子，丢在了马车的角落。
一时间整个马车都变得有些静谧。老人在车前正襟危坐，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刀刻斧凿一般的痕迹，却没有遮盖住他的奕奕神采。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而少年光着膀子坐在一边，消瘦的身躯没有任何肉感，却也不显孱弱。
就这样，艰难的行进了许久，老者不知为何一时兴起，唱起了不知名的古调：“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老人唱的兴起，少年听的入神。
不知前行了多久，视野豁然开朗，老人的歌声也已经停下。滂沱大雨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停歇，映入眼前的是一大片桃花林。虽然已到夏季，但是这片桃花林依旧桃花盛开，经过暴雨的洗礼，桃花盖地，入眼皆是粉白之色。
远处则是一座巨大的高耸山峰，山顶白雪皑皑，阳光正好从云层中挣扎出来，极为勉强的趴在雪峰之上，夺目却不耀眼。
“哎，这里已经是西陵郡，前面过了这片桃花林便是绮罗峰。哎，你看我们离麒麟学府不远了。”老人见王一二还在怔怔出神，便开口解释道。
王一二看着远方的山峰，随后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桃花林，眼前的一切经过了暴雨的冲刷之后都变得十分的干净，雨后泥土的芬芳夹带着桃花的香气，闻起来格外舒服，他喜欢这里的感觉。
突然想起了偷墙角时教书先生说的桃花源记，虽然听过也幻想过，然而真正遇见了，心中却又是别样的情绪，开口道：“忽闻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哎？你这长短句不错。”老人说道。
“这可不是我写的。”王一二摇了摇头随后问道，“这里面可有人家？”
老人不知道王一二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人家？以前或许有，如今却是没了，那时候这里还会卖桃花膏和桃花酒，膏太甜，酒太淡。”
“哎，不过那酿酒的小花娘可是俊俏的紧，柳腰细眉，双眼含媚，勾魂夺目啊。哎，不是老头子吹，就那桃花酒，每每这小花娘作陪，哎，老头子能喝一晚上不带醉的。”
“不过倒也可惜了，早些年山蛮子不知怎么的偷了进来，哎，将这西境搅了个天翻地覆。虽是没有害死多少人，但这西境之人大多都迁走了。如若不然，哎，定然带你去尝尝这小花娘酿的桃花酒。”
王一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为何要问这老头问题，这一路难不成被折磨的还不够么。
然后他也觉得这老头蠢的也有些可爱，但凡他喝醉一晚，那他对那小花娘也得换个称呼。看来格瓦镇上那个老张头比起这老家伙应当也算是个聪明人，每每都能借着醉酒去那镇上白家寡......
见王一二一副便了秘的表情，老人顿时不爽了：“哎，你这小少年是不是不信？且到前边寻个镇子，老夫与你喝个三天三夜。哎，但凡老头子先倒下，便允你一个条件。不伤天害理便可。”
“我不喝酒。”王一二翻了个白眼说道。他突然想起了药店那个酒鬼老头，自己已经离开了小镇，而像自己这般好骗的镇子上应当没有了吧，祝你酒虫挠心。
想着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便呸呸呸了几声。
“哎，如你这般年纪居然不知酒中滋味，怎么行。哎，不是老头子吹，十二岁那年，老头子便混迹青楼，喝遍青楼无敌手。”老人摇头晃脑的说着，却听王一二突然呸呸呸了几声，顿时心头一怒。
“哎？你小子还不信？你且去边军打听打听，当初边城哪个青楼老头子没去过。”
“哎，这青楼好啊，叫上一个姑娘，这酒便是免费畅饮的。她喝我也喝，姑娘美，哎，这酒更美。你且去看，哪个青楼的老鸨最后不是求着我别再喝了。”
“你还是一个人吧？”王一二突然问了一句。当然得求着你别喝啊，不然姑娘赔钱，酒也赔钱啊。怪不得每个青楼都去过啊，若是自己开一个一个青楼也不敢多让你多来几次。
“哎？你这小子怎么知道？”老人愣了一下说道。
哎什么哎啊，但凡你要知道多看看边上的姑娘也不至于如此啊。想着王一二有点心疼那小花娘，若是她不会酿那桃花酒，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不过若是没了那桃花酒的香气，估计这老酒鬼也不会驻足吧。
“哎，我说你这个小家伙年纪不大还学会套我这老头子的话了啊。”
老人本豁达，见王一二似乎没了谈兴，便是大笑一声，随手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口中吆喝了一声“驾”。鞭子虽然没有抽下去，但两匹驽马脚步还是很配合的走快了几步。
塔拉塔拉的马蹄声伴随着马车车轮的咕噜声似乎形成了奇妙的配合，加之桃花林中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时间王一二和老人竟都有些痴了。
王一二在想着这两匹驽马没日没夜的跑了这么久，为何还这般有精力。
而老人则看着左右的桃林不断舔着嘴唇，想来定然是想那桃花酿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想那小花娘。
......
随着景色的后退，一片桃花林很快已经远远落在了后方，马车穿过了一个黝黑的山洞，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凿开的，山洞中散落着些许萤石，发出阵阵荧光。山洞很长，贯穿了整座山体，也不知行进了多久，才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之后，太阳也似乎放弃了挣扎，它收拾了最后一缕光，悄然的躲藏到地平线之后，漫天的星辰守着孤独的月亮，在空中懒散的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整个铺在山后的巨大平原之上。
平原上鲜花盛开，愉快的展现着自己的魅力。然而所有的色彩都在黑暗的朦胧中被隐藏，那些美好便也都只能算是孤芳自赏。
两匹驽马一辆马车两个人，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无妻无子。
王一二坐在老人的身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感慨，总感觉有些话不吐不快，便指了指天说道；“其实我很像天上的月亮。”
“月亮？”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哎，现在的你可做不到如它一般在群星中脱颖而出。”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跟它一般孤独。”王一二说道，“就像梦了一场一般。我这十几年并不精彩，不知道几岁便被父母遗弃，然后遇见了养父母，然而养父母却又早逝。我这些年，每日都会为了吃的而发愁，那无味的面饼吃的都有些厌倦了。”
“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家中颇有些良田，我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背靠太阳在土地里刨食其实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没有见识，没学识，但是这些都没关系，我只要认识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便好。”
“当然，那时候李轻言定然不会再敢来爬我墙头了。当然，其实他也不坏，也就是家里有些臭钱把他给熏坏。那时候的我也可以蹲他墙头吃果子去，不过就是那墙头有点高。”
王一二絮絮叨叨的说道：“想想那样的日子一定很甜，当然如果我也能够有个桃花桃花林的话，说不定我也可以学着酿点桃花酒。然后，我会弄一头青牛，然后骑着它去看镇子后山的晚霞，见人我就吟诗两首。不过，我也知道，我吟的诗定然是狗屁不通，毕竟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个之乎者也我一个都看不懂。”
老人看着絮叨的王一二有些出神，他当然明白眼前的少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少年身世虽苦，却也锻炼出了常人难有的凶狠和意志力，这些都是很多人缺少的品质。
他看了许久后才开口说道：“月亮他可不寂寞，他还有群星相伴。”
王一二很是认真的看着老人一会儿，忍住了挥上一拳头的冲动，转身回了车厢。
今夜是老人驾车。
比如老人，又比如王一二。
少年本单纯，老人本孤独。
这一路，一个渐逝单纯，一个渐失孤独。
几场夏雨来的说来就来，却没有说走就走。马车在一片泥泞中显得很是沉重，直到走出了一片林子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老人拿出两个硬邦邦的肉干分了王一二一块，然后就着雨水一口一口吃的很是细致，看上去似乎津津有味一般。
而王一二干脆也走出了马车，反正已经湿过一次了，也不在乎第二次。
虽是被雨水打了个透湿，然而手中坚硬的肉干却似乎并没有软化的意思。他学着老人的样子，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尝过一些肉食，但他从没有吃过这样坚硬如铁的肉干。不过他对食物并没有什么挑剔，这东西虽然很难嚼，却是带点咸味，混杂着雨水做汤似乎比面饼要有滋味多了。
很是细致的吃完最后一口，他随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将衣物脱下，随意的擦拭了一下身子，丢在了马车的角落。
一时间整个马车都变得有些静谧。老人在车前正襟危坐，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刀刻斧凿一般的痕迹，却没有遮盖住他的奕奕神采。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而少年光着膀子坐在一边，消瘦的身躯没有任何肉感，却也不显孱弱。
就这样，艰难的行进了许久，老者不知为何一时兴起，唱起了不知名的古调：“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老人唱的兴起，少年听的入神。
不知前行了多久，视野豁然开朗，老人的歌声也已经停下。滂沱大雨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停歇，映入眼前的是一大片桃花林。虽然已到夏季，但是这片桃花林依旧桃花盛开，经过暴雨的洗礼，桃花盖地，入眼皆是粉白之色。
远处则是一座巨大的高耸山峰，山顶白雪皑皑，阳光正好从云层中挣扎出来，极为勉强的趴在雪峰之上，夺目却不耀眼。
“哎，这里已经是西陵郡，前面过了这片桃花林便是绮罗峰。哎，你看我们离麒麟学府不远了。”老人见王一二还在怔怔出神，便开口解释道。
王一二看着远方的山峰，随后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桃花林，眼前的一切经过了暴雨的冲刷之后都变得十分的干净，雨后泥土的芬芳夹带着桃花的香气，闻起来格外舒服，他喜欢这里的感觉。
突然想起了偷墙角时教书先生说的桃花源记，虽然听过也幻想过，然而真正遇见了，心中却又是别样的情绪，开口道：“忽闻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哎？你这长短句不错。”老人说道。
“这可不是我写的。”王一二摇了摇头随后问道，“这里面可有人家？”
老人不知道王一二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人家？以前或许有，如今却是没了，那时候这里还会卖桃花膏和桃花酒，膏太甜，酒太淡。”
“哎，不过那酿酒的小花娘可是俊俏的紧，柳腰细眉，双眼含媚，勾魂夺目啊。哎，不是老头子吹，就那桃花酒，每每这小花娘作陪，哎，老头子能喝一晚上不带醉的。”
“不过倒也可惜了，早些年山蛮子不知怎么的偷了进来，哎，将这西境搅了个天翻地覆。虽是没有害死多少人，但这西境之人大多都迁走了。如若不然，哎，定然带你去尝尝这小花娘酿的桃花酒。”
王一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为何要问这老头问题，这一路难不成被折磨的还不够么。
然后他也觉得这老头蠢的也有些可爱，但凡他喝醉一晚，那他对那小花娘也得换个称呼。看来格瓦镇上那个老张头比起这老家伙应当也算是个聪明人，每每都能借着醉酒去那镇上白家寡......
见王一二一副便了秘的表情，老人顿时不爽了：“哎，你这小少年是不是不信？且到前边寻个镇子，老夫与你喝个三天三夜。哎，但凡老头子先倒下，便允你一个条件。不伤天害理便可。”
“我不喝酒。”王一二翻了个白眼说道。他突然想起了药店那个酒鬼老头，自己已经离开了小镇，而像自己这般好骗的镇子上应当没有了吧，祝你酒虫挠心。
想着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便呸呸呸了几声。
“哎，如你这般年纪居然不知酒中滋味，怎么行。哎，不是老头子吹，十二岁那年，老头子便混迹青楼，喝遍青楼无敌手。”老人摇头晃脑的说着，却听王一二突然呸呸呸了几声，顿时心头一怒。
“哎？你小子还不信？你且去边军打听打听，当初边城哪个青楼老头子没去过。”
“哎，这青楼好啊，叫上一个姑娘，这酒便是免费畅饮的。她喝我也喝，姑娘美，哎，这酒更美。你且去看，哪个青楼的老鸨最后不是求着我别再喝了。”
“你还是一个人吧？”王一二突然问了一句。当然得求着你别喝啊，不然姑娘赔钱，酒也赔钱啊。怪不得每个青楼都去过啊，若是自己开一个一个青楼也不敢多让你多来几次。
“哎？你这小子怎么知道？”老人愣了一下说道。
哎什么哎啊，但凡你要知道多看看边上的姑娘也不至于如此啊。想着王一二有点心疼那小花娘，若是她不会酿那桃花酒，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不过若是没了那桃花酒的香气，估计这老酒鬼也不会驻足吧。
“哎，我说你这个小家伙年纪不大还学会套我这老头子的话了啊。”
老人本豁达，见王一二似乎没了谈兴，便是大笑一声，随手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口中吆喝了一声“驾”。鞭子虽然没有抽下去，但两匹驽马脚步还是很配合的走快了几步。
塔拉塔拉的马蹄声伴随着马车车轮的咕噜声似乎形成了奇妙的配合，加之桃花林中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时间王一二和老人竟都有些痴了。
王一二在想着这两匹驽马没日没夜的跑了这么久，为何还这般有精力。
而老人则看着左右的桃林不断舔着嘴唇，想来定然是想那桃花酿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想那小花娘。
......
随着景色的后退，一片桃花林很快已经远远落在了后方，马车穿过了一个黝黑的山洞，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凿开的，山洞中散落着些许萤石，发出阵阵荧光。山洞很长，贯穿了整座山体，也不知行进了多久，才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之后，太阳也似乎放弃了挣扎，它收拾了最后一缕光，悄然的躲藏到地平线之后，漫天的星辰守着孤独的月亮，在空中懒散的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整个铺在山后的巨大平原之上。
平原上鲜花盛开，愉快的展现着自己的魅力。然而所有的色彩都在黑暗的朦胧中被隐藏，那些美好便也都只能算是孤芳自赏。
两匹驽马一辆马车两个人，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无妻无子。
王一二坐在老人的身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感慨，总感觉有些话不吐不快，便指了指天说道；“其实我很像天上的月亮。”
“月亮？”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哎，现在的你可做不到如它一般在群星中脱颖而出。”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跟它一般孤独。”王一二说道，“就像梦了一场一般。我这十几年并不精彩，不知道几岁便被父母遗弃，然后遇见了养父母，然而养父母却又早逝。我这些年，每日都会为了吃的而发愁，那无味的面饼吃的都有些厌倦了。”
“其实我很希望自己家中颇有些良田，我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背靠太阳在土地里刨食其实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没有见识，没学识，但是这些都没关系，我只要认识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便好。”
“当然，那时候李轻言定然不会再敢来爬我墙头了。当然，其实他也不坏，也就是家里有些臭钱把他给熏坏。那时候的我也可以蹲他墙头吃果子去，不过就是那墙头有点高。”
王一二絮絮叨叨的说道：“想想那样的日子一定很甜，当然如果我也能够有个桃花桃花林的话，说不定我也可以学着酿点桃花酒。然后，我会弄一头青牛，然后骑着它去看镇子后山的晚霞，见人我就吟诗两首。不过，我也知道，我吟的诗定然是狗屁不通，毕竟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个之乎者也我一个都看不懂。”
老人看着絮叨的王一二有些出神，他当然明白眼前的少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少年身世虽苦，却也锻炼出了常人难有的凶狠和意志力，这些都是很多人缺少的品质。
他看了许久后才开口说道：“月亮他可不寂寞，他还有群星相伴。”
王一二很是认真的看着老人一会儿，忍住了挥上一拳头的冲动，转身回了车厢。
今夜是老人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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