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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国藩悬梁

    想到这里,曾国藩走到桌案前,用颤抖的手提笔给曾国荃写了一封遗书。

    九弟:

    为兄一时大意,铸成千古之恨。今受贼兵围困,恐难脱身。兄蒙皇恩,拜官极品,且负剿贼之重任。如无大清,何谈你我之功名?辛稼轩有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为人臣者,当鞠躬尽瘁,尽忠报国。我为大清股肱之臣,岂可做逆贼之囚苟活于世?为兄宁投缳殉国,以报皇恩。如此而已,死得其所。

    为兄为官多年,世间百态俱已看透。本想日后对九弟一一授传,然天不留时,只得长话短言。赐弟一言,‘互庇互惠’四字乃历朝历代为官之道,九弟当切记。望九弟能倾毕生之精血,协清剿贼,中兴朝廷,承为兄未竟之志,光我曾氏列祖列宗!

    弟若未倾力扶清灭贼,心存二念,为兄死不瞑目!

    万语千言,言不尽意!

    兄伯涵绝笔。

    遗书写完后,曾国藩解下袍带,系在房梁上,准备在太平军攻破营垒的时候一死了之。

    ……

    李侍贤下马走进营帐,向站在地图前喝茶的李秀成奏道:“大哥,几番交锋,我军伤亡两千有余,歼敌四千。”

    李秀成放下手中的盖碗,眼里放出诧异的光:“战斗怎么结束的这么快?按照常规来说,湘军装备精良,骑兵众多,如果展开对立战,我军绝不可能占据上风。今天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臣弟对此也很费解。刚才交锋之时,我万万没有想到,与我们作战的湘军,竟然多半是老弱病残,充其量也不过有七八千人。还有,就在交战之前,我还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谁?”

    “曾剃头……”

    “你可看清了,断定是他?”

    “没错,靖港之役时,我见过他。不过,他这次是一身戎装,在阵前走来走去,看样子是在鼓舞士气。开仗后不久,他就被部下拉出了阵地。湘军兵败回城,我本想下令让将士们乘胜追击。但仔细一想,他们败的也太容易了。我担心他们有诈,于是就让将士们先撤了回来……”

    李秀成凝神想了一会儿,李侍贤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隐隐掠过一丝不安。“怎么了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李秀成说:“果真如你所言,那这定是曾剃头使的一计……”

    “什么?——大哥,你也这样认为?”

    “嗯,深想一下……曾剃头故意戎装上阵,装成是在鼓舞士气,并让我们看到。让我们误以为他们营中兵力不足,他不得已才亲自上阵。而他之所以让老弱病残上阵,定是让我们对他营中无人而深信不疑……”

    “大哥,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种种迹象表明,曾剃头此举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我们,他的营中兵力奇缺。他们节节溃败,定是想引诱我们城中。我敢确信,曾剃头一定在祁门老巢布下了重兵,张着大网等着我们往里面钻。刚才如若你率军杀入城中,定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只恐怕我们这些将士——就要有去无回了……”

    李侍贤不禁为自己的理性决断而长舒了一口气。可是,眼前依旧面临着一招险棋,祁门,究竟是攻——还是不攻?

    李秀成犹豫了片刻,又说:“据我估计,曾剃头老巢中兵力与我军实力相当,若是展开对立战,双方谁都不会占到什么便宜,极有可能会两败俱伤。我相信,曾剃头也一定不会跟我们打对立战,他一定会固守老营,以逸待劳。

    如果他这样做,那我们就成了打攻坚战,形式将对我们极为不利,元宝山这道天险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长久地拖延下去,只会慢慢消耗我军的有生力量,把我们定格在这里,而曾剃头完全有时间派人去别处略地。只恐怕到最后我们占领了祁门,那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秀成闭上眼,缓缓叹了一口气:“让我好好想想……”

    静默许久,李秀成才说:“依我看,我们应快刀斩乱麻,立即避开祁门,绕道而行。”

    “兵贵神速,相比之下,还是去武昌要紧,我赞同大哥的主意。”

    撤兵之前,李秀成让李侍贤带着一万人马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冲锋。

    这次,湘军出动的兵力更少,至多不过两三千人。交战不多时,湘军又败下阵来。李秀成没有下令继续追击,不动声色地把队伍撤了下来,计划向东绕道而行。

    ……

    外面静得出奇,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曾国藩不喜欢这种静,最惨烈的战斗前夕,往往都是非常静的,而且,是死一般的静。

    曾国藩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几次交锋中湘军的伤亡情况。

    掰着手指头算了大半天,数来数去,能够作战的兵将已不到两千人了。

    望着即将消退西山的残日,他有一种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

    “长毛贼不多时就要攻城了,到时候,就把他们的炮声——当成是为我曾某人送行的吧……不行,我不能等到他们进攻时再走。最后一场进攻,只恐怕他们会倾巢出动,我的两千将士恐怕将一触即溃。到时候,我还没死,长毛贼就杀了进来,他们岂能让我痛痛快快地死去?”

    思来想去,曾国藩最终决定:多活这一会儿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及早“上路”算了。

    站在椅子上,曾国藩用手拽了两下系在梁上的袍带,想试试它结实不。

    这种袍带系丝绸密密织成,既柔韧又结实,完全不用担心会突然断开。

    “说不定在西行的路上我还能遇上先帝呢。到了西天,我再去服侍他,他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让我继续在那边当钦差呢……”

    曾国藩说了几句自我安慰的话,把下巴伸到了袍带上。

    “恩师!恩师……”

    外面传来赵烈文的叫喊声。

    “完了,看样子长毛贼又进攻了……”曾国藩不再多想,双脚一用力,蹬开了椅子。

    “哐当!”

    椅子被蹬开三四尺远。

    曾国藩就如同是一只挂在秤杆上的秤砣,吊在空中荡来荡去。

    这一刻,冥冥之中的他看到,先帝咸丰爷正在西天跟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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