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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死到临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李秀成理了理囚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端坐在囚笼里,面有笑意地看着面前这群人。

    慌乱之中,三把锁,曾国荃用钥匙反复抽插了十几遍才打开。他打开囚笼门,先是抬袖拭了拭额上刚刚冒出来的冷汗,又面有惧色地盯着李秀成,慌不择言地说道:“李忠王……你,大帅请你一聚!”

    李秀成嘴角微微一翘,指着大腿说:“九帅送我的伤还没好呢,走不了路,得劳烦您的手下背我才行。呦,来了这么多人,怎么不抬个轿子来?坐轿也蛮不错。”

    一个士兵不满地嚷道:“李秀成,你别得寸进尺!告诉你,都死到临头了,你还——”

    “说什么说?就你了!”曾国荃打断这个士兵的话头。

    这士兵怏怏不乐地瞅了瞅李秀成,半蹲着身子贴在囚笼门前,背对着李秀成。李秀成伸出双手搭在士兵肩上,士兵立起身子,疾步向大帐跑去。后面的呆立片刻,一股脑跟在了后面。

    李秀成被背着簇拥到大帐里,曾国藩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他苦笑着说:“贤婿,你的架子可真不小!”

    “我也想自己走着过来,可九帅他不允。”李秀成微笑着说。

    曾国藩惊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道:“一个即将赴死之人,举止言谈竟能如此从容不迫,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我手下所缺的不正是这样的良将?……不行,不行,我决不能长了他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二百多里路,至少也得两三个时辰才能到这儿,不急,不急!”他挺了挺胸脯,从容吩咐道:“赐座,看茶。”

    李秀成虽然衣单形瘦,可眉宇举止之间仍不失天国脊梁的雍容。他礼节性地拱了拱手,泰然入座,与曾国藩分座茶几两侧。

    茶水端上来了,曾国藩端起盖碗,一手捏着碗盖拨拉着碗里的茶叶,微眯着双眼,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呷了一口茶,自叹道:“广西的凌云白毫茶就是香,不愧是太平天国的贡茶。贤婿好久没喝过家乡的茶了吧,不妨品一品,好好回味一下。”

    李秀成听得出曾国藩话里有话,他从容地端起盖碗,抿了一口茶。他没有放下盖碗,而是端在手中,双目凝视着曾国藩。这一霎,他的目光正巧与曾国藩的眼神相撞……他发现,曾国藩端着盖碗的手开始打颤,另一只手中捏着的碗盖在不断地碰着碗沿发出声响。

    “砰!”李秀成故意把盖碗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

    “哗啦”一声,盖碗从曾国藩的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这……这茶碗太滑了。”曾国藩赶忙用手去擦溅在行袍上的茶水,一边慌不择言地解释道。

    “哼!”李秀成一声不屑的冷笑,霍然起身,双目射出凛凛的威光,“醉翁之意不在酒,午时将至,曾侯爷还等什么?”

    曾国藩捏拳“砰”地锤在茶几上,也猛然起身,用手指着李秀成大喝道:“痛快!茶代酒,壮行酒你已喝过,现在就送你上路。来人!”

    话音未落,伫立一旁的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上前把李秀成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敢动手的。“把李秀成押赴法场,凌迟处死!”

    “不劳侯爷动手!”李秀成伸出三根手指,倏地弯腰从小腿上抽出玉柄小刀,刀锋紧紧按在脖子上。

    “哈哈……”曾国藩昂首一阵狞笑,“真没想到,你李秀成到头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本帅看,你定是怕自己受不了那千刀万剐,才选择这样的速死之法!”

    李秀成悄然无声地松开手,玉柄小刀刀锋朝下直挺挺地插在地上。他冷冰冰的目光看着曾国藩,很平静地说了句:“士可杀,不可辱。”

    曾国藩迟疑了片刻,道:“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你尚有一些遗憾。说吧,说出来,或许我能成全你。”

    “我李秀成生为天国臣,死亦天国魂。将死之时,唯一遗憾便是——不能穿戴我朝冠裳上路。只怕到了冥界,天王他们认不出我……”

    曾国藩不假思索地答道:“好,我成全你。”

    不一会儿,侍女从内帐中捧出一件黄色袍子走出来。曾国藩从侍女手中接过黄袍,放在案上,说道:“这是你下狱时穿的那件袍子,我一直给你留着,没有把他给毁了。你穿上吧。”

    李秀成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龙袍还是这件龙袍,只是李秀成穿上它时觉得肥了许多。他轻轻地理正了龙袍,用手拂去上面的浮沉。

    在李秀成的五条龙金龙黄袍面前,曾国藩的九蟒五爪侯爵青袍明显有些相形见绌。

    “你的红头巾不知落在了那里。”曾国藩补充说。

    “这样天王他们就能认出我了。”李秀成欣慰地笑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曾国藩问。

    “死而足愿,欢乐归阴!”李秀成坦然回答。他略作踌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面有郁色地说:“曾玉她……”

    “你放心去吧。”曾国藩旦旦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会照顾好她的……按我朝律令,你犯的是十恶不赦之首的谋反罪……当处以剐刑。”

    李秀成淡淡一笑,转身而去。

    “住下!”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李秀成转身问道。

    “我想问你一件事。几年前的六江之役时,我的部将塔齐布溺水而亡。我听曾玉说,你们把他的尸体从河里打捞出来以后,你让你的部下以将军之礼把他安葬。他是你的敌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部将们当年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这没什么,两军交兵,各扶其主,生时可与其为敌,死后则不能与其为仇,这是英雄相恤之心,也是惺惺惜惺惺。”

    曾国藩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事。当年祁门之役,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放我一命,我就不会有今天,我欠你一个人情,今日就——”

    “我不是手下留情。”李秀成打断曾国藩的话头,“那是我当时没有摸清你们营内的虚实,所以才没有贸然行动。要是我知道你们营内力薄人虚,我一定会率兵去攻,而且,我会亲手杀了你。”

    “嗯……算了,一刀两断吧!”曾国藩语中似带惋惜之味,他闭上眼,无力地挥挥手,示意李秀成——可以走了。

    士兵问道:“大帅,何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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