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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八十六:佳音(修)

    江油城依稀如旧。

    单薄的墙体上,前几日江油攻防战那些残留的血迹和城上的破损,烟火灼烧留下的记忆。这一切都在提醒刘武那场他只看见烟火隐约听到战鼓声的那场战斗的惊心动魄。

    刘武心头一阵酸涩,恍惚间他又仿佛看到霍俊那张有时惹人讨厌咧着大板牙嘿嘿傻笑的脸。

    “霍俊,你这个傻瓜!”他直哆嗦。

    真后悔当初怎么没向邓艾多问一句,看看他们是不是捉住一个招人讨厌的坏小子。

    日已近昏,低垂的太阳暗淡的光芒,漫天酱红色。现在天上又多了许多被残阳染成各种诡异颜色的云彩。

    空荡荡的坝子上仅有的几棵孤零零小树,蜷缩着几只无家可归的鸟儿。它们的巢穴连同巢穴依附的树木不幸在这场战争随着熊熊大火付之一炬,包括那些仅存的琐碎食物。

    等待这些可怜鸟儿的命运或许便是冻饿而死。

    北风猎猎,冷如冰霜。终于要下雪了吧?可现在已经快十一月了,今年的雪还是来得太迟了,不过还好,总算它来了。

    刘武感慨良多,就在这时只听见前面突然开始争吵,其中一个似乎是周大。

    ……

    周大望着远方的城墙痛心疾首,他指着张哲鼻子怒骂:“你混蛋!你会打仗吗?两次,两次都这样!每次老子就要带着弟兄们杀过去你小子马上出来叫停。老子头一回打这种窝囊仗,你以为打仗跟你泡妞一样么?想上就上,上一半退出来也行?”

    张哲面色铁青恼怒异常,好在那几个豪门嫡支在一边解劝,特别是尹家三少拉住张哲直向张哲赔笑脸说好话。

    张哲向尹三少翻翻眼白,附耳低声道:“你小子倒会护短!这家伙还没成为你妹夫呢你先护上来了。”

    “哎,我也难啊,”尹三少挠挠头嬉笑道:“这年头女人不少男人难找,找个好的就更难了。我家那些妹子长这么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帮着照应,老爷子和我家老太君会不高兴的。”

    张哲不屑的丢给这小子又一记白眼,这也叫借口?

    他都懒得挑明了。

    说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烂理由。还照应呢,呸!

    这些庶出的妹子在家族中跟那些普通婢女有什么不同。

    或许唯一的不同是这些嫡出哥哥要光明正大从自家婢女中挑小妾时这些庶出妹子没机会。可是豪门龌之中龌龊的事情多得很,光明正大不合情礼没错,但私下呢?

    所以这些美女都玩腻了的豪门大少爷中有一小部分才会喜好男色、挑**玩变态。庶出的妹子也跟**没什么不同。

    张哲就不相信这小子就从来没打过那些叔叔家妹子的主意,他也不信尹家那些妹子们若真有什么倾城绝色这个既懂疼女人又懂讨好女人的坏哥哥仍能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张哲转过头去望着远处一脸踌躇满志得意洋洋望着江油城墙的老父。他摇摇头再度望着尹家三少:“这小子除了打仗别的地方是猪一头。算了,我也不跟猪计较。等你以后把他收服叫你妹子好好调教调教,别让这混小子把你家的脸面丢光。”

    “这是自然。”尹家三少向张哲拱拱手表示感谢,张哲按住又淡淡道:“先别谢我。你瞧,我们的麻烦来了。”

    尹三少错愕,他扭头却见安平王家的蛮夷小子就站在七八步开外,而他八字没一撇的妹夫那个愣小子正傻乎乎向那个蛮夷小子告状。没多会儿,那个蛮夷小子就来到张哲面前。

    刘武的眼神静得就像一潭湖水,没一丝表情。张哲觉得头皮发麻,就像被老虎盯着似的。

    “兴丰侯有什么赐教?”张哲受不了,堆起笑脸主动发问。

    刘武低声道:“为什么刚刚不让弟兄们乘势冲进城内?”

    “那个……侯爷,”张哲打马虎眼,嬉笑道。“主要是担心敌方设伏,且穷寇莫追嘛!也许他们就在城中设下埋伏,呵呵。”

    “他们就那么点人,连主帅都战死了还担心什么?”站在刘武身边的周大愤愤插嘴。

    张哲无言,他总不好明说贵族子弟兵的性命那是你们这些贱民能比的?

    能这么说么?

    这种事儿从来都是能做不能说,这八千人马中子弟兵也只占四成,其余不是家奴就是从成都附近城县乡亭征召的平民,说出来不炸锅才怪。

    “可这些都是陇西精锐啊,”张哲道,“还是小心为上。”

    刘武暗暗叹息,其实已经不用张哲再找借口了,诸葛显刚刚也代替叔祖父悄悄对刘武道歉解释过了。

    本来刘武还不想相信,可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这些豪门家的少爷兵一个个武艺不俗看似精锐,可是都是些摔不得碎不得金贵无比的玉器。

    这种大爷兵能打赢那些陇西精兵也就是恰巧邓艾手上兵士缺少弓弩特别是箭支。不然这八千人野战到底能不能收拾那些陇西精锐还很难说啊。若是邓艾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竟然死在这种队伍手中,当真会死不瞑目。

    刘武也不想听张哲胡诹啰嗦,他挥挥手打断:“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们准备怎么样。是今晚攻城还是等明天早上?”

    “这……”,这话把张哲问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面色窘迫对刘武恭声道:“侯爷您知道的,在下官职微末,这种大事哪里轮到小弟插嘴?”

    刘武抬腿就走。

    本来他心情就不好还在挂念霍俊的生死,偏偏这小子说话假斯文听得他肝火大盛。没臭骂爆啐这姓张的小子算他运气。

    都什么时候了?

    自个儿的未来老婆很可能还在江油城内。就算不为国家为自己成不成?偏偏还是模棱两可。

    要是周大刚刚攻入城内早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刘武气冲冲走到诸葛瞻等一干众将身边。

    诸葛瞻和黄崇、张遵,高坐马上面对涪水方向,似是在欣赏残阳落日。

    他们全然不看东边的战况。

    刘武心中对这些无视战局的将领们恶感又加深几分,可是职位高低、尊长有序。刘武转到诸葛瞻北侧,望着这位稳坐马上“稳沉持重”的卫将军单膝跪下,他大声道:“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侯爷请起,”诸葛瞻滚落下鞍连忙扶起刘武,一脸惶恐不安:“臣怎该受您的礼?”

    这位“稳沉持重”的卫将军拘泥什么礼数?

    现在最关键是拿下江油。刘武想发火又觉得发怒没道理,只好忍着压抑着内心的怨气,等诸葛瞻先说了一通冠冕堂皇客客气气的话语之后,这位卫将军终于对刘武道:“侯爷有什么事么?”

    刘武忙抱拳恭声道:“将军!现在我军兵临城下,贼方士气低落、人数稀少。我军应该一鼓作气将此城拿下。还望您允准让末将带队出击!”

    看诸葛瞻一脸犹豫,刘武终于急了,厉声道:“将军!城上不过几十人模样,我军只需一二百人就能攻下此城。现在我军人数多达三四千、弓弩无数。我军对付这等小城有如泰山压顶旦夕可破,您还犹豫什么?”

    “侯爷不要着急,”诸葛瞻打哈哈,“不是这样的。我军缺少攻城器械,现在正从涪城方向运输呢,且稍稍宽待半日。”

    “哪里需要什么攻城器械?几条云梯再加一个撞城木攻击城门就可以了!”刘武大声道,“我众敌寡、城墙低矮,四面齐攻再加上弩弓压制。只消片刻就能杀上城去!”

    “不用劳烦侯爷了。”诸葛瞻继续打哈哈,“侯爷您今天冲锋陷阵带领先锋击溃魏兵已经是立下赫赫战功,想来这几日您日夜操劳已然劳累,就请侯爷暂且回营歇息。”

    不容刘武多说,就这样,刘武非常郁闷的被诸葛瞻的亲兵们请回自己的营帐。

    刘武一回去就看到诸葛显坐在他营帐内等候。诸葛显还带了两个酒囊和一些干牛肉,似乎准备一人一袋,一边吃一边聊。

    “你那个叔祖父太可气了!”

    刘武提到请愿攻下江油竟然被拒绝的时侯,被压抑许多年的血性怒火一下子点燃,几次都要破口大骂。最后想到诸葛显的处境方才勉强忍住。

    诸葛显神色凄恻,低声道:“这也不全是叔祖父的错。兄长您不知道,做一个族长也难啊!既要处处为宗族子弟着想还不能太得罪其他家族?再说谁知道城内究竟怎么回事,或许真有埋伏呢。”

    说到这儿面色悲凉,诸葛显眼泪都流出来了:“我那个妹子对我们家族,她,她,她……她最好还是死了。”就像个小姑娘般哽咽呢喃,“可是我怎么跟母亲交待?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我,我,我,我……”

    嘤嘤啜泣。

    刘武明白,诸葛显不想失去这个妹妹。就算妹妹苟且偷生变成残花败柳成为家族的笑柄,身为胞兄的他仍是希望妹妹能好好活着。

    活着就好,哪怕永不相见。

    “算了,不说这些了。”诸葛显抹抹眼泪挤出笑脸对刘武道:“将军您知道么,我们最外侧的几个小营盘刚才抓住了一个人,您猜猜是谁?”

    “霍俊?是霍俊么!”

    刘武赫然起身。

    诸葛显摇摇头道:“不是霍俊,是北地王府那个力气最大的傻大个儿林三。”

    就是原先刘谌从诸葛府讨要出去的傻小子。那天在绵竹驿道旁如果诸葛家那个马车夫不是这个傻小子的岳父,要是当时刘谌没将这小子带来,诸葛显还不一定能注意到躲在马队中央的刘谌,也就不会引出后来这一堆的事情。

    无常的命运啊!

    可是这个傻大个儿毕竟不是霍俊,刘武兴奋的心在顷刻之间冷却。

    “将军,”诸葛显看到刘武面色由狂喜变成怅然若失忙堆起笑脸道:“将军不用忧心,霍校尉很可能还活着。”

    “真的么?”刘武眼中又充满了希望,他死死盯着诸葛显急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他在哪儿?这小子是不是已经回营了?是不是就躲在外边偷听?”

    说着就要起身出门寻找。

    诸葛显忙解释:“霍校尉真的没找着,不过只是暂时。”诸葛显又继续道,“不过据说城破时,林三顺着东侧城墙跳下逃入山林中,他亲眼看见两个咱们的弟兄扶着霍校尉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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