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面具”
或许是龙门的喧闹吵醒了我，又或是我根本都没有睡着。站在这条拥挤且黑暗的小巷中，我好像丧失了对黑暗的恐惧，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绝望。这条小巷很长，连一丝灯光都没有，我根本看不到尽头。
龙门的天空很应景，阴沉，灰暗。那抹圆月很快就将被太阳取代。不过那团薄雾不会消散，只会愈发浓烈。现在已经很晚了，面前的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那股喧闹从何而来呢？我不知道。
“抱歉，先生……”
自己的未来？自己压根就没有未来。一想到这，全身又开始住不住的颤抖。我从头到尾根本看不见未来，看不到希望，那盘录像带从令的手上移交给我时，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未来注定只有黑暗与痛苦。我很清楚，与其这样活在痛苦中，日日夜夜发出狰狞的呻吟，倒不如堕入绝对的黑暗。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现实与未来没有区别…过去是别人创造的，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按照他铺下的轨道缓步前进，没有选择的余地。
莫名的悲哀涌上我心头，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他”的：他策划了一场大棋，耗尽自己的精血，只为梦想的实现。棋局已经摆好，而作为主角的他，作为主角的我却逃出了这场棋局。他的所有准备都将随着我的逃避化为泡影。我能感觉到他面具下隐藏的东西，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雄伟的壮志。可为什么要由我来执行他伟大的梦想呢？我的面具下隐藏的，不过是虚构的人生……
“先生？”
我到底要成为谁？是他，又或是自己？现在的自己又是否是真正的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
凯尔希没有错，阿米娅没有错，罗德岛的所有人都没有错。他们被过去的迷雾覆盖，看不清真相，只能随波逐流。我不怪他们，当我逃出罗德岛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一切接受爱的的能力，失去了一切爱别人的能力。甚至是自己。我连接受爱的感知都丧失了…
我想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但手掌中心传来的疼痛警醒着我：这条路已经被他们堵死了。回到罗德岛？这更不可能了……我回到罗德岛后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们，而他们又要以什么姿态面对我？
事到如今，心中猛的涌现出一个想法，一个令我恐惧，却又无比向往的想法…
“先生！”
“啊？”这时我才回过神。就在我思绪涌动时，面前陌生的少年不小心撞到了我，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稳不住身形。
“抱歉，没事吧？”
“先生，应该是我道歉，我没有看路……”
他恭恭敬敬的向我鞠了一躬，扯了扯自己身上稍显肥大的风衣，藏在黑暗中。少年头上的暗红色的双角提醒着我，他是萨卡兹。
“这么晚了，先生您在这条小巷里干什么？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我心中一些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不由自主的开口道“倒是你，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的父母不会担心吗？”
“没有家？”少年的表情稍显惊愕，虽然只是一瞬“呜……先生，找个地方歇息吧。”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我在找人，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说这话时，他嘴角的笑意仿佛消散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恨意，完全不像一个稚嫩发孩子该漏出的表情。
“好了，先生，我就先走了。”
“……”
我跟他并排走出小巷，一起走进光明中。随着路灯轻柔的照射，这种橙黄色光源投来的温和让我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我转过头打量着一切。
大街上没几个行人，他们带着困乏，向家的方向走去。
是的，命运由他人书写无疑是最悲哀的，但只要我能逃走，离开这里，就可以打破他拷在我身上的枷锁，成为真正的自己。再怎么悲哀也无所谓了，只要我可以逃走，只要罗德岛愿意给我一个机会逃走……至少现在，一切已经慢慢好起来了。怀揣着这种想法，刚才在黑暗中的绝望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
看着身旁的少年，心中闪过了一抹疑问。
“孩子，你在找谁？”
“我……我……”
少年的瞳孔在路灯的映射下燃起熊熊烈火，他没有看我“我在找一个骗子，一个欺骗了一切的恶劣骗子。”随着他的眉头皱起，他接着说道“他会毁了一切……我不会让他毁了我拥有的一切，我会给予他应有的惩罚。”他缩在大衣中的拳头攥的死死的“这是命令，又是意愿。”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异常的反应。这种在愤怒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蔓延到我身边，我不禁感到阵阵冰凉。
“差不多该分开了，我走那边的…”他抬起头，用他已经平息的瞳孔与我对视。但先前逐渐平静的眼瞳却在这一刻猛然放大。
“好。”我回应道。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我准备转身离开。
我没有注意到少年恐怖的表情：在看到我长相的那一瞬，他的整张脸都狰狞起来，带着不解与震撼。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呆滞在原地。
他的脸色发白，像是被抽离了灵魂般。与颤抖一齐到来的，还有嘴角挂起的那一抹诡异的微笑。就像龙门的迷雾，根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先生！”他大声喊住我。
“怎么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的话语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疯狂，就连手也跟着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在空中杂乱无章的挥舞着，就像一只夭折的鸟儿带着悲恨从天空坠落。
“找到……什么？”
“我找到了他。”他微眯上眼，慢悠悠的向前走了一步“我找到了那个被历史遗忘的骗子！”
“他会永远活在痛苦中！他杀死了王女，欺骗了所有萨卡兹。他是历史的欺骗者，亵渎王女的混蛋。”他瞳孔中的愤怒全数倾泻到我身上，他的言语更是令我不寒而栗：王女，萨卡兹。
“不是！他没有…他没有干那些事……”无视了心中的恐惧，带着些许的颤抖，我对他说道。
“我的心比谁都知道这个答案。”此时我很想转身逃跑，不知为何却动弹不得，带着绝望与不解，听着他的叙述。
“我，亲自经历了那一天。”少年摩擦着手掌，回忆起了往事“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什么都是一样的，但大家都很悲伤。我们的王女被杀死了……”
“你是谁！”他没有理会我的问题，继续说道。
“她为了萨卡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但迎接她的不是鲜花与赞赏，而是一把匕首，是你！”
“博士。你毁了这一切！”
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我会替陛下……降下惩罚的！”
迷雾还是一如既往的遮盖住了整片天空。月亮没有出现，但寒光还是在我眼前闪耀，照的我抬不起头来，少年从大衣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高举在空中。它似乎取代了弯月，在黑暗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我分不清这是正义的光芒还是愚昧的光芒，甚至分不清现在是否还在梦中。
这是我的末路……
“为了萨卡兹。”
“不要再给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了。”陈烦躁的推开面前的文件，转头看向窗外。
【龙门街头飙车？似乎是企鹅物流成员？！真相到底如何？】
“陈sir，您真的不管这件事吗？”探员拿着手中的报纸，稍显遗憾的询问她。
“不用管……”陈挥了挥手，似乎想扫开什么东西，但最终还是将手放下，沉默于窗外的迷雾前。
他们在干什么陈很清楚。博士已经失踪三天了，每个人都在付出自己的努力，陈也不例外。可如果这个星期内再找不到他，后果可想而知。
陈好像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咬住了牙。
她实在不明白博士为什么选择离开，中间的隐情陈根本不在乎。她现在只想找回博士，找回那个曾经令自己在人海中驻足的博士。
龙门的阴天不少见，但今天的阴沉却格外令人烦闷。陈看着窗外的阴暗，不知为何想起来她救助的那位青年人。那时的他全身也散发着这种阴沉的气息，一举一动中尽是小心翼翼……
为什么会想起他呢？
陈摇了摇头，将他抛之脑后，转而想起了博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回来博士，找回来的又是否是博士呢？陈不知道，她能做的，只有随时间前进……
普瑞赛斯拿起手边的终端，上面的绿点正在疯狂移动。
“这怎么可能……”她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只是加快了脚步。
“是他们……先找到了……可千万不要死了啊……”普瑞赛斯的心中滋生出了一种恐惧，但这种恐惧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她相信博士。
但相信的，似乎是过去的博士……过去那个自己信任的人。
她印象中的博士是什么样的呢？勇气，无私，敢于与特雷西斯所对抗，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王女的梦想结合，宁愿牺牲自己，是一个在现实中延续自己梦想的实干者。
而现在的博士真的是博士吗？
对于现在的博士，普瑞赛斯完全不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过去博士的影子。他战战兢兢的活在罗德岛上，为了维护与干员们的关系付诸一切。他一直都处于恐惧与阴影中：被唤醒的恐惧以及过去博士的阴影。最后，他选择了逃避。
普瑞赛斯不禁审视起自己的动机，是因为对过去博士的感情吗，还是作为同时期人类的相依……相怜？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行为的起因注定就没有理由。
至少这一次。
“我会让你获得幸福……”
匕首从空中挥下，带着夜间的清冷。
在那一刻，我想过一了百了，安然接受匕首的刺入，带着痛苦与不甘前往地狱。
但……我好像有很多事都没有解决。
自己仍然想活着吧？
自己肯定想活着吧！我不害怕终将到来的死亡，我害怕的是突如其来的死亡……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死亡？亦或者，为什么要别人来主宰我的死亡？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向后躲去，但多日的饥饿以及伤口的疼痛显得我的动作狼狈不堪。
浑身的骨头像碎掉般，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地上的灰尘与脏污黏在我的手部的伤口上，带来阵阵刺痛。此时活着的希望胜过了一切，我用尽全力爬起身，向未知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我奔跑的方向，好像不止是活着。
这是我对现实最后一丝的向往，也是我对所遭受的不公的最后一次反抗。每向前跑一步，我都在审视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似乎我踏下的每一个脚步中都蕴含着我的怨念……
凭什么？自己不过是忍受不了罗德岛的冷淡离开了它，这就是错？还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过去的博士只是习惯谎言，我却从谎言中出生。
“停下来，混蛋！”他稚嫩的嗓音从我身后响起，在慌乱中，我拿起街边的告示牌向他砸去，趁这时间逃进不远处一栋脏乱的烂尾楼，一鼓作气的飞奔上了三楼。
身体的疼痛愈发明显，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事到如今支撑自己行动的内驱力，到底是什么呢？为了恢复体力，我只得躲藏起来。
他的脚步声很快赶来“躲猫猫？背叛者，快点出来吧！你当初杀死陛下时可没有那么胆小。”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漆黑中，直击我的心灵。而我只能匍匐在黑暗的角落中，大气都不敢出。
“自从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我彻夜难眠……”我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放大，心理与生理的双重不适使身体夸张的颤抖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想大声解释，说出过去的真相，说出自己遭受的不公，但有谁相信一个恶灵说的话呢？口袋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那盘录像带。
再不走，他迟早会搜查到我这个位置……
我低头看去，眼底的景物与我遥不可及，空旷的小巷中只有纯黑的巨大垃圾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怎么这么熟悉……
“在这里！？”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恶魔的低语盘旋在我身边，是跳下去，还是被他发现？
时间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正如过去的一切。如果跳下，垃圾桶的盖子刚好是开的，我可能会捡回一命，如果被他发现……
选择已经做好了。
我翻坐起身，向反方向爬去，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恐惧与不安蔓延了我的身体，我只能将录像带又握紧了一分……
“做出自己的选择吧，博士！”
这句话真是莫大的讽刺，我人生中的一切选择，不都是由你们帮我定下？
我又想起了那个在酒馆中的女孩子的清澈眼神，它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呢？可能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也可能只是幻想。
那个陌生的身影浮现在我脑中，她有一双淡紫色的瞳孔，跟自己破碎记忆中的那双瞳孔一模一样，哪怕只是假的……
就算是为了见她一面，我都要坚持活下去：我总算为自己的求生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前是为了寻找过去的真相，现在是为了自己零散记忆中的那个不切实际的空想。
既然没有信仰，那么我便创造信仰。
没有丝毫犹豫，我跳了下去……
跳向了生的路。
翻山倒海般的晕眩感席卷了我。全身的不适感都加剧了，大腿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与麻痹感，不能轻易动弹。
幸运的是，我掉进了那黑色垃圾桶中的一堆垃圾中。
不幸的是，我的一条腿大概率骨折了。
先前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气味的垃圾桶在此时值得我献上最高的敬意。
那就在垃圾桶里休息一会儿也好……那堆堆的垃圾袋不仅为我提供了缓冲，更是为我的掉落消除了大部分的声音。触摸着大家厌恶的垃圾，我似乎感受到了一阵温暖。
手在垃圾袋中游动，想要放在最上层，却摸到了一个质地坚硬的东西，光滑的触感，还有点点洞洞，总感觉似曾相识。
不顾身体的疼痛，我将它从厚厚的垃圾中拔出，只为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什么嘛……
到头来，不还是回到了原点。
手上的物件融合了夜间的清冷，又夹杂了历史的过往。是我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与谎言。
那是博士的面具，我的面具，黑色的面具。
这里估计就是当初我扔掉博士衣服的小巷吧……时隔三天，经历了许多，又再次回到了我手中，甚至都没有人愿意捡走它，哪怕只是普通人都觉得这面具晦气吧。
我将它举在黑暗中，看着夜空背景下的面具反射出奇异的光，又放下手，在我脸上比划了几下，很好，没有一点变化，我的脸还是能完美匹配。
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那种透过面具目镜的特殊视角，为本就黑暗的小巷加上了一层像电影胶卷般的滤镜。
我仅仅只是将它放在我的脸上，没有戴上，随后便闭上了双眼。
轻柔的脚步声从小巷深处传来，我的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释然了，既然这都逃不过，那就静待着死亡的到来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啊……终于见到你了。”
“博士。”
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无比熟悉，但又这样陌生。
我勉强抬起头，隔着面具的灰暗，我还是能清晰看见面前女人的双眼，心中的一些东西仿佛被堵住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那是一双淡紫色的瞳孔……
龙门的天空很应景，阴沉，灰暗。那抹圆月很快就将被太阳取代。不过那团薄雾不会消散，只会愈发浓烈。现在已经很晚了，面前的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那股喧闹从何而来呢？我不知道。
“抱歉，先生……”
自己的未来？自己压根就没有未来。一想到这，全身又开始住不住的颤抖。我从头到尾根本看不见未来，看不到希望，那盘录像带从令的手上移交给我时，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未来注定只有黑暗与痛苦。我很清楚，与其这样活在痛苦中，日日夜夜发出狰狞的呻吟，倒不如堕入绝对的黑暗。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现实与未来没有区别…过去是别人创造的，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按照他铺下的轨道缓步前进，没有选择的余地。
莫名的悲哀涌上我心头，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他”的：他策划了一场大棋，耗尽自己的精血，只为梦想的实现。棋局已经摆好，而作为主角的他，作为主角的我却逃出了这场棋局。他的所有准备都将随着我的逃避化为泡影。我能感觉到他面具下隐藏的东西，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雄伟的壮志。可为什么要由我来执行他伟大的梦想呢？我的面具下隐藏的，不过是虚构的人生……
“先生？”
我到底要成为谁？是他，又或是自己？现在的自己又是否是真正的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
凯尔希没有错，阿米娅没有错，罗德岛的所有人都没有错。他们被过去的迷雾覆盖，看不清真相，只能随波逐流。我不怪他们，当我逃出罗德岛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一切接受爱的的能力，失去了一切爱别人的能力。甚至是自己。我连接受爱的感知都丧失了…
我想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但手掌中心传来的疼痛警醒着我：这条路已经被他们堵死了。回到罗德岛？这更不可能了……我回到罗德岛后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们，而他们又要以什么姿态面对我？
事到如今，心中猛的涌现出一个想法，一个令我恐惧，却又无比向往的想法…
“先生！”
“啊？”这时我才回过神。就在我思绪涌动时，面前陌生的少年不小心撞到了我，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稳不住身形。
“抱歉，没事吧？”
“先生，应该是我道歉，我没有看路……”
他恭恭敬敬的向我鞠了一躬，扯了扯自己身上稍显肥大的风衣，藏在黑暗中。少年头上的暗红色的双角提醒着我，他是萨卡兹。
“这么晚了，先生您在这条小巷里干什么？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我心中一些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不由自主的开口道“倒是你，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的父母不会担心吗？”
“没有家？”少年的表情稍显惊愕，虽然只是一瞬“呜……先生，找个地方歇息吧。”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我在找人，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说这话时，他嘴角的笑意仿佛消散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恨意，完全不像一个稚嫩发孩子该漏出的表情。
“好了，先生，我就先走了。”
“……”
我跟他并排走出小巷，一起走进光明中。随着路灯轻柔的照射，这种橙黄色光源投来的温和让我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我转过头打量着一切。
大街上没几个行人，他们带着困乏，向家的方向走去。
是的，命运由他人书写无疑是最悲哀的，但只要我能逃走，离开这里，就可以打破他拷在我身上的枷锁，成为真正的自己。再怎么悲哀也无所谓了，只要我可以逃走，只要罗德岛愿意给我一个机会逃走……至少现在，一切已经慢慢好起来了。怀揣着这种想法，刚才在黑暗中的绝望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
看着身旁的少年，心中闪过了一抹疑问。
“孩子，你在找谁？”
“我……我……”
少年的瞳孔在路灯的映射下燃起熊熊烈火，他没有看我“我在找一个骗子，一个欺骗了一切的恶劣骗子。”随着他的眉头皱起，他接着说道“他会毁了一切……我不会让他毁了我拥有的一切，我会给予他应有的惩罚。”他缩在大衣中的拳头攥的死死的“这是命令，又是意愿。”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异常的反应。这种在愤怒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蔓延到我身边，我不禁感到阵阵冰凉。
“差不多该分开了，我走那边的…”他抬起头，用他已经平息的瞳孔与我对视。但先前逐渐平静的眼瞳却在这一刻猛然放大。
“好。”我回应道。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我准备转身离开。
我没有注意到少年恐怖的表情：在看到我长相的那一瞬，他的整张脸都狰狞起来，带着不解与震撼。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呆滞在原地。
他的脸色发白，像是被抽离了灵魂般。与颤抖一齐到来的，还有嘴角挂起的那一抹诡异的微笑。就像龙门的迷雾，根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先生！”他大声喊住我。
“怎么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的话语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疯狂，就连手也跟着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在空中杂乱无章的挥舞着，就像一只夭折的鸟儿带着悲恨从天空坠落。
“找到……什么？”
“我找到了他。”他微眯上眼，慢悠悠的向前走了一步“我找到了那个被历史遗忘的骗子！”
“他会永远活在痛苦中！他杀死了王女，欺骗了所有萨卡兹。他是历史的欺骗者，亵渎王女的混蛋。”他瞳孔中的愤怒全数倾泻到我身上，他的言语更是令我不寒而栗：王女，萨卡兹。
“不是！他没有…他没有干那些事……”无视了心中的恐惧，带着些许的颤抖，我对他说道。
“我的心比谁都知道这个答案。”此时我很想转身逃跑，不知为何却动弹不得，带着绝望与不解，听着他的叙述。
“我，亲自经历了那一天。”少年摩擦着手掌，回忆起了往事“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什么都是一样的，但大家都很悲伤。我们的王女被杀死了……”
“你是谁！”他没有理会我的问题，继续说道。
“她为了萨卡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但迎接她的不是鲜花与赞赏，而是一把匕首，是你！”
“博士。你毁了这一切！”
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我会替陛下……降下惩罚的！”
迷雾还是一如既往的遮盖住了整片天空。月亮没有出现，但寒光还是在我眼前闪耀，照的我抬不起头来，少年从大衣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高举在空中。它似乎取代了弯月，在黑暗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我分不清这是正义的光芒还是愚昧的光芒，甚至分不清现在是否还在梦中。
这是我的末路……
“为了萨卡兹。”
“不要再给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了。”陈烦躁的推开面前的文件，转头看向窗外。
【龙门街头飙车？似乎是企鹅物流成员？！真相到底如何？】
“陈sir，您真的不管这件事吗？”探员拿着手中的报纸，稍显遗憾的询问她。
“不用管……”陈挥了挥手，似乎想扫开什么东西，但最终还是将手放下，沉默于窗外的迷雾前。
他们在干什么陈很清楚。博士已经失踪三天了，每个人都在付出自己的努力，陈也不例外。可如果这个星期内再找不到他，后果可想而知。
陈好像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咬住了牙。
她实在不明白博士为什么选择离开，中间的隐情陈根本不在乎。她现在只想找回博士，找回那个曾经令自己在人海中驻足的博士。
龙门的阴天不少见，但今天的阴沉却格外令人烦闷。陈看着窗外的阴暗，不知为何想起来她救助的那位青年人。那时的他全身也散发着这种阴沉的气息，一举一动中尽是小心翼翼……
为什么会想起他呢？
陈摇了摇头，将他抛之脑后，转而想起了博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回来博士，找回来的又是否是博士呢？陈不知道，她能做的，只有随时间前进……
普瑞赛斯拿起手边的终端，上面的绿点正在疯狂移动。
“这怎么可能……”她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只是加快了脚步。
“是他们……先找到了……可千万不要死了啊……”普瑞赛斯的心中滋生出了一种恐惧，但这种恐惧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她相信博士。
但相信的，似乎是过去的博士……过去那个自己信任的人。
她印象中的博士是什么样的呢？勇气，无私，敢于与特雷西斯所对抗，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王女的梦想结合，宁愿牺牲自己，是一个在现实中延续自己梦想的实干者。
而现在的博士真的是博士吗？
对于现在的博士，普瑞赛斯完全不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过去博士的影子。他战战兢兢的活在罗德岛上，为了维护与干员们的关系付诸一切。他一直都处于恐惧与阴影中：被唤醒的恐惧以及过去博士的阴影。最后，他选择了逃避。
普瑞赛斯不禁审视起自己的动机，是因为对过去博士的感情吗，还是作为同时期人类的相依……相怜？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行为的起因注定就没有理由。
至少这一次。
“我会让你获得幸福……”
匕首从空中挥下，带着夜间的清冷。
在那一刻，我想过一了百了，安然接受匕首的刺入，带着痛苦与不甘前往地狱。
但……我好像有很多事都没有解决。
自己仍然想活着吧？
自己肯定想活着吧！我不害怕终将到来的死亡，我害怕的是突如其来的死亡……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死亡？亦或者，为什么要别人来主宰我的死亡？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向后躲去，但多日的饥饿以及伤口的疼痛显得我的动作狼狈不堪。
浑身的骨头像碎掉般，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地上的灰尘与脏污黏在我的手部的伤口上，带来阵阵刺痛。此时活着的希望胜过了一切，我用尽全力爬起身，向未知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我奔跑的方向，好像不止是活着。
这是我对现实最后一丝的向往，也是我对所遭受的不公的最后一次反抗。每向前跑一步，我都在审视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似乎我踏下的每一个脚步中都蕴含着我的怨念……
凭什么？自己不过是忍受不了罗德岛的冷淡离开了它，这就是错？还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过去的博士只是习惯谎言，我却从谎言中出生。
“停下来，混蛋！”他稚嫩的嗓音从我身后响起，在慌乱中，我拿起街边的告示牌向他砸去，趁这时间逃进不远处一栋脏乱的烂尾楼，一鼓作气的飞奔上了三楼。
身体的疼痛愈发明显，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事到如今支撑自己行动的内驱力，到底是什么呢？为了恢复体力，我只得躲藏起来。
他的脚步声很快赶来“躲猫猫？背叛者，快点出来吧！你当初杀死陛下时可没有那么胆小。”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漆黑中，直击我的心灵。而我只能匍匐在黑暗的角落中，大气都不敢出。
“自从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我彻夜难眠……”我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放大，心理与生理的双重不适使身体夸张的颤抖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想大声解释，说出过去的真相，说出自己遭受的不公，但有谁相信一个恶灵说的话呢？口袋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那盘录像带。
再不走，他迟早会搜查到我这个位置……
我低头看去，眼底的景物与我遥不可及，空旷的小巷中只有纯黑的巨大垃圾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怎么这么熟悉……
“在这里！？”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恶魔的低语盘旋在我身边，是跳下去，还是被他发现？
时间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正如过去的一切。如果跳下，垃圾桶的盖子刚好是开的，我可能会捡回一命，如果被他发现……
选择已经做好了。
我翻坐起身，向反方向爬去，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恐惧与不安蔓延了我的身体，我只能将录像带又握紧了一分……
“做出自己的选择吧，博士！”
这句话真是莫大的讽刺，我人生中的一切选择，不都是由你们帮我定下？
我又想起了那个在酒馆中的女孩子的清澈眼神，它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呢？可能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也可能只是幻想。
那个陌生的身影浮现在我脑中，她有一双淡紫色的瞳孔，跟自己破碎记忆中的那双瞳孔一模一样，哪怕只是假的……
就算是为了见她一面，我都要坚持活下去：我总算为自己的求生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前是为了寻找过去的真相，现在是为了自己零散记忆中的那个不切实际的空想。
既然没有信仰，那么我便创造信仰。
没有丝毫犹豫，我跳了下去……
跳向了生的路。
翻山倒海般的晕眩感席卷了我。全身的不适感都加剧了，大腿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与麻痹感，不能轻易动弹。
幸运的是，我掉进了那黑色垃圾桶中的一堆垃圾中。
不幸的是，我的一条腿大概率骨折了。
先前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气味的垃圾桶在此时值得我献上最高的敬意。
那就在垃圾桶里休息一会儿也好……那堆堆的垃圾袋不仅为我提供了缓冲，更是为我的掉落消除了大部分的声音。触摸着大家厌恶的垃圾，我似乎感受到了一阵温暖。
手在垃圾袋中游动，想要放在最上层，却摸到了一个质地坚硬的东西，光滑的触感，还有点点洞洞，总感觉似曾相识。
不顾身体的疼痛，我将它从厚厚的垃圾中拔出，只为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什么嘛……
到头来，不还是回到了原点。
手上的物件融合了夜间的清冷，又夹杂了历史的过往。是我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与谎言。
那是博士的面具，我的面具，黑色的面具。
这里估计就是当初我扔掉博士衣服的小巷吧……时隔三天，经历了许多，又再次回到了我手中，甚至都没有人愿意捡走它，哪怕只是普通人都觉得这面具晦气吧。
我将它举在黑暗中，看着夜空背景下的面具反射出奇异的光，又放下手，在我脸上比划了几下，很好，没有一点变化，我的脸还是能完美匹配。
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那种透过面具目镜的特殊视角，为本就黑暗的小巷加上了一层像电影胶卷般的滤镜。
我仅仅只是将它放在我的脸上，没有戴上，随后便闭上了双眼。
轻柔的脚步声从小巷深处传来，我的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释然了，既然这都逃不过，那就静待着死亡的到来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啊……终于见到你了。”
“博士。”
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无比熟悉，但又这样陌生。
我勉强抬起头，隔着面具的灰暗，我还是能清晰看见面前女人的双眼，心中的一些东西仿佛被堵住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那是一双淡紫色的瞳孔……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