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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卧底》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刘亮程才喘口气自言自语着,“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刘亮程,努力活成像她这样快乐轻松的人,能快乐放松一点点就好……”

    然而到了学校他就被劈头盖脸辱骂一顿。

    传达室的电话里父亲的嗓门像吞了炸药包,骂他为什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就为这年底一千元的还债压力,就为不再被所谓亲戚欺压羞辱,就为替父母争几分面子,不,是替刘氏宗族保住面子,年底无论如何刘亮程都要把钱赚到手,为此计,所有不必要的事务都要让路。

    然而每节班主任的课上的自我介绍,刘亮程的声音才越来越大,表达自己也越来越清晰,大部分同学已经不讨厌这种自我介绍,几个还想着下次再把自己说全点,讲多点。

    《控制工程学》课堂上刘亮程几乎没听。“干什么能赚钱呢?工地?体力不行。传单?钱太少,小卖铺?试过了,售货员?嘴不行,家教?表达不行……”

    “刘亮程,你就是个窝囊废!”讲台上突然一双虎目朝自己凶来,父亲的眼睛瞪得自己突然缓过神。

    低头再看,老师点了他名字,一问三不知。果然下课了班主任把他叫走,问他愿不愿意做勤工俭学的活,他说考虑一下,回宿舍就看张钦宁在作读书笔记,他咬牙放弃了,图书馆的名额便落在张钦宁这,并且向班主任保证学业绝不落下,必修课理科一定拿到满分。

    可周末他再次回到了安塘街。来之前,我跑到一条服装批发市场,挑拣了半天,终于选择一款青色的长袖衬衫,磨了半日5元买了两件,一条青黑色裤子,一双半旧的皮鞋,30元,花得自己后悔买多了。

    盯着一家余州本帮菜饭店“塘缘忆”半晌,直到他放下面子应聘短工。老板不在,主厨看他老实就安排他洗菜洗盘子打扰卫生,干了一周他决定主动找老板,然而主厨揪着他要告他。

    每天一放学他就花一个小时车程到达饭店,乘三次他不坐了,吐得实在太厉害,于是他开始跑!

    跑了两天他决定,必须对自己狠一点,于是周末的一大早他就拿了几个塑料袋,两瓶水,和一些干粮,这就要攻克这一关。

    从早上六点上车到晚上八点,他分别待在69路、126路和602路双层巴士上,如此三趟公交车上,来回一整天,几乎穿了整座城,吐了就忍着,忍不住,满脸红紫,爽当吐完,漱口继续坐。饿了就吃,吃饱继续攻坚克难,直到屁股硬邦邦的就站着,两脚麻了再坐着,十四个小时的车程,余州城的风景被他赏个够,也吐个够,公交车停站,他扔下东西继续上来,再重头坐车。

    连续三周,刘亮程终于战胜了那晕车的毛病,然而高兴之余,刚下602车,脑袋和肚子里一股翻江倒海,路边吐尽整日的食物,可他几口矿泉水漱尽,仰天大笑,从此,不再晕车。

    连续几晚跟宿管阿姨道歉,倒床就睡,大家都保密。

    每天穿城而过,各式车辆来往经行,各种楼房改建开发,各类工厂企业看得他不敢停步久留,他的心灵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刺激。

    安塘大桥上,跑着跑着他就想起那些操作机器,想起毓芝萦绕心头的话,想起枕边布袋她寄过来的信件,“毓芝,你说得对!周围都在快速发展,我这个山村娃如果不是上了大学,怎么可能接触这些工业革命成果,知识改变命运我还没看到,但现在摸着这些金属仪器,我感觉我从的想法太幼稚了。我在食品专业旁听时,那台测试微生物级数的仪器,可以测出食品中对应污染物的程度,它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食品胶体磨’。城里人吃的各类乳制品比如巧克力奶油饮料,都要靠它来粉碎、乳化、均质、温合……如果不去接触学习,将来我如何做食品……嗨!这些专业话你也听不懂,我在奔向饭店的路上,现实就是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所说的理想!我相信我选择的是对的,因为今天我就要去挑战安塘桥下的一家饭店老板的格局!”

    自言自语一路,到了饭店就被主厨廖大强痛骂一顿,一头雾水被推进老板屈良希的办公室。

    他几乎把厨房当作自己家,可他愈勤快手艺就越容易暴露,暴露他的是一个土豆。

    廖主厨怒气冲冲,审讯刘亮程道:“你是哪家餐馆的?到这里来想偷学什么?还学生?学生证都敢造假,老板报警,他来偷窃我们的厨房机密!”

    第一次看他削土豆,廖主厨恍然如梦,第二次再看他切土豆,廖主厨蒙了,“怎么可能呢?这手法怎么可能是个学生?我是主厨,专业学习,你的技术从何而来,来偷师的!一定是!”

    逮住刘亮程切的土豆丝,廖主厨连人带物一起揪到办公室,他觉得自己被无情地嘲笑了,“屈老板!这货有来头,赶紧报警,也许,呸,他就是咱们隔壁对手派来的卧底!”

    刘亮程满脸发黑,“我没有,我就是来打,打工的!”

    “听!吓得都结巴了!”廖主厨看他瞪着自己,满脸恨道:“隔壁哪家?说!”

    “我不是!”刘亮程大喊一声。

    屈老板伸手止道:“你……真的是大学生?”

    看着土豆丝华丽丽的丝状韧劲,老板也不信。可看他青涩的脸蛋,怯生生的眼神,衣着这般寒酸,不是学生又是什么。但刘亮程干活的速度和质量让廖主厨越想越咬牙切齿。

    几个副手伙计破口大骂,“王八蛋,隔壁几家背后搞我们还不够吗?打他!报警,打完他就报警!”几个副手摩拳擦掌,要揍刘亮程。

    廖主厨一脸横笑,“切土豆的手法就是卧底信号!没想到吧兔崽子,一个土豆露出了贼心马脚,说!哪一家!”他刚要一脚踹过去,就被老板拉住。

    “淡定!”屈老板又看眼盆子里泡的清爽白嫩的土豆丝,丝丝齐整,回头笑道:“把你的手给我看看,两只都伸出来。”

    刘亮程伸出左右手,两排黄茧嵌着白点,起皮的手心一看就是水泡出来的,屈老板道:“从小就干活?”

    “嗯嗯。”刘亮程低头不语。

    “那你给我再切一个土豆。”屈老板吩咐着,眼光犀利。

    “我,我……”他结巴着换来众人一句,“特么废什么话!要不是老板心善,我们特么弄死你个卧底!”

    “我不是卧底!”

    “停!”屈老板命人拿家伙什,看着刘亮程抬手就麻溜地把几个拳头大的洗干净,接下来的一幕看得众人愣住了,清脆的声音引得服务员们赶来看热闹。

    一个土豆像一个玩偶一样,在他左手里转着,右手小刀随着土豆的被手指自动拨着快速旋转,小刀如同机械刀一样从土豆上将皮削去,而且土豆皮都飞落在同一个竹筐里,接着他开始切土豆,听着砧板上频率几乎一致的声音,土豆片薄如纸粘在一起,随后刀快如影,几下切完,往盆里一倒,晃动一下便出现了细丝状如发,刘亮程低头认真道:“开水浇了,放点调料,烫着吃味道不,不错。”

    做好立着不动,眼睛只盯着盆里稍稍游动的细丝。

    “绝技啊!”众人喊着,“我靠,神了……”

    屈老板道:“嗯,手头有活!是个老手!”

    “卧底!报警!”廖师傅又喊,众人不应声了。

    “你怎么找到的我们?”屈老板问了句。

    “大运河边生意都比较兴隆,尤其是你们家,我觉得你们一定缺帮手!”刘亮程抬头看看主厨,“主厨人很好,就是对我有误会。”

    屈老板笑了,笑得满脸红润,“把你学生证再给我看看。”

    水中游丝自在飘着,屈老板看看他的学生证,感慨一句,“好孩子啊……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有心有技术的学生!在老家没少干活吧?”

    一听老板夸他,他赶紧洗白自己,“我七岁就可以炒土豆丝!村里切这个没有我快的!不吹牛的说,我还没见过切土豆可以切过我的。”

    “哈哈哈……”屈老板大笑一声,“会烧菜吗?”屈老板认真地问。

    “家乡菜,会不少!”

    “你跟谁学的?”廖主厨两手发抖。

    “大伯是国家二级厨师,乡镇酒席都是他儿子做的,我从小跟他玩,家里穷,他也照顾我,我就跟他学,替他做事,他就教我不少本事,后来大伯就教我了。”

    屈老板点点头,笑道:“那你继续忙吧,哦!你就在厨房先干吧!今晚破例,你可以自己烧几个菜吃!都去忙吧!”

    廖主厨道:“凭啥?”

    屈老板拉着他的手就安慰着,“我的老哥哥!都是苦出身,您得到宝贝啦我的亲哥哥!”

    “他真的学生?万一冒充造假呢?”主厨还在怀疑着,“这切菜手法,一个农村娃能练出来?”

    屈老板给他倒茶,“您也是苦出身,你看他这副实诚样,满手的茧子不爱说话,哪个傻老板笨厨子派个老实人来偷师?”

    “老实人装斯文,不容易被发现啊!”

    “好了好了我的哥!我开店快三十年了,啥样人没见过,隔壁几家不足为虑,这孩子我信他!来来,今晚忙完到我家喝酒去!我保证以后你会喜欢他!走,先把工资领了寄给尊夫人……”

    然而一周后厨房里两个伙计找屈老板辞职。

    一个满脸怨气,“活都他一个人干了,主厨天天骂我们眼里没活,我们就奇怪了,我们干了快两年了,来了个毛孩蛋子,跟没干过活似的,拼命抢活干!一个兼职活生生搞得我俩天天被训斥,我们俩也没闲着呀!”

    屈老板笑笑,“行,人各有志!你们随意!不过,再来的新员工我要涨工资了!这干活都是全凭能力和主动,我年轻时比他还快!”

    两人结了工资,谁知出门就吵起来,听得屈老板坐等着,果就其中一个红着脸进来,“老板,都是他要走,我不走,我不相信以后我干不过小刘!老板这工资先给您!我要去干活了!”

    屈良希也不说话,看着他就这么大步进了厨房,呵呵一笑,“年轻人呐……”

    下了班,刘亮程主动找来,腼腆道:“老板,专门给您做的!”

    “哎呦,什么菜?”屈良希笑得满脸生机,最近两月他正在到处寻菜。

    “家乡菜‘土鸡煲’。”他把勺子递过去,“您尝尝这汤。”

    “嗯!滑,柔,鲜美!”屈老板筷子一挑,整只鸡顿时散开,几口品了品,坐正了盯着刘亮程:“土鸡煲,你坐,别这么拘谨。”看着他老实巴交的性格,屈老板心思,“老天爷赏个宝!”

    “米酒哪里弄的?”屈老板尝出了调料味。

    刘亮程笑道:“余州亲,亲戚给的。”

    “我说呢,没有这米酒出不来这味,有心!”屈老板给他倒杯水,“你结巴是天生的吗?”

    “不是,呃……”刘亮程面有难色。

    老板笑着摇手,“抱歉,这样吧,以后只要你想烧菜就做,说不定以后我们合作呢,呵呵,别急,慢慢来,日久见人心嘛!”

    一个鞠躬,刘亮程贼笑了。

    归来天色已晚,宿舍门口却站着一位老师,等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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