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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李自成坐在父皇的位子上了”

    1644年,三月二十一日,北京。

    城破第三天,太子慈烺被带进武英殿,虽仅二天时间,但顿感物是人非,变了人间。

    就是这个杀人的魔头,夺了父亲的皇位,坐在父皇的位子上了。

    慈烺站在殿中,把脸扭向一边。

    “见了本王,怎还不下跪?”李自成喝道。

    “太子爷岂能为反贼下跪。”

    慈烺挺立不动。

    李自成并不强求,仍厉声责问道:

    “你的父皇在什么地方了?”

    慈烺转过脸来,冷冷地瞅着李自成。

    “崩于南宫。”

    “他是在煤山自缢而亡。”

    “你曾是大明臣子,你犯了弑君之罪,罪不可恕,必遭天遣,在史书中留下弑君恶名。”

    “他是自杀,岂能说是弑君?”李自成辩道。

    “你不相逼,何来自杀?”

    “大明气数已尽,孤乃逆天行道,非相逼也。”

    “你不聚暴徒,何来气数已尽?”

    “那你说,你朱家是如何失去天下,又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我怎么知道?你还是问百官吧。”

    慈烺又把头扭向一边,给李自成一个侧身。

    李自成并不介意,态度也慢慢缓和下来,一改刚才的剑拔驽张,安慰慈烺道:

    “你的父亲如果还在,我一定会好好地尊养他,你不必担心。”

    “你为何不杀我?”

    “你又没有什么罪,我岂能枉杀!”

    “如果是这样,你应当听我几句良言。”

    “你说。”

    “一,不可惊扰我祖宗陵寝。”

    “可。”

    “二,速速以帝王之礼厚葬我的父皇母后。”

    “礼应如此。”

    “三不可杀我大明百姓。”

    “大明百姓,也是我大顺百姓,岂可乱杀。”

    “那我死也就瞑目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李自成安慰道,他又对站立一旁的大顺宰相牛金星说道,“把二王也带来吧。”

    “领旨。”

    慈烺大吃一惊,两个弟弟也都被抓了吗?

    当天,慈烺与二王逃出王宫,便按照父皇嘱咐,奔赴各处藏身。

    当时,慈烺装扮成平民,匆匆赶往成国府。

    街上,到处是逃奔的百姓,东奔西躲,还有大明士兵,受了伤的,衣衫不整的,满脸满身都是血的。

    后面则是大顺追兵。

    大顺兵喊杀声震天,见人就砍,掠夺财物。

    有几次,慈烺还被大顺兵拦住,全身搜了个遍。

    还好,出宫前,自己身上只带了些碎银,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旦搜出来,自己的太子身份恐怕就要被识破了。

    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慈烺来到成国府前,但成国府大门前站着很多大顺士兵。

    “现在去成国府,不是自投罗网吗?”

    慈烺想。他没有再敢过去,在街上像老鼠一样,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你是谁家的孩子?还乱跑,不要命啦!”

    一位好心的老太太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收留了他。

    第二天深夜,看看外面没有动静,他也曾去嘉定府周奎家。

    嘉定府竟然没有大顺兵把守。

    “啪,啪。”

    太子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地叫动着大门的门环。

    过了好久,大门才吱扭一声打开一条缝,慢慢地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用惊恐地朝街上扫了一眼,最后才把目光落到了慈烺身上。

    “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小声问道。

    “我找嘉定伯。”

    “嘉定伯睡了。你明天再来吧。”

    说完就要关门。

    慈烺赶紧拦住。

    “他是我外公,我是前来投奔他的。”

    “你是……”

    “我是他外孙啊。”

    慈烺没有敢说自己的太子身份。

    “哪个外孙?”

    “你甭问了,你快进去禀报一下,说是外孙来投,他就知道了。”

    “那好,您稍等一下。”

    “我能进去等吗?”

    “没有主人的吩咐,我是不敢放任何人进来的。”

    那人说完,关上门就进去了。

    慈烺只得在外面等。

    街上十分沈寂,大概经过几天的烧杀抢掠,大顺兵也都累了、困了吧。

    但远处仍有不少士兵嬉戏吵闹的声音,有的大概是喝多了,说着醉熏熏的酒话,还有女人惊恐的叫声。

    有几个士兵东倒西歪地朝这边走来。

    慈烺连忙躲到街一边,让这些人过去。

    他眼巴巴地盯着嘉定府大门,心急如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约半个时辰,但慈烺感觉像是等了一年,门终于开了。

    慈烺赶紧走过去。

    但令慈烺失望的是,那人并没有让自己进府。

    “你快走吧,我们府中不能留人了。”

    “怎么?嘉定伯不肯收留我吗?”

    “不是不肯收留你,我们都自身难保了。”

    那人又要关门。

    慈烺连忙拦住。

    “你告诉他,就说我是太子。”

    慈烺终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这样可以了吧。

    然而,那人仍然无动于衷。

    “别说你是太子,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能进。”

    “你……你,大胆。”慈烺气愤了。

    “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那人不再听太子说什么,竟自关上了门。

    慈烺呆呆地愣在那儿,心中一片茫然。

    “连嘉定伯都不肯收留自己,自己又能上哪儿去呢?”

    慈烺长叹一声,转身想离开。

    “这不是太子吗?”

    突然有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慈烺吓得浑身一颤,连忙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站在身后。

    “你是?”

    “太子不认识我,我可认识太子啊。我姓曹,服侍皇上十多年了。”

    “曹公公?你怎么没有换衣服呢?如果叫大顺兵看到,恐怕要掉脑袋了。”慈烺压低声音告诫道。

    “嘿嘿,不瞒太子,闯王也需要有人服侍,也离不开我们做太监的。”

    “你们,你们……”太子说不出话来,指着太监的鼻子,怒目而视,“你们这是卖主求荣。”

    “太子骂得是。可是,这也是无法的事,我们也要养家糊口啊。”

    “养家糊口,干点别的事不好?”

    “我们能干什么呢?我们都是废人了。再说,回去当太监的也不是我一个,有一百多号人呢!”

    慈烺说不上话来了。

    “太子这是上哪?”

    “还能上哪?”

    “太子如果没有去处,可到我那儿暂住。”

    “你……”

    “太子放心。只要留得臣一口气在,就确保太子安全无忧。”

    “你不是已孝忠闯贼了吗?”

    “那是骗闯贼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太子有机会君临天下,臣一定会鞠䩑尽粹,死而后已。”

    慈烺并不相信,然而,此时,信不信又如何呢?

    “太子暂到臣处一躲,待到风过之后,臣愿送太子南行,以报皇上太子厚恩。”

    慈烺犹豫了。

    “太子信不过臣吗?”

    这样一个时候,谁信得过谁呢?慈烺心想。

    “太子如信不过臣,臣愿撞死在这石狮之上。”

    说着,曹公公身子朝向嘉定府门前的石狮子,眼睛盯住太子。

    慈烺连忙拦住。

    “曹公公忠心可鉴日月,罢了,罢了,随你去就是了。”

    “臣谢过太子。”

    “罢了。”

    然而,太监并没有带到他所谓的家,而是直接带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自己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着太监一路走到李自成的縠中。

    二王又是怎么回事呢?

    李自成看出了太子脸上的诧异,笑道:

    “怎么,他们被抓,你感到奇怪吗?”

    “愿闻其详。”

    “这是周奎慑于本王威严,主动送来的。”

    慈烺的心像被剜了一样。

    “不过,你放心,他们在本王处,也没有受过什么难处。”

    说话时,牛金星将二王带到。

    三人相视,拥到一起。

    “兄弟。”

    “哥哥。”

    “别哭。”

    “我没哭。”

    但三人早已是泪流满面。

    “你三人怎还不下跪,谢过大顺王。”牛金星喝道。

    但三人并没有下跪。

    “我们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跪一个……他人。”

    慈烺本想说“乱臣贼子”,但怕因此惹怒李自成,自己死也罢了,如果弟兄三人都被杀,于心何忍!

    但还是朝李自成鞠了一躬。

    李自成见慈烺没有先前的固执,朝自己鞠躬,不禁有些心花怒放,笑逐眼开,和声问道:

    “你们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慈烺实话实话。心想,即使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定王、永王也点点头表示没有。

    “那好,牛丞相,吩咐御膳房准备上好饭菜,为他们三人接风洗尘,让他们感受一下大顺的宽宏仁慈。”

    “是。”

    牛金星答应一声,下去了。

    李自成也从龙椅上站起,走到三人身边。

    “你的父皇也何苦自缢呢?要是他也站在这儿,家人团聚,该是多么好!”

    “哼,哼,父皇岂会活在世上,甘受他的臣子污辱!”慈烺有些不屑。

    李自成沉默良久,长叹口气。

    “如果他还活着,孤将与他分治江南,也不想落得个弑君之名。”

    别假惺惺地装慈悲了。慈烺心里说。

    “对你们……”

    李自成突然将谈话的对象对准了三人。

    慈烺心中自是一惊:

    难道他要对我们三人做最后的宣判了?

    管他呢,是死是活,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你们都好好地活着,不要受什么伤。”

    慈烺纳闷了,他要说什么呢?

    只听李自成继续说下去。

    “等天下大定,孤将裂地分封于你三人,望你们不要再有什么顾虑。”

    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慈烺心想,还裂地呢?天下本来就是我家的。

    “宋献策宣召,尔三人听封。”

    李自成又转身回到龙书案后面。

    但三人仍然无动于衷。

    宋献策大声宣道:

    “封明东宫太子慈烺为宋王。”

    慈烺没说话。

    “封明永王为安永公。”

    永王似没听见。

    “封定王为安定公。”

    “哈……哈……哈……”定王突然大笑起来,从他稚嫩的喉腔中发出。

    “严肃点。”宋献策喝道,“还不下跪谢过皇上!”

    “要杀便杀,绝不下跪。”

    “皇上,这三子如何处理?”

    李自成想了想。

    “一会儿将他们交到刘宗敏府中,好生照管,凡事不要为难。”

    “是,皇上。”

    “你们三人每天都要来朝见。来的时候不要骑马,要骑驴前来。听到了吗?”

    “骑驴?”慈烺感到了莫大的污辱。

    “难道你要抗命吗?”宋献策在旁冷冷地说。

    慈烺唯唯。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皇上,进膳吧。”此时,牛金星走了进来。

    “宋王、永公、定公,走吧。”

    李自成朝太子们说道,慈烺三人跟着李自成来到御膳房。

    见到饭菜,在外东躲西藏,忍饥挨饿,雨雪难耐的太子、二王终于忘了曾经的身份,坐下,狼吞虎咽起来。

    “慢来,慢来。”李自成提醒道。

    慈烺年龄毕竟大些,发现有些失态,连忙正襟危坐了,并用手碰了碰了身边的二王。

    二王也停了下来。

    “这几天在外面,可曾受苦?”

    “未……”

    “你们贵为皇子,锦衣玉食惯了,处处有人照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逃难如何适应得了?”

    “死且不怕,逃难何足惧?”

    “你?”李自成看了一眼太子。

    “你不信?”

    “我见过太多的死,有上吊的,有自焚的,有投井的,有喝毒药的,你会选哪种?”

    “我……”太子一时语塞。

    “附马都尉巩永固全家自焚而死,大学士范景文投身古井中,户部尚书倪元璐自缢,死得都很惨烈啊。”

    “巩永固倒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慈烺想起当天临别时巩永固曾对皇上说的话。

    “我倒是佩服那些大明而杀身成仁的官宦。”李自成深有感触地说,“我曾下令,对于忠义之门,勿行搔扰。”

    “这做得好。”

    “但大明臣子,大多投降了大顺。”

    说到投降,李自成有些恼怒了。

    “投降也就罢了,而他们竟然恬不知耻毫无气节地跑到孤这儿来要官做。”

    “这样的人能背叛皇上,也会背叛您。”

    “自然,我也对他们没有好脸色。”

    “哪位大臣?”

    “太多了,数不胜数。像大学士魏藻德、陈演,还有总督京营襄城伯李国桢,真是太多了。”

    “你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我大加呵斥:你们这些人身任重任,宠信逾于百官,义不可以负国,既未坚守,又不死节,腼然以求见,太可耻了。汝负若主,我何用为?误国贼尚求生耶?”

    “他们怎么说?”

    “当然是给孤带高帽了。说什么陛下应运而生,愿留余生以事陛下,说什么如果当了官,将以赤心相报。”

    “都是鬼话。这就是他们对父皇的赤心相报吗?”

    “还有数千投降的官员,排队当官。我曾警告丞相牛金星说,各官于城破日能死便是忠臣,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削发之人不忠不孝,留他怎的?”

    “每当亡国之时,也就是最好辨别忠奸之时。平时,那些把忠义挂在嘴边上,万岁喊的震天响的人,往往是投降最早最快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么多人的投降,孤怎么如此轻易地打下大顺江山呢!”

    李自成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孤希望,孤的天下不会出现叛臣降将。”

    “那你为什么还要训斥他们呢?”

    “社会需要良风正气。不能让叛臣降将心安理得,否则,天下如何守得住?需要宣扬仁人志士,以附于我。”

    “自有家天下以来,各朝代都在宣扬舍生取义,但最后还不都是毁在了叛臣降将手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皆然。”

    “古人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不是讲人可投降吗?忠臣与奸臣又有什么标准呢?”

    “哪有什么标准,一切以孤为标准。”

    李自成放声大笑起来,声震屋宇。

    “那你为什么看不起那些降将呢?”

    “忠臣不事二主。奸臣都要写入史书中,作为贰臣,被人唾弃。”

    “那你要如何处理他们?”

    “区别对待,有的被砍头,有的被关进监狱,当然,大部分还是要暂赏给他们一个官当当。毕竟,大顺朝新立,还是需要一些人才的。”

    “那我们弟兄你将如何对待?”

    “你们吗?”李自成看了看三人,想了想说,“孤将三子待以杞宋之礼。”

    “既如此,何不将我三人放归?”

    “时机尚不成熟,待天下大定,孤定将放归。”

    “何时天下可定?”

    “为期不远矣。”

    “恐怕未必吧。”

    李自成心中一怔,似有不祥预感袭来。

    破城当天,带兵进城,从西长安门入。

    见长安牌坊,信心满满,告之众将道:“我将射一箭,如射中中间字,则天下太平。”

    李自成自恃射术高超,向来百发百中。

    “嗖。”

    箭却射在了尾楞之内,不免心中失落。

    “这是必亡之兆。”

    还好,有宋献策为自己打了圆场,说是射在沟中,以淮河为界。

    经过承天门时,看到“承天之门”四字牌匾,打算再射一箭,以挽回上次箭不中之不良影响,便再次向众将士大声道:

    “我能为天下主,则射中四字中心!”

    挽弓搭箭,瞄准四字中心,屏住呼吸。

    “嗖”地一声。

    箭又发了出去。

    众将士都盯着射出去的箭,屏息静气,等待为大顺王欢呼“万岁”。

    “啪”。

    看时,箭稳稳地定在了“天”字上面,距离四字中心就差了一点点。

    众将士都愣住了,准备欢呼“万岁”张大了嘴再没有闭上。

    这次是牛金星走上前来,打圆场:

    “中其下,当中分天下。”

    此时,李自成才脸露喜色,举弓在手。

    众将士才欢声雷动。

    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此一直笼罩心头。

    “闯王,刘宗敏将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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