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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卷起云沙浪滔滔

    拂晓,穹灵清清,朱曦熠熠。五月二十,正是柳枝招摇,蜻蜓点水,百茧成蝶的好日子。

    南充城的山花烂漫,登高远眺,扎营野炊者比比皆是。

    大圣皇宫,大金明殿中。

    百官手持芴板,弓腰低头垂眉,恭谨地站立在殿上,肃静庄严。

    皇帝的朝服上主绣的图案是白淮的护国神兽——雀虎兽。自白淮立国,雀虎兽就只出现一次,见过者大多离世了,百姓皆以为其为传说,皇室对之推崇备至。

    “正值好时节,野炊者漫山,卫队要加强巡逻,望火楼更是一时不可松懈。”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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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下一个折子,乃是姚绍上的。

    覃浩泱脸上露出笑。

    覃衍明观望他的神色,极少见皇帝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如此慈爱,想必折子上的内容,是和妹妹有关的了,也就妹妹能得父皇如此宠爱。

    覃浩泱一边低头松快地打理衣摆一边问:“众卿家,还有何事奏否?”

    户部尚书踏步出列:“陛下,臣有奏。”户部尚书,名赵光。

    赵光言辞坚定:“陛下,臣请辞去户部尚书一职,到藏卷馆任职,望陛下批准!”他厚重的嗓音在大金明殿中回荡,经久不息。

    朝臣疑惑不止,纷纷朝他看去。而今赵光的仕途正好,好端端的,怎么要自断前途?

    “哦?”覃浩泱一脸好奇,明知故问,“赵卿何故要辞?”

    赵光言辞恳切,中气十足答:“陛下,百善孝为先,臣家中老母病重,卧榻不起,臣甚是忧虑,精力实是难以集中,为不误国事,故请辞去户部尚书一职,望陛下恩准!”

    覃浩泱点头:“你有此孝心,朕心甚慰。藏卷馆的馆长一职正缺,好,朕准了,念你至孝,朕特赏赐你百两黄金,以慰你的一片孝心。”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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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燕子忽然从梁上飞下,在大殿中盘旋。

    覃浩泱饶有趣味地抬头仰望:“这只燕子,在大殿筑巢,已有两年,倒是不怕。”

    赵光笑:“乃是陛下宽仁,您的贤德,才使这只燕子无畏在大殿筑巢,白淮在您的治理之下,定然会蒸蒸日上。”

    覃浩泱“哈哈”笑起来,这个赵光,马屁拍得没头没理。

    百官弓腰:“陛下宽仁贤德,乃是白淮之福,臣等敬福。”

    覃浩泱抬手:“免礼吧。”他站起来,走到阶梯边,扶着扶手,另一只手放在腰带上,笑呵呵地望向赵光,“不日,永悦公主便要回到京城,朕打算,好好修饰一番芳华宫,此时,就交由礼部去办吧,银子,找户部要。”

    “这……”

    众臣望着皇帝,只见他眼神犀利地俯视殿上的每一个人,看谁敢反对,不由得面面相觑。芳华宫已是极尽奢华了,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芳华宫尽揽,其规制仅次于小藻明宫,而今还要修饰,未免太奢华了。

    虽都知晓不该,满朝文武却没一人发声。

    看眼太子,也是默不作声。

    皇帝疼爱公主,天下皆知,说了又能如何,自讨没趣,白惹一身骚,且若是哪一句话说得皇帝不痛快了,官位被罢免了都未可知。

    只好这样了,按皇帝的旨意,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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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朝,赵光请辞户部尚书一职之事没一会就传入了吉福寿康宫,范璀珠的耳朵里。

    “可恨!”茶碗被太皇太后掷下地,“砰”的一声,茶水四溅,瓷片四散。

    “太皇太后息怒!”宫人惶恐跪下。

    “出去!”

    得令,侍女立即退了出去,生怕慢半步,触着太皇太后的霉头,被狠狠责罚一顿。太皇太后向来毒辣,下人犯了点错,哪里做得不对了,面临的往往是灭顶之灾。

    宫人都如避晦般往殿外退,却有一个宫人却相逆而行,一身粉衣,从青衣中穿梭而至。她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半蹲下拾起满地的碎瓷片。

    来者,正是前辽的国师——若蔷。

    自从她的伤痊愈后,便回到了白淮,自封住半生的修为,想方设法,绞尽脑汁躲过诸多耳目和阵法的探查,好不容易潜入皇宫,说服范璀珠结为友盟。这些年,范璀珠做的每一件恶事,无一桩缺了她的参与。

    若蔷轻笑:“太皇太后莫恼,小心气坏身子。”话音落,拾起了地上最后一片碎瓷片,“一个心思不在您身上,不肯为您效劳的人,不值得您动怒。”

    范璀珠睨视她,语气漠漠:“前朝传来消息,赵光主动请辞去户部尚书的位子,做个芝麻绿豆大小的藏卷馆馆长,皇帝当朝允准,并赐他百两黄金。”恨铁不成钢,“哀家将唯一的女儿端瑰嫁予他,对他寄予厚望,他却在哀家要用他时辞官,真是会报答哀家。”

    若蔷轻叹:“这事奴婢已经听说了,实是煞费了您多年的苦心。”将碎瓷片放下,“太皇太后,奴婢早就与您说过了,赵大人是站在太后和皇帝那儿的,不然怎会在婚后冷落端瑰公主,与妾生儿育女。还好有您给公主撑腰,下旨将熙宁郡主交由公主抚养,并且破例册为郡主,将养在宫中,不然,公主的日子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太皇太后,您可给赵大人点苦头吃?”

    “端瑰心爱于他,哀家给他吃苦头,这孩子又得进宫来埋怨哀家。到底是哀家不够心狠,当初哀家若不听端瑰苦苦哀求,若是强迫她嫁给安正,哪会有今天的糟心事,哀家也多个助力。”

    若蔷笑笑,从口袋中取出个珐琅盒,打开盖子,双手捧到范璀珠面前:“太皇太后,多思多虑伤身,这是新研制出的养颜健体丹,请您享用。”

    范璀珠轻捏起一粒,放入嘴中含着。

    若蔷微笑:“太皇太后觉得如何?”

    范璀珠点头:“比之前吃的口感要清凉许多,没有苦味,不错。”范璀珠微笑地看她,食指划过她的脸,“哀家很是羡慕你呢,陪伴在哀家身边多年,这张脸蛋,还是如此光洁,没有一点皱纹。”当然,此时的若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宫的了,为了长久地留在皇宫,换了一张又一张脸,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容貌。

    范璀珠微笑,脸上的皱纹随之笑容舒展开:“这些年,多亏了你给哀家的药,哀家才能无病无痛。”食指还在若蔷的脸上流连,“你说的返老还童药,和长生不老药,何时才能炼制出?哀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服用,返老还童,和你一样,拥有不会衰老的容貌了。”

    若蔷心一紧:“太皇太后不必着急,长生不老药的药材难寻,但您放心,奴婢与同门会尽心尽力为您寻找的,只要您掌握权力,控制白淮。”

    范璀珠微微一笑:“哀家会做到了,你我联手,白淮早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底只有利益,才能让若蔷对自己忠心耿耿,为自己效劳。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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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话锋一转,“碧舟到哪了?”

    若蔷贴至范璀珠耳边:“回太皇太后,碧舟昨夜亥时回奴婢消息,说她已到泽阳城了,最迟明日抵达夕云台。”

    为行事方便,若蔷在宫里收了个弟子。碧舟人小机灵,一家老小皆掌握在太皇太后手里,谅她不敢有二心。

    “若不是熙宁近年多忤逆哀家,再者,哀家老了,皇帝一日日在拔除哀家的人,不可坐以待毙,只好把范云舒弄进来,搅一搅宫里的水,否则,哀家实是不情愿要范云舒的。

    “那个太子妃,噢,不是,亡国皇后,林司韶,她年轻时处处与哀家作对,给哀家眼色瞧,可如今,得处处指望哀家出手相助,若无哀家,她那一家子,早就身埋黄土了。”范璀珠嘴角高高扬起,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得意。这些年,她对夕云台人的关照,不外乎是出于得意炫耀之心。

    若蔷眼底深深埋着一抹不屑,却笑应和:“太皇太后慈悲心肠,不过可怜她们罢了。”

    “哀家是看不起夕云台那一家子,可到底,她们与哀家有血缘之亲,哀家若是由着她们生灭,哀家入了地下,没有颜面面对绥国的列祖列宗。”

    “太皇太后,有奴婢在,您会万寿无极,长生不老的。”她端来一杯热茶。

    范璀珠拿起手边的一张画像:“瞧她这张脸,花儿一般,放眼白淮,谁能胜过这容貌?哼。”

    “后宫已经沉寂很久了,帝后,尤其是吉福寿宁宫里的那个,防范哀家紧得很,哀家要范云舒进宫来搅水,只有这蹚水混浊了,哀家才有下手之机。”

    “哀家还要推她,像推熙宁一样入主东宫。来日,无论是熙宁还是范云舒成为未来的太子妃,生下皇子,都没关系,只要是哀家的人。大不了,毒死太子和皇帝,把着幼子,重新掌握大权就是了。”她顿了顿,“若蔷,你调试的毒可要仔细些,上次覃娮明吃了没死,反倒是哀家差点被她烧死。”

    若蔷跪下:“上次之事,是奴婢的罪过,不会有下次了,太皇太后放心。”

    “嗯,你明白就好,起来吧。”

    “谢谢太皇太后。”

    “哀家年纪大了,锐儿的大仇未报,端瑰的日子过得不幸福,哀家如今就他们俩放心不下,哀家要为哀家的孩儿做好打算,计深远。”

    范璀珠喝了口茶,缓缓起身。

    若蔷搀扶着她。

    “扶哀家去瞧瞧绮春院布置得如何了,来日,若是范云舒成为太子妃,哀家可不能落下什么不是给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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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顶轿撵在赵府停下,几个小厮从门里跑出来,掀开轿帘。

    赵光双手捧乌纱帽,看了好一会才下轿子:“把这顶帽子,送回到尚书局去吧,再领套新的官服回来。”

    “是。”

    行至文山阁,阁楼外有七个匠人正粉墨刷墙,三个婆子挖坑栽树,白兰若从旁指挥。

    熙宁的亲生母亲,赵府的姨娘。

    赵光赶忙走去,把自己的披风披到白兰若身上:“虽然已是五月,可是风大,你的身子本来就弱,怎能站在风口呢。”

    白兰若盈盈笑:“老爷,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吹点风罢了。”

    二人进屋子,远远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端瑰公主,冷眼望着,眼眸仿佛要喷火,手上的帕子都被她拧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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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山阁的布置是白兰若亲手安排的,雕花的木梁,幽香的菡萏,青花的瓷瓶,白玉屏风,典雅精致。

    “我已经向陛下递呈了辞呈,陛下允准,今后,我便去藏卷馆任职了。”

    “难为你了,夹在陛下和太皇太后中间多年,辞了,反而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夹在中间难做人才辞的,我是为了咱们的女儿,熙宁啊。”

    “我不明白。”

    忽然,一阵风吹来,纱窗嘎吱响。

    白兰若把窗关上,风虽然进不来了,可风声仍然呼呼作响,时不时地拍门。

    “我是瞧出来了,太子殿下对熙宁有意,熙宁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为女儿多考虑了。”他喝了口清茶继续道,“只要我一日身居尚书的位置,太皇太后就不会放过我,陛下也会有所顾虑。”

    “能成吗?”

    “成不成的,看孩子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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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吉福寿康宫出,往东去是熙宁住的栖月堂,与栖月堂相邻的便是绮春院。

    熙宁虽然是端瑰公主的庶女,得太皇太后封为郡主,可终究是臣子之女,按规矩是要住在芳华宫隔壁,璀华宫中的,但太皇太后为了助端瑰公主牢牢把住赵光,趁着帝后,太后和覃娮明都不在的时候破例将熙宁的住处安排在吉福寿康宫里。

    将范云舒的住处安排在自己宫里,也是想更好地把住她,但不同的是,范云舒的是用一面金牌换来的,本下得很大。

    听到动静,熙宁从栖月堂里出来。

    这个车轱辘声,是太皇太后的车马独有的。

    熙宁一身浅淡的橙红色谪仙裙,裙摆是荷叶的形状,走动时恍若风吹莲池面,荷叶轻摆。裙上满绣菡萏,几只蜻蜓立在含苞待放的荷花尖尖上,生机勃勃。梳的是单螺发髻,簪一支蝶恋花步摇点缀。精致的雪花白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端庄大方的步子款款落在石子路上。

    之后的婢女坎儿的手上,端着一个粉青釉浮雕缠枝莲如意耳扁壶,形制和釉面都是出色的佳品。

    与太皇太后迎面遇上。

    “熙宁见过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寿长无极。”

    若蔷撩开轿帘,露出范璀珠的半边脸。

    “免礼,平身。”

    “谢太皇太后。”

    范璀珠的目光落在坎儿手上:“此壶其上的纹饰乃是杂瑞,你是郡主,身份高贵,大可用更好的祥瑞纹。”

    熙宁回头看了眼耳扁壶,盈盈一笑:“回太皇太后,这个耳扁壶出自蕲州官窑,除了纹饰乃是杂瑞,其余都是很好的。熙宁昨日去了绮春院一趟,见缺个合适的摆件,便想将这个耳扁壶送给给即将入宫的范小姐,不算逾矩。”

    范璀珠颔首:“你想的很周到。”

    范璀珠的语气颇冷淡,熙宁却毫不挂怀。近来她忤逆太皇太后许多事情,不被她斥责已是不错。

    熙宁瞧眼右前方,又很快收回视线,仍是笑着:“太皇太后,您这是要去绮春院吗?”

    “哀家来看看,布置得如何。宫里都是些势利眼,可不能因为舒儿无名无分,就让人冷待了。”

    “有日,熙宁遇见负责布置绮春院的主事瑶女官,见女官事务繁忙,熙宁就给女官搭把手,帮着绘制图纸,所以谈及绮春院,熙宁也是布置人之一。正好,熙宁要过去送这耳扁壶,熙宁为您带路,可好?”

    她淡淡道:“那就走吧。你的品位不错,栖月堂布置得便十分雅致,想必经过你之手的绮春院不会差。”

    熙宁的眼帘微垂,嘴角的笑丝毫没有改变:“回太皇太后,都是按规矩来布置的,熙宁还小,若有不妥当,还要劳请您指点修正。”

    范璀珠突然来了句尖酸话:“如此说,绮春院中没什么好东西,寒酸之极了?”

    范云舒是没品没级的,而且还是绥的皇室后裔,戴罪之身,好东西自是不配用,若是按规矩来,怕是连一根金丝银线都见不着。

    熙宁徐徐回话:“请太皇太后宽心,使宫中银钱购置物品布置的,都是按规矩来,但如此,便显得减薄,可宫规不宜破,否则来日该如何约束宫人呢?且您看重舒妹妹,所以,熙宁用了自己的库银,为舒妹妹的院子增添了许多趁手的物件。”

    范璀珠瞟眼熙宁,一副处之坦然的神色。真是变了,姑娘长大了,都知道息怒不形与色了。

    “不枉吉福寿宁宫里的那位和澜后看重你,将宫中诸多事宜交到你手中,账簿也教你学着看,是进步了。”范璀珠脸色不变地赞许着。

    她心里有气,辛苦培育熙宁多年,好说歹说,还是不与自己一条心。

    ————————————

    绮春院不大,有前后两个小园子,栽有绿植花卉,正值夏日,生机勃勃。屋子分为里外两层,最外是迎客厅和餐区,内里是卧房、书房和琴房一体,虽有些紧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置得也都得体,虽不富丽,但胜在精致雅洁。

    范璀珠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不算满意,但哪那都挑不出错来,确实都是按着规矩来的,有些好东西,也都如熙宁说的,使的是她自己的库银购置的。

    范璀珠驻足在餐区:“这仿佛是两年前,哀家赏你的黄花梨雕芍药桌和定州官窑烧制的绿梅茶器?”

    熙宁颔首:“回太皇太后,正是您赏赐给熙宁的。熙宁的屋子已经满了,但想着,黄花梨雕芍药桌那么好的物件放着不用太可惜了,所以就送到绮春院来,给云舒妹妹用。那绿梅茶器,雅致极了,熙宁瞧它与黄花梨茶桌搭配正好,就也送来了。只是,借花献佛,望太皇太后不要怪罪。”

    “既是哀家赏赐之物,便是你的了,何罪之有。”

    范璀珠把手从若蔷处取下,熙宁心领神会,双手抬起到范璀珠身旁,让她把手搭在自己手上。

    “你有心了。”

    “熙宁有的,都是太皇太后您赏赐的,熙宁借花献佛,太皇太后不怪罪熙宁就好。”

    “你们俩守望相助,多多关心哀家,就够了。”

    “是。”

    ————————————

    走入起居室,拉开梳台的屉子,首饰盒,还有衣柜,空空如也。

    不待范璀珠发话,熙宁便道:“绮春院还在布置,人多手杂,熙宁便吩咐尚饰局,说待布置好了,再让她们将饰物送来,免得贵重物品无人看顾,徒增麻烦。”

    范璀珠眼神微妙地凝视熙宁:“你很细心。”

    “谢太皇太后夸奖。”

    范璀珠越想越郁闷,如此聪慧的孩子,若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手指向空空如也的衣柜:“过会哀家让人送舒儿的尺码来,你既揽下绮春院布置之事,那这衣装,便也交给你打点了。”

    “是。”

    ————————————

    入夜,皇宫里烛火通明,天上稀稀疏疏散落有几颗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吉福寿宁宫中,太后边用晚膳边听下人的汇报。

    “启禀太后,午时,太皇太后去了绮春院,巡视绮春院的布置情况,夜间派宫人去了熙宁郡主处,送范小姐的尺寸,说是让郡主打点范小姐入宫后穿着的事。”

    “有范云舒的尺寸?”

    “回太后,有的。”

    太后的脸颊浮现愠色,重重地将手中的擦手帕掷到地上。她冷哼:“范璀珠待夕云台人是真好,事无巨细,样样上心。哼,绮春院,是个卑贱的名字,听着倒像是宫外的勾栏瓦舍之名,与范云舒是很相配的。”

    侍女霁蓉上前一步:“太后不必恼怒,范云舒能不能入宫,一切您说了算。太后,算算日子,碧舟该要到夕云台了,可要?”狠话没往后说。

    “自然了,哀家怎么会由一个血统肮脏的丫头片子进宫里来。”

    “是,任她们怎么挣扎,最终都会败在太后手上的。”

    ————————————

    夜色朦胧,槐花散发着幽香,蝉止了鼓噪,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刻,驸马赵府里却闹起了抓贼。

    赵光新上任藏卷馆馆长,尚未归来,府中太夫人沉疴不起,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整治白兰若的好时候。

    家祠里,端瑰公主眼神冷酷地睨视被几个仆人狠狠压在地上苦苦挣扎的的白兰若:“白兰若,你可认罪?”

    白兰若神色愤愤:“栽赃陷害,何罪之有。公主,您趁主君不在,太夫人沉疴不起,便构陷妾身,明日主君回来,您说得清楚吗?”

    端瑰把金钗掷下地,力道极大,致使金钗落地反弹到白兰若脸上,给她脸上划了条痕,细微的血丝冒出。

    端瑰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支牡丹青鸾钗,是宫中的能工巧匠用一年时间打造出来的,材质是纯金的,上面镶嵌的每一颗宝石都纯净透明,皆是上上品。这是太皇太后赏赐给本公主的,本公主一直珍藏。”

    “今日,有下人来告诉本宫,说你盗了本宫的钗,派人搜查,果真是人赃并获。”她勾起白兰若的下巴,“人赃并获,你还敢说是本宫构陷你!诬陷本公主,罪加一等!”

    端瑰话毕,狠狠捏住白兰若的脸,指甲嵌入她珍珠白的肌肤里,血一点点地朝外溢出。她嫌弃地看了一眼被白兰若污了的指甲,这才放过她的脸。

    白兰若不屑一笑:“妾身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言国公的嫡女女,这样的钗,先皇后和澜后娘娘赏赐了许多,妾身又不是没有,犯得上偷公主的?公主没有人证,全凭公主臆断,和一支来路不明的钗,就说妾身偷盗,说出去,公主认为会有人信吗?”

    “放肆,本公主是一家之主,白兰若竟然敢用此般语气与本公主说话,你怕是活腻歪了吧!”

    “公主,你三天两头地没事找事,找妾身的茬,对公主没有一丝一毫好处。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有何不好?你苦苦相逼,妾身不得不说一句,公主实在是太过分了。”

    “放肆!来人,掌她的嘴!”

    阁楼下忽而传来喧闹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住手!”

    是熙宁。

    所有人都止住了手。

    端瑰一惊,这个时候,熙宁应该是在吉福寿康宫陪伴太皇太后的。

    白兰若松了口气,摁着她的下人面露惊慌色,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

    “混账奴才,快把你们手拿开!”熙宁奋力推开摁着白兰若的人,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熙宁。”端瑰蹙眉,不悦地看着她。

    熙宁福身:“熙宁见过主母,主母安泰。”

    端瑰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深沉:“熙宁,你叫我什么呢?我是你的母亲!”

    熙宁咬咬牙:“是,母亲。母亲,您不能那么对待我小娘,若是非要对我小娘用刑,还请母亲按照父亲制定的规矩,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父亲亲自定夺。”

    “熙宁,白兰若偷盗母亲的钗,赃物就在此,你还要替她说话吗?”

    “母亲,这支金钗您是收放在您卧房的匣子里的,能入母亲卧房的婢女有数十位,若是有人故意偷取来诬陷我小娘,挑拨您与我小娘的关系也未可知,请母亲三思。”

    “熙宁,你这般强词夺理,是执意要保这个偷窃者了!?”

    “母亲,熙宁没有前词夺理,熙宁是实事求是。”

    “你!”

    熙宁缓缓走上前,蹲到端瑰膝前:“母亲,熙宁全然是为了母亲好。母亲,您细细想,这支金钗乃是纯金的,图案更是牡丹和青鸾,这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虽然,这钗是太皇太后赏赐的,可母亲仍然僭越了。”

    “母亲,永悦公主可就要回来了,今日的事情要是闹大了,永悦公主知道母亲用这僭越的东西,难保不会来讨伐您和太皇太后。所以,请母亲三思。”

    为保白兰若,把覃娮明都搬出来了。

    端瑰抖了抖,脑海浮现出一张张肆无忌惮的笑脸,霎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端瑰忖思了片刻:“熙宁所说,不无道理,此事确有疑点,本公主自当公平公正,会好好排查,不会诬陷任何一个人的。”

    她淡漠地冷视白兰若脸上的伤:“无意伤了白姨娘,樱桃,差人请个大夫来给白姨娘瞧瞧,落下疤就不妥了。行了,白姨娘,你且先回去吧,事有新的进展,本宫会知会你的。”

    白兰若看眼熙宁。

    熙宁点点头:“小娘先回。坎儿,搀我小娘回去。”

    “是。”

    ————————————

    目送走白兰若,熙宁的目光收回,落到端瑰脸上。

    端瑰的脸,冷若冰霜。

    熙宁深吸口气,将茶奉到端瑰面前:“母亲请用茶。”

    端瑰没接,看着她,语气淡淡:“熙宁,我将你养在膝下十数年,你的心里,可有一日把我看做是母亲?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白兰若一个人?”

    “母亲,在熙宁心里,您就是熙宁的母亲。”

    “因为我出自太皇太后,所以每一个人都提防着我,驸马也不情愿踏入我房里,这么多年了,我只有你一个继女,养在膝下多年,还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母亲此言差矣……”

    端瑰打断她:“明日你父亲回来,白姨娘脸上的伤,你们打算怎么解释?”

    “回母亲,小娘脸上的伤,是小娘走路不稳,不小心摔的。”

    端瑰瞅眼她,随即又把眼睛挪开:“行,我乏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那母亲您好好休息,熙宁告退。”

    ————————————

    下雨了,水珠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地响,一道青白色的闪电划破天际,乌泱泱的天轰击出天雷,炸响一方。

    “樱桃,覃娮明是真要回来了吗?”

    樱桃点头:“是啊,公主,听说永悦公主这几日就要回到了,宫中都传遍了。”

    “那个混世魔王,不在外面待着,回来做什么,惹是生非吗!?”

    端瑰愠恼地上下揉自己的手,都是鸡皮疙瘩,经久不散。

    “她一回来,本公主是连皇宫都不情愿去了,这个浑子。

    “都是公主,您别担心,有什么去不得的。”

    端瑰眼神一冷:“本公主什么时候说担心了?”

    “是奴婢失言了,奴婢该死!”樱桃扑通跪下。

    “滚!”

    “是!”

    ————————————

    更阑,小藻明宫里,烛火渐暗。

    覃浩泱怀抱着澜后:“放任范璀珠把范云舒接进宫里?”

    听覃浩泱问,澜后眼也没睁,往他怀里缩了缩,答:“范璀珠年纪大了,能做的事有限,利用价值一天天减少,让范云舒入宫来,蝶后的人才能做些新鲜事,事多就容易露马脚,我们才更有可能得到地图。”

    “索图南已经给辛卉梓写了信件,把这事告诉了娮儿,以她的性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放心吧,我已叫万古到泽阳截住娮儿了,吩咐她别对范云舒下手,看看就好。我怀疑,地图可能在夕云台人手里。”

    “还是你心思细腻,办事周到。对了,方才,驸马府的眼线来报,端瑰又找由头责罚白兰若了。”

    “白兰若是宰辅之女,嫁谁不好,偏要嫁给赵光,自讨苦吃。”

    “她生的熙宁挺乖巧的,衍儿时常与我说起,想是有什么心思。”

    “衍儿钟情熙宁,但是碍于范璀珠的存在,为大局考虑,所以多年从未表露。”

    “你怎么知道的?衍儿告诉你的?”

    “看出来的。”

    “熙宁凡胎肉骨,与衍儿有些不配。”

    “喜欢就好,管她什么身份。你还是剑灵呢,不还配了我。”

    “你又来了。”

    “怎的,我还说不得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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