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南海莲下痴人多（二）

    段少华在哈密呆了一周。

    整整两年没有来，这座小城变化不小。“曼陀铃”舞厅已经换上了KTV歌厅的招牌，他当初打工的那个工地，楼房早已经竣工，小区内种上了花草，住了不少居民，几个大妈正在闲聊，见来了个陌生人，不由得对他好奇地上下打量，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他出了小区，慢慢溜达着，特意到那家“谢记湘菜馆”转了一圈。谢老板正在饭馆门口打麻将，还是那个德行，一边搓麻将一边骂骂咧咧。正当几个人将麻将碰的啪啪响，嘴里兴奋的大呼小叫时，当年的服务员小尚冲了过来，一把将麻将桌掀翻，抓起谢老板的一支胳膊就往饭馆里拖，大声斥责道：“娃儿嗓子都哭哑了，你先人还有闲心搓麻将！”谢老板蔫头蔫脑地小声嘀咕着跟着小尚向饭馆里走去，身后立马响起一片哄笑声。有人怪声怪气地大声叫道：“老板娘，搓衣板上放个垫子啊，搓衣板太硬了，老谢腿和腰都受不了！”哄笑声更响了。

    段少华远远地看到这一切，也轻松地露出了笑容，没想到小尚现在已经升级为老板娘了。经过两年生活的锤炼，他对谢老板当时对自己和梁和景的刻薄已经毫不在意，甚至回忆起半夜与梁和景绞尽脑汁地琢磨如何打有奖电话、临走时偷走饭馆两瓶酒的往事时自己也忍俊不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在不经意的似水流年里，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主动或被动地变化着。

    进入十一月，和梁和景分别也有两载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何方？段少华一有机会就从不同渠道打听他的消息，都毫无头绪。这件事像压在他心头的磨盘，时间越久压力越大。他在夜里经常会梦到梁和景，梁和景在梦里总是一副兴高采烈、没心没肺的日子，高兴的向自己诉说什么，可是他一句话也听不清，急得他去拉梁和景的手，却拉了个空。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再也难以入睡。

    韶华一下课就飞奔回家，和段少华腻在一起，缠着段少华讲故事，摆弄他的随声听。段少华对这个既懂事又天真的小姑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看着韶华天真的笑脸就会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

    乌鲁木齐进入11月已经比较寒冷了。段少华从哈密回来好几天还没有等到上班的通知，赌气也不和杨杰联系。想到自己早就想学开车，刚好现在有时间，就向驾校报了名，参加驾照培训，开始了学车生活。

    虽然陆师傅在沙漠里给段少华教过一些基本的开车要领，他自认为开车是一件简单的事，实际动起手来，才发现自己手脚配协调度并不高，在训练科目时一辆212吉普教练车经常被他开熄火，为此没少挨驾校教练的训斥，让他懊恼不已。

    不是冤家不碰头，他有好几次看见宋毅开车来送一个女孩来驾校，为避免尴尬，他每次都是看见宋毅的车来驾校后就到偏僻的角落站着，等宋毅走了后再走出来。

    他心里暗自揣摩宋毅和那个女孩的关系，但是又无法得出结论；说是情侣吧，两人的举止又不像，那个女孩在宋毅将她送到后都是淡然地一挥手，没有情侣之间的缠绵劲；说是同学朋友吧，宋毅不会如此上心，每次都亲自接送。蓦然，他突然想起，听说宋家还有一个女儿，莫非就是她？

    这个女孩性格沉静，不太爱活动，不爱说话，也不合群，从不和其他学员主动攀谈，但是并不孤傲，偶尔因为其他学员有事与她的练车先后秩序发生冲突时，她并不为意，总是非常客气地礼让他人，在几个叽叽喳喳为了孰先孰后而屡起争执的女学员中显得很特别。

    从学员点名册中得知了这个女孩叫宋琦，他想到既然她是宋家人，那么早晚可能要与这个女孩要结识，有点莫名的恐慌，因而手脚愈加不听话，尤其是上坡启停时手刹和离合器配合的不是早就是晚，车开的向前一顿一窜，被教练训得面红耳赤，惹得其他学员哈哈大笑，让他心里又羞又恼。

    宋琦明显被开过小灶或以前开过车，表现又稳又冷静，起步打火干脆利索，赢得了教练的数次夸奖。教练想偷懒时，索性让宋琦给其他学员，特别是悟性比较慢的段少华等当老师。

    有一天星星散散地下起了小雪，路面变得有些湿滑，碰到这样的天气段少华就分外紧张，生怕自己再出啥状况。大部分学员非常轻松完成的侧位停车项目，他的方向盘不是打早了就是打过了，连练了数把都没有起色，这让他有些灰心丧气，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生闷气。

    教练对学员大吼大叫了半上午，口干舌燥，下车准备美美抽支烟，早有有眼色的学员给他点上了一支阿诗玛，并顺手将一包烟塞在他口袋里。教练与几个男学员吞云吐雾，让宋琦带着段少华练一会侧位停车。

    段少华坐在驾驶座上，一边扭头看后视镜，一边听宋琦指挥，打方向，倒车，再打方向，回正，心里一紧张，脚下的油门使劲重了，吉普车咆哮着冲出路沿石，重重地弹跳起来，落在公路边的一个土坑里熄了火。

    教练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快速跑到212吉普车前，一把拽开车门，将惊魂未已的段少华拖出来，然后急切的问宋琦怎么样，是否受伤。宋琦的头与车顶磕了一下，蹭破了一大块皮，伤口慢慢地渗出血来。段少华缓过神，慌忙掏出手帕，按在宋琦的头上。好在驾校都备有医疗箱，里面有常用药品，可以处理一些小擦伤，有热心的学员拿出碘酒、纱布，帮着宋琦处理伤口。

    教练对着段少华一阵声嘶力竭的呵斥，段少华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低着头接受教练的怒吼及其他学员嘲笑的目光。

    半个小时后宋毅闻讯开着车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教练见是经常送宋琦来学车的小伙子，看他下车身手敏捷，满面怒色，眼露寒光，顿时胆怯起来，于是就添油加醋地把段少华如何将车到路边的坑里的经过诉说了一遍，至于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只字未提。

    宋毅一看见肇事者是段少华，一时楞在那儿，攥着的双拳不由得松开了。段少华做梦也想不打与宋毅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见面，期期艾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毅狠狠看了他一眼，推开他关切地问宋琦伤势如何，赶紧上车去医院做个检查。

    宋琦从当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恢复了平时镇定的模样，对宋毅说就擦破了点皮，回头打一针破伤风就没事了。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关切的神情，问段少华身上没伤着吧？段少华连忙说没事，没事。

    他眼睁睁地看着宋毅带着宋琦开车远去，心里暗道这下完了，不知这事最终该以怎样的方式解决。

    教练心虚地走过来，态度转变了许多，问宋毅为什么见到段少华后态度大变，难道两人还是朋友？看样子又不像啊！

    段少华也不答话，和其他学员一起喊着号子将教练车推了出来。

    宋毅飞快地开车送妹妹到达了最近的医院，陪宋琦检查完，让医生处理完伤口，听医生说不碍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关切地询问宋琦还有哪儿不舒服，宋琦微笑着回答说，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事得样子。

    宋广仁心情挺好，今天特意亲自下厨，为女儿炒了几个菜，自己倒了一杯酒，准备一家人吃一顿温馨的晚餐。一见宋琦头上缠了绷带回来了，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回事，宋毅于是就将事情的原委给他讲述了一遍，宋广仁一听这事与段少华有关，拿起电话就冲杨杰发了一顿火，问他是否知道段少华去驾校学车的事，听得杨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宋琦强行压掉了宋广仁的电话，嗔道，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你们干嘛那么反应过敏？那个段少华怎么回事，好像哥哥和你都提到他时表现都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