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北野
两日之后。
沈小义独自一人，牵着那匹瘦红马徐徐前行，待到出了苍牙城，便纵身跃上马背，直奔北面山麓而去。
北野湖在苍牙城外东北方向，约有七八里路程，仗着瘦红马的非凡速度，他很快便来到湖边。
这湖面极是辽阔，微风轻轻吹拂之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色，湖面偶有掠过几只黑背黄肚的水鸟，激起点点水花，水面波纹更盛。
湖岸周边尽是一尺多高的草丛，将更远处的山林掩映在其中。北面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向北延伸到山林深处。
此地极为僻静，广袤无垠的湖面上，没有任何船只，湖面四周竟也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影。
青山绿水，自在徜徉。沈小义感到很是惬意。
他沿着湖边按辔徐行，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北野湖东南一角，看到一个黑瓦红柱的凉亭。
远远望去，亭中一方石桌，四面石凳，有一白衣客正端坐于石凳之上，神情悠然，体态优雅，一边眺望着湖光山色，一边自斟自饮。
沈小义走上前去，这人一袭白色长衫，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正是飞燕将军赵承玉。
他今日脱去了沉重的寒铁甲胄，白衣素裹出现在凉亭之中，俨然是一位翩翩如玉的俊美公子。
赵承玉起身迎接，笑道：“沈兄果然守时，我原本以为你会更迟些。”
“让赵将军久等了，这北野湖我从未来过，一时寻这沧澜亭不见，费了些时间。”
“这便无妨，沈兄请坐。”
两人临湖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盏黑色陶杯。
沈小义其实并不太明白，今日赵承玉约他来到此处，究竟所谓何意。那日他问起赵承玉前去黑井的缘由，被立刻打住话头。
“赵将军，我数次被你搭救……”
赵承玉抬起手掌，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淡然问道：“你可知这北野湖和沧澜亭的故事？”
沈小义面带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北野湖清幽僻静，端的是景色怡人，”赵承玉把玩着手中的黑陶杯，说道，“这沧澜亭更是傲然孑立，自成一格。”
沈小义沉默，此时唯有静心聆听。
“谁又能知道，十二年前这里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北野湖战役之惨烈，几乎让文旸帝下令永久封锁此处，要将此湖填平。”
沈小义大为诧异，问道：“北野湖之战？是和北辽交战吗？”
赵承玉点点头，说道：“彼时北辽三十万铁骑踏过北面的岩巫山，来到这北野湖地界，直逼苍牙城。”
“苍牙城一旦沦陷，北辽势必一路向东，直取崇唐国都城环都。”赵承玉饮下一杯酒，继续道：“所以此处注定成为两军的决战之地。”
他站起身来，眺望着湖的对岸，星目熠熠生辉，仿佛回忆起当年那场天昏地暗的厮杀。
“这场战争双方都付出了惨烈代价，数十万军士葬身于此……而北辽也自此一蹶不振，连连败退。”
赵承玉扬起手来，指着湖面问道：“你可知这深不可测的湖水中，埋葬了多少将士的尸骨？那青翠欲滴的山林草木，又吸纳了多少勇士的英灵？”
他眼中微微泛起泪光。
沈小义只觉得汗毛直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艳丽旖旎的风光之后，还有如此让人心惊肉跳的故事。
难怪此处杳无人烟。
“这沧澜亭，则是我为了纪念先锋将军范沧澜而建造，当年他在此以一敌百，以一己之力带领数百将士，阻击了北辽的数千援军，直到被乱箭穿身、跪地身亡的最后一刻，他手中长枪都不曾停止挥舞……”
“他的铠甲，正是如同这沧澜亭一般的黑红两色。”赵承玉停了下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沈小义默然。心中想到近期所听闻的战争传言，心下忍住没再询问，赵承玉向他提起此处当年的往事，定然有其深意。
两人沉默良久。
赵承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着沈小义问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黑井吗？”
沈小义点了点头，说道：“一切由赵将军定夺，若有不便，赵将军大可不必透露。”
赵承玉说道：“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与你听，请你替我严守秘密。走出这沧澜亭，我便不会再认账，日后若我听到有关讯息，你我二人便永世不再往来。”
“请赵将军放心，连救命恩人都坑，那还是个人吗？”沈小义口中回答，心中却是纳闷，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如此神神秘秘？
赵承玉只觉他说话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空气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他凝视着沈小义，仿佛想从他眼中窥探出他内心的秘密。
又过了良久，赵承玉说道：“关于星元大灾变，以及陨金、异化，这些我就不再赘述了，你定然是早有了解。”
沈小义点点头。
“九星云天，你应当也了解一些，那无命书生杨岩凤，正是九星云天七位星堂堂主之一。”
沈小义道：“这人可恶至极，他害死了我父亲沈峰，又故意放出《千星图》在我身上的传闻，掀起了各种风浪。”
赵承玉望向一望无际的北野湖面，说道：“也对，但也不全对。”
“杨岩凤星能修为境界固然极高，几乎到达只手遮天的地步，但是他却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一枚极为耀眼的棋子。”
沈小义问道：“你是说九星云天的总舵主，才是真正的主谋？杨岩凤是他的手下，自然听命于他，这也没什么奇怪。”
赵承玉摇了摇头，说道：“这样说也不尽准确。九星云天看起来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千星图》也确实是破解时局的关键，但这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我此时还不能完全窥得全貌。”
他给沈小义斟满酒，两人碰杯饮罢。赵承玉又道：“从这件事本身来看，其背后牵连甚广。”
沈小义正要再问，赵承玉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我的身份，你也应当知道了罢？”
“赵将军的事迹，我早已听说，极是仰慕。”沈小义抱拳道，“赵将军声名远播，就连这偏远的燕来镇都立着雕像，当真是令人敬佩。”
赵承玉淡然道：“这些都是浮名，不足为道。燕来镇的雕像，却不是因为这些浮名，只因我原本就是燕来镇本地人。”
沈小义微微惊诧：“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燕来镇还有飞燕将军客栈，只怕连这燕来镇三个字，也是后来随将军封号改的？”
赵承玉微微点头，说道：“我这次出现在燕来镇，是假借回乡省亲之名，实则是查探血口帮的活动。”
沈小义心中暗想，这区区的血口帮，能惊动朝廷三品大将军亲自查探，想必不会是单单因为黑井的事情。
赵承玉又道：“血口帮与燕来镇县衙之间，甚至与连云州各地官府之间牵连极深，不仅明目张胆的行这陨金开采之事，而且无恶不作，早已成为一颗毒瘤。”
“然而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人敢动血口帮，这与刘佐傅有着极深的关系。”
沈小义问道：“刘曾的老爹，燕来镇知县刘佐傅？他一个六品知县，为何却有如此能量？”
赵承玉站起身，踱步到湖边，缓缓说道：“这世上每人都有他的生存之道，而每一个兴风作浪者，也必有他独到的本事。”
“据说，刘佐傅与朝廷中人关系非同寻常，但没有人能够证明。”
赵承玉的背影在宏伟的北野湖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转身又说道：“我虽是大将军之子，但自幼便喜好浪荡江湖，原本不愿为朝廷效命，但见到北辽国铁骑践踏国土，辱我百姓，震怒于朝中无猛将，更怜惜父亲年迈之躯，于是背水一战立下了战功，自此一入将门深似海，我现在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血口帮背后，是刘佐傅，至于刘佐傅背后，则是朝廷中更强大的某个权势，这个权势再往深处，我不得而知。”
赵承玉看着沈小义，说道：“可以肯定的是，刘佐傅组织规模浩大的陨金矿藏开采，其意绝不仅在于牟取暴利。”
“我身份特殊，因此不能直接查探此事，只能暗中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黑井所在，我早已获知，但一直没有动手的机会。”
沈小义点头道：“所以，我们三人的闯入，反倒是给了你介入的机会？”
赵承玉点头道：“没错，你们既已将黑井和血口帮全部颠覆，刘曾也陷入孤立无援之境，我此时介入不仅堂而皇之……”
“而且还能把面子活儿做够。比如，救下刘曾交给刘佐傅，这样不露声色之间可以掌握全部主动，进退自如。”沈小义微微笑道。
赵承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说道：“沈公子的确是聪慧过人。此次你助我解决一个大患，我有一件物事要赠与你。”
这下轮到沈小义惊讶了。
赵承玉抬手向上方一指，凉亭斜顶的横梁上，正悬着一把修长的大剑。
沈小义抬眼望去，这大剑通体如水晶打造一般，一半青色，一般蓝色，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青蓝碧火剑。
沈小义独自一人，牵着那匹瘦红马徐徐前行，待到出了苍牙城，便纵身跃上马背，直奔北面山麓而去。
北野湖在苍牙城外东北方向，约有七八里路程，仗着瘦红马的非凡速度，他很快便来到湖边。
这湖面极是辽阔，微风轻轻吹拂之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色，湖面偶有掠过几只黑背黄肚的水鸟，激起点点水花，水面波纹更盛。
湖岸周边尽是一尺多高的草丛，将更远处的山林掩映在其中。北面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向北延伸到山林深处。
此地极为僻静，广袤无垠的湖面上，没有任何船只，湖面四周竟也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影。
青山绿水，自在徜徉。沈小义感到很是惬意。
他沿着湖边按辔徐行，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北野湖东南一角，看到一个黑瓦红柱的凉亭。
远远望去，亭中一方石桌，四面石凳，有一白衣客正端坐于石凳之上，神情悠然，体态优雅，一边眺望着湖光山色，一边自斟自饮。
沈小义走上前去，这人一袭白色长衫，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正是飞燕将军赵承玉。
他今日脱去了沉重的寒铁甲胄，白衣素裹出现在凉亭之中，俨然是一位翩翩如玉的俊美公子。
赵承玉起身迎接，笑道：“沈兄果然守时，我原本以为你会更迟些。”
“让赵将军久等了，这北野湖我从未来过，一时寻这沧澜亭不见，费了些时间。”
“这便无妨，沈兄请坐。”
两人临湖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盏黑色陶杯。
沈小义其实并不太明白，今日赵承玉约他来到此处，究竟所谓何意。那日他问起赵承玉前去黑井的缘由，被立刻打住话头。
“赵将军，我数次被你搭救……”
赵承玉抬起手掌，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淡然问道：“你可知这北野湖和沧澜亭的故事？”
沈小义面带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北野湖清幽僻静，端的是景色怡人，”赵承玉把玩着手中的黑陶杯，说道，“这沧澜亭更是傲然孑立，自成一格。”
沈小义沉默，此时唯有静心聆听。
“谁又能知道，十二年前这里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北野湖战役之惨烈，几乎让文旸帝下令永久封锁此处，要将此湖填平。”
沈小义大为诧异，问道：“北野湖之战？是和北辽交战吗？”
赵承玉点点头，说道：“彼时北辽三十万铁骑踏过北面的岩巫山，来到这北野湖地界，直逼苍牙城。”
“苍牙城一旦沦陷，北辽势必一路向东，直取崇唐国都城环都。”赵承玉饮下一杯酒，继续道：“所以此处注定成为两军的决战之地。”
他站起身来，眺望着湖的对岸，星目熠熠生辉，仿佛回忆起当年那场天昏地暗的厮杀。
“这场战争双方都付出了惨烈代价，数十万军士葬身于此……而北辽也自此一蹶不振，连连败退。”
赵承玉扬起手来，指着湖面问道：“你可知这深不可测的湖水中，埋葬了多少将士的尸骨？那青翠欲滴的山林草木，又吸纳了多少勇士的英灵？”
他眼中微微泛起泪光。
沈小义只觉得汗毛直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艳丽旖旎的风光之后，还有如此让人心惊肉跳的故事。
难怪此处杳无人烟。
“这沧澜亭，则是我为了纪念先锋将军范沧澜而建造，当年他在此以一敌百，以一己之力带领数百将士，阻击了北辽的数千援军，直到被乱箭穿身、跪地身亡的最后一刻，他手中长枪都不曾停止挥舞……”
“他的铠甲，正是如同这沧澜亭一般的黑红两色。”赵承玉停了下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沈小义默然。心中想到近期所听闻的战争传言，心下忍住没再询问，赵承玉向他提起此处当年的往事，定然有其深意。
两人沉默良久。
赵承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着沈小义问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黑井吗？”
沈小义点了点头，说道：“一切由赵将军定夺，若有不便，赵将军大可不必透露。”
赵承玉说道：“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与你听，请你替我严守秘密。走出这沧澜亭，我便不会再认账，日后若我听到有关讯息，你我二人便永世不再往来。”
“请赵将军放心，连救命恩人都坑，那还是个人吗？”沈小义口中回答，心中却是纳闷，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如此神神秘秘？
赵承玉只觉他说话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空气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他凝视着沈小义，仿佛想从他眼中窥探出他内心的秘密。
又过了良久，赵承玉说道：“关于星元大灾变，以及陨金、异化，这些我就不再赘述了，你定然是早有了解。”
沈小义点点头。
“九星云天，你应当也了解一些，那无命书生杨岩凤，正是九星云天七位星堂堂主之一。”
沈小义道：“这人可恶至极，他害死了我父亲沈峰，又故意放出《千星图》在我身上的传闻，掀起了各种风浪。”
赵承玉望向一望无际的北野湖面，说道：“也对，但也不全对。”
“杨岩凤星能修为境界固然极高，几乎到达只手遮天的地步，但是他却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一枚极为耀眼的棋子。”
沈小义问道：“你是说九星云天的总舵主，才是真正的主谋？杨岩凤是他的手下，自然听命于他，这也没什么奇怪。”
赵承玉摇了摇头，说道：“这样说也不尽准确。九星云天看起来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千星图》也确实是破解时局的关键，但这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我此时还不能完全窥得全貌。”
他给沈小义斟满酒，两人碰杯饮罢。赵承玉又道：“从这件事本身来看，其背后牵连甚广。”
沈小义正要再问，赵承玉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我的身份，你也应当知道了罢？”
“赵将军的事迹，我早已听说，极是仰慕。”沈小义抱拳道，“赵将军声名远播，就连这偏远的燕来镇都立着雕像，当真是令人敬佩。”
赵承玉淡然道：“这些都是浮名，不足为道。燕来镇的雕像，却不是因为这些浮名，只因我原本就是燕来镇本地人。”
沈小义微微惊诧：“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燕来镇还有飞燕将军客栈，只怕连这燕来镇三个字，也是后来随将军封号改的？”
赵承玉微微点头，说道：“我这次出现在燕来镇，是假借回乡省亲之名，实则是查探血口帮的活动。”
沈小义心中暗想，这区区的血口帮，能惊动朝廷三品大将军亲自查探，想必不会是单单因为黑井的事情。
赵承玉又道：“血口帮与燕来镇县衙之间，甚至与连云州各地官府之间牵连极深，不仅明目张胆的行这陨金开采之事，而且无恶不作，早已成为一颗毒瘤。”
“然而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人敢动血口帮，这与刘佐傅有着极深的关系。”
沈小义问道：“刘曾的老爹，燕来镇知县刘佐傅？他一个六品知县，为何却有如此能量？”
赵承玉站起身，踱步到湖边，缓缓说道：“这世上每人都有他的生存之道，而每一个兴风作浪者，也必有他独到的本事。”
“据说，刘佐傅与朝廷中人关系非同寻常，但没有人能够证明。”
赵承玉的背影在宏伟的北野湖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转身又说道：“我虽是大将军之子，但自幼便喜好浪荡江湖，原本不愿为朝廷效命，但见到北辽国铁骑践踏国土，辱我百姓，震怒于朝中无猛将，更怜惜父亲年迈之躯，于是背水一战立下了战功，自此一入将门深似海，我现在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血口帮背后，是刘佐傅，至于刘佐傅背后，则是朝廷中更强大的某个权势，这个权势再往深处，我不得而知。”
赵承玉看着沈小义，说道：“可以肯定的是，刘佐傅组织规模浩大的陨金矿藏开采，其意绝不仅在于牟取暴利。”
“我身份特殊，因此不能直接查探此事，只能暗中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黑井所在，我早已获知，但一直没有动手的机会。”
沈小义点头道：“所以，我们三人的闯入，反倒是给了你介入的机会？”
赵承玉点头道：“没错，你们既已将黑井和血口帮全部颠覆，刘曾也陷入孤立无援之境，我此时介入不仅堂而皇之……”
“而且还能把面子活儿做够。比如，救下刘曾交给刘佐傅，这样不露声色之间可以掌握全部主动，进退自如。”沈小义微微笑道。
赵承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说道：“沈公子的确是聪慧过人。此次你助我解决一个大患，我有一件物事要赠与你。”
这下轮到沈小义惊讶了。
赵承玉抬手向上方一指，凉亭斜顶的横梁上，正悬着一把修长的大剑。
沈小义抬眼望去，这大剑通体如水晶打造一般，一半青色，一般蓝色，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青蓝碧火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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