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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山

    “尤儿!尤儿!”谢尤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有些脑子混沌,似乎觉得自己前一刻还在明棠和叶皓的婚礼,下一刻就在烛光之下,谢矢双眼炯炯,刚一头冲进房间里。“尤儿!”

    他的连声呼唤下,谢尤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说。“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她问的是谢矢为什么会忽然回山上来,潜意识里她还在梦里的婚礼,谢矢应该在山下打仗,而谢矢还以为她问的是他怎么回客栈这么早。他一脸幸福的坐在谢尤身边,大力的晃着她的肩膀。大声道。“苏先生同意跟我们回中州了!”

    “苏先生?”谢尤努力的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皱巴巴的裙子被谢矢坐在屁股下面。

    谢矢看起来比白天更精神,整个人容光焕发。他松开右手,左手还搭在谢尤的肩膀上。“对,就是白天替我们赶车的那位。”

    谢尤打了个哈欠,想从窗户去看外面如今几时几分了,她从床上蹭着走了下来,踩着鞋走到窗户旁边,一伸手推开了窗。

    外面的乐声立刻飘进了房间里。

    月亮一轮圆圆的挂在夜间苍穹之上,伴着月光,谢尤看到湖面上几艘画船,红灯花幔,酒菜飘香。她皱着鼻子,脑海里的最后一丝困意终于被赶跑了。

    谢矢还处于兴奋之中,他喋喋的开始说。“你知道,大哥自从到了中州就一直在城外练兵,最近一段时间,偶尔也上几次朝,每次都被那些个文官顶的一肚子气,后来还出了你被陷害,明珠失窃的事,武靖侯的爵位,当然大哥不是怪你……”他说话的时候,一抹微不可闻的酒气顺着空气爬了过来。

    谢尤忍不住问。“大哥你又喝酒了?”

    谢矢一摆手,示意谢尤不要打断他说话。“一杯而已。你听我说,尤儿,苏先生跟我回到中州之后,替我出谋划策,我这里就能轻松些了。你程叔叔,也是一样。”他站起来,继续说。“你不知道,苏先生一番话,许多我从前都不明白的事都点明白了。”

    谢尤呆呆的嗯了一声。她问,“大哥,苏先生同意了跟你去中州?他不是个逃兵吗?怎么对中州的事这么了解。”

    谢矢哈哈一笑,“尤儿这就是你不懂了。沈大哥当年也是在桐洲,但还不是对天下事了如指掌。这些人都是天生的,就跟你我天生对练武一道就是比别人精进的快。”

    谢尤点点头,明白了。

    谢矢这会儿乐的满屋子乱转,最后还是月光洒在了窗台上,他才说。今夜晚了,让妹妹早点休息,明日早点起来,就上山去。

    谢尤和谢矢开的是个里外的套间,谢尤睡在里面,谢矢和行李都在外面,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数落谢尤。“睡着了门也不锁,粗心大意!”

    谢尤冷汗津津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一躺到床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又总是在夜深前忽然惊醒,还总是梦到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现在,她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窗外的月亮,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里的月亮了。

    不是中州的月亮不圆,当然了,所有地方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只是当她离靖仓这么近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倒退着暂时离开了她,她能想到的,只有山上的生活,山上的朋友,山上的家人。

    一个人的归属感,不是因为地方而决定的。

    现在谢尤想起来,在东海的时候,她每天晚上,爬上屋檐去看月亮,找的是和靖仓的相同点。

    自从到了中州,和大哥在一起生活,她就再也没有半夜睡不醒,爬起来看过那一轮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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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谢尤收拾好自己,把裙子拉的舒展熨帖了一些,然后细心的把披风的带子在胸前系好,谢矢也一脸精神的走了进来,他大约是找人刮了胡子,这会儿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四五岁。

    谢尤见他进来,就笑着说。“大哥今天委实英俊。”

    谢矢也心情好,招了招手,“走了,下去吃饭,嘴这么甜,少喝一碗糖粥吧。”

    谢尤跟着谢矢走了下去,看见外间的东西已经空了,显然是谢矢早上都搬了下去。

    他们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揽月楼里如同那位苏先生所说,冷冷清清,除了谢家兄妹,大厅里只有几个伙计,正在洒扫收拾桌子。

    谢尤昨晚抱进来的酒坛子现在就放在她刚刚坐下的桌子旁边,她和谢矢的小小包袱,还有那一提委实经过了风吹雨打的年礼也放在桌子上。

    谢尤坐下后犹豫着要不要把披风解下来,谢矢就及时的说。“我吩咐小二打包了几个包子,咱们路上吃,走得快些,还能赶上午饭。”

    谢尤手一顿,立刻又站了起来,她看着地上的酒坛子,心想她要是抱着这玩意,怎么一边走一边吃呢,还没想明白,就看见昨天的中年人笑着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短打的灰袍,怎么看都不像沈稳一样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但是也不知道是昨晚谢矢说了那么多话,还是因为谢尤把他同谢矢类比了一下,现在看他,就觉得那斑白的两鬓,风霜的双颊,都显示这个人不是普通的车夫。

    谢矢一见中年人走进来,忙迎上去,道。“先生如何来了?”

    中年人走进来,谢尤也站了起来,朝他拱了拱手,也跟着谢矢叫“先生。”

    中年人道,“昨晚听说谢将军和谢姑娘今日要上靖仓山,内子就赶我一早来送二位过去。”他笑的憨厚,谢尤忍不住又是疑问。

    谢矢连连说,“先生客气了,我们随便租一辆车就是了。”

    中年人还道。“既然都是租车,为何不用现成的车呢。”他这么一说,谢矢不好再推拒,于是招呼谢尤把东西搬到外面车上,自己捧了一叠小笼包,和中年人坐在那里吃。

    中年人站着没坐下,还道。“方才在外面听谢将军说走早些能赶上山上的午饭,无妨,苏某和两位一起路上吃就是了。”

    谢尤刚好搬了酒出去,回来听到这句话,不免看了这人一眼。

    不过她从来没见过什么是军师,唯一就是第五何华,但此人文文弱弱,一副随时要升天的痨病鬼样子,如今见了这位中年人,自然好奇。

    中年人一边站了起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干不干净,套在手上,就把碟子里的包子一个一个抓在手里,手腕最后一翻,又把包子都捧在手里。

    谢家兄妹看着他做了这一切,两个人都呆呆的看着。

    他们看着这中年人算是个室外高人了吧?没想到这么随意。

    一时两兄妹把东西都放到了车上,中年人牵着牛,走在前面,谢矢走在他身边,谢尤走在车后面跟着,看着两人的背影,不时还有只言片语飘进她的耳朵里。

    一个人说,“先生昨晚指点的中州局势,其实我还不是太懂,如何说皇后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呢?”这是谢矢的声音。

    另一人说,“如今中州的争夺,都是帝后的争夺,皇帝代表的是新贵,而皇后背后,则是原本的中州豪族。从承恩公弃武从文开始,萧家就完全站在了文官的这一派。”

    “但皇帝皇后情投意合……”谢矢说。

    苏先生说。“若是情比金坚,为何皇后至今不曾有孕?”

    谢矢不说话了。

    谢尤倒是心里突的一跳,她对萧书仪的担心,忽然之间找了一个对外的突破口,于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急切,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之中。“先生,如何知道皇后不曾有孕?”

    中年人回过头来,看了谢尤一眼。“谢姑娘听起来对皇后倒是多有关心?”

    谢矢不虞道,“家妹与皇后是闺中密友。”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谢姑娘,有趣。”他又转向谢矢,道。“如此一来,苏某昨夜同将军说的,竟是都不作数。”

    谢尤皱着眉,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她想知道萧书仪到底如今在太平宫过的安稳不安稳,于是又问。“先生恐怕不知,年前皇后曾经有孕,但孩子没保住。”

    中年人点点头。“这印证了苏某心中所想。”他这时看着谢尤,似乎觉得她比谢矢更明白他的话。“帝后不和。”

    谢尤被他这句话说进了心里,如同有人拿了一口钟,放在她耳边狠狠的敲了一下。她一时失神,帝后不合两个字,和萧书仪在窗边哭泣的场景融为一体,她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山脚下,一直到中年人向她告辞,才猛然抬头。

    “谢姑娘,苏某字子绪,家里也有个女儿,只是不及谢姑娘灵秀万一。”他对着谢尤,一双眼睛如古潭水般幽深。“谢姑娘不必担心皇后的安危,实话同谢姑娘讲,帝后博弈,如今皇后占上风。”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可谢姑娘现在在这里,而皇后在中州,风云变化,等我等回京的时候,谁占上风犹不可知。”

    谢尤木木的问,“子绪先生如何知道,皇后占上风呢?”

    子绪先生还是呵呵的一笑,然后说。“听闻陛下在陌上时,结识一林姓女子,可年节里,不曾听说这位林娘娘只言片语。陛下初登高位,断然不会自愿放手,那为何林娘娘销声匿迹,其中原因,不是一看便知吗?”

    谢尤一句话梗在咽喉,不好说是因为皇后失子,这位林娘娘有脱不了的嫌疑,被太后赐死了。她早就被许多人叮嘱过,太平宫里的事不可轻易对外人说,方才一时失察,居然把萧书仪失子的消息说漏了口,这会儿就不肯再说了,只是深深的看了苏子绪先生一眼,现在他在她的眼睛里已经是个睿智的人了。

    谢矢把酒坛子抱在怀里,对子绪先生说。“先生,我们这就上山了,先生请回,十日之后,午后与先生码头相见。”

    谢尤也忙把剩下的东西拿在手里。

    子绪先生还是一副笑模样,还是一句。“再会了,谢将军,谢姑娘。”

    等这位先生赶着车消失在小路上,谢尤回头看了大哥一眼,但谢矢比她高上一个头,又有酒坛子挡在中间,她看不见谢矢的表情,只是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们上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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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仓山上的热闹景象是谢尤没想到的,她更没想到的是,进了山之后被大小师兄弟围在中间的,不是大哥谢矢,而是她。

    这个师兄从她手里把包袱接过去,说。“谢师妹,我替你拿着。“

    那个师兄从她手里把另一个包袱拿过去,还连她的年礼也提在手里,说。“剩下的我来拿,谢师妹,你怎么突然和大师兄回来了。”问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顾大师兄就被他抛在一旁,还好谢尤回头的时候,已经有个眼熟的师兄从谢矢的怀里把酒坛子接了过去,虽然人不如她身边的多,但还好不是一个人也没有。

    就这么被簇拥上了青云峰,进了叶掌门的院子,谢尤就听见一道男声,劈开众人,道。“你们这群兔崽子,还不让开让谢师妹先给掌门磕头。”

    众人刷的一下让开了,谢尤就在大哥谢矢的身边,看到了一身暗红色的袍子,领口一圈白色的红毛,整个人富贵又庄重,身边的师母笑眯眯的看着谢尤。谢尤三步并坐两步,走到叶掌门夫妇脚下,膝盖向前一松,就跪在了二人脚下,眼中不自觉含泪,唤道。“师父,师母,尤儿回来了。”

    贺师母连忙把谢尤一个胳膊拉住,但谢尤挣开了,还是对着二人磕了三个头。谢矢等她磕完,也跪了过来,咚咚咚也是三个,谢尤见大哥磕,又陪着磕了三个,起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有了红印子。

    明棠走过来扶谢尤,叶皓扶起了谢矢。

    这两个小夫妻一唱一和的说。“大师兄和谢师妹这回来也太客气了。”

    “按理说大师兄好几年没回来了,该多磕几个头,这怎么让尤儿还多磕了。”

    叶皓话音没落,谢矢这边又要跪下了,叶掌门忙训斥儿子。“皓儿,胡说什么!”

    众人这会儿都在院子里七七八八的站着,叶掌门把谢矢叫到身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儿,手在肩膀上重重一拍,道。“矢儿,这几年在外漂泊,辛苦了,回来正好,赶上吃饭了。来!”

    谢尤则在明棠的引领下,左手被萧结香拉着,右手被贺师母拉着,一边一个回答起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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