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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战起(一)

    谢尤从来没觉得那条巷子那样幽深,青砖一直延伸到阴影里,宅门隐隐约约不可见。

    程家的宅门前似乎还有人走进走出,那些等在门外的人也丝毫未见减少,而谢家在的另一边,就和谢家兄妹住的时候一样无人问津。

    谢尤在车窗帘子掀开的缝隙里窥探着那个她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看到一重一重的屋檐渐渐在视线里隐没在灰色的高墙之后。

    街道的景象开始映入她的眼帘,谢尤看了几眼,刷的一下,放下了帘子,扭头在马车里坐正了。

    马车一晃又一晃,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又停了下来,侍书对谢尤说。“谢姑娘不要下车,奴婢先进去。“

    谢尤点点头,侍书钻出马车,车帘荡起来的那一瞬间,谢尤看到杨禄的身影一闪而过。

    过了没多久,马车又动了起来,似乎拐了个弯,谢尤抵着车厢,正要查看外头是什么情况,侍书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咱们从后门进府。”

    仆从应是,谢尤也放下心来。

    终于她下了马车,见到了沈哲。

    “沈三哥。”谢尤在外面飘荡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中州,一路上又有甩不脱的容王属下官兵,这会儿见到沈哲,亲近的不能再亲近了,她向前几步,若不是沈哲看着面容严肃,她定是要扑上去的。

    沈哲面容严肃也是有理由,他知道谢尤先不顾自己的危险,跳到了百丈悬崖之下,然后又不知为何,硬是跑回了中州。他一直沉着脸,一堆丫鬟仆从簇拥着两个人,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谁是谁,这样走到了内院,沈哲才袖子一挥,让众人退开了。

    谢尤辅一见到沈哲,就知道事情糟糕,她连日来在赵约身边晕晕乎乎,一时因为和心上人在一起,百事皆休,一时又担忧大哥生死,莽撞无比,再到后来,被官兵追着,晚上夜不安枕,这会儿见到沈哲面色,才惊呼自己今日疯疯癫癫,做的事情没有一件靠谱。

    “大哥让我给陛下带一封信。”谢尤把怀里的信摸了出来。写在一张布上,字迹都有些斑驳了。

    沈哲借了过来,大致看完了,抬头盯着谢尤。“谢大哥真的要留在山谷?”

    谢尤点点头,谢矢是不愿意上山,这一点信里说的不假,可他腿脚不便,恐怕是在山里等死的话,统统都是一片废话。

    谢尤也不能说,大哥如今和山匪混在一起了,在太元山里开荒种地,乐哉乐哉的。

    沈哲皱着眉,立刻就说。“若谢大哥真的腿脚不便,那他一人在山里生活都是问题,小谢,我知道你不能不顺着谢大哥的意思,但你把他留在山里,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武功高强,也耐不住行动受困……”沈哲素来心思缜密,一件事不在心里推敲个十遍八遍,断不会放手去做。他这会儿自己说着,忽然看着谢尤。“若是谢大哥真是如此,小谢,你断不会抛下兄长一人。”

    谢尤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瞒不过沈哲。

    事实上,谢尤觉得,但凡了解她的人,都不会相信她会扔下大哥一个人在谷底等死,自己跑上来送什么狗屁信。

    沈哲说,“如何?谢大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谢尤开口说了一个“大哥…”哽咽了一下,原是因为她恨自己这些日子荒唐,“大哥他是摔断了腿,不过山谷里住着一对避世的父女,两人都是大夫,救了大哥,大哥如今也是住在他们家里。”

    沈哲这才眉头舒展,道。“原来如此。”他把麻布折起来,拿在手里道。“那么谢大哥是不想回来了?”他说着摇摇头。“这也难怪,与陛下数年兄弟,一朝谣言,家也没了,名声也没了,回来做什么。”他说着,往书房里走,回头又对谢尤道。“只不过,这可不能对陛下说。你进来,咱们商量个说法。”

    谢尤一步迈进来,只见雪洞一样的房间里,正中摆着一张长案,墙上字画皆无,只有门口摆着一树金桔,这时还只有叶子。沈哲向左一拐,一道竹帘挡住了里间的样子,他进去,帘子打了下来,正好打在谢尤额头上,她捂着头撞开帘子往里走,一进去,只见这屋子里也是除了一张四角桌子,并四张椅子,也是什么也没有。

    沈哲招呼谢尤坐下,见她面色有异,一勾唇角,解释道。“家里东西都送回鸦门了,这里如今除了几床被褥,竟是什么也没有。”

    谢尤坐下,果然茶壶茶杯都不见,她问。“这是为何?”

    沈哲道,“做一桩风险极大的买卖,钱财都赔了进去。”

    谢尤道,“原本我看大哥库里,是有不少东西,能给沈三哥你撑撑场子,可我现在,也是一穷二白。”她摊了摊手,和沈哲两个人都笑了。

    沈哲这笑过之后,又道。“我这里过了中秋,收了节礼,钱就都倒出来了。说到谢大哥的事,小谢,你这信,是要我转交陛下,还是你亲自去交呢?”

    谢尤想说沈哲转交便可,后来一想,她若是不去,难免皇帝不疑心,虽然她去了,皇帝也疑心,但至少不让沈哲担着干系。“我去。”

    沈哲点点头,道。“那我一会儿就让人去宫里递消息,早则今日,慢则明日,陛下定会召见你。小谢,谢大哥这信,若是陛下问你,你打算如何解释?“

    “信里怎么写的,就怎么说。“谢尤道。

    沈哲看着她,摇摇头。“不妥。“他也不要谢尤问,直接就说。”我来教你。“他也不必把麻布摊开,就折成一团,放在桌角。

    “若是陛下问你,你从山崖上跳下去后,如何找到的谢大哥,你怎么说?“

    “我跳下去后,摔在树上,大哥正好经过……“

    “瘸了一只腿,如何经过?”沈哲反问,他又道。“找到谢大哥后,你们夜里住在何处?”

    信里没提及幽娘父女,谢尤想了想,说。“住在附近山洞。“

    “见到谢大哥时,他除了瘸腿,可还有别的病症?“沈哲又问。

    谢尤道,“没有。“

    沈哲又道,“一个人,行动不便,太元连日阴雨,住在山洞里,铁打的人也是扛不住,谢大哥怎会没有别的病症。”

    谢尤又是一咽。

    沈哲叹口气,道。“这样吧,小谢,你便这样同陛下回话。”他敲了两下桌子,说。“你下山之后,走了不远,看到一处山洞外架着干柴,就进去查看,找到了谢大哥在角落里躺着,似乎是风寒入体,昏迷不醒了,你叫醒了谢大哥,问他这些日子如何过得,谢大哥便告诉你,他的腿摔骨折了,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时撑着出去打猎回来吃,但连日阴雨,干柴难得,衣服湿淋淋的挂在身上,咳嗽了好些天。你陪了谢大哥几天,他一天比一天情况差,最后挣扎着写了这封手书,让你送信给陛下。”

    谢尤目瞪口呆,“这样,我走了,大哥不就……”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哲道,“此话不必明说,你只说到这里,就足够了,配合着谢大哥的信,陛下能信七八分。”

    “若是陛下派人去太元山下找大哥的尸首回来该如何?”谢尤难得机灵了一下。

    沈哲说。“永州要出大事,陛下的人,要去也进不了太元山。”

    谢尤动了动眉毛,试探着问。“沈三哥知道……”她做了个口型,说的是容王。

    沈哲奇怪道。“小谢你怎得如此灵光?”

    “赵九公子告诉我的。”谢尤低头不自在的说。

    沈哲这才问。“你和赵九郎一道去的永州?”

    谢尤点点头。

    沈哲道。“方才他府上的杨大侠,还来向我送礼,说他家公子人在东城外修新宫……我前几日还见着他了。”

    谢尤大惊,她一路朝夕相处,难道不是赵约?这么一想,又急又气,急得是不知中州这个赵约是什么道理,气的是要是一路同行的是假的赵约,她这可怎么同真的赵约分辨。倒是沈哲,忽而道。“听说刘允刘胖子有一位同门师兄弟,善于易容,此人…………”

    谢尤惊叫。“这人是乔乔的朋友!”

    她上次被骗到城东穆孝芸的铺子,就是和那个假扮乔乔的易容大师,差点被杀了不说,还一头雾水。

    她提到乔乔,脸色一暗,这位刺客姨娘虽然酷爱香粉,又为人泼辣,性格还沾着几分古怪,但谢尤也没想到她这么年轻就难产去了。

    “乔乔?”沈哲皱眉。“此名不可再提。”

    谢尤不知为何,但沈哲说了,她就听了。

    这一打断,两人不好借着赵约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又转而说起谢矢的事情,谢尤这时便如实相告,说谢矢是在山里和山匪们一道种地,倒也是因为沈稳的死因,她说起沈稳死因的时候,原本以为沈哲会大怒,或是别的,没想到他平静的很,只是说,这事他早就知道,其中细节,无人清楚,如今再追究,只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而是劝谢尤,“从今以后,大哥的事,也应当抛却脑后,他生前仁义,死后也定不忍看别人因为他报仇之事受苦受难。”这里说的是谢矢自愿留在山中的事,“谢大哥避过容王的事,也不是不好,等此间事毕,我与小谢你再去太元请他回来即可。”

    于是谢尤点头,她本就万事不懂,遇见这一个,就听这一个的,遇见那一个,就听那一个的。

    沈哲之后派人去太平宫递话,回来小厮说,陛下要明日早朝后见谢尤。

    于是沈哲就安排谢尤到后院正房住下,清峦清让二人也在沈府,晚上出来相见,说了几句话,谢尤累了,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入太平宫,按照沈哲教的话,同皇帝一句一句说了,皇帝果然以为谢矢身故,当时面色就不大好,后来说,要谢尤在宫里住着,同皇后做伴几日,正中谢尤心思,也就留在了太平宫。

    这里不提,且说永州城和白马的事。

    陆成大老远到了永州,知道谢尤又回中州去了,和赵约谈完了,回到客栈和柯岚律一合计,两人这么回白马,空着手也不是事。

    柯岚律就道。“这位赵公子是被容王囚禁了吗?”

    陆成说。“多半是。”

    柯岚律道,“那咱们白来一趟,不如把他救出来,一道去中周算了。”

    江湖人最讲究的就是个古道热肠,陆成虽然不喜欢赵约一肚子坏水,面上还装的温和一派,可他这会儿一想,要是直接走了,回头有什么事求赵约办,不好说,当下一点头。和柯岚律合计一番,第二天晚上,给容王宅邸赵约住的小院,迷晕了一大票人,连要救的赵约都迷倒了,扛出个人事不省的赵九郎,陆成凭着自己轻功卓绝,翻了永州那道守卫森严的城墙,连夜赶到龙亭坐船。

    赵约睡得一觉起来,自己就在船上。

    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人,正对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照着脸,日光从舱门照进来,他把镜子往下一挪,露出两撇怪好笑的小胡子来。“赵公子,你醒了。“他放下镜子,对着赵约一拱手,”柯岚律,久仰赵公子大名。“

    赵约身上盖着一件外袍,黑色的,酒气浓重,他立刻就认出了是陆成的。他问。“你们把我从永州带了出来?”他说话的语气平静,似乎早料到陆成会折回来救他。

    柯岚律道,“是。”

    赵约掀开袍子,坐了起来,眯着眼看外头的日光。“马上就能到仓湖了。”

    “是。”柯岚律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赵约,他早听说去东海的一路上,赵约安排了陆成、唐隐等人,一开始陆成没回过味儿,后来一想,接手东海军权的,不是赵家从前的家将齐瀚将军吗?这么一来,赵约的钟种动作,都变得可疑起来,更别提柯岚律的同胞姐姐,柯岚音,就是那时候死的。

    柯岚律不知道姐姐爱慕沈鹤将军的事,他跟在慕容起、陆成身边,每天东听一句,西听一句,还以为是赵约的谋划害了姐姐,昨晚一听说能让赵约落在他手里,立刻就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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