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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起(三)

    谢尤在晚上的时候,还是摸出了宫。

    萧书仪说的不对,追月是能拦得住她,可前提是追月要能“发现”她的踪影。谢尤知道,冷大哥的轻功很差,她只要避过他一会儿,就能离开太平宫。

    这会儿追月穿着黑甲,在太平宫面靠正街的那一道城门楼的瞭望台上半靠着休息,他并不是每个晚上都会留守太平宫。今晚不一样。

    谢尤翻上城门楼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于是他提着刀站了起来。身边的太平卫问。“统领,您看见什么了?”

    追月摇了摇头。“没什么。”他按着刀又坐了下来。

    如果谢尤因为容王起事的消息,要回永州去,只能说明谢矢没有死。

    如果谢矢没有死,谢尤要去永州,追月不想拦她。

    谢尤一直提心吊胆的从宫墙上跳下来,落地时打了个滚儿,飞快的钻进了最近的一棵树上——要知道太平宫宫门前百米,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地,最近的树,谢尤的轻功也要飘那么一会儿,她穿了一件缺了一片的灰色外纱,里头的藕色衣裙,月色下颇是显眼。

    在宫门口正预备下值的安扶风一眼就看见了。

    他刚刚换了便装,和几个太平卫在宫中膳房混了一顿酒菜,和他的两个跟班要回家去,看到那条熟悉的身影,立刻就想到了谢尤。安扶风一摸下巴,当机立断,斜身上马,鞭子一抽,就追了上去。

    中州城的宵禁时间就要到了,路上人不算多。

    谢尤踏着屋檐,往金家酒楼的方向一直走。她一路上听到若有若现的马蹄声,低头去看,没瞧见马的踪迹,就没放在心上。

    安扶风在中州城早就混熟了,他一看谢尤走的方向,就知道她要往那一片去,更兼他这段时间暗地里对谢尤的了解,她一定是往金家酒楼去了。

    谢尤的确是去金家酒楼的。

    她没有钱,没有马,甚至她也不大确定自己能一个人走到永州去。

    她要找到朋友,而现在中州城里,她能想到的人,就是金源祁金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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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酒楼不算中州城一流的酒楼,他们每日卖酒菜饭食,也挣不了几个钱,老板金源祁是个中州一带江湖上买卖消息的二手贩子,而他在金家酒楼的地窖里,办了一个要签生死状的比武场,入流的、不入流的,都来这里赌输赢。

    金源祁是庄家,他总是会赢。

    这些钱,都贴了金家酒楼。

    所以白日里,金老板一向都是在后院里呼呼大睡,他听到风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门窗没关好,拉过被子,蒙着头,把那声音隔绝在外。

    谢尤晚上进来金家酒楼,要不是她手里提着剑,就凭她那一身衣服,伙计也不能让她进。

    她把一柄剑放在了一个伙计腰间,拉着他挡着自己,才被领到了金源祁的房间里。

    酒楼老板的屋子,一丝酒味都没有。

    谢尤想起之前多次见到金源祁,她都是遇到他宿醉不醒,没想到今天进了金源祁的房间,居然是这样的。

    带她进来的伙计,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老板,有人找。”

    金源祁嘟囔着掀开被子,耷拉着眼皮,看也没看谢尤,就说。“什么时辰,就来叫我,下头开始了吗?”

    伙计瞄了谢尤一眼,又说。“老板,有客。”

    金源祁这才眼皮一抬,看到了谢尤。“小谢!”他嘴里滚出了一句脏话。“你怎么回来了?陆兄弟才从这走了不到一个月,往中州找你和谢大将军去了,你们都回来了?这得多快的马……”

    谢尤这时才知道陆成居然还来过一趟中州,她急声问。“金老板,你说什么?陆成他不是在白马吗?”

    “什么白马?前一阵子他来中州,呆了一个晚上,问我要了几个人,就说你从谢将军出事的悬崖跳下去了,他赶回来报个急信,就要带人去山下找你们。”

    谢尤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转念一想,她走的时候,陆成去了靖仓山,一两天回不来,等她回来的路上,也没去找陆成,她只当自己让慕容山庄的人传信后,陆成他们就不会再趟这一摊浑水了,没想到……

    她心里暖羊羊的,一时没有说话。

    金源祁趁着她发愣的这一会儿,起来穿好衣服,和谢尤走到院子里。

    今晚月亮格外明亮,不知不觉马上就要入了八月,金源祁道。“小谢,谢大将军回来了吗?我没听到中州有这方面的消息啊。”

    谢尤不知道怎么说,她来找金源祁是真,但她并不像相信沈哲、陆成、或是赵约那般相信金源祁。对了,沈哲。谢尤对金源祁说。“大哥还在中州,我之前被困在太平宫里看管起来,这事说起来复杂,金老板可否安排我和定国公秘密见一面?”

    金源祁搓了搓手。“要今晚见,恐怕有些难,明日后日,是没问题的。”

    谢尤今晚跑出来,还不知道明天皇帝或者萧书仪会不会满城找她,她说。“今晚最好。”

    金源祁说,“听说小谢轻功与陆兄弟不相上下,要入沈府轻而易举,为何不夜入沈府呢?”

    “我不认得路。”谢尤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大好意思。她在中州,通共上沈家,就是那天萧家庄子的管家送了她去那一次,她出来的时候,是想着金源祁或许能送她出城,但后来一想,要是不先与沈哲说过,回头又让一个人埋怨她。

    谢女侠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如今办事拖拖拉拉,丝毫没有江湖儿女的爽快。

    金源祁道,“我画一张图给你。”

    金老板很是爽快,没过一会儿就画了一张图给谢尤,又让人拿了一件黑色披风给谢尤穿上,说。“这一身乍眼,披个披风。”

    谢尤拿了图,在月光下对着一看,她大致知道怎么走了,就对金源祁一拱手,道。“多谢金老板。”

    金源祁摆摆手,“客气,客气。”他说着送谢尤从前面出去,“小谢,晚上小心。”

    谢尤点点头,把兜帽拉高,从后院通往酒楼的门里走了出去。

    金家酒楼这时正热闹,里头充满了各色人物,酒都喝的差不多了,一个个面红耳赤,谢尤拉紧披风,左躲右闪,就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尤转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有何贵干?”她冷冷的问。

    安扶风在酒楼门前没堵到谢尤,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要走了忽然见到一个穿着兜帽,鬼鬼祟祟的人物,他碰运气似的拉了她一把,没想到就是谢尤。他说。“谢姑娘,你鬼鬼祟祟的溜出来,又穿成这样,是要去什么地方?”

    谢尤皱着眉,没想到这人知道她是从宫里溜出来的,一紧张,反手拖着对方的胳膊,拉着他就躲到了酒楼楼梯的下面,这里光线被遮挡的严重,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风鸣剑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谢尤问。“不要多管闲事。”她并不在乎来的是谁。

    安扶风没想到谢尤不记得她了,剑卡在他的脖子上,他还动了一下,说。“你不记得我?安,安扶风?桥边把你吓得落水的那个。”

    一说落水,谢尤就想起来了。她冷哼一声。“原来是你。安副统领。”没想到追月这个太平卫统领没追出来,倒让一个不懂武功的副统领发现了她的踪迹。

    她不想同安扶风废话,剑刚放在,另一只手干脆利落,一记重拳,打在安扶风的太阳穴上,对方身子一软,倒了下来,谢尤把他推进了楼梯间的最里面,然后看了看左右无人,又把兜帽紧了紧,赶紧出去了。

    她走到外面,先是跳上屋檐,坐在那里,对着月光又把图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攥在手里,朝着图里沈宅的方向跳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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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约他们终于赶到中州的时候,在城外遇到了永州的信使。这人已经累的不成样子,身上背着令箭,马困人乏,超过了骑马的赵约、陆成、柯岚律三人,在前头一段路上,马腿一软,人就被甩了出去。

    陆成等人策马过去看,这信使吐着白沫,说。“容王造反了,送信给陛下。“然后脖子一歪,竟是活生生累死了。

    陆成和赵约面面相觑,赵约道。“先将此人和马带到一边,免得大路上又有人来。”

    他们把人抱着拖到了路边,陆成和柯岚律又回去抬马,赵约蹲在这信使的身边,在他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了程煦的令牌和书信。

    他皱了皱眉,对陆成说。“这口信十分重要,一定要送懂啊,但不能我们送。”

    陆成问。“那要如何?”

    赵约把信拿在手中,道。“陆大侠脚程快,不如去新宫那里,找’赵大人’过来。”

    赵约说的赵大人,就是他离开中州前,让易容大是容易假扮的他。

    这一路上他早向陆成坦白,这时陆成道。“好。你们到附近三清观等候。“

    赵约点头,“那里是萧家的地方,很妥当。”

    于是三人分了两路,柯岚律骑马,驮着那位气绝的信使,和赵约一道去了三清观。陆成则一个人,施展轻功,往新宫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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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尤摸到沈宅外面的时候,看到宵禁时分,里头的院子还灯火通明,她跳下屋檐,沿着府里的路走,想着碰到什么人,能与沈哲先传个话。没想到一直走到亮灯的院落,一个仆从也没遇到。

    她只好走到正屋门外,这个院子她不曾来过,一站在门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粉气味。谢尤仔细嗅了嗅,一推门,居然看到乔乔和沈哲两人坐在屋内。

    乔乔穿着一件桃色裙子,肚大如斗。沈哲一手搭着她的手腕,一面惊讶的看着谢尤。

    “小谢,你怎么来了?”沈哲站了起来。

    谢尤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她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指着乔乔说。“你!你!不是难产死了吗?这孩子怎么……”

    乔乔呸的一声。“少咒我死了,沈帅的消息瞒不住了,我这唯一的证人眼看要被风雨楼狗急跳墙给灭口,当然要假死逃走。我这冤家,在肚子里都快十三个月了,还不出来,整日折腾我。”

    她满脸大汗,香气更是浓郁。

    谢尤目瞪口呆的听着“十三个月”,话都说不出来。

    乔乔坐着,手扶在肚子上。“你不是让人在太平宫看管着,怎么出来了?”

    谢尤还是在为“十三个月”惊讶着。

    乔乔一笑,“难不成你打赢了师兄?”她又摇摇头。“不成,你连我都打不赢,顶多是欺负师兄轻功平平,跑出来的。”

    沈哲问,“小谢,你怎么出来了?”

    谢尤道,“容王起事的消息,传进宫里。永州,永州,大哥和……还在那里。”

    沈哲一听,连连道。“小谢,你糊涂,大家都以为谢大哥必死,容王起事消息传来,你该在太平宫安然不动才是,不然陛下定疑谢大哥是假死脱身,为了替容王效命。”

    萧书仪也说了这一层,谢尤同她敢说是要回去救还在容王手里的赵约,到了沈哲这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沈哲眉头紧缩,又道。“小谢,你出宫来有人发现没有?”

    谢尤道。“我先去的金家酒楼,金老板和他手下一个伙计知道。”

    乔乔问,“我师兄呢?”

    谢尤道,“出来没碰上冷大哥。倒是在金家酒楼,遇上了安家那位太平卫副统领。”她皱着眉。“我把他打晕塞在楼梯下了。”

    沈哲道。“这些我来处理,你快回太平宫去,明日消息一发酵,小谢你说不定会被盯得更紧,千万不可有异动。”

    乔乔咯咯的笑着,谢尤听得难受,闻着她身上的味儿更难受。

    正要开口,乔乔忽然一声尖叫,抓着桌沿就溜了下来,人坐在地上一摊水里。

    谢尤惊慌的倒退一步,乔乔大声道。“我把羊水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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