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如我还有三天光明

    “假如你还有三天的生命，你会做什么？”

    很老套的问题，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你是否能决定你真正想要去做的事？

    房间里自从拿到通知书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收拾过，但今天不一样，被病痛折磨了几年而显得脸色苍白的萧沉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将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就像他刚搬来那时一样。

    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什么亲戚，就连自己曾经长大的孤儿院前几年也因为市政规划而被拆迁，除了少数几个朋友和自己看病的医院以外，没几个人会在意这个病入膏肓的年轻人。

    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但大多数普通人却和他一样。

    唯一值得萧沉高兴的是，这种罕见的疾病没有夺去他最基本的行动能力，让他能以一个体面的方式迎接自己的命运。

    拿出洗的发白的白衬衫套在身上，萧沉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仔仔细细地系在胸前，这是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但自从他的病确诊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件黑色长风衣，提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皮鞋，萧沉拎起一个小箱子出了门，顺手将钥匙放在了门前脚垫的下面。

    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萧沉报了一个早已考虑好的地名，在这个季节，那里的桃花是最漂亮的。

    半个小时后萧沉便抵达了目的地，随手递给司机一张红票，萧沉拎起箱子走向了山顶。

    空气中还带有几分昨晚夜雨的潮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和淡淡的花香，让萧沉的脚步不由得慢了几分。

    “要是还像以前一样该有多好…”

    萧沉摇了摇头，伸手折下一节鲜嫩的桃枝，一朵残花生长在上面，原本饱满的花朵缺失大半，可能是早已被风吹走，又或者是被昨夜的暴雨击落，此刻仅剩三片花瓣随着萧沉的动作在空气中轻轻摇曳。

    随手将桃枝插在泥土里，萧沉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角，继续向山顶走去。

    太阳才刚刚升起不久，再加上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本来平时也没几个人来这种偏僻的景点，今天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但这并没有影响萧沉的心情，勤快的鸟儿们要比人类辛劳的多，此刻这片略有些阴翳的树林里早已被高低婉转的鸟鸣声充满，让这些沉闷的木头又多了一些生气。

    “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

    低吟着曾经学生时代背得天昏地暗的古词，萧沉缓步走上了山顶。

    初升的阳光为远处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辉，如同它在过去的千年万年里做的一样，在阳光的照拂下，整座城市仿佛醒了过来，蚂蚁般的车流开始在这个巨人的血管中流淌，为他提供着养分和活力。

    这世间万种繁华，千处归乡，萧沉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更何况，他只有孤身一人。

    “我没有输给任何人，我只输给了命”

    萧沉很想这么对自己说，但将责任推卸给命运是无能的表现。面对命运的滚滚洪流，有些人选择自暴自弃，有些人哪怕拼死也要在它脸上留下一道疤，这才是人间百样。

    而萧沉的选择是，在有希望时拼命反抗，在无力回天时慨然而赴，这对他来讲，是最体面的做法。

    走到一棵盛开着的桃树下，不顾地上湿润的泥土，萧沉倚着树干坐了下来，打开了带来的那个小箱子。

    里面用厚厚的绒布包着一个盛放着澄黄色酒液的玻璃瓶，这是他离开孤儿院的那天，院长老爷子送给他的自酿酒，原本萧沉打算留到自己结婚那天再开，现在看来也等不到了。

    虽说确诊那天，医生就告诉萧沉绝对不能喝酒，但是现在也无所谓了，比起跳楼什么的，这样比较干净，也方便。

    萧沉轻轻的启开瓶塞，淡淡的酒香随着“啵”的一声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萧沉轻轻抿了一口，好多年没有碰过酒的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这种酒不像白酒那么烈，也不像啤酒那么燥，它更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在摇椅上回味的人生，有着轰轰烈烈的事业，也充满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让没有经历过这些的萧沉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

    瓶子不大，很快就见了底，萧沉将它重新放回原位，掏出手机，将早已编辑好的短信发给自己的几个朋友，叫他们半个小时后来这里接一下自己，又翻开通讯录，看着里面一个沉寂了几年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机放回兜里。

    “我的葬礼上，她会来吗？”

    萧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没过多大一会，胸腔中那一股隐隐的痛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萧沉强忍住想要撕扯衣服的欲望，死死攥紧了拳头，体表的皮肤下一根根青筋肉眼可见的鼓胀起来，如同溺水者在水中挣扎，但又无计可施。

    又过了一会，萧沉紧握着的手逐渐放开，全身瘫软下去，视线也开始越发模糊，

    恍惚之间，萧沉看到身前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人影，那好像是她最喜欢的衣服。

    眼前一黑，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