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造三宝玉兔得神通，别树精众返石镜山

    叶玄虽看出灵钏时雨身属异类心中不喜，只觉修道之人毕竟与妖魔鬼怪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见灵钏处处待人真诚，又以人命为重，虽然对付蛇妖手段毒辣了些，却仍本质不坏，似乎并不将自己当成异类。因此一念之间放下成见，转而与两人攀谈起来。原来那叶玄二十年前曾投身军伍，在随邓节度使李愬帐下做个武官。元和十三年李愬以少胜多雪夜袭蔡州时，叶玄为牙将李佑麾下，亲率部属最先斩关夺门，放主力入城擒获淮西叛将吴元济，战后以军功升为校尉。但元和中兴后不久便朝政日坏，权臣奸宦当道，叶玄自感家国无望遂起了归隐江湖之心。云游多年后又遇化外高人传授一些道法剑术，这才走上锄强扶弱的侠义道。兼之佛道双修，于武学剑术、道法禅理上皆有小成，只是天关难破不能更进一步，才在这栾川地界结庐禅定避世修行。

    灵钏听他佛道兼修，便与时雨对视一眼，只觉眼下凌云阁初创，正需要叶玄这样的人才，为众学子授业解惑春风化雨。便隐约问及叶玄意思，口中只说开馆授徒，绝口不提凌云阁三字。然而叶玄婉拒，自称逍遥惯了受不得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的拘束，还是闲云野鹤行走江湖来的快意洒脱。灵钏眼见不能勉强，便岔开话题轻轻掩饰过去。

    之后叶玄又问灵钏打算，灵钏说待此间事便带一干人等返回叠州，建起一片世外桃源。接着将除三鼠救矿工之事大体说了一下。叶玄听到桃源二字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却自持身份不好开口，偏偏闭口不言。灵钏看出叶玄心思，是想要寻个清净安宁之所继续修行，于是面上微微一笑，主动问及是否愿意一同前往。叶玄自然痛快答应下来，只是先前见神光闪耀半空着急赶来救人，自己藏身的破庙里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于是约定时间，两日后在重渡土村碰面，说罢拱手作别长歌而去。

    灵钏见他虽行止潇洒，可惜年岁稍大，所以也不太放在心里。随口问起时雨印象，时雨沉思半天，只说这叶玄看着总觉似曾相识，却又说不清这种熟悉之感从何而来。他几百年来长居石镜山下十里坡，不曾见过生人，因此颇感奇怪。除此之外，看他确实不是坏人。灵钏也出言附和道，先前偷以天目观之，那叶玄不似常人般可见三魂七魄，而是一团纯正灵气藏在皮囊之内，不知是否是修为已超凡脱俗所致。若果真如此，可能不久便可飞升成仙，此时相见倒真是缘分。

    二人没说几句，灵钏歪头瞥见白兔在旁，急忙招它过来，从怀里取出先前从茅山道士那里以聚灵之术取来的鬼将精魄，以掌中神火炼制一番化去邪祟戾气，逐渐聚成一颗灵丸，继而一把捏碎，引导灵气从白兔天灵处小心贯入。那白兔本来修为极浅，如今得到灵气滋养，竟原地打个滚化作一位白衣少女，举手抬足，细看自己身材样貌，竟不输先前那具女身。月璃惊喜之下，拉住灵钏千恩万谢。灵钏见她面如银月目比秋水，肤如凝脂笑靥如花，钟灵毓秀吐气如兰，肌肤粉嫩身姿动人，心下也是喜欢，当下便以姐妹相称。想起千里外的石镜山上，以后终于有个适龄少女陪伴自己，不再是清一水的男性部下，想必以后生活上能方便不少。

    和月璃闲谈几句，灵钏从怀里取出蛇妖遗下玉簪，端详良久，从其形制与内里灵气运行脉络，看出此物的施展方法。随手挥出便有千道气箭疾射而出，正是所谓暴雨梨花的法术。灵钏将玉簪送给月璃教其使用，月璃新得些许灵气还不懂运功方法，能站立跑跳已是先前附在杜月娘身上得到的经验，所以学着样子挥手甩出灵气，那玉簪不过发出一道微弱气箭，完全不成章法。灵钏见状也不责怪，只是鼓励她以后只要勤加练习必有功成一日。话虽如此心里却在暗暗发愁，心想月璃跟了自己，却毫无自保之力，留在身边始终危险，也容易被敌人所乘，须得像安世一样，找个办法让其足以自保才能安心。眼神四下漂移，最终落在那斩成几段的蛇妖身上。灵钏略一沉思，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将时雨月璃留在原处，灵钏取出匕首清刚走向那蛇妖尸身。

    只见大蛇尸身断成几截，早已灵气散尽，一只硕大头颅还龇牙咧嘴的歪倒一旁，灵钏小心走至一旁，从其干枯蛇眼中看着自己的倒影。突然那蛇眼一亮，断颈用力竟将蛇头生生举离地面，向着灵钏这边咬了过来。被灵钏早有准备，清刚匕首急出，便将蛇头一分为二落在地上。灵钏笑道：“人言常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少有人知蛇类也能断首伤人。”于是以聚灵术将锦三娘残存于蛇首中的妖魂残魄取将出来，又让月璃寻来两把蛇牙匕首，其中之一是先前锦三娘拿来硬挡青云剑气被毁的那把，另一把则是兔精月璃为附身杜月娘借来的邪物。然后以清刚将两只匕首毁去，只留其中几截断牙，和几片蛇骨拼在一起做成一个圆环。之后使出聚土为窑的法术取山石炼出一块火玉，又拿元宝化成金汁，将断牙蛇骨用金汁连在一起，制成一对镶金玉臂钏，那蛇牙骨质如玉晶莹剔透，竟看不出与寻常玉饰有什么分别。灵钏续取银针挑起金汁，在内侧细细画上缚灵咒术和傀儡符法，然后施展神通将蛇妖残魂注入火玉，嵌在臂钏一侧。至此法宝初成，灵钏挥手放出一片灵蝶，又以手结印使出傀儡术，身后便有黑色巨蛇凭空现身飞上半空，腾转挪移吞噬灵蝶。收功时又能将所化灵气存入臂钏蛇骨之中增强自身。只是此物并不能增加月璃本身修为，只能作危难时自保救命之用。

    不等月璃拜谢，灵钏又从怀中取出茅山道士丢下的银镯金铃，用银针稍作修改制成一副脚铃。若主人遇险，轻则出烟飞火掩护逃走，重则风刃毒火黑烟三管齐下。见三宝已成，灵钏这才放心，将用法给月璃一一详解，要她背熟口诀演练再三。

    等月璃能熟练使用三宝，灵钏这才用三昧真火化去蛇妖尸身，免被其他心术不正者炼化邪术。收拾一番之后带时雨月璃返回石庙镇上，给月璃买了些衣服首饰打扮一番，这才回土村与知非武威会合，彼此介绍，各自安顿不提。

    一晃两日过去，一早便有歌声传来，词曰：“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灵钏听得真切，正是诗仙李白所做《庐山谣》中的词句，不用多想必然是那看不穿猜不透的侠客叶玄到了。

    过不多久，便有鼎沸人声远远传来，竟是叶玄带着焦大族人一行百人来到土村村口。灵钏正觉奇怪，叶玄先开口说道：“昨日下山时正巧遇上，故而一同过来。”灵钏听来只觉这话中不实，若叶玄昨日便与焦大族人会合，为何又要等今日才一起上山。但用人不疑，事又不大，所以话也不好问出口，只得放在一旁，问起焦大别后事宜。那焦大简单扼要将回乡后所发生诸事说了一遍。原来几年前一场大旱，焦大故乡年轻后生皆与村中长者外出讨生活，只留老弱妇孺守住家门艰难度日，幸得村中还有几个富户四时放粮施粥，孤儿寡母才得以苟活至今。却不料数月之前，有飞蝗流民席卷三川，村中大户备受其害，如今也逃亡他乡，留下一村老幼无人接济，正在生死间得与亲人相见。如今听说有仙人在此愿施庇护，故而扶老携幼，皆愿追随仙人一同前往叠州，寻个桃源再图发展。

    灵钏见民心初定，自然愿意照单全收，便引叶玄与一众凡人与武威时雨、知非月璃相见。一干妇孺初见武威尊容尽皆惊倒，灵钏笑言武威原是本地山神，如今已成护法，而且神通广大，众凡人皆跪拜于地口中许愿，唯叶玄笑而不语。灵钏让焦大令众人各自扶起，口中宽慰一番，便让知非月璃各自帮忙收拾行李，午中做饭餐后即走。然后与时雨两个辞别众人，同出村口商量去了。

    时雨见此间事了，便向灵钏请辞，只因凌云阁初创，还要一点助力才能步入正轨。时雨自愿留下继续给凌云阁访贤纳士增强势力，更兼水帘仙宫周边部署一百余孔鸮众暗中守卫看山护林，也需费些时日慢慢调整训练，所以时雨就此暂别，对灵钏说道：“上仙可放心前行，老朽昔日也曾在十里坡上做得一方主人。麾下常有狐鬼灵怪能保一地平安，只是那蟾妖作祟才遣散众妖东躲XZ。如今留在栾川愿为上仙结纳本处土地、游仙、豪杰，以待将来天劫之时能为上仙再聚一方势力，留作暗棋。只是家乡十里坡上，老朽还有四位部属托付上仙。乃是桃枫杏桂四个树妖，老朽昔日曾与她们父女相称，名字分别是临春、迎夏、思秋、念冬。老朽本想与上仙取得仙炉重返叠州时再寻个机会引荐。如今老朽既然留下，便托青雀传信过去，让四姝追随上仙洒扫庭院任凭吩咐。那四个女儿昔日也曾习学剑法，名为四极诛仙阵，若逢敌遇险也能自保，还请上仙留用。”灵钏闻言喜道：“这便又有四个女儿家陪我，倒是时雨公公有心了。石镜山上我等势力草创，正是用人之际，我自然不会开口拒绝，只盼这四位妹妹能助我一臂之力才好。”时雨拱手再拜，谢灵钏收留之意。

    临要分别，灵钏又道：“时雨公公我还有一言要说。”时雨恭敬回话：“上仙有话，但请吩咐。”灵钏正色说道：“家师昔日令我下山，务要在十年内练成十绝阵，成就妖王。我虽于此事毫无头绪，但期限既定便是箭在弦上。只盼他日若有需要，我遣青雀送信至此，时雨公公不要拒绝才好。除此之外，还望公公殚精竭虑，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务要在这十年之中令石镜山与凌云阁，各在方外人间花开两朵。”时雨闻言汗流浃背，赶忙说道：“上仙但有吩咐，老朽敢不尽心竭力。还请上仙放心，老朽必定使出全部手段，既不误上仙嘱托，又能令这凌云阁大展宏图，不使上仙失望。只是老朽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上仙成全。便是将那火鼠留下为凌云阁创制天下形胜图，绘制九州地脉，矿藏和城池村落兵力布防，以为将来准备。”灵钏见时雨所言真诚，此事亦极有好处，于是答应下来，又好言宽慰几句。两人话毕这才往土村而去，村里炊烟渺渺，正在埋锅做饭。

    回到土村，灵钏召来知非吩咐下去。又环顾四周未见叶玄其人，左右相问才知那侠客正在破庙中抱剑安睡。灵钏听了暗笑，心说这可真是个怪人，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只与一众妇女老人一起忙碌，一众凡人摆手阻拦灵钏也不停手。倒是庙中叶玄，虽抄手抱剑面墙而卧，耳朵却听地仔细，眼中隐隐有神光褪去。

    以山泉煮了汤饼野菜，又有叶玄上山前打的野鹿山鸡，众人热热闹闹吃完午饭，各自收拾细软在院中聚集，灵钏见人数齐整，便令众人以手相牵闭目凝神，然后使出御风之术，招来一阵大风将百多人一起卷起，向着千里外的叠州飞去，只留时雨知非两个在原地挥手告别。

    不消半日风息云收，灵钏已带众人落在叠州地界，距离石镜山还有百里之遥，灵钏不愿一众凡人寻上妖城身陷险境，因此落在偏远一点的地方，双手结印招来土地，让这一方尊神给寻个山青水美的所在安置众人。那叠州土地慌忙赶来殷勤引路，选了一处名为多儿沟的山谷，只见那处绿水青山沟壑纵横，梁峁起伏雪岭皑皑，绿水清潭在草场山岭间错综分布，景色秀美碧蓝如镜。一旁又有白龙江奔流不息生机盎然。焦大等人显然对此地极为满意，经历过大旱之年的人们面对水草丰美、四季分明的山川草地自是神往不已。

    休息一会，百多凡人便四散而去，年老妇孺拾柴砍草取水和泥，轻壮男子伐木立柱烧砖垒墙，又有年轻男女对唱和歌，众人忙地不亦乐乎。灵钏见叶玄、月璃亦有出力，武威在旁坐镇守护，便招来焦大和族中另外两位长者芳姑、祁老一起商议，以后在此长居的安身之本。那芳姑年愈六十，双目虽盲心却明净。刚一开口便取重点，对灵钏诉道：“我等虽有仙人庇佑得此美地，但仍有三灾在前不敢心安。”

    灵钏听来好奇，便问是哪三灾。只听芳姑道：“这第一灾是我等族人男多女少，我方才听那知非大人所言，此地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是以目下新来村中后生尚能安分。但若假以时日还不解决，只怕到时族中青壮还得背井离乡出外谋生，到时恐伤了仙人收留之情，又显我等无义。”灵钏听说，默默点了点头，知道这隐患目前看来似乎只是疥廯之疾，但若不尽快解决迟早变成心腹大患。

    芳姑见灵钏并不反对，于是继续说道：“这第二灾是我族中本是农人，如今虽得这水草丰美之地可行耕种，却苦无农具铁器，又无通外之路可资贸易，时间一久只怕生活困顿又缺教化，到时族人自保已是不易，更怕无力为仙人驱策，寒了仙人救世之心。”灵钏听完，大概明白芳姑所言一是不通商路无处贸易，没法购买生活必需品；二是缺乏教师，无法教育下一代，时间长了便是未受教化的野蛮之人，而且产力低下，族人缺乏营养，羸弱委顿不堪为用。于是默默点头不出一言。

    只见芳姑停了一会又再说道：“还有第三灾，我等新到此境，吃穿用度皆要靠仙人接济，我等却无一事回报仙人厚恩。时间一久只怕让族中少年以为予取予求不懂珍惜，若将来触怒仙人，稍有不许便心生怨怼，升米恩，斗米仇，那时我等便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一。是以我等斗胆，求仙人给我族人安排一件差事，让我等为仙人效力犬马。那时我等再受仙人恩惠，便是效命得来难生异心，还请仙人成全。”

    那焦大祁老亦相附和，灵钏却沉默不语，心知那芳姑所言句句是为族人前途着想。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有家家都能男耕女织成家立室，户户都有余财知书达礼，才能安居乐业委以重任，到时天劫在前自己也有一支人马可供驱驰。想到此灵钏缓缓点头，不知灵钏说出何言，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