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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华年城神将说青羊,黑峪岭紫貂谋雉精

    土地公也不敢计较灵钏失礼,见她发问只得回道:“老夫看那青羊倒不像个寻常骗子,所卖丹药也确实有些固本培元的成分在内。但若说真材实料倒也不见得。”灵钏闻言笑道:“那他就还是个卖假药的,只不过有点良心,不是纯拿面粉糊弄人的江湖骗子罢了。”土地拱手道:“上仙明鉴。”

    既然定下先从青羊着手,灵钏便安排春夏秋冬四姝和乔氏兄弟并焦氏族人留在客栈休息,同叶玄安世月璃一起跟着土地先去五十多里外的黑峪岭踩点,再由拉尕山的山神寻到羊精的巢穴残云洞。走进洞口只见内部打扫的一尘不染,空气中也没有腐败浑浊的气味,就像是每日都清理一般。洞穴当中摆放一件龙纹古鼎,似乎刚用过不久鼎身还热。灵钏细看那铜鼎,想起师尊天玑老人曾说,古铜鼎上的饕餮纹代表鬼神,夔龙纹代表祖先,凤纹则是部族图腾,回头再细看这铜鼎,怎么看也不像是上古留下的形制,倒像是商周时的风格,心中不由得给那青羊又狠狠记上一笔。

    既见铜鼎不过凡品,灵钏便有些意兴索然,留下安世月璃两个在洞中设伏等青羊回来,自己则和叶玄问清方向,施法前往华年城。

    那华年城距黑峪岭不过十二三里,灵钏等人以御风之术片刻便到。只见城郭不大,但以山为墙因河为池,下瞰河谷背靠高原,地势极为险要,怪不得那羌道县土地说这里曾是宕昌古国的都城,也曾是汉朝飞将军李广驻守过的地方。走在其间但见残破城墙沿城中鸡冠山的山腰蜿蜒分布,东西长一百三十丈,南北宽一百一十丈。当中又有多个烽火台遗址,虽大多只剩残垣断壁,但观之仍可想象其强盛时该是如何壮观。只因北周天和元年名将田弘率军攻破宕昌,华年城从此破败。于今两百余年,大半城垣已然残破,一些烽火台也垮塌半边,成为汉人羌民蕃人纳凉贩货之地。灵钏与叶玄走在城中,一边沿途打听那卖药人所在,一边探看这古城残破荒凉的景色,两人都有繁华如梦沧海桑田之感。

    走不多远,便见一青袍少年正在摆摊叫卖,一旁幌子上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灵钏看着暗笑,也不去拆穿,只和叶玄两个混做寻常旅人就在药摊斜对面依着烽火台开设的茶肆里坐下来,问看店的大婶要了一壶新茶,又点上一盘熟透的火晶柿子慢慢嘬起来。青袍少年没有察觉,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叫卖。灵钏见他容貌俊美器宇不凡,穿一件湖绿袍衫更衬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就如岑参诗中所写: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灵钏顿感疑惑,常言道相由心生,那卖假药的骗子因为职业原因,理应是贼眉鼠眼、油奸水滑之徒,却不想这青羊竟有如此正气,就似浑然不知自己所卖是假药般理直气壮。一旁叶玄也觉有异,便轻阻灵钏,让她耐心看着。

    待日上三竿青羊不再吆喝,转而从衣内拿出一把羌笛自顾自地吹奏起来,音色柔和纤细悠扬婉转,隐约间又带有一点悲凉,似有很多心事想与人说,闻者无不驻足细听。灵钏见他样子有些恍惚,不禁想起“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诗句,不禁感叹这汉人江山流落到异族手中,这方土地上的汉人又该去往何方。只听一曲奏罢,那青羊收了药袋,竟向灵钏叶玄这边走了过来。灵钏心虚,本想起身离开,却被叶玄一把拉住,气定神闲的轻声笑道:“怕什么?”灵钏尴尬一笑,这才想起他们此来是为除妖,又不为别事,有何可怕。赶忙正襟危坐,眼见那青羊小步走来,大喇喇的坐在茶肆门边的方桌旁,正对灵钏,一双清澈的眼眸似笑非笑的望着二人。

    灵钏见他望向自己,一时手足无措,却听一旁叶玄拱手说道:“这位小友方才吹奏的可是汉曲《折杨柳》?”那青羊眼睛一亮,赞道:“先生好见识,在下刚才吹奏的确是《折杨柳》,乃是昔日在蜀中学到。只不过此地早已沦为异国,再无人识得这首曲子。两位看着面生,可是刚到此地?”叶玄笑道:“叶某昔日也曾在边军效力,故而识得此曲。”那青羊顺势问道:“既然先生自东而来,不知到此边陲小地有何贵干。”叶玄回道:“我等专为行商而来。”那青羊似乎并不相信:“先生此来可是为了药材生意?”叶玄道:“正是。”青羊笑道:“那可不巧,本地生药都已被大户独占,只怕二位白跑一趟。”叶玄亦笑:“若果真如此,那小友所卖丹药又从何而来。”青羊敛容道:“不瞒各位,在下便是那大户。”叶玄笑道:“既如此,等我将你拿下不就能做这药材生意了?”说完灵钏笑吟吟地拿起青云剑拍在桌上。

    见青云剑上隐隐泛起微光,青羊认出仙家宝贝,隐隐觉得自己在劫难逃顿时双腿一软,伏地拜道:“不知二位是何处来的神仙,刚才若有得罪,还请海涵。”灵钏冷哼道:“你这妖物变化害人,如今大限已到还敢狡辩。”而一旁青羊却磕头如捣蒜,连称“冤枉”,一旁茶肆看摊的大婶走过来张开手臂护住青羊,就像长辈护着小辈般对叶玄灵钏大声呵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强盗,敢在我这里恃强凌弱,欺负好人。”嗓门之大,简直数里可闻,一句话唬得灵钏叶玄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这妖精居然还有凡人相护,茶肆之外也很快聚了不少行人,围得水泄不通。灵钏眼见不妙,手持青云剑腾地一下站起来,以天书造化卷中晨光微熹的法术遍体散出灵光,一时间宝相威严不容侵犯。那众人看到皆惊道“神仙”,不敢上前。

    而茶肆里叶玄仍不慌不忙,对青羊说道:“你是想在这里斗,还是我们出去斗。”只见青羊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口中直嚷:“我在此地行医数年,不曾害过一人,这街上诸人都可为证,还请神仙明察。”那看摊的大婶和外面的众人皆喊道:“我可作证。”灵钏笑道:“既如此,你可将丹药取出让我一验。”那青羊哪敢违抗,只得从怀中取出药袋,双手恭敬奉到头顶,却因跪在地上,那药袋举的不高,被一旁茶肆看摊的大婶顺手拿过,丢在桌上,脸上满是对灵钏叶玄两人的不屑和愤怒。

    灵钏也不介怀,探手取过药袋,将其中丹药哗啦一下撒在桌上,足有十七八颗。拿起一颗闻了闻,说道:“你这清热活血的透顶香本应由冰片、麝香、硼砂、夜息香四种药材一起配制,如今这药里却少了麝香,多了一点石菖蒲,虽同是开窍醒脑的药品,却于药理不合,以次充好。”又拿起两颗闻了闻,继续说道:“这去风止痢的万金丹,少了首乌、没药和麝香。还有这治瘟病的败毒散,居然少了人参、川穹两味药。你说你不曾害人,如今赃物在此,还有何话说。”那青羊争辩道:“神仙明察,只因这华年城荒僻萧条,所以买不齐这诸般药材,我才有什么便用什么,配制丹药给人治病。若是病重的,我还以自身修为给他救治,不曾害过一人。”

    外面围着的众人听此一说,皆暗地交头接耳,却见那茶肆里看摊的大婶长臂一摆,对着外面众人喊道:“这华年城里以前从没有大夫肯来,幸亏栾郎来此,才有人给你们治病。你们好好想想,栾郎在此行医多年,可曾问你们要过诊费,他卖的丹药可有吃坏过人?碰到病重的,哪个不是栾郎亲自上门坐诊,给你们用银针一个一个治好。如今栾郎落难,你们竟要见死不救吗?”又是仿佛声闻数里的大嗓门,那外面众人也随声附和嘁嘁喳喳,只是不敢高声,显是怕灵钏叶玄两位不知哪里来的神仙怪罪下来惹祸上身。

    灵钏见事情胶着,便要施法以缚灵索逼青羊显化原型,只要那青羊露出原型,一众凡人自然不会再信。一旁叶玄看破,立时抬手轻阻,说道:“若如此,这华年城以后可就再无医者了。”灵钏一怔,问道:“那怎么办。”叶玄笑道:“还不如为我所用。”灵钏秒懂会心一笑,对那青羊和众人说道:“我乃二百里外石镜山上仙人,如今开宗立派,又有老君仙炉炼化仙丹,你可愿随我上山,一来有周边各地的药材供应,可保你原料不缺;二来你也有个修身养性的庇护之所。”那青羊却伏地不起,说道:“在下昔日在此城外受人恩惠救得性命,如今大恩未报,不敢轻离,还求上仙成全。”灵钏奇道:“想不到你是为报恩才留在此地行医,你可细说详情。”那青羊道:“在下幼时曾在城外玩耍,被一恶童以弹弓打伤后腿,之后又落入猎人设下的陷阱,本已知命待死,却不想被一樵夫救下放生。几年后在下来此地寻找恩公,才知一场大疫让恩公家破人亡妻死子散。后来多方打听,只听说恩公还有一个儿子留存于世,却不知如今在这城中哪里。故而在下发愿此生愿为医者,为这一城的人治病解困。如今恩公后人没有找到,在下不愿离开,令这城中再无医者,还望神仙成全。”

    这一席话堵得灵钏再也无计可施,只听一旁叶玄说道:“我们有一商队每月都会途径此地,若你真为这一城之民着想,不如随我等一起上山炼药,到时自有人替你在此诊病施疗。”灵钏接过话头,亦说道:“想你一个人赤脚行医,即便鞠躬尽瘁,又能炼出几副药,救得几个人。若你真有心,我亦可传你天书中记载的八万多种千金方,你可凭我山中仙器多制灵药;也可授徒传方救人水火。”叶玄见那青羊听得有些心动,继续补刀道:“更何况,你既是异类,长期混迹人间本来就有违天道,如今消息传出必定引来天庭注意,若你执意不肯上山,只怕天雷地火三灾四厄,也做不长久,你好好考虑吧。”此话将“异类”二字说的声音极大,便是让那大婶和外面围观诸人知道这少年并非凡人,可那大婶听清异类二字,面色虽变,却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显然并不将妖怪放在眼里,不知是否是先前文殊菩萨于宕州地界扫荡群妖时,曾见过佛法无边的缘故。

    灵钏见青羊在叶玄的威逼之下已有动摇,便不失时机的从怀中取出一枚金丹利诱道:“你既有炼丹制药之能,便该认得此物就是九转回还丹,吃一粒可增百年功力,更可助你消灾度厄。若你愿随我上山修行炼丹,我便将此丹赠你作为入门之礼。如若就是不肯我也依你,只望你好自为之。”那青羊毕竟年纪不大修为浅显,知道渡劫遇厄的难处,又兼在此地行医数年,本就不多的灵气又为给人治病消耗不少,正在苦恼,如今得见奇遇又怎能不抓住机会。先前只是不信灵钏叶玄为人,恐为奸人所骗这才处处拒绝。如今既见仙丹,知道灵钏叶玄并非歹人终肯接受,双手接过灵丹拜谢不已。

    待服下金丹,青羊随即遍体生出柔光,皮肤愈显娇嫩,只见乌发童颜,从一个饱经风霜的少年,变得愈发像个不谙世事的童子,灵钏笑道:“这就对了,不知你可有名字。”浑然不理一旁瞠目结舌的大婶和围观众人。那童子说道:“栾方只是我冒领他人之名,我本无名。”灵钏笑道:“那我便送你一个名字,在我洞府之内,已有一个童子名为如风,如今便为你取名若尘可好。”那青羊只觉名字只是代号并无不可,因而毫不犹豫便谢领了名字。

    一切齐备,灵钏拉着若尘的小手,与叶玄一起走出茶肆,那大嗓门的守摊大婶和外面围观众人如今才真信了灵钏叶玄二位是神仙,都退到一旁半是恐惧半是羡慕的看着三人,等见三人乘风而起飞向东北,这才大呼小叫起来。

    不一会三人飞到黑峪岭残云洞,灵钏招回安世月璃,让若尘收拾细软衣物,然后就在洞中取出干粮清水和众人对付一下,然后一边生起火堆休息,一边商讨除去雉精之法。

    等到夜深,众人便在残云洞中休息,几人坐在篝火旁说起白天情况,灵钏叶玄先将华年城中所见所闻给安世月璃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夸奖若尘一番,毕竟牺牲自身修为给素不相识的凡人治病,这种行为已是菩萨心肠。同时也将若尘托付给安世,待将来回石镜山后一定给他安排一处干净居所,并在丹房附近另辟一室做药房用。此外等宕州商路开通,也莫忘从焦氏族人中寻几个聪明好学的,将歧黄之术倾囊相授,以后安排在华年城中行医,来做商队接应。同时让安世回头嘱托乔氏兄弟,每次商队途径华年城时定将药品送到,以保证那城中老少皆有医者药品可用,以安青羊之心。

    这边安排妥当,叶玄灵钏便商量起对付雉精之法。若尘刚刚加入,一心想立功来还金丹之情,便将他在华年城中多年行医听到的消息一一细说。原来那雉精所在的果者堡乃丝绸之路河南道上汉胡交界之处,距离华年城不到十里,就在白龙江南岸的凤凰山上依山势修成,本是羌人防备汉人的边境要塞,因此与华年城有古道相连。那雉精藏身其内号为仙姑,平日里深居简出行事诡秘。每月只有一天召集信众施符祈愿。那些信众家中若有人生病便抬去迎仙姑,由雉精施符水治病,效果却并不怎么灵验,常有信众因病而亡却被雉精说是心不诚所致。也不知雉精究竟用了何法,那些信众即便病死也仍然坚信仙姑神通。青羊在城中曾多次上门问诊,都被雉精的信徒打将出来,是以怀了私怨。灵钏想起先前叠州土地曾说雉精有一白玉琵琶乃是商朝旧物,每次弹奏都能让人如痴如醉任凭摆布。如今想来,怕是那雉精便是用琵琶魔音控制信徒,使其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若能破她魔音想必就容易解决。

    但是想破魔音又谈何容易,那妖怪素来有凡人相护,叶玄灵钏接连想出几个办法,讨论之后都不觉万全因而不敢施行。灵钏心中焦躁借口有伤未愈,遂与众人道个晚安,到一旁打坐以冰心诀休心养气。及至天明,灵钏迷迷糊糊之间,梦见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四大天王中的持国天王有一宝慧琵琶,上有四弦按地水火风四相制成,一旦拨动风火齐至。却被一少女以手中金铃发出的声音破解。大梦初觉,灵钏顿时有了主意。不知如何破解雉精的魔音琵琶,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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