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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雉精突袭险象环生,紫貂严审邪魔外道

    见那妇人发问,灵钏知形迹已露,回身看向妇人,一边化出原形,面上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嘴角露出一丝“这是你逼我的”表情,然后以缩地术瞬间移动到妇人背后,抬手在她后颈风池穴上轻轻一捏。那妇人哼都没哼便仰头软倒,被灵钏轻轻扶住,扶她坐到一旁的木椅上,又让她以手撑额,假做眩晕之状。这是灵钏自穿越到此后第一次与凡人动手,回头想想却有“不过如此”之感。试试脉息,见那妇人一个时辰内不会醒来,灵钏这才放心往前厅走去。这时传来动静,那前厅布道的老妇已然宣讲完毕,正在喊“雪姨”。见久无人应,那老妇站起带着一脸疑惑向后走来。

    灵钏看一眼椅子上的美妇,心想这可能便是雉精口中的“雪姨”,见那老妇不消一会便会发现异状,自己总不能将她们个个都打晕,只得显个神通幻化成雪姨的样子去迎老妇。那老妇见雪姨迟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淡淡说道:“这里事已忙完,可以安排大家去迎仙姑了。”底下众人骚动起来,似乎这才是他们期冀之事。灵钏学着雪姨的声音对老妇说道:“姑娘刚才让人带话,说今天不想见人。”那老妇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对灵钏道:“什么时候轮得到那丫头说三道四。”一句话扰乱灵钏心思,原以为那雉精以琵琶魔音在这古堡中控制凡人作威作福,现在听这老妇意思,那雉精只不过是个打工的,眼前老妇才是祸首。定了定神,灵钏这才说道:“那我就去喊她过来。”老妇却阻拦道:“还是老身亲自去一趟吧,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姑姑了。”一句话再次让灵钏惊讶不已,莫非外面昏睡的妇人才是此方真正主人。

    说着那老妇薄施一礼,绕过灵钏向后堂走去。灵钏怕她看到椅子上昏睡的妇人,忙暗自施展镜花水月的法术,同时向外撇上一眼,不料竟没了妇人的踪迹。灵钏大惊,却又不能说破,见那婆子穿门走到后花园里去,这才四下寻找。不远处传来一声招呼:“上仙莫惊,那妇人我已锁到柴房里去了。”话音未落,那羌道土地引着叶玄、桓水龙王和安世三个从走廊尽头的拐角走了出来,灵钏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们怎么也进来了。”叶玄走来说道:“适才见姑娘进来,我等担心有失,故而请龙王招来土地带我等来此,若尘则在外面望风。”那土地擅长土遁之术,带几个人进来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灵钏不疑,遂将刚才的发现简要说了一遍。只见龙王上前拱手道:“启禀上仙,若那女妖并非此处元凶,老朽倒愿替上仙对付那些个凡人。毕竟老朽在此经年总有几分手段。”灵钏见状大喜,连连称善。于是龙王取出凤笛,然后化作雪姨的样子,与灵钏变化一般无二。灵钏见状心中暗赞道:“这河中龙王虽是鲤鱼化成,只修了龙形本非龙神。想不到正统仙术也修为不俗,先前倒是小觑他们了。”只见龙王在叶玄灵钏二人面前转了一圈,显示自己变化并无破绽,这才领着几人往后花园走去。

    很快众人便远远看见先前那老妇正在后园凉亭中训斥雉精,说什么“若不是我们收留”如何如何,那雉精却不理睬,只顾低头摆弄琵琶,浑然不将老妇放在眼里。远远瞥见雪姨领着几人来,那老妇会错意,还当是姑姑安排就在后园见客,便挥手让几个贴身的婆子打开前厅侧门,让一众信徒进到后院。灵钏挥手想要阻止,一旁叶玄轻拉衣袖道:“姑娘可先稍安勿躁,我等既来降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反生奇效。我观那雉精修为平平,倒可凭此让这些凡夫俗子看清真相,明白自己拜错神上错香,只有如此才能根绝此事。”一旁龙王亦道:“确实如此。”灵钏会意,点头答应下来。

    前厅凡人渐渐聚拢准备迎仙姑的仪式。只见月璃幻化的村姑也从众人中挤出走到灵钏身后,一脸疑惑的问道:“姐姐,不是要等里应外合么?”灵钏尴尬笑道:“那雉精修为泛泛,倒不必大动干戈,只要破她琵琶,那雉精便是任人宰割之辈。”月璃吐吐舌头,说道:“姐姐万事小心。”一句小心说得灵钏心里暖暖的,回头对她甜笑示意,然后转身继续看那凉亭中的老妇和雉精。

    过不多久,雉精一脸不情不愿的拿着琵琶起身向众人走来,一旁早有婆子摆好香案腰凳给她安坐。又有婆子给雪姨搬靠背椅,明显在此处地位显赫。一众凡人也停止喧哗席地而坐,静等仙姑演奏仙曲。只见雉精抱着琵琶坐在香案之后,先转轴拨弦三两声,继而向灵钏叶玄方向轻撇一眼,目中尽是嘲弄蔑视之色。灵钏叶玄见她识破都暗称不好,正待出手,那琵琶却先响起魔音,弦弦掩抑续续弹,嘈嘈切切如急雨。那魔音虽是极美,但灵钏此时却如坠冰窖,只因此刻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一旁叶玄龙王安世和土地公也都是一般,在那魔音贯耳之下众人皆无法移动分毫。而雉精身边的老妇和旁边一众凡夫俗子也都委顿于地口吐白沫,以手捧额表情痛苦,显然不应是寻常该有的状态。

    正在凶险之际,灵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叱,紧接着灵气耸动,十丈黑蛇凭空而起,瞬间天地变色黑云压城。那黑蛇在空中盘旋两圈,身形突然隐入黑云,只探出一个巨大蛇头,自上而下凶狠地向那雉精猛扑过来。雉精知道厉害,顿时手上加急魔音错杂,直如白居易所做《琵琶行》中形容“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灵钏顿觉心脏如受重击,一时间连气也喘不上来,强烈的压迫感遍布全身。一旁叶玄龙王安世也是一样,羌道县土地修为最弱,现已被压入地底,却又不能施法逃走,便以五体投地的可耻姿势将身下土地压出一个人形的坑来,简直是斯文丧尽。

    那黑蛇亦被魔音所阻前进不能,只见它颈上鳞片炸起,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如同鸣沙。那噪声干扰了魔音,倒令灵钏等人获得一点机会。龙王安世两个趁机取笛,按《天花引》曲谱演奏起来。那《天花引》为韩湘子所作,笛音空灵玄妙、飘渺悠长、大气自然,实为道门仙乐。黑蛇于空中得仙乐加持,顿时又增攻势,蛇首与雉精之间竟能看到空气如水波般荡起涟漪。那雉精本身修为不足,但手中琵琶却是魔种,如此力敌之下,雉精率先支撑不住瘫软在地,魔音戛然而止琵琶丢在一旁,眼看便要葬身蛇口,灵钏叶玄等人此时才得自由,却觉事实未清不好便下杀手,于是两厢轻阻月璃。那黑蛇扑向雉精,就在得口之际,突然化成一阵黑烟钻回臂钏里去了。

    此时龙王安世笛音已停,龙王显出真身,一众凡人刚得性命又受惊吓,顿时跪地叩拜不已,不敢仰视龙颜。安世持扇看守几个老妇,她等有气无力本也无法反抗。月璃将土地公扶出深坑轻拍尘土,那土地自觉丢了面子,也不道别,红着脸拱拱手,就转身钻入地下不见了。叶玄则陪灵钏站在雉精身旁,低头看着魔音琵琶。

    灵钏笑道:“前闻此物乃商时所留,不知是否也是出自轩辕坟中的宝贝。只是琵琶本属胡琴,源自秦汉,又怎可能是商周时留下。”那雉精伏地喘息良久,这才跪地说道:“回上仙话,那琵琶虽非古物,里面的魔灵可有些来历。如若上仙不弃,我愿从实招来。”灵钏亦觉好奇,回道:“说。”

    那雉精开口道:“不知上仙可曾听过‘烽火戏诸侯’的典故。”灵钏笑道:“此事记入史书,谁人不知。说的是周幽王宠信褒姒,以烽火戏诸侯之法换来美人一笑,却因此犬戎来袭时,再无诸侯赶来勤王,西周遂灭。你说的可是这一出?”那雉精道:“正是,只是这故事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不知上仙可知。”声音虽是柔美可爱万种风情,但灵钏却恶她茶里茶气心术不正,只淡淡回了句:“说。”那雉精道:“昔日周幽王攻打褒国,褒国兵败,所以献出褒姒乞降。幽王宠爱褒姒,便想立褒姒所出伯服为太子。此事激怒申后和太子宜臼,母子二人逃回申国,申后父亲申侯便联合缯国和犬戎攻入镐京,杀害幽王,并任凭犬戎大掠王都三日并掳走褒姒。之后宜臼继位开创东周,是为周平王。”灵钏越听越迷糊,于是打断她问道:“此事又和这琵琶有何关系。”龙王一旁插口道:“我观这琵琶内里魔灵隐隐还有女形,莫非便是褒姒。”雉精说道:“正是。那褒姒被犬戎捉去,怀念伯服终日垂泪,不肯悦人,终于触怒夷酋,不但被其虐杀,更被巫者取骨制成法器,让她永世受苦。后来秦灭犬戎,戎狄珍宝大半归秦,其中便有这褒姒腿骨制成的乐器,只因空灵悠长音色柔美,此后常有乐首伶官,持此弦鞉取悦君王。久而久之炼成魔胎,只因怨气极重,所以持有者常被所噬死于非命。但因朝代更替无人察觉,因此长久以来始终无恙。此后隋朝时,炀帝偏爱此琴改成琵琶,常令乐官以此弹奏燕乐。后带去东都,适逢隋末大乱,流落民间数十年,后辗转进了唐宫,又在玄宗朝再次失落,被一胡商所得。奴家名为巧音,原本生于秦岭,只因贪慕人间繁华私自下山,被那胡商看中,让人教授乐舞,遂与这琵琶结缘。后私逃民间遇到此间主人,见我可怜便收留下来,为此处凡人定期奏乐。一切但凭胡妈吩咐,除此之外再无逾矩,还求上仙宽宥。”说罢叩头如捣蒜。

    灵钏知这雉精修为极弱,又无害人之举,兼之凤育九雏,其一便是奔雉。既属名门,杀之不祥。但她刚才举动绝非良善,若就此放过未免太过便宜,出不了这口恶气。思虑再三计上心来,便问雉精:“听闻这果者堡里妖言惑众,多令信众忌医废药,害了不少性命。此事有违天道罪不容赦,须得寻出元凶以正视听。如今这诸多凡人在侧,又有龙王作证,你三人谁是祸首可速招来。”此时安世已将几个老妇提了过来贯在地上,其中一个青袍老妇,正是先前于前厅宣讲的那个,此刻跪伏于地体似筛糠,口称饶命。既见灵钏问话哪敢不招,便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原来那老妇姓胡,原是岷州人,只因浪荡半生没有亲友儿女相伴生活无着,遂在叠宕之间往来,给商队行旅做些洗衣做饭的杂务勉强糊口。由此认识雉精巧音,以为奇货可居,便主动接近认了干亲,相依为伴。后得知此地有大户王喜新近丧妻,于是私带巧音来投,本想攀个富贵,却不料那王喜福薄,纳了巧音不到半年就暴病身死。王家以其不祥为名,兄嫂将胡妈巧音两个赶出家门吃了绝户。后来流落到这果者堡栖身,二人为求生计,便谎称仙姑显灵骗些香火。不料被华年城中的恶妇雪姨看出破绽,私下以此要挟。她两个为免官司,只得任由摆布。那雪姨颇有手段,很快便将这“迎仙姑”的骗局做得天衣无缝满城皆知,一众信徒倾家荡产,也要到此祭拜仙姑聆听天音。其中更有痴儿呆女有病不医,偏要仙姑来治。一来二去折了不少性命,皆埋在堡内后园,可即便如此,那些男女还是每月到这虔诚上供。那胡妈本非圣贤,见有利益自然照单全收,至于后果却从未想过。

    灵钏见那胡妈倒是坦率,原本装神弄鬼也是迫于生计,若非那恶妇雪姨,也不至于造成如此恶果。此间问完,便让安世月璃去搬雪姨,从柴房到此不过六丈,那妇人很快便被送到,兀自昏迷未醒。桓水龙王虽非真龙,却也有打个喷嚏便化甘霖的本事,此刻按鼻轻擤,便有多半桶的无根之水将那美妇浇个尽湿。雪姨这才醒转又惊又冷,抖了半天才能回话。看清形势,哪里还敢妄言诳语,赶紧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原来那雪姨本是华年城中小门小户,仗着容貌美艳自小心气极高,一心想要攀个富贵。只因命运多舛未能如愿。丧夫之后更加风流,常与城中泼皮无赖搭伙,做些不三不四的营生。后听果者堡中有仙姑现世便来瞧个热闹,不料处处看出破绽。本想讹一笔钱受用,却见胡妈巧音两个穷鬼榨不出油水,便仗着人多将琵琶强夺过来,打算卖给胡商换个好价。不料当夜琵琶中魔灵作祟,摄出雪姨魂魄,那恶妇昏昏沉沉走进一片桃林,见桃花开得正艳心生喜悦。树后却闪出一个人影面目不清,怀抱琵琶,隐隐看出是个女身。那女子奏起仙乐,让雪姨一时间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等仙乐奏完,那女子对雪姨说须以人魂炼功,凑齐四九之数才可保琵琶不灭。雪姨听完仙音便如上瘾一般,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雪姨便让城中浪荡子招来胡妈巧音,定下这“迎仙姑”的把戏,那琵琶不弹自奏,传给雉精一套魔曲仙音。雪姨第二次听到此曲,从此再也不能戒断,便在华年城中广为散播,招人来此迎仙姑,借机敛财。而听过仙音的凡夫俗子,亦如雪姨胡妈一般上瘾难戒,偏偏雉精修为不足,一月仅能演奏一次,更让这些凡人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对雪姨是予取予求不敢拒绝,唯恐惹恼了她。而先前引人入毂时,华年城中皆传说仙姑广施符水能治百病,一直为缺医少药所苦的穷苦人听过仙音后自然深信不疑,此后忌医废药多损人命。那人死之后,雪姨又称古堡后方风水极佳,且是仙人居处可保后人富贵,于是凡夫俗子纷纷迁坟移墓,甚至争抢墓穴去给琵琶里的魔灵修炼魔功。

    灵钏原本听她说话并无可疑,如今听到那琵琶精怪所为,一时激愤,便要以三昧神火化了那琵琶,却被叶玄拦住。叶玄问道:“你三个倒是狡黠,将自己罪衍撇得干净,都推给那不会说话的琵琶。”雪姨胡妈巧音三个闻言不敢说话,只抖成一团。灵钏本来问罪是想让这三人互相指责,以此破其利益同盟,使这邪教不再复生。如今听那琵琶行事,已忘了先前之意,叶玄这一提醒这才想起。不过心思都在琵琶上,灵钏也不想再审这罗生门的烂账,便挥手招来土地,打算交给土地处置。

    很快羌道县土地和拉尕山山神带着两百阴兵全副武装而来,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灵钏哑然,知道这方小神刚才损了面子现在要找补回来。不知那雉精生死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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