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忆前尘师徒再相见，捉阴马鬼骑初建制

    危急时刻灵钏身上突然生出五色神光与赤红妖光抗衡。原来昔日姜延随身携带的蜀山法宝璇光尺本就是克制蛛魔邪眼的利器，那璇光尺百年前和黑千户多次交锋早成宿敌。何况灵钏怀里结魄灯中又结姜延七魄，如今再遇邪眼妖光，璇光尺护主自然生出感应。灵钏只觉自身被一团温柔灵气轻轻包裹，就像百年前姜延保护白贞儿那般替她挡住妖光，手脚随即恢复灵活。事不宜迟，灵钏取出师尊所赐克制五毒的银针向黑千户丢去，银针刺进胸腔将其钉在地上。那银针原是昴日星君日眼中神火炼化，至阳至正，蛛妖黑千户原本就有伤在身，百年前被通玄长老在腹部打入七枚锁魂钉封住灵气，哪里受得住这银针所带太阳神火的炙烤，只挣扎两下便缩爪死去，那颗入魔练成的赤红邪眼也慢慢黯淡下来。

    灵钏见黑千户已死，有些可惜没能将其妖魂取出，不过牵挂武威月璃两个，不及多想便回到二人身前，见没有大碍这才取出匕首清刚，先取回银针，又将黑千户两颗毒牙砍下作为信物，然后将赤红邪眼挖了出来。那邪眼之中仍有灵气流动有如血瑙，一经离体，蜘蛛精的尸体迅速干枯，很快化为齑粉。刚将璇光尺和蛛魔邪眼这一对属性相反的宝物放回百宝囊，灵钏便感应到蜀山之巅有十几道灵气正在快速接近迷魂凼，显然刚才大战惊动了蜀山派中诸位高手前来查看。灵钏不躲不藏，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过不多久，只见蜀山掌门清微道长带着几位长老和十几个弟子快步赶来，见到满地虫尸皆感悚惧，不知刚才一场恶战如何凶险，才能留下如此结果。见灵钏武威月璃三个站在虫尸堆中，蜀山弟子中有不懂事的，便挺剑上前大骂妖怪，随即便被一众长老制止。清微和众长老看出武威乃是正统玄门修成的鬼仙，只是夺舍在白牛身上，手中梼杌又是上古神器，背景自是大有来头，不能轻易得罪，便问灵钏此间发生何事。灵钏施礼之后对几位蜀山高层说道：“小女子先前去阴间探寻贵派弟子姜延下落，碰巧遇到通玄道长，只因两桩心愿未了未能成仙，故而客居在秦广王的第一殿里。之后又受冥府四大判官之一的崔珏崔大人委托，为通玄道长解决这两桩心事，助他放下执念往生仙界。故而来此迷魂凼中除掉蜘蛛精黑千户，不想惊动掌门和各位长老，还请恕罪。”那蜀山掌门和众长老不知灵钏所说真假，便有门下弟子假做鲁莽上前骂道：“尔等胡说，上代掌门德高望重，修为深厚，又有什么心事未了不能成仙，明明是早已羽化位列仙班。尔等妖魔胆敢在我蜀山脚下出言不逊……”不等说出“吃我一剑”，便被一旁长老喝住，被其他弟子拖到后面去了。

    清微道长和几位长老皆知上代掌门通玄长老未能成仙，亦知所为何事，只是清微并不知晓自己与姜延的关系，因此半信半疑，看向灵钏并不说话。灵钏见陷入僵局，便从怀中取出鬼阴符，召眉州土地率一百阴兵至此摆开阵势，唬得蜀山门下众弟子面面相觑，这才相信灵钏所言不虚，确实能往返阳世阴间两地，并能使唤土地阴兵而非幻术。

    灵钏又取结魄灯对清微道长说道：“道长是否要私下聊聊。”那清微道长素来行事光明磊落，又不知灵钏取出一件铜器要作何事，便对灵钏说道：“姑娘有什么事都可在这里当着我蜀山门人面说，我道烛一生磊落并无见不得人之事，姑娘尽可放心。”灵钏怕他不明己意，便再点他一句：“我现在要说之事，乃是尊师通玄长老两件心事，事关姜延和白贞儿两个，若掌门愿意，我们可以寻个地方单独聊聊。”一旁一位长老听出端倪正想上前，却被清微道长抬手阻住，只听清微再次强调：“姑娘但说无妨。”

    灵钏见事已至此，便将结魄灯捧在手心，一边说:“既然如此，得罪了。”一边将灯内红火猛地一口气吹灭。只见结魄灯内顿时胀满白烟，从顶部烟道鱼贯而出，分成七股竞相朝着清微道长急速飞去。那清微道长不知是何暗器，抬手欲挡，那七股白烟竟如蛇般顺势缠在手上，并一路盘绕而进，最后从臂上曲池穴钻了进去。那清微道长随之静立不动，生死不知。

    蜀山几位长老不知灵钏所用是何妖术，皆带弟子拔剑欲冲，灵钏身后武威月璃踏前一步想要护主，身后一百阴兵发一声喊，便要厮杀。正在一触即发之际，结魄灯中最后一段白烟钻入清微臂上穴位，那清微道长瞳孔发白向后便倒，被众弟子扶住。灵钏这才放心，挥手打出一排气箭，落在各位蜀山长老身前，令其知难而退，一边等清微七魄归位，前后归一，想起他自己究竟是谁。

    那班蜀山长老受此欺负，个个怒发冲冠皆想上前拼命。却见清微道长突然白眸转黑，从地上一跃而起，神态举止都像换了个人般。只见他阻住派内长老弟子，上前对灵钏长施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姑娘为我结魄，如今我已知晓前因后果，姑娘于我蜀山有恩，贫道没齿难忘。”灵钏还礼，微笑作答：“那便最好。”清微道长见身旁各位长老和弟子皆有疑惑，便对蜀山众人说道：“多亏这位姑娘费心，让我记起自己是谁。我就是百年前蜀山弟子姜延，只因在戎州僰王山上被这蜘蛛精黑千户暗算，才失去七魄，靠着我派至宝还魂丹和返生香死而复生。只可惜肉身重塑，却忘记前尘往事，此为师尊通玄真人最大遗憾，怕我有些行差踏错毁了蜀山千年基业。”见各位长老纷纷点头，灵钏突然想到，这清微刚才一番话中，有些并不是他本该知道之事。莫非神灯结魄时，有些自己在阴间与通玄长老谈论姜延的内容，也被结了去？若真是这样，那这结魄灯倒真是难得的珍品。

    只听清微道长再开口道：“昔日我在归州曾受云遮寺住持智藏大师恩惠，留我疗伤避难，却不料云遮寺中众僧反被我连累，皆被黑千户所害。智藏大师临终时将寺中收留的妖狐白贞儿托我照顾，却与我在僰王山一同罹难，师尊在时亦常引以为憾。这两件事便是师尊执念未能成仙的缘由。”说完又对灵钏施礼道：“此事还有劳姑娘转达给师尊通玄真人，说我已记起前事，还请他老人家放心。若师尊真能勘破天关，那姑娘于我蜀山便有大恩大德。”

    灵钏心道：“这才对路。”嘴上却道：“我受判官崔珏崔大人委托，想带掌门亲自去见尊师，以解尊师心结。道长可慢慢考虑，待有结果时再告诉我不迟。”清微道长听说要亲自去说不由呆了一呆，随即伸手道：“各位先请上山，其他诸事我等上山再谈。”灵钏回头遣散土地阴兵，抬手亦做个请的手势，便随蜀山众人一同前往。

    待过了山门到了蜀山之巅，只见蜀山派占地百亩巍峨雄壮。整体建筑分前中后三大部分，前殿依次为雷祖殿、藏经阁、演武台，东殿为客堂和三皇殿，西殿为斋堂和五灵殿；中殿三进，中为三清大殿，南为甲子殿、北为四御殿，东为宗师殿、西为酒仙殿、玉皇阁和钟鼓楼等建筑，三清殿内一侧则供奉历代掌门神像，仪态端庄面容慈和。此外还有后山，立有碑林和三塔，三塔依次名为真趣、锁妖和文笔。

    灵钏带武威月璃随蜀山众人一同进入蜀山派内部游览，只见雷祖殿里供奉九天荡魔天尊和三十六部雷将，藏经阁和演武台则是蜀山弟子习武练功之处。绕个圈子走进客堂，掌门清微道长令弟子上茶，两边宾主落座，灵钏再次提及前往阴间亲见通玄长老之事，那清微道长却岔开话题，问灵钏先前所持王母神镜的来历。灵钏便将白云山除却狼妖一事和盘托出并无隐瞒。只听清微道长说道：“姑娘那件宝物名为昆仑镜，原是瑶池天宫之物。其上镌刻太乙玄纹，具有沟通天人之力。西周时曾有周穆王西征犬戎，来到昆仑山瑶池见到西王母，受其盛情款待，二人举觞歌诗乐而忘返。两月之后西王母想留下周穆王共享长生，但周穆王心系万民婉言谢绝，两人约定五年后再来相见。其时王母已情根深种，因此常用昆仑镜与周穆王相见以慰相思，并传其长生之法。其后周穆王与西王母同登仙界，世人皆称东王公，两位并称万仙之祖。再后来西王母在瑶池举办蟠桃宴时那昆仑镜失却无踪，从此下落不明。若按姑娘所说，竟是王母座前黄犬偷走神镜，直到今日落在姑娘手中。”

    灵钏点头称是，清微道长又道：“我蜀山派屹立千年门规严厉，其中一条便是掌门不可轻离，所以才想让姑娘代为转达。另外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成全，那便是姑娘若去见师尊通玄真人，还请使用昆仑镜让我等再见一面，既可令师尊安心放下执念；也慰藉我等思念之情再受教诲；还不犯我派戒律清规。请姑娘多多费心为我等做此善事。”

    灵钏本意是想把清微道长诓到阴间，再拉去分水城见白贞儿，以了却白贞儿两件心愿。如今见清微道长三番拒绝百般推脱，索性便将白贞儿之事再度提起，说道：“此事并不难办，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那狐妖白贞儿终究因你而死，在阴间百年却并不记恨蜀山灭族杀身之怨，她之深情殊为难得。故而也请清微道长以姜延身份再去见她一面，了她心愿。此为侠义之举还请道长三思。”说罢也不等清微拒绝，便带武威月璃起身告辞，道：“今日叨扰太多，就此告辞，明日申时过后阴气压过阳气之时，我会在第一殿内以昆仑镜让通玄长老再与各位相见一面，算作今日贸然打扰的赔罪之举。至于白贞儿之事，还请掌门思虑周全。”说完带着武威月璃径出客堂扬长而去。

    以奇门遁甲回到阴间，又骑鬼车来到青州，灵钏见结魄灯已经用完，便将其送给判官崔珏。那崔判接过宝物不由喜上眉梢，原本崔判便在阴间掌管阴律司，负责辨别忠奸，如今有结魄灯相助，以后自是易辩真伪，明辨是非。所以崔珏一高兴，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灵钏。灵钏接过细看，竟是一枚官印，上刻“鬼王”二字。见灵钏不解，崔判续道：“这鬼王印信乃是从神树建木上取材制成，颛顼绝地通天之后，这阳世阴间就再也没有建木可连天地，所以殊为难得，姑娘一定收好。凭此鬼王印信，姑娘可随时调动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和四大冥帅，还可统率阴兵十万，算是我阴曹地府对姑娘赠送神器的一点谢礼。”灵钏听鬼王印有如此效力，自是喜不自胜赶忙收好。

    见天色尚早，未到与蜀山派众人约定的时辰，灵钏便打算带武威月璃另寻个地方杀杀时间。灵钏突然想起一事，先前在串坡岭有山神传崔判话，说鬼门关以北一千五百里，有条冥河名为落马河，河边生有阴马，生性凶残可做良驹。想到此节灵钏便问崔判，那阴马如何捕捉如何驯养。崔判便招鬼吏，取生死簿从一众新鬼中找出几个北方游牧之人的鬼魂，又招数十夜叉助灵钏捕捉野马。灵钏见此阵仗顿觉信心十足，便打开《蓬莱仙山图》安置那班牧民鬼魂，又招来鬼车，在巡弋夜叉领路下很快杀到落马河畔，先放出武威灵钏护法，又放出牧民鬼魂捕捉阴马。只见那班牧民问夜叉要来套杆绳索，六七个去捉一匹阴马。却不料阴马身高力大，被六七根套杆锁住颈项却无大碍，竟向一旁乏足狂奔将那几个牧民鬼魂甩到半空，被众夜叉飞来救下。见这班牧民不堪大用，灵钏便令夜叉替代套马，由牧民在旁指挥。那班牧民原本只是寻常鬼魂，身份远在夜叉之下，如今却在灵钏令下指挥那班夜叉，喑噁叱咤冷嘲热讽，偏偏一众夜叉畏惧鬼王印所带权力个个忍气吞声，不敢还口。不到半日便将马王制服，然后将三千多匹阴马赶进《蓬莱仙山图》。见目的达到，灵钏心下暗爽，只觉黑风太子和安扎梁九将很快便能组建一支强大阴骑。但画中仙人绿衣翁却因此倒了大霉，数千阴马不服管教，无法送入画中明堂，都在神殿之外踢腿便溺，绿衣翁又不敢管，只能听之任之唉声叹气。

    灵钏只顾高兴，便带众人返回鬼门关，将那些牧民鬼魂移交回去，让崔判给他们各算功德。数十位夜叉也各回本位稍后再拿好处，一时皆大欢喜。看看时间，也快到了和蜀山众人约定的时间。

    留下武威月璃两个在鬼门关等待，崔判引灵钏来到第一殿秦广王宫中。这一次灵钏身配鬼王印信，崔判有意让她显摆，便和她从正门进入。只见正厅之侧各有三间边门，正中坐着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只见黄袍玉带粉面长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此刻正低头查看案卷，为下首跪着的阴魂，一看是否阳寿已足，二看经由城隍土地和查察司报上的一生功过，三看是否有阴魂告状所犯何罪。若阳寿未足，便拿判书先去枉死城等候；一生功过相抵，或者善多恶少者，则直接去第十殿排队转生；若有阴魂告状有罪在身，则要去相应各殿洗罪受罚。再看殿右设一高台，名曰孽镜台，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观人罪恶。灵钏看到此处才知崔判讨要结魄灯的缘故，那些阴魂跪在殿内，若被孽镜照出己罪，便常有强词夺理百般抵赖，增加审案难度。如今崔判的阴律司拿到结魄灯，便可令夜叉去结七魄查其记忆，让它再无可赖。想到此灵钏摸摸怀中鬼王印，才消去无功受禄之感，却没想到这鬼王印也是地府十殿拉拢她的礼物。

    见秦广王案头正忙，崔判便没上前打扰，直接领着灵钏来到通玄长老客居的小屋，敲门进入，依足礼数。待说明来意后，通玄长老也想看看阳间一众弟子师弟如今如何。灵钏便取出昆仑神镜，以天眼看清内部灵气运转构造，然后使出天书中借镜观形的法术，将此处与蜀山派雷祖殿相连。

    蜀山派内，清微道长召集门人正在演武台旁集结，等待申时过去。正在口干舌燥之际，有门下弟子发现雷祖殿有奇光耀目，清微急带众人前往查看。所幸离着不远，刚好赶上通玄长老以灵光幻影现身殿内，旁边站着灵钏和判官崔珏。清微道长和几位长老快步上殿深深施礼，与上代掌门细说别后事宜，清微更是将这一日来灵钏以神灯结魄，又杀死黑千户一事详细说明。只见通玄长老不住点头，对门下弟子颇为赞许，只是隐隐还能看到眉头不展，似乎还有心事。不知道玄最终能否消解此事，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