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灵官带队通商川陇，紫貂天将往飞太白

    灵钏点头道：“那通玄道长曾说，如今大唐国运衰微大乱将至，所以洗罪往生，将来也好重新转世拯救万民匡扶社稷。若非如此，他大可以在第一殿里继续清修，将来做个鬼仙也好过再入红尘无间受苦。”叶玄叹道：“若我道门少提长生，多谈死后，通玄道长这样的玄门高人也就不必受西来外教掣肘了。”灵钏笑道：“叶大侠这就不对了，若能长生，谁还愿死呢。”叶玄被灵钏逗笑，这才作罢。

    灵钏又说武威留在阴间镇守黑风鬼国，如今已有十万阴兵尚需锤炼。将来若与天下群妖争夺妖王之位，只怕还需这班阴兵用命。便只祁连山三妖麾下便有七十二洞妖王，若只石镜山现在势力，怕仍是难以抵挡。因此现下诸事既定，便打算尽快前往东海寻找神兽白泽。若有白泽图在手，也好多多招揽手下，尽快收集妖魂炼化十颗灵珠。

    叶玄沉吟半晌，从袖中取出纸笔，将四海八荒画出草图递给灵钏，灵钏脑子里一边回忆着现代中国地图，一边对照草图艰难辨认。原来四海便是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其中四海中的东海包括了现代的渤海、黄海和东海，也是四海之中最为广阔所在，故而四海龙王中东海龙王最为富有。南海则包括现代的南海直到印度洋一带，只因汉人疆域止步于南诏、百越，因此一般来说，四海中的南海便只是现代的南海。西海则是现代的青海湖，为四海中最小一个，故而西海龙族常与大江大河中的鱼化龙王结亲壮大势力。北海则是现代的贝加尔湖，位于西伯利亚地区。八荒则是按照方向来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北为回纥、东北为靺鞨族建立的渤海国、正东至正南为东海和南海，海中有新罗、日本和琉球，也就是现代的朝鲜、日本和冲绳，皆为大唐藩属。西南为南诏，也就是后来的云南至缅甸一带，正西到西北都是吐蕃。

    将地图依次标注之后，灵钏看着东海有些发愁，便问叶玄东海广阔该如何着手，叶玄手指渤海对灵钏说道：“如今渤海国乃是第十一代君王大彝震在位，其仰慕华风多次遣使朝唐，又送多位王子到长安朝贡入侍，为诸藩国中最多。姑娘不如便从渤海寻起，既能寻到能说汉胡方言的向导，又能找到仙草人参解除寒毒。”灵钏闻言点头，说道：“那便依着叶大侠，先从渤海寻起吧。”

    叶玄又道：“至于我这兄弟王贽，如今已将剑法尽数传于庄内诸人，此间事了，便想告辞姑娘，云游天下去了。”灵钏闻言一惊，开口问道：“不是说王将军留下，带领这里一众好汉，前往川蜀接管商道么，为何又要改了主意。”叶玄道：“只因我等是客，又怎能反客为主呢？”灵钏眨眨眼，这才明白叶玄这是明着要权，要让王贽名正言顺的替代先前安扎梁上的赤须龙胡信，才能将这条商道走好，否则时间一长，与这里的妇孺好汉必生嫌隙。于是起身对着王贽盈盈一拜，说道：“既如此，我便代表此间主人，请求王将军留下，带领一班兄弟好汉前往川蜀接管商道。”那王贽一言不发，仍是满脸恶相，倒是王李二姓夫人站起身来，对灵钏和王贽叶玄分别行礼，说道：“我等妇道人家，还有赖诸位大侠保护存身，更何况这山庄里坐吃山空缺少进项。若能重走川陇商道，我等女流也能衣食无忧，哺育幼子。我等也请王将军能够留下为我等做主。”

    话到此处，叶玄王贽这才起身，分别将灵钏和一众妇人扶起，王贽说道：“既如此，王某必不辜负诸位夫人厚爱，从此行走川陇，必不使一人受伤一人犯险。”灵钏闻听此话还有些担心，那黑犀胡信一身本领却也落得如此下场，这王贽虽是豪杰，又怎能做到万无一失。不过想到连手下阴兵都怕王贽，不觉又心中暗笑，只望这神鬼俱怕的英雄人物能真的做到刚才许诺吧。

    王贽既答应留下，组建商队，灵钏于此间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之事，便准备先回石镜山，做前往东海的准备。于是同叶玄王贽和一众妇人商定，再来山庄之时便和叶玄一起前往渤海，然后告辞，带月璃离开名剑山庄。以手结印，招来正在石镜山附近巡弋的春夏秋冬四姝，一同返回石镜山不提。

    回到洞府，鹿精安世出洞迎接，手里捧着几粒产自昆仑的黑枸杞给灵钏过目。灵钏拉住安世，令四姝招来洞府现有人等，一起前往议事厅叙话，然后边走边说，问安世前往昆仑山采药的经过。

    只听安世道：“那昆仑山离此不到千里，我在西海岸边遇到当地土人，问出这黑枸杞产自大非川以西的沙漠边缘，离西海不远，便去探查，终于找到这昆仑仙果不负上仙所盼。如今那蓝酒已在两日前封坛炮制，大约需要一年便可饮用。”灵钏勉励安世几句，然后问道：“素闻昆仑仙山是西王母居处，多有妖魔在那修行，你可有撞见。”安世回道：“不曾见过，倒是昆仑山确是仙气弥漫，想必也没有邪魔外道敢去惹事。”灵钏点头，心中暗道：“大概也跟昆仑派坐镇在那有关。”嘴上不说，让安世先去休息。之后是白獐如风和青羊若尘，两人一个炼丹一个配药，相辅相成，正学着用老君炉炼化九转金丹，此刻丹未炼成不敢离开太久，灵钏嘱咐几句，便让两个回丹房。之后是熊精偃师带着他那五个小兄弟，獾獭貘狸鼬一起前来拜见，偃师将新打造的七八件兵器拿给灵钏观看，尽是刀枪剑戟、斧钺锤镗之流，灵钏见其中一件大锤形制特殊，便问偃师，偃师答道：“此物名叫八棱紫金锤，乃先前叶大侠临走时跟我定制，不知有何用处。”灵钏想起那日叶玄临行时曾对偃师耳语，原来是说此事，便对偃师说道：“想必叶大侠是让你给自己做件趁手兵器吧。”那偃师有灵钏此话，便作恍然大悟之态，赶忙说道：“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这一对铜锤分量颇重，正是趁手之物。”灵钏随口让其留用，说完便让偃师等人回去休息。再对春夏秋冬四姝交代几句，然后回屋休息不提。

    又过一日，灵钏月璃准备好前往东海一应之物，将众人再次招来说清此去东海目的，只因不知何时能回，故而要求诸妖紧守门户，若真有大事发生，可令土地放出消息，灵钏一经接到马上返回。交代完毕辞别众人，和月璃来到洞府门前御风而起，往名剑山庄而去。到了山庄与叶玄会合，王贽则已带十人商队前往蜀道，灵钏接上叶玄，就在山庄内取出《蓬莱仙境图》，令绿衣翁放出黄巾力士与众人相见，然后与众人告辞，令黄巾力士施法招来九重云海。在名剑山庄一干人等目送之下，与叶玄月璃御风而起，三人端坐云上，往东北方向几千里外的渤海国疾飞而去。

    这一次行程并无急赶之事，灵钏叶玄月璃便在赶路之余走走停停，饱览各地胜景，吃些特色美食。昔日灵钏刚离开玉虚山来到文州，就被夜游神拘到城隍庙问讯一番。如今身份不同，手掌鬼王印，统领十万兵，不管停留何处，都有土地山神上前迎接，奉送当地特产，让灵钏体会到掌握权力的滋味，也真正认识到“权力让人腐化”的真正含义。

    也正因如此，这区区六千里路前后走了一月有余。夏末入秋，这才过了卢龙节度使史元忠治下的安东都护府，准备前往唐渤边境河州。一路上叶玄给灵钏说起八年前卢龙节度使李载义击破奚族和契丹旧事，那李载义乃太宗朝废太子李承乾之后，世代定居幽州，在战场上以武闻名。又说起北荒外的肃慎之国，那肃慎又名息慎，传说舜帝时便有息慎来朝献上弓矢；禹定九州时肃慎亦有来贺。到周代商时，肃慎朝贡楛矢石砮，是用楛木制成箭杆，青石磨成箭头。后来汉元帝建昭二年，有扶余人朱蒙在辽东建国，国号高句丽，将肃慎与中原相隔。到隋唐时，隋炀帝三征高句丽，耗尽国力民变蜂起，以致隋灭唐兴。到大唐贞观十八年，太宗又御驾亲征，率十五万唐军兵出辽东，进攻高句丽，歼敌十几万连克十数城。只因天气转凉粮运不济，这才被迫撤军。再到高宗显庆五年，百济高句丽入侵新罗，新罗王上表求救于唐。高宗便令大将苏定方指挥唐军水陆并进攻灭百济，将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收入唐境。又于当年十二月，派契苾何力、苏定方、刘伯英、程名振等名将率军分道进。之后数年打打停停，直到总章元年九月，才彻底平定高句丽，取得四十二州一百县，并设安东都护府统辖，任命大将薛仁贵领兵两万镇守于斯。

    听到此处，九重云海已离唐境，来到渤海国长岭府治下，但见城郭虽不大，却也人丁兴旺繁华热闹，车马络绎攘往熙来。内里建筑仿唐而建，关内特产由此运往北方各部，成为大唐风华向外传播的重要纽带。不过灵钏并没有太多兴趣放在这里，反而转头问向叶玄：“那高句丽到底有何特别，竟要隋唐两朝冒着身死国破之险也要将其攻灭。”

    叶玄回道：“那高句丽汉时立国，汉末大乱时，魏国权臣司马懿千里奔袭，击败割据辽东的公孙渊，为防辽东复叛无力攻蜀，所以大肆屠戮当地百姓，使十室九空，也使依附于公孙氏的高句丽得以崛起，又在两晋天下大乱时逐渐壮大。到隋时高句丽已有五百万口，兵卒数十万，时常袭扰辽东西部烧杀抢掠，以致开皇十八年，隋文帝发兵三十万水陆并进加以反击。后隋炀帝杨广继位后，西征青海，压制西域，又调兵遣将定交趾、灭林邑、取琉球、平契丹，诸夷皆平，唯独只有高句丽。炀帝虽无经世之才，却也有雄主之志，前有晋末五胡之乱，自然不会坐视高句丽不断壮大变成心腹之患。到我唐贞观五年，高句丽在辽东兴建长城，西联突厥；又在贞观十七年联合同为扶余人建立的百济一起攻打新罗，意欲扫清攻唐障碍，此举终使太宗决计御驾亲征，不遗后世之患。”叶玄一番话提到高句丽西联突厥，东侵新罗，以此威胁大唐，灵钏虽不明了什么是两线作战，但也知道后来大明朝便是被来自东北的满清和西北的西夏后裔李自成合力消灭，故而唐太宗李世民这句“不遗后世之患”听来实在是有特别的含义。想到此处便问叶玄，这肃慎之国到底还有多少胡族。

    叶玄回道：“东北之地民族众多，历来有三大族系，分别是肃慎、秽貊和东胡。东胡，其位在西，汉时被匈奴击破，后一分为二，为鲜卑和乌桓。汉末时乌桓被曹操所灭，鲜卑则趁五胡乱华入主中原，如今已部分融入华夏。秽貊，其位在南，扶余国和高句丽便源于这一支。高句丽灭国之后，大部分融入华夏和肃慎，还有少量迁入新罗。至于肃慎，其位最北，历史绵延也最久，先秦肃慎之后，至我唐称为靺鞨，原有七部，分别为粟末、黑水、拂涅、号室、白山、伯咄，以及安车骨，其中粟末部位于靺鞨的最南方，早在唐初便已归附。高句丽覆亡后，玄宗皇帝封粟末首领大祚荣为渤海郡王，便是今日的渤海国。而原来的靺鞨七部，除白山部迁入中原外，拂涅、号室、伯咄、安车骨皆并入渤海，唯有黑水靺鞨仍在极北之处。”

    灵钏闻言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渐渐明了，叶玄说起北荒各族如此详细，终究还是想借自己之力，将那些能够威胁中原的外族敲打一番，便如先前在吐蕃那样。只是灵钏先前已下定决心，转世前绝不再碰这般难缠之事。既不能杀伤人命徒增罪孽，那做起事来便会畏首畏尾，稍有不慎便是进退维谷，甚至满盘皆输。故而不再接话，只是灵钏不知，这东北三大族系一直关系到中华历史的始终，那大唐之后的契丹蒙古皆出自东胡；而宋明两朝的女真满清皆出自靺鞨，如今尚在萌芽，还未构成隐患。

    叶玄见灵钏不接话茬，知她不愿，便也沉默下来目光望向远方，身后月璃见二人尴尬，便轻抚琵琶为二人弹奏一曲。只听曲调委婉冷风凄清，似有一种缠绵悱恻欲说还休之感，声声动人心弦，道不尽万千心语藏心间，灵钏只道她又想起书生张文礼和小姐杜月娘之事，也不打断，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一曲未终，九重云海已过长岭府的营州道，来到渤海国的西京，也就是当年高句丽的丸都山城。东汉建安三年所建，屡次毁于战火又再重建，如今仍是大唐与渤海国贸易的商业重镇，素有关外江南美誉。但见依山筑城高垣起伏，外临绝壁内抱平坡。城内建筑错落别具一格，道路横竖交织，街巷排列有致。渤海商人从太白山中收取来的貂皮、虎皮、熊皮、人参、蜂蜜，以及香炉、陶瓷瓶罐等当街摆摊兜售，从大唐和日本、新罗运来的绢、帛、绫、绵、罗、丝、金、银等物则收在店铺中挂幡叫卖。还有来自日本新罗的贫家女子，在教坊中学习琴艺舞蹈，并学汉话，以期将来经过卢龙送去长安，到达官显贵那里卖个高价搏个出身，这便是大唐盛行一时，与南洋的昆仑奴和女蛮国的菩萨蛮齐名的新罗婢。

    不过灵钏对这异国他乡的商贸城市显然并无多大兴趣，所以指挥五方力士将九重云海停在西京附近山前，开天目遍视果见下方有妖气出没。便以御风之术带叶玄月璃来到地面步行上山，随手以聚灵术摄来山中魍魉精怪的灵气。如今有从黑山老妖那里炼化得来的聚魂珠加持，这满山孤魂野鬼和魑魅魍魉都毫无反抗之力，转瞬之间形散灵聚，随着一阵罡风被轻松聚到掌心，化为五色灵珠。待以三昧神火去其业力，这才炼成一枚金色灵丸。灵钏想到这数千里之遥，五个黄巾力士一路辛苦，便将灵丸捏碎，引导灵气为五方力士增加修为，使其从魑魅魍魉那里获得搬山搅海的力量。

    一路上山进入深林，只听鸟鸣幽幽秋蝉聒噪，阳光从密林间隙洒下道道光柱，静谧安详。众人休整片刻，灵钏这才御风带叶玄月璃和五方力士继续赶路前往太白山，也就是现代所称的长白山。

    一路风驰电掣，脚下崇山峻岭，远远望去有如龙脊。叶玄见灵钏望着出神，便手指那形如褶皱的岩壁柱峰说道：“此为太白龙脉，与昆仑、西倾、峨眉、太行、秦岭合称六大龙脉，是影响我华夏国运兴衰的风水之地，前面便是天池，姑娘可在那里一歇。”灵钏不及回答，忽听脚下隐隐有女子呼救声，不知何人遇难，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