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救兄妹巧收百草仙，往天池正遇五太子

    灵钏隐约听到有女子呼救声，只见七八个黑衣悍匪手持长刀正在追赶一男一女，于是收了神通，与叶玄月璃并五方力士落在地上，拦在悍匪之前。只见被追赶的男子武官打扮，身穿公服颜色尚青，头戴幞头腰系革带，虽类唐服却有不同。使一把斩马刀，三尺有余柄长一尺，环首长刃锋锐逼人。那女子身穿男装头发披散，形容狼狈，却难掩天生丽质冰肌玉骨。两人十七八岁年纪，男子持刀护在女子身前，目光坚毅。灵钏心中有数，再看追赶的那几个，身披蓑衣内藏黑甲，头戴斗笠面有刺青，一看便非善类。几个悍匪见灵钏等人从天而降皆是一愣，不等有所反应，灵钏已令五方力士，将一众悍匪拿下。只见五个黄巾力士，各自扔出手中铁索如蛇而进，毫不费力便将五人捆个结实。剩下三个转身就走，被灵钏以缩地术快步赶上，一手刀劈在后颈大椎穴上，灵气侵入随即昏倒。旁边两个则被叶玄以五色石打中背后灵台穴，两人顿觉全身酸软立身不住，瘫倒在地。

    那对逃亡男女见追击者被灵钏等人轻松解决，又见几人没有恶意，便退转回来跪地拜谢救命之恩，口中所说不知何种语言。灵钏叶玄将二人分别扶起，却同时闻到男子身上血腥味中，夹杂一点特殊腥气。叶玄探手将男子外袍解开，里面一道伤口从胸至腹斜下而进，幸而不深出血不多，但伤口却有腥臭气味。叶玄手抚伤口，将污血蘸到鼻下细闻，才发觉里面混有乌头汁液和数种蛇毒。告诉灵钏之后转身翻看几个悍匪身带之物，见其怀中铁钩涂有蛇毒，身上却无解药。那悍匪中五个清醒的口中出言不逊，灵钏叶玄也听不懂，倒是那女子以汉话相询，这才知道中毒，随即俏脸变色，抱住男子痛哭不已。

    叶玄却不慌张，多年行走江湖原本就经验丰富，只见他四处找来几种草药，含在口中嚼烂给那男子敷上，然后让女子将伤者平卧休息，尽量不要活动，否则四五个时辰毒气攻心便会丧命。又对灵钏简单一说，将所需之物让灵钏记好，然后询问那女子身世姓名，以及为何被这班悍匪追击。

    那女子以汉话回答，自言姓崔闺名玉素，男子是其兄长名为文洵，二人出身新罗本是官宦之后。哥哥曾在熊州从军，只因伯父获罪免官，家族亦受牵累，其父被朝中奸佞诬告谋反，结果举族遇害，女子发卖为奴。只因玉素性格温婉容貌秀丽，因而被朝廷遴选准备献给卢龙节度使以结欢好。兄长文洵亡命江湖，探出妹妹下落，便孤身潜入渤海国，打算带走玉素亡命天涯，却不想刚出虎穴又入龙潭，遇到这帮悍匪险些命丧当场。

    叶玄却觉事有蹊跷，说道:“这八人武功虽弱，兵器却极为精良，显然不是寻常悍匪。我看这伙人还练过脚戏功夫，自高句丽亡国之后，唯有新罗军中还有人习练此术。所以你二人究竟是何人，若不说真话我便将你弃之此地，任你二人自生自灭。”

    玉素见被说破，这才肯说实话，跪地叩首道：“我等确是兄妹，只因家族卷入王位之争，我父被奸人杀害，我二人才沦落至此，此话神灵在上，玉素不敢说谎。这班军士潜来渤海，就是为杀我二人。昔日幼时曾有相士为我相面，说我此生贵不可言。故有好事者想让我入宫服侍国主僖康王，却因上大人金明杀王自立而作罢。我父为报杀害君父之仇，打算举族投奔清海镇，往见金佑征大人和大使张保皋起兵反正。却因临事不密被下人告发阖族遇害。我本在女眷中被卖到渤海，准备送到卢龙结好大唐。幸被兄长救出逃亡至此。这班刺客自新罗而来，是因我手中有封秘信，乃先前金明密结渤海国右相，相约各自杀王自立，再在卢龙激起兵变，渤海新罗两国便可趁机取事，平分辽东。此信原本在我父亲手里，打算送去清海昭告天下，后来父亲遇害便落在我兄妹手上。此信若是落在渤海或者大唐手里，对于新罗都是场灭顶之灾，故而新王派刺客追到此地取我兄妹性命，幸得几位恩人搭救，还请几位好心救救我的哥哥。”

    叶玄灵钏对视一眼，眼前女子虽然说话不尽不实，但大体还能说通，于是灵钏留下叶玄月璃照顾兄妹两人，随手取出《蓬莱仙境图》让五方力士将八个刺客扔给绿衣翁处置，然后御风而起，回到先前路过的古城西京，就在街上寻到大唐商队花点小钱雇了个懂得渤海、新罗和汉话的伙计，在其助下很快采买到叶玄列出的药品干粮等物，然后孤身回返，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一应用品放到叶玄面前，叶玄一一清点，唯独漏了治疗蛇毒的重楼。

    那重楼又叫七叶一枝花，南方较多，但在北荒却不常见，灵钏知道此物乃是治疗蛇毒的主药，也不多说，以手结印招来土地相询，那玉素兄妹此时已知灵钏并非凡人，眼见她双手结印比划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敢问只是紧张看着。一旁叶玄看到灵钏窘态，忙对灵钏说道：“此地既是北荒，自然与中原有别，并不设土地城隍，所以结印无用。”灵钏看看那受了伤的崔文洵，心里这才有些焦急，不知三个时辰里，能否找到救命之药。也不多说，赶忙招来五方力士御风而起，在半空中以天目细查眼前群山，何处灵气重些。只见西北方向有一片松林，内里有淡蓝色灵气缓缓升起，明显是得道之士在此练气。灵钏遂令五方力士噤声凝气，急向那片松林飞去，一路上敛去妖气呼吸，悄无声息的向那灵气来源之处靠近。

    待走近些，见树下一人盘腿坐地，白发灰袍背对灵钏，正在念念有词，灵钏细听，乃是《太乙元真保命长生经》，正念到“三清上境，太乙元真，布和法化，开光度人”，知是同道便上前招呼。却不料那老儿听到背后有人，似是受到莫大惊吓，也不回头，直接跳起身往地下一纵，就不见了踪影。

    灵钏心道这是什么路数，竟如此没有礼貌，也不气馁，再开天目，果在不远处看到那老儿躲在一棵雪松树后，正小心探看究竟。待他探出头来，灵钏这才看清，那老儿竟是野参成精，已生眉眼炼出七窍。那老儿对视一眼，又钻进土里不见。灵钏暗皱眉头，心说这老儿如此胆小，想要捉住他可得费点心思了。

    召回五方力士，灵钏御风而起，带黄巾力士来到另一山头的空旷地方，将天书中天罗地网的法术传给五人，便是以他们自身生化的铁索组成围网，捕俘抓敌之法。一炷香功夫，五方力士已能熟练掌握，灵钏这才开天目，再次找到那老参仙藏身之地，先各自隐去身形，待离得近了，才使出天书中改天换地的法术，将老参仙脚下土地换成粗岩硬石，然后令五方力士慢慢包围上去。那老参仙虽看不到灵钏等人，但直觉敏感，不等危险临头，已有感应。力士刚要动手，那老儿已从地上纵身而起，就往地下钻去。却不料薄薄一层泥土之下竟变成坚硬岩石，那老儿双脚钻进一半便死死卡住。灵钏大笑，与五方力士显出身形，那老儿避无可避，随即被黄巾力士臂上铁索捆了个结实。

    灵钏凑前细看那老儿，只见身材五短胡须很长，目光矍铄脸色红润，看起来已经得道许久，是个没有仙箓的散仙。见他害怕，便上前施礼道：“老神仙莫怕，晚辈灵钏，乃玉虚山天玑老人弟子。此次上山，是为救一凡人寻找重楼，并无恶意。”那老参仙似乎并不相信灵钏所说，但仍从怀里取出一棵七叶一枝花相赠。灵钏接过先谢过老参仙，然后说道：“晚辈乃应天劫而生，六十年后天下将有一场大难，不知几人得生几人送死。老仙若不嫌弃，不妨入我门下，将来若有机缘，得以上天受封得了仙籍，也就不必再像现在这样东躲XZ胆战心惊了。”

    那老参仙听完连连摆手表示不肯。灵钏一笑，再次劝道：“老仙三思，今日我为重楼而来，并不费力便请到老仙。他日若有大妖散仙为这太白山野人参而来，只怕老仙便危险了。”这话中已颇有威胁意味，那老参仙眨眨眼，又挣扎几下，见无法挣脱五个黄巾力士布下的天罗地网，只好长叹一声点头道：“既如此，老朽以后便要仰仗姑娘了。”灵钏令力士除去铁索，然后施礼道：“老仙既肯入我门下，我也投桃报李送给老仙一件宝物，权当还了刚才老仙赠药之恩。”说罢使出聚土为窑的法术，取十镒黄金融为金汁，然后铸成七层宝塔式样，高约七寸。待冷却之后，又造七枚火玉镶嵌其上。等到凉透，这才将金塔取出送给参仙，口中说道：“此物名为七宝金塔，里面壁上刻有近百种天书法术，老仙将来若遇危险，我又不在身边时，可祭出此塔藏身其内，这世上无论仙魔，除你我之外再无第三个能进塔内。”

    那老参仙初时还以为这宝塔真可以将所有危险排除在外，待听到最后一句时，才知灵钏还有破解之法，顿时泄气。但转念想到，以后至少不会妄丢了性命，还有正统法术可以习学，也算得利。故而双手接过恭敬行礼，誓言从此愿陪灵钏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灵钏还礼，见时间不早，忙使出御风之术，要带老参仙和五方力士赶回叶玄那里。

    一路连哄带吓，灵钏这才摸清老参仙的底细，原来其名百草仙，两晋时便已得道，如今已有四五百年道行，却只懂行医不懂打斗，只靠土遁地行之法聊以自保。灵钏为安其心，答应为其量身定做一个能够自保的万全之策。

    回到太白龙脉与叶玄等人重新会合，灵钏先将百草仙介绍给叶玄月璃认识，然后令百草仙即刻为崔文洵疗伤解毒。那百草仙乃是千年雪参成精，惯能疗绝症解百毒，有起死续命之功，新罗刺客所用乌头和几种蛇毒在其看来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但毕竟成仙日久，如今被灵钏如此差遣总是心中不爽，虽有金塔在前，心里也不免想胡闹一番。便对灵钏叶玄拱手说道：“此人中毒已深早误了时辰，依老夫看这人没救了，等死吧，告辞。”说完就要向后退去，被灵钏一把拉住。叶玄看出那老参仙心中有气所以才如此推脱，且所作所为如同顽童，实在是好气又好笑。但总是救人要紧，便耐着性子拱手道：“初次相见，叶某别无他物，愿将此经相赠聊表谢意。”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楞严经》送上，见百草仙狐疑接过，又道：“此经中多有佛门咒法，经常诵读可消除业障增长福缘，又可长保自身鬼神不侵。老仙得道虽久，却只得长生未得长乐，便是因自身难保，心魔难去之故。如今既得此经，只要四时诵读，又有灵钏姑娘时刻保你，自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那老参仙接过经文看了再三，这才明了叶玄赠书的原因，原来那百草仙本是草木成精，自视甚高却又能力有限，是以心中常有不平，难如一般修道者那样诸般看破心神俱静。而叶玄所赠经书，内藏佛教诸多驱邪除魔的咒法，对老参仙而言正是对症下药，既能帮其自保又能增其修为，还能除却心魔，等于是给老参仙又点出一条修身求道的新路。那参仙悟性极高，很快想通此节，这才躬身下拜，然后默默上前给崔文洵解毒疗伤。

    倒是一旁灵钏看着颇觉有趣，想起先前一本《金刚经》赠给了书生张文礼，又有一本《地藏本愿经》送给了黑风太子吕盛，作为防备鬼车侵害之用。如今又送一本《楞严经》，灵钏不觉好奇，叶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佛教经书可以用来随手送人。

    那百草仙毕竟是神医妙手，打眼一看便从崔文洵伤处看出新罗刺客所用毒药的成分配比，乃乌头汁、少量附子与白眉蝮和极北蝰等几种蛇毒混合制成，因此配制解药便需以甘草、防风和生姜煎药内服来解乌头、附子之毒，再以重楼、苍术和白芷捣碎外敷来解蛇毒。药方开下，老参仙便让灵钏、月璃煎水捣药，自己在旁监督指导。灵钏也知这老参仙脾气古怪，但确实医术高明，所以任他指挥一言不发。

    用不多久内服外敷之后，崔文洵沉沉睡去，先前出现的亢奋和发热症状也在逐渐消退。灵钏见玉素兄妹一时不能远行，便留下百草仙和月璃及五方力士看护兄妹两个，自己则邀叶玄往北面不远的天池游览一番。

    往北不过一百四五十里便到天池。但见白云缭绕五色斑斓，波光岚影群峰环抱。天池之水清澈碧透一平如镜；周围十几座山峰临池耸立奇峰险峻，倒映湖中波光峦影，蔚为奇观。天池上空流云急雾变幻莫测，灵钏想起幼时祖父曾说要带她游历各地美景，其中便有这长白山天池。可惜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一直未能如愿，如今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再见祖父一面。想到此节，心底一阵凄惶。叶玄虽不知灵钏心思，但也看出她兴致不高，似有难言之痛，便上前关切询问，灵钏不知如何答他，只好支吾过去。两个正说话间，天池之水突然无风起浪，旋涡起处，一人分水而来。只见他头似驼，角似鹿，眼如兔，耳如牛，赤发青面，目若朗星，头戴芙蓉紫金冠，身穿百衲乌皂服，足踏缎绿云头履，腰系杂彩吕公绦，身材高大相貌慈和，正是天池龙王。

    只见那龙王上前深鞠一躬，对灵钏叶玄说道：“小龙乃东海水君第五子敖孪，在此见过两位贵客。”说罢右手一摆，令麾下水族中两个鱼精进献玉酒兰肴，灵钏小心接过，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又听那龙王说道：“上仙手掌鬼王印，麾下十万兵，如今天上地下皆已传遍，能来北荒做客舍下，小龙实感蓬荜生辉三生有幸。”灵钏还在震惊于这龙王身份，竟不是跳过龙门的鲤鱼化龙，而是海龙王所生的真龙，并未注意到天池龙王所说“两位贵客”是什么意思。等美酒入腹，灵钏只感一阵清凉，借着三分酒意，问起龙王为何在此驻守远离东海。只听敖孪道：“自三哥亡故后，父亲常令我等兄弟修文息武莫要生事，只因小龙性子最野，故令小龙来到北荒，看守此地修身养性，若遇到天仙再临也好求个晋身之计。”

    灵钏听完却觉这话没头没尾，刚要发问，一旁叶玄见敖孪守礼谦和倒是心生好感，便对灵钏解释道：“龙王刚才所说的父亲便是东海龙王，而他说的三哥便是三太子敖丙。”听到这里灵钏一怔，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不就是哪吒闹海故事里被打死抽筋的那条小白龙吗。不知叶玄又问出何话，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