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河神献宝死谏除妖，猛虎称雄恶蛟授首

    成康撒出数十黑石，招来伥鬼以长枪陪练刀法之际，灵钏悄悄问向叶玄：“先前天池龙王曾委托我等除去猛虎、恶蛟，如今我帮培风夺舍猛虎，算不算破坏盟约？若敖孪问起此事又该如何答他？”叶玄笑道：“我看那敖孪像个君子，不会管这等小事。若真不许，我等也可以拿周处旧事相告。”灵钏闻言懂得叶玄意思。那周处本是东吴名将周鲂之子，少时荒唐为害乡里，人称三害，与山中猛虎水中蛟龙并称。周处得知乡人评价，决定痛改前非，于是上山打虎下海斗蛟，终于浪子回头，得到乡人爱戴，后成晋初名将，功业胜过乃父。叶玄说起周处旧事，自是要以成康将来跟着自己建功立业来说事。遂看向成康练武，不一会又问到：“不知成康若去斗那恶蛟能有几分胜算。”叶玄道：“那蛟龙生于水中，若要下水擒它，只怕力有未逮；但若能迫它上岸，则有九成把握。”灵钏笑问：“叶大侠可有妙计迫那蛟龙上岸？”叶玄亦笑：“不知姑娘可曾听过张羽煮海的故事。”

    灵钏记得少时祖父喜看越剧，其中一出说的便是张羽煮海，说是书生张羽借宿东海岸边石佛寺中。一日抚琴，琴声引来朝佛到此的东海三公主琼莲。二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临别时龙女赠他鲛鮹帕作为信物暗许婚姻，并相约八月十五在海边相见。谁知琼莲回到龙宫，为拒父母指婚被东海龙王关入鲛人洞中受苦。张羽见琼莲到期不来，便借助鲛鮹帕闯入龙宫求见，反被龙王化为礁石，就立在鲛人洞外。琼莲得讯，舍出颌下骊珠令侍女梅香救张羽生还人间，同时张羽得龙母指点到蓬莱求仙相助。在蓬莱仙岛，九天玄女下凡赠他三件宝物，乃是铁勺、银锅和金钱，让他在沙门岛岸边勺舀海水火煮金钱，将海水煮开。这一下东海龙王为保全族，最终放出琼莲，又在九天玄女和女娲娘娘主婚下，让张羽和龙女喜结良缘。

    灵钏既知张羽煮海，也便明了叶玄之意，思索再三有了主意，便召成康和叶玄一同返回，与月璃和玉素兄妹会合。那玉素兄妹看到成康虎头人身披甲执刃，皆大惊失色，以为撞见妖怪。叶玄将前事大体一说，让二人莫要害怕，一番劝说加上成康姿态稳重，飘然有宗师之相，那兄妹二人才稍感心安。之后灵钏御风，带众人一起往西三百里，来到渤海国长岭府附近。附近有河，当地人称那河，也就是现代的松花江下游。空中望去，但见水域辽阔湖叉繁多，状如蛟龙平静无波。那长岭府本就是渤海国直通唐朝首都长安的要道，本该是商路鼎沸繁华之所，却不想如今两岸渺无人烟死气沉沉，唯有一老者正沿河岸蹒跚而行。

    灵钏看那老者身穿紫袍银发无须，身长腿短相貌古怪，一旁成康手指道：“启禀上仙，那老者似是水族人物，可去一观。”灵钏知其炼成火眼金睛，是人是妖一目了然，便点点头带众人向下飞去，缓缓落在地上。那老者见有人从天而降，也不害怕，反倒迎上前来，招呼行礼道：“各位仙人安好，老朽原是这江中河神，在此迎候各位。”灵钏叶玄一边回礼一边问道：“不知老伯为何在此。”那河神道：“只因水中盛传，东海五太子请来大唐神仙来此除害，故而在此等待。如今得遇各位上仙，实是三生有幸。”灵钏偷开天目视之，见那河神竟是只千年老鳖，双足站立彷如人类，不由心中害怕后退两步。一旁叶玄说道：“不想老伯消息如此灵通。”那河神笑道：“天下之水皆通海洋，我等既居东海之滨便也算是东海水族，故而消息传递会比别处快些。”

    灵钏暗想原来这北荒之外虽无土地，却有水族可通消息，遂不再害怕，上前问道：“不知那蛟龙是何来历，又为何在此。”只听河神施礼道：“那蛟龙本是龙潭山中修炼五百年的大蛇，七年前侥幸渡过天劫，便趁风雨潜入江中，化为蛟龙四时作乱。几年来老朽与他几番争斗，先前还仗着修为深厚，勉强能将他击走。最近一年，那恶蛟不停吞食江中水族和两岸生灵修为大进，使老朽也不能胜他，故被逐到岸上，任他独霸江中。”

    说道此处灵钏才知原来水中蛟龙乃是大蛇变化，而非鳄鱼鲨鱼等物，心说怪不得后来白素贞水漫金山时，能借虾兵蟹将对抗法海，原来大蛇与蛟龙水族皆有渊源。于是便问那蛟与龙究竟有何区别，河神回道：“那蛟尾无毛与蛇尾相同，龙尾却似蒲扇一般向外分叉，此为一也；龙有四爪，蛟只有两爪，此为其二；龙角似鹿长而分叉，蛟角短而直，此为其三；此外，龙眼外突，蛟眼则似蛇眼，此为其四。”灵钏点头，这才明白。

    一旁叶玄问道:“那蛟龙现在何处？先前做何恶事？”河神道：“那恶蛟七年前渡过天劫，本该百年后才有地劫，却不料那厮吞噬河中无数生灵，借此修炼魔功修为大涨。半年前与老朽一场恶战，连斗三天三夜，将老朽打伤逐出那河，如此渡过地劫。如今正准备兴风作浪，让两岸百姓为其立庙祭祀，来渡人劫，若真遂了他意，只怕不久之后便可走蛟入海，化身为龙。”

    灵钏于这段话半懂不懂，见一旁叶玄微微颔首，便轻拉衣袖相询。叶玄知道灵钏虽于道术了解颇多，但这些水族之事怕是不曾听过，于是向灵钏解释，说天下蛇族皆可在修炼至五百年时，经历天劫，或称雷劫，若受雷火而不伤不死，便可入江化蛟提升修为。待化蛟之后还要修炼百年，历经地劫，也就是与仇敌相斗。若能取胜，便又可修为大进。这时便要经人劫，也就是需要修道之人的首肯或者祝祷，名曰封正。若能得百姓立庙或官府立祀，那便可得香火功业，便如朝廷官员离任时百姓赠送万民伞那般，对其化龙有莫大帮助。等到功业有成，那蛟龙便可引发洪水，走蛟入海化成真龙。到时，是与四海龙族结亲，还是割据一方，便全看那蛟龙的心意了。

    灵钏听得明白，这才隐隐发觉敖孪之所以要除掉蛟龙，最大原因只怕还是防止走蛟入海割据一方，威胁到东海龙族，或者就仅是威胁他敖孪在北荒的地位。想到此处，顿时觉得自己为了白泽下落，居然被人借刀杀人，实在是心中不爽却又不好发作。只听那老河神还在絮絮叨叨，哭求灵钏等人保全那河一众水族性命，否则再让蛟龙继续为恶，只怕整条河水都会沦为一江死水。

    灵钏见河神落泪也觉事态严重，便看向叶玄，见他点头说道：“如今成康才得复生，却沾恶虎百伥罪孽。若能除掉这恶蛟，倒也是一番功德，有助洗罪脱身。”灵钏心想，那百鬼害人罪业，哪有这么容易便能洗脱，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点点建立功德从长计议。便问成康可有把握，只见成康笑对灵钏道：“我有此刀双掌，必能得胜而回，将那恶蛟碎尸万段。”灵钏怕他轻敌忙叮嘱道：“切不可轻敌大意，务要处处小心。”成康拱手道：“上仙放心，先前所犯之过，我已牢记在心，必不再犯。”

    见成康已有准备，灵钏便问河神：“可有办法将那蛟龙引到此处。”河神行礼道：“老朽有一法可用。”说罢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透亮的金色明珠递给灵钏。灵钏看出那明珠乃河神修炼千年的内丹，已近仙品，如今拿出不知何意。只听河神说道：“老朽在这河中修炼得道，千年之间看顾一方水族，视为子孙慈爱无极。如今被那恶蛟吞噬殆尽却无一策相救，实感汗颜。如今几位上仙肯来除妖，老朽自不会无礼相奉。那恶蛟几番与老朽相斗，皆是为夺我内丹以增修为。故而老朽这颗内丹便是最好诱饵，如今与我河中全族生灵皆托付上仙，万望上仙除掉此恶，救我水族万灵。”说罢闭目涅槃，逐渐化为齑粉。

    灵钏此刻手握河神内丹顿觉烫手，这才知道自己刚才那点心思全被老鳖看出，还以为自己不肯相帮，故而以命相求，顿时心生悲戚，对河神化成的沙堆行礼道：“我灵钏对天发誓必除此害，还你水族安宁，你可在此安心观战，看我诛灭此妖。”

    三拜起身，灵钏决心已下，先让参仙取出七宝金塔，令与月璃和玉素兄妹藏身于内，那金塔落地疯长，直到高二十丈才巍然不动，但见七层八面楼阁檐廊，檐角共挂四十九个金铃，整体雍容大度气宇不凡。百草仙知道大战在即，灵钏焦躁，所以不敢胡闹，乖乖按着吩咐催促几人躲进金塔。随后灵钏安排五行鬼仆守在金塔四周，若有凡人接近便以法术驱离，只不许害了性命；若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靠近，一律格杀。那五鬼领命，不敢造次，皆按吩咐前往。

    安顿众人之后，灵钏先使出天罗地网的法术将河水下游拦起一段，不让恶蛟走脱；又在上游设下陷阱，一旦蛟龙到此，便可将它瓮中捉鳖。随后令五方力士分别守住上下游，将臂上铁索投入江中，组成蛛网一般沉在水底。那蛟龙若敢伏于水下，便以罗网将其锁住擒拿。最后才让成康做好厮杀准备，与叶玄交换一个眼色，见他气定神闲早有谋划，这才将河神内丹握在手中放于河水之内。

    但见那内丹遇水便散出温暖金光向外辐射，似是在寻找主人。过不许久，便有妖气自远方急速而来。灵钏冷笑，将内丹收进怀中，心中暗想：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恶蛟既贪此宝，今日便活该死于此地。然后对成康道：“那恶蛟来了。”成康随即做好准备等待强敌。

    不一会有大水从上游汹涌而至，水下暗藏一条狭长阴影，不久到此，那恶蛟于水中露出一首两爪，露出水面的其他部分如同大蛇，整体形象有点像印度或泰国神话里的水神纳加，只不过其状如蛇其首如虎其爪如鹰，身长数丈声如牛鸣。那恶蛟现身，看看灵钏成康叶玄却似浑不在意，猛张巨口便向灵钏扑来，要将灵钏和怀中内丹一起吞噬。灵钏后退几步双手结印，将上游罗网张开，不令恶蛟走脱。一旁成康挺刀向前，身影一虚已在数丈之外，挡在灵钏身前，以长刀横斩恶蛟头颈。

    那恶蛟从利刃破空声中看出那刀势奇猛，不敢硬接，遂向后拱身，躲过长刀范围。成康一击未中，便以梅花刀法的踏雪寻梅招式向前连砍三刀，并以八卦门的天罡步法向前连踏三步。那蛟龙惊于成康连番相欺步步紧逼，一纵身躲入水中寻机再战。却不料五方力士早在水底布下铁索蛛网，那蛟龙不等沉入水底，便有数道铁索来缚。那蛟龙受惊，忙向上游逃去，却结实撞在灵钏布下的天罗地网法术之上，一道无形气墙将其隔绝在外，却有无数小鱼受到惊吓，游过气墙躲入上游。那蛟龙连撞两次皆不能脱困，又见铁索来缠，于是又急速转向下游躲过罗网，却不料再次撞上无形气墙，直撞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才知道岸上之人是有备而来，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那蛟龙见在水中无法脱身，便索性跳到岸上，要与成康性命相博。灵钏要的便是这结果，见恶蛟跳出水面，便以天书中滴水成冰的法术将天罗地网中这一段江面冻住，令蛟龙再不能潜入水中，只能盘在冰面河岸上作战。成康见蛟龙全身出于水中，一时在冰面上无法立身，遂举刀向前跳上半空，一记六和刀法中的开天辟地向下砍去，眼看便要将恶蛟斩于冰上。

    那恶蛟到底有几百年的修为，只见双爪前举，将成康手中长刀生生抵住，两股巨力相击，顿时向外发出一圈气浪，一时间飞沙走石。那蛟爪握刀顿时血流如注，同时腰尾用力，将猛虎双腿缠在一起，又有尾尖上移，竟如蝎尾一般，尾端一节炼成毒针，来刺成康之颈。那成康原是豹精培风夺舍猛虎死而复生，又吸取天地灵气炼化而成，既有猛虎之力，又有灵豹之巧。那蛟龙尾刺一露，已被成康双眼余光看到，此时单手加力长刀下压，腾出一手抓住蛟尾猛地一捏，只听蛟龙惨叫一声，尾针竟被成康生生挤出，连带毒血洒了一地。那蛟龙吃痛双爪猛地往外一板，成康长刀劈空，那蛟龙顺势缠上，一爪依旧抓住长刀不敢放手，另一爪空出，和巨口一起来抓咬猛虎。

    一时间攻守易势，灵钏怕成康有失，忙拔剑向前准备混战，却听身后叶玄喊道：“姑娘莫急，我见成康还未出全力，不必担心。”灵钏一呆，这才细看猛虎，只见成康竟以臂铠挡住蛟龙尖牙，任其撕咬；一手松开蛟尾，同时抓住恶蛟抓来的利爪，用力向外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那恶蛟手爪应声掰断；恶蛟吃痛，抓住长刀的手爪再也握持不住，被成康借此机会，长刀一扳，便将利爪钉在冰面上，那蛟龙三番受创之下，猛地以全身力气缠住猛虎身躯，想以绞碎山峦之力与成康拼个死活。只见恶蛟身体展开，足有七八丈长，成康在身高方面略占劣势，两个正在拼命纠缠，忽听耳边传来念诵口诀之声：“玄牝之门，天枢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虚怀若谷，因应无穷；静法天地，宛若神灵。”竟是灵钏以手结印，以天书中法天象地的口诀，引导此方灵气注入成康之躯，使其增长到十余丈高。那蛟龙被成康抓在手中，顿时变得如麻绳泥鳅一般，只见成康全身充满灵气，筋肉鼓胀，赤火顿生，似有万钧之力在内，只听虎吼一声，那恶蛟竟被成康生生撕成两段，一时间血如涌泉，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被随手丢到一旁。

    灵钏收了法术，急走到迅速复原成原来大小的成康身前检视一番，见那恶蛟的尖牙利齿，都未咬透成康臂铠，全身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又见蛟龙尸身灵气未散，便以聚灵术将其妖魂从体内取出，聚成一枚紫色内丹，与河神的金色内丹一起收到墨玉摄灵瓶内，留待将来炼化之用。

    此时老参仙打开金塔，与月璃和玉素兄妹先后走出，一起上前道贺除妖。那玉素兄妹先前还恐惧成康长相，如今在塔内见到成康神勇颇为心折，一起上前参拜，却欲言又止。灵钏叶玄看出其意是想借灵钏成康之力，返回新罗以报灭族之仇。只是灵钏刚被东海龙子敖孪利用，目下正没好气，是以不敢开口。灵钏也不理会，令成康斩下恶蛟之首，其余部分以掌中神火焚化，然后一起前往老鳖涅槃处，为其立坟祭祀安慰亡魂。直到天色渐晚，灵钏这才除却河中法术，召回五方力士和五行鬼仆，众人就在此地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回天池，找东海五太子敖孪交换白泽下落。不知敖孪又有何话说，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