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齐州巧遇青年黄巢，神将定计组建盐帮

    只听叶玄继续说道：“古人曾言，太昊为青帝，治泰山；颛顼为黑帝，治恒山；祝融为赤帝，治衡山；轩辕为黄帝，治嵩山；少昊为白帝，治华山。泰山之所以是五岳之首，群山之祖，也是因为青帝身份超然之故。而且泰山位居东方，主新旧相代固国安民；延年益寿长命成仙；福禄官职贵贱高下；生死之期鬼魂之统，因此皇家历来便有封禅泰山之举，以告天地鬼神。”

    灵钏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过我还真听说过这位青帝，我记得有首诗与菊花有关，里面便有一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至今印象很深。”一句话吓得酒肆中一众食客掩面起身离席而走，唯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两个家丁坐在原处，饶有兴趣的看着灵钏叶玄。叶玄见酒肆中客人逃散之举，苦笑着问灵钏道：“这等反诗又怎可当众宣讲？”灵钏吐吐舌头，笑道：“我没想那么多。”却见书生闻言起身，走过几步施礼道：“两位贵客不知从何而来。”叶玄对灵钏笑道：“你看，这不麻烦找上门来了么？”一边起身拱手道：“我兄妹二人刚从新罗而来，要往长安采办货品，不知阁下怎么称呼。”那年轻人拱手笑道：“我本曹州人士，姓黄，单名一个巢字，不知姑娘从何得知不才五岁时所作的《题菊花》？”

    叶玄还未回答，灵钏却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前这年轻人便是黄巢？唐末那个杀人八百万食人无数的混世魔王黄巢？灵钏下意识的握紧宝剑，口中却不发一言。叶玄看出灵钏有异，怕其妖性发作伤人性命，赶忙以手按住飞鸿剑对黄巢道：“舍妹旧疾发作，我等先行告辞，黄公子他日有缘再见。”说罢便扶起灵钏要走，灵钏则摆手表示不用，好一会才喘息过来，佯做胸闷气短的样子，对黄巢说道：“不碍事。那首菊花诗乃是听人说起，只记得只言片语，不想竟是黄公子少时所作，实乃天生诗才，想必将来定会大有作为。”几句话吹捧的黄公子兴高采烈，便拉开椅子坐下，要和灵钏叶玄多说些话，而灵钏此刻心中所想，却是要不要现在就将这魔头就地斩杀。

    只见叶玄与黄巢相谈甚欢，灵钏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原来黄巢如今刚满十九岁，去年冠礼之后便参加了朝廷举行的科举，只因家中行商，虽衣食无忧，但却没有一个官身，行事处处不便，所以父母期望黄巢及早金榜题名，以此改换门庭光宗耀祖。而黄巢五岁能诗，少时便以文采自负，兼之家学武功渊源，骑射剑术皆有所长，故而也时时存有赤子报国之心。只可惜去年科举，黄巢初生牛犊，文锋犀利锋芒太露，以致名落孙山，事后回家与教师查找原因，将试题和自己所做文章默写下来，私塾教师先夸黄巢颇有文采，然后指出文中过激之处，并写下批语，令黄巢重作文章。须臾做就夫子这才满意，说其初次应考，很多地方考虑不周也属正常，只要勤于读书写文，保持现有水准，三年后必能金榜题名。于是黄巢回家与父母说起考试和夫子之言，父母便取出钱财让其四处游览散心，待三年后再考，因此黄巢来到齐州访友，不想却与灵钏等人遇上。

    灵钏虽不知黄巢生平琐事，但却知道他屡试不中故而起兵造反，只不记得具体年份，并且黄巢之乱后大唐很快土崩瓦解，进入五代十国的乱局中，直到赵匡胤重新统一建立宋朝，才结束乱世。因此不得已提点道：“黄公子既有报国之心，何不出家资结交朝中大员，为自己谋个进身之计？”灵钏此话，几乎是明说让黄巢趁着牛李党争，去选择一方行贿，买个进士出身。话一说完，只见叶玄黄巢皆皱眉道：“姑娘此言差矣，我黄某人虽世代行商，却也知道礼义廉耻，这等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之事，黄某是断不可为的。”叶玄随即翘起大拇指说道：“这才是好汉子，有志气。”说罢换碗添酒，与黄巢各喝一碗，齐说痛快，倒是一旁灵钏枉做小人臊红了面皮。

    叶玄与黄巢相论半日，灵钏再不发一言，只是一边在旁斟酒，一边考虑是否要借助凌云阁之力，给黄巢运作一个功名。但可惜的是，凌云阁初创，此刻未必便有如此实力；其次，那黄巢本就文武双全，只因自负其才、蔑视天下读书人，这才没有智谋之士做其军师，导致后来事败身死。若是让他搭上凌云阁这条线，只怕将来黄巢之乱为祸更甚，自己也会因首倡凌云阁而成为帮凶。思来想去，皆是不可，只得作罢。不觉日暮西沉，叶玄渐渐不胜酒力，黄巢这才告辞离去。待他走远，叶玄不再装醉，转头问灵钏为何处处针对黄巢。灵钏苦笑道：“那黄公子只怕便是我要下凡面对的天地大劫。”叶玄打个激灵顿时酒醒，认真问道：“此话怎讲？”灵钏道：“那黄巢是盐商出身，和我凌云阁三英中的卢彦家世类似。如今大唐朝廷里根本没有商贾的位置，所以他难免屡试不第。在他五十多岁时，也就是三十多年后，在山东起兵反唐转战两广，一度攻破长安登基称帝，屠杀宗室，之后又被各地勤王军队赶出长安，最后败死山东。期间大肆屠戮，又以人肉做成军粮，整个江南被祸害一空，从此李唐王室形同虚设，天下分崩离析，各地征伐不休。因此常有黄巢杀人八百万之说。我若不能帮他科举做官，便只能为这天下杀了他。”叶玄这才明白灵钏为何连行贿的下三滥招数都要使出来，原来症结在此。沉默好一会才对灵钏说道：“若真如此，那黄巢还有三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姑娘若杀他，便是有损天德。况且即便姑娘杀了黄巢，难道不会再有白巢、蓝巢？如今朝政日坏，不是杀一人便能救天下。更何况，天下若乱，则必有非常之人临凡降世，戡乱救难，姑娘到时也要下凡以应天劫，倒不如顺其自然，到时再想办法。”灵钏看着叶玄颇为无语，耳边却响起先前赤山明神所说：“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于是只得无奈点头，答应叶玄，暂且不去找黄巢的麻烦，同时忧心忡忡口占一诗，便是黄巢屡次不第，决心接手私盐生意时所作的那首《赋菊》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叶玄闻言愕然，问灵钏此诗从何而来，灵钏苦笑：“便是刚才那位黄公子屡试不第后所作。”叶玄点头道：“看这诗中杀意腾腾，如此过激……若果真如此，那黄巢倒真会是天下一害。不过姑娘若真想破解，叶某倒有一法。”灵钏惊喜问道：“是何妙法？”叶玄道：“此法乃是釜底抽薪之术，昔日管仲相齐，提出官盐课税的正盐筴；此后汉武帝时桑弘羊又提出盐铁官营，从此催生出私盐贩运的职业。那黄巢既是世代贩盐，那姑娘何不将天下贩私盐者聚成一派，这样既便于管理，又可往击不逊。姑娘若有盐帮在手，这班小打小闹的盐贩，又能有何作为，到时黄巢若无利可图，便无资财起兵，势必难成大害。”一席话说的灵钏瞠目结舌，不想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盐帮，便是在二人闲谈中出现雏形，遂喜道：“叶大侠言之有理，只不知从何开始。”叶玄道：“齐鲁之地自管仲时便有晒盐贩盐的传统，那黄巢几代贩盐，在此地叶大根深不可轻动。不过姑娘此次前往江浙寻找白泽，倒是可以在江南一带留意一二。”灵钏想起小说电视里的盐帮正是在江南活动的帮派，与叶玄所说一致，故而喜道：“多谢叶大侠指点。”此时灵钏还不知道，那盐帮之兴，自汉朝便起于江淮流域，贩运路线分南北和东西两线，南北线一般沿运河北上至漠北；东西线一般沿长江到西北青藏地区，更不会知道几十年后江南有盐帮出身的吴越国主钱镠会成为自己下凡转世后的义父。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见天色渐晚，与叶玄吃饱喝足，又补充干粮之后，灵钏留下酒钱，和叶玄步行出城，然后御风向南百里来到泰山。只因知道泰山是天地人三界交汇之处，灵钏便借夕阳从云中仔细查看，但见奈河从泰山中段流下，一路向南融入汶水，将泰山下的人间分成两部，河东人气鼎盛红尘纷乱，山下村中虽是民居稀疏，但因靠近仙居福地，反而生气盎然，人间烟火气很足。奈河西岸却因鬼门关连通阴间之故，鬼气森森使人不寒而栗。而泰山自天门向上一路平缓上升，到红门之后才逐渐变陡，同时开始仙气弥漫。待到十八盘，通天石阶几乎与地垂直，颇使人有难于上青天之感。待开天目，那人间便是绯红色的烟火气，奈河西岸则是蓝紫色的阴森鬼气，红门以北的泰山山道则是暖白的仙气弥漫，三界在此自然融汇，颇有巧夺天工之感。叶玄则手指泰山给灵钏细作讲解，原来那奈河发源于泰山天街，紧随十八盘山道盘旋而下，过中天门经竹林寺再到龙潭瀑布。而在源头处百丈崖顶端还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分界线，名为阴阳界，阴阳界以上叫通天河，向上连接天上银河，阴阳界以下则名为奈河，经汶水流入阴间。

    又看一会，灵钏不禁感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那些为令秦皇汉武封禅泰山而耗费无数人力造就的石梯庙宇，实在蔚为壮观。兼之如今细雨绵绵，云蒸霞蔚映托之下更显壮丽。待缓步走过奈河桥，灵钏这才以灵气打开鬼门关，与叶玄两个肉身来到阴间。先以雷咒招来鬼车，两人也未和留守此地的崔珏打招呼，便骑上鬼车一路向西飞往石镜山方向。那鬼车多力善飞不久便到，灵钏以奇门遁甲打开生门，与叶玄一起回到叠州地界，寻来土地问清方位，很快御风而起回到石镜山洞府。

    洞府内安世发现白狡异动，便到洞口相迎，灵钏叶玄与众妖相见，说起别后事宜，安世先前从昆仑山取回仙果黑枸杞，并按蓝采和所授之法酿成十坛蓝酒，如今已有大成，可供饮用。另做百坛藏入洞府深处窖藏，以备将来之需。灵钏这才想起此去昆仑难免艰辛险阻，便问安世经过如何。安世却道无惊无险，昆仑山仙气升腾，并无异兽妖魔作祟。倒是叶玄在旁说道，世间修仙大多有三条成仙途径，第一便是坐镇一方的妖王散仙，若实力雄厚且天庭正在用人之际，便有太白金星往返人间作为说客，招其上天受封。昔日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斧劈桃山救出母亲之后，便是太白金星亲自请上天庭，化解与玉帝甥舅之间的恩怨。如今留在灌江口听调不听宣，身份超然。其二便是修行之人渡劫圆满之时，便要经泰山天门，层层通报下才能登天而上，去天庭受封配享仙箓。其三则是下界异类成妖，若修行得道，便可在每年八月初八到昆仑山瑶池畔为王母贺寿。若能引起王母注意，便有机会破格录用位列仙班。这昆仑山自古便是王母神居休养之所，也是天下群妖升入天庭的通道，天下妖物望之都感畏惧，又有哪个敢去闹事。说完灵钏这才放下心来，倒是想起初下山时遇到的那只狼妖，想必也是在瑶池会上摇尾乞怜，才被王母看到随手赏了镜子。只不知自己将来飞升天界，到底会走哪条通道成仙。

    安世说完，熊精偃师上前将最近几月炼化的兵刃，让獾精如火、獭精如雷和貘精如山三个一起抬着，一一给灵钏叶玄检视。灵钏见偃师打造的那把大捍刀，形制特殊，上面还刻铭文，曰：金精百炼生铁焰，锋锐千磨成霜寒，旁书龙雀二字，似是另取的刀名。灵钏见大捍刀已隐有神器之相，便从一众兵器中挑出放在百宝囊中，待将来有需要时，好给成康应急。再看其他几件长杆兵器，皆是戟钺钩叉镋槊锤挝之物，目下用之不着，便夸奖偃师几句，让小妖们抬回库房。偃师施礼欲退，被灵钏突然叫住，原来灵钏想起昔日偃师所说，曾盗取祁连山三妖之一青鸾的镇宫之宝雪域冷龙，刚好此次新罗之行，龙女阏英所赠银妆刀亦是北海冷龙化成，于是便想问偃师讨来一观。那偃师扭捏半天才从腰上取下腰带，在手上随即化为一条白色小龙递给灵钏。灵钏接过，只见那小龙三尺多长细如泥鳅，全身雪白触手生寒。灵钏见它纤弱，似是稍一用力便会受伤，因此赶忙递还给熊精。那偃师接回小龙这才松下一口气，知道灵钏不会夺他宝物，赶忙告辞退下。

    然后是白獐如风，青羊若尘上前，将几个月来炼化的金丹灵药一一奉上。灵钏见金丹已有七八分功力，虽未成九转，但比先前又进步不少，便给如风提点几句勉励一番，随手取出两枚赐给獐羊二妖以作奖励，然后将剩余金丹小心收起。然后看青羊所献灵药，乃是六角木盒装的黑色药膏，上写黑玉麝冰膏五个金字，打开之后气味芬芳清凉，拿到鼻下细闻，其内隐有麝香、冰片、薄荷、丁香、红花、马钱子、草乌、川乌、荆芥、连钱草、防风、白芷、山奈、干姜、樟脑、肉桂等物，还隐隐有丝酒香，想来应是祛风除湿、断骨再续之用。自己倒是一时用不着，不过对叶玄而言，此药该是接骨疗伤的上等良品，便将这黑玉麝冰膏转赠给叶玄收藏。却不想青羊小儿心性，见状喜道：“我便知上仙未能查知此药神效。”灵钏奇道：“怎么说？”那若尘拱手道：“先前我与鹿兄详谈，得知鹿兄所酿蓝酒有去腐生肌、增补修为之效，故而取少许蓝酒混入药中，不想君臣相辅，竟生奇效，不但有接续断骨之能，甚至还可断肢再生、伤口自愈。”灵钏听闻这仙药竟有奇效，不觉大为心动，心想将来与各路妖王相争，必然需要多备此类药品，以保手下性命。便令安世取来两坛蓝酒分赐众妖，但又嘱咐莫要贪杯误事。青羊白獐两个精细伶俐，自然明白灵钏意思，是要以此酒炼制更多药膏之故，于是行礼告别回去做药。叶玄本想将药膏还给灵钏，却被灵钏以手推回，说送人之物哪有要回的道理。况且给了叶玄，也就等于自己留下，两人心生默契，相视而笑。

    见洞府之内井然有序，一众手下各司其职，灵钏亦觉舒畅，便打开一坛蓝酒与叶玄对饮。过不久春夏秋冬四姝回到洞府，说王贽已领众豪杰前往蜀中接管昔日胡信所创商路，目前正在返回。另有传言说蜀道上原本聚集不少妖魔鬼怪，如今皆因畏惧王贽之恶而逃去无踪。灵钏叶玄闻言大笑，随即让安世召集洞府之内除白狡外所有部下一起饮宴，众人喝到夜深才各自散去休息。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