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火狱小路直通秘境，上古结界困住火鬼

    众人就地休息，次日一早出发，灵钏以奇门遁甲打开死门，与众人一起回到酆都。这次城门官似乎得到关照，再不敢颐指气使指桑骂槐。灵钏几个很快来到罗酆山顶的天子殿述职，将恶战刑天一事大体报给北阴大帝。那北阴大帝狠狠夸奖众人一番，又将此事的处置结果给众人说明。见刑天残魂被冥界收聚，可随时再入轮回转世，灵钏等人不禁心折，暗叹这北阴大帝笼络人心的手段确实高明，既留刑天残魂，以安药王府中九位炎帝之心，毕竟这刑天曾是炎帝昔日属下。而刑天一旦转世，以他个性到时必会再度惹出事端，到时便将他如何处置，都不会再引起其他派系的注意。

    交办第一件差事，北阴大帝问灵钏是否劳累。灵钏心急白泽图，自然不愿多有耽搁，便问北帝第二件是何事。那北阴大帝沉默一会，便命手下仙官将阴间地域总览全图取来相送，并告知灵钏，那第二件难办之事，便是要去第八殿平等王管辖的焦热地狱底部寻到火羽山，并将盘踞在那里的火鬼王彻底解决。

    北阴大帝令属下将有关火鬼王的典籍资料给灵钏翻阅，灵钏见典籍中记载那火鬼王名为赤侞，心想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一旁叶玄提醒，说这赤侞正是东海五太子敖孪先前讲过，太白山天池故事里被七仙女日吉纳用冰魄寒髓杀死的火鬼，只不知为何其魂魄会在阴间转生，且如今割据一方渐成大患。北阴大帝对此也十分费解，所以便将除掉火鬼王和查明真相的任务一并交给众人去办。

    走出天子殿，灵钏与叶玄皆对这次任务没有什么头绪，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先去第八殿附近的焦热地狱查找线索。不过此去火狱，对时雨灼华二人来说太过凶险，所以灵钏要求二人留在酆都，与胡信巧音并凡人陈矫一起，受司命星君照拂免生意外。时雨灼华二人再三请战，灵钏都是不许，二人只得作罢。

    告别众人，灵钏带叶玄并武威玄苍来到第八殿外，招来附近巡弋夜叉，询问前往火羽山之路。那夜叉上前施礼道，来此地数百年从未听说有火羽山这个地方。于是灵钏让夜叉介绍一下焦热地狱的地貌地况，与叶玄对照地域总览全图一一查看。于是夜叉在前带路，领四人于空中观看，大烧、分荼梨迦、龙旋、赤铜弥泥鱼旋、铁镬、血河漂、饶骨髓虫、一切人热、无终没入、大钵头摩、恶崄岸、金刚骨、黑铁绳摽刃解受苦、那迦虫柱恶火受苦、闇火风、金刚嘴蜂这十六处刑罚之地。灵钏恶其严刑峻法使人受苦，所以不愿多看，唯独在铁镬处停下看着发愣。原来那铁镬之旁有数十鬼差从行进中的阴魂里随机挑出数人，迫其俯卧热铁之上，由首至足以大热铁棒打成肉糜，然后投入铁镬中煮烂用以果腹。灵钏记起以前曾在书本中看到黄巢起义时便曾建立舂磨寨，每日捣碎百姓千人充当军粮，似乎便是眼前之法。想到此处，灵钏暗中提醒自己，待三件事办完，一定向北阴大帝问问黄巢来历，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才能转世成这种人渣。同时也提醒自己，等白泽之事办妥便要回到阳间，在江南建立盐帮，务要令盐贩黄巢倾家荡产再无得利，如此一来，便是想要造反也没有本钱。

    众人在空中将焦热地狱犁了数遍，都未见有路通向别处，倒是叶玄从十六处地名上看出一点端倪，问夜叉道：“这无终没入是什么意思。”夜叉回道：“乃是一去无回的意思。”灵钏与叶玄面面相觑，心想这焦热地狱若真有一处通往一个叫火羽山的地方，那便该是这有去无回之地。

    既然如此，灵钏挥退夜叉，之后便和众将一起落在这名为无终没入的地方。只见到处都是冒着白烟的旱土，黄泉阴河流经之地则有不少沼泽冒着热气。地面遍布大大小小的洞穴，乍一看就像满是孔洞的乳酪。为寻通路，灵钏放出漫天灵蝶在各洞穴中查找线索，但除了找到一些以鬼魂为食的异兽之外再无所获。随着众人行进，那些名为彘的异兽也三五成群，从藏身洞穴中探身出来，但见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犬吠。灵钏原以为古人所说彘便是猪的统称，此时见此物似豺狗如袋狼，全然看不出野猪的样子。且身体无毛，只被一层黑色筋膜包裹，搭配犬齿獠牙更显恐怖。见诸彘靠近将众人当做板上鱼肉，随时准备大快朵颐，灵钏微微冷笑，随手打出几排气箭，以掌中神火将众兽逼退。这时，有飞到远处的灵蝶传来消息，就在众人西北方向有一处洞穴极为广大，灵蝶深入其中再无回返，但却探知那处灵气深厚非常可疑。

    于是众人转向西北，以缩地之术疾行而至，果见一处洞穴深不见底，顶部还有结界封印，有灵蝶几次三番想从内部挣脱出来，都被无形之力阻住。灵钏叶玄仔细观察结界，却看不出是佛是道，于是伸手试探，却不料那结界只防内部不得走脱，从外部进入却毫无妨碍。灵钏叶玄相视一眼，毫不犹豫走入结界，身后武威玄苍亦紧紧跟上。

    在洞穴中越走越黑，灵钏再次放出灵蝶探路，并随手以掌中神火点燃岩壁照亮，只见四壁光滑似斧劈火烧一般。众人小心前进，却在一个岔路口看到另一边有灵气急速飞来，只见那洞穴深处有无数红点闪动，且有翅膀纷杂凌空之声传来。灵钏令众人务必小心。话音未落，已有一物从耳边疾飞而过，身后武威踏前一步，手舞巨斧轮转如飞，只听金石相击之声传来，梼杌巨斧前竟有数物被击落，仔细查看竟是蝙蝠。而同伴被杀，散出的血腥气味令洞内无数蝙蝠皆被激怒，随即遍体生出赤焰，如同一条火焰之河从洞穴深处滚滚而来。灵钏怕叶玄玄苍有失，手中取出四海瓶，想以先天真水除去这洞中火蝠，却被叶玄一把拉住，对灵钏道：“姑娘那万鸦壶能否装下这些？”灵钏闻言心喜，遂将四海瓶收回百宝囊，另取万鸦壶出来。那万鸦壶先前在北荒火烧山被真水灭掉大半火鸦，如今内里火气不足，正可以这班火蝠稍作补充。想到此处，灵钏令武威暂退保护众人，然后祭起法宝，只见那万鸦壶壶嘴打开，便有成群火鸦从内飞出，冲入火蝠群中，那火蝠身上终是凡火，与火鸦所带神火不可同日而语，两者一经碰撞，火蝠便被烧为灰烬，余下火蝠不敢逃走，反被火鸦逼迫引入壶中。很快火蝠飞尽，那万鸦壶中神火再盛，以这班火蝠为食竟生出无数火鸦。

    见万鸦壶恢复七八成神力，灵钏颇为心喜，将之放好后，前方灵蝶又传来消息，说洞穴底部通往一处广阔天地。灵钏带众人赶忙过去，但见洞穴尽头乃是一座环形山脉，似是由高深法力催动地气建成，只见山脉围起方圆百里的一块平整土地，内有古树杂草，又有巨兽横行其中，头顶则有结界，灵气聚集其上有如极光。灵钏心想怪不得在焦热地狱上方来去几次都未能发现此地，只这一片结界便不是寻常所能看见。不过众人不敢贸然前进，灵钏遂以镜花水月的幻象引巨兽离开丛林，来到众人设伏的草地平处。但见那巨兽如同黑犬，肩高两丈身长三丈，头部宽大鼻口短厚，全身长毛浓密，口中流出熔岩般的红色涎水，落地便成火焰。灵钏见那大狗性情温顺，便不愿相伤，一旁叶玄却道：“此物名为祸斗，乃火神祝融豢养宠物，常为其四处纵火，如今不知被何人放养在此。”灵钏却觉那大狗既被困于此地无法离开，便不想轻动干戈，而前方灵蝶又有发现，说有一座火山就在这环形山脉围起区域的中央，不知是否便是火羽山。

    既见此处无事，灵钏便和众人向前方走去，那黑犬祸斗则远远跟着众人，虽无恶意，但灵钏仍有顾忌，毕竟这妖兽现在乖巧，谁又能保证不会突然凶性大发伤人性命。待走到火山前，灵钏发现一块立石似乎有异，仔细检查之下，发现那立石虽被熔岩破坏，但仍能隐隐看出一个“羽”字石刻，想必此处便是火羽山，只不知那火鬼王现在何处。再度放出灵蝶，围绕火山飞行数周，这才在一处隐秘角落发现通向山体内部的洞口，洞外有立石遮挡视线，内部狭窄只容一人通过。走数十步，竟见一座石头宫殿，两旁熔岩如泉水般流下。宫门两边写有对联，名曰：“火德宏炎昭日月，神威显赫镇乾坤”，字迹久远已不太容易辨认，上方牌匾上则写有“明光宫”三个大字，似是此处地名。

    四人一路小心翼翼摸入其内，那异兽祸斗挤不进通道，只得在外趴在路旁，无聊的只打呵欠。不一会，有一女子声音传来：“想不到我这里也有生人前来。”语调轻浮嗲声嗲气，灵钏等人循声望去，见一红衣女子从宫殿深处走来，脚步婀娜袅袅婷婷。灵钏叶玄等人俱是一呆，灵钏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就是火鬼王？”那女子娇笑一声：“奴家便是。”一句话说得众人骨酥筋软。此时离近了，灵钏这才细看那女子样貌，只见满头珠翠遍体绫罗，眉似柳叶面如桃花，纤腰袅娜玉笋纤纤，哪有半分传说里妖魔的样子。

    不过想起天池神话中七仙女日吉纳的遭遇，灵钏一下清醒过来，暗自开天目往视，这才见到那火鬼王真身，竟是一个熊熊燃烧着的女体，并无一丝魔性在内。灵钏颇为不解，便以话语相激想问出火鬼王的底细。灵钏问道：“不知姑娘可曾去过北荒太白山，是否认识一个叫日吉纳的女子。”那火鬼王娇笑两声，回答道：“那丫头想与我同归于尽，却不想被我夺取七魄，成为魂魄不全之人，纵是成仙也是枉然。”一旁叶玄色变道：“我闻汉初七仙女曾私自下凡，婚配董永只为生下子嗣，补全魂魄，想不到却是因你之故。”灵钏一旁问道：“这生下子嗣，又和补全魂魄有什么关系？”

    只听叶玄道：“道门素来推崇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生育子嗣本就是天施地化、阴阳和合的灵修之法，又是天地氤氲、万物化生的太平正道。且母子连心，只为那婴孩化生，便能藉由爱子之心而生七情六欲，从而使精魄复生。所以那七仙女选择董永，便是为补全魂魄之故。”

    灵钏听叶玄此说，忍不住叹息一声，幽幽说道：“想不到这名垂千古的爱情绝唱，也不过是一场精密的算计。”叶玄闻言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那七仙女原本选择董永，是为其至孝至诚之故，这样的老实人，不会给七仙女带来什么麻烦，你说这是算计还勉强可以。但后来生下子嗣，违抗天命拒返天庭，那便是情根深种，不再是算计。何况七仙女能为爱子情郎抛却一切，更不惜剔除仙骨成为凡人，只为陪伴爱侣一世。有此心意，怎么还能说是算计呢。”

    灵钏经他一说也想起一事，便是南宋时白娘子与许仙旧事，说那白娘子本为青城山中修炼千年的蛇妖，只因天关难度，于是来到临安在西湖断桥上遇到凡人许仙，两个结为夫妇，恩爱有加，遂有七情六欲生出三魂七魄。后白娘子水漫金山，淹了与观音菩萨渊源颇深的杭州城，使城内死伤枕藉，由此犯下天条。故被高僧法海镇于雷峰塔下，直到白娘子与许仙所生爱子许仕林二十年后高中状元，拜塔迎母，这才得以自由。那千年蛇妖能生下凡人婴孩，只怕也和叶玄所说藉由爱子之心，生出七魄有关。看来这女子嫁人等同于二次投胎的说法，古已有之。

    不过眼下却不是深究此事之时，灵钏叶玄对望一眼，再度看向火鬼王。那火鬼王倒是浑不在意，这数百年困于此处，如今好不容易盼来几个能说上话的人，不管是敌是友，都算一桩幸事。不过灵钏却记得此来目的，便问叶玄如何处置。叶玄对灵钏说道：“这火鬼既与七仙女有此渊源，西王母不知便罢，若知其在此，必派天兵将她除掉。如今酆都大帝亦有手令将其铲除，这火鬼虽在此地不曾作恶，但也是大限将至，若落在天庭手中，还指不定要受多少苦楚。”意思明了，便是不管这火鬼有无作恶，都要将其辣手除去。

    灵钏不忍，看着火鬼王迟迟不动，那火鬼赤侞却笑道：“你这女娃倒是好心，也罢，正好我有一事相求，若你肯帮我完成，我也愿将修为相赠，然后阴魂前往酆都任凭处置。”灵钏问道：“究竟何事，但说无妨。”赤侞道：“此事与陵光神君有关。”叶玄闻言色变，灵钏则疑惑问道：“这陵光神君是谁？”一旁叶玄小声说道：“就是朱雀。”灵钏亦色变不再说话，只听赤侞继续说道：“昔日我夺日吉纳七魄，并由此保全妖魂来到阴世，得陵光神君照拂留用身边，为幽魂前往酆都疏通道路，扫清障碍。却不想后来遇到一人，诱我出卖神君，将其冰封地下。等我来到神君住所，才知被人所骗，枉做小人，还被结界封住，数百年来不得脱身。这些年我反思己过，只觉良心有愧，最对不住的便是陵光神君。若你等真有侠义心肠，还望你们找到神君，用我一生修为打碎寒冰，救神君出来。若能如此，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感欣慰。”

    灵钏叶玄听其所言，都有些目瞪口呆，只觉眼前这火鬼王竟也是知恩图报、古道热肠之士。沉默半晌，叶玄才道：“原来日吉纳的七魄在你身上，竟生出至善之心。”灵钏闻言这才明了，手上就更下不了手。叶玄又问：“诱你出卖神君的人是谁？”赤侞道：“那人一袭黑衣，手臂上有魔纹，遍体都有黑气产生，却不是幽魂，更像恶灵。”灵钏叶玄皆点头道：“应该是那灭世黑莲。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赤侞继续说道：“那日黑衣人对我说起，陵光神君所居火羽山中有异宝，可增修为无数，到时便可藉由冥狱熔岩重塑肉身，再返阳间。我信了那人鬼话，只为一时贪婪便去陷害神君，之后占了此地却并无所获，只可笑被人以利益打动，最终落得竹篮打水，枉受这一番牢狱之苦。”

    说道此处，灵钏叶玄才算明了神君朱雀究竟去了哪里，见火鬼王真心赎罪，灵钏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散去修为，带你回酆都处置吧。”说话间取出聚魂珠，以之加持，将赤侞千年修为吸出体外，在掌中化作一颗金色宝石，那赤侞身躯逐渐硬化，慢慢化成黑色顽石，其上布满裂纹，幽魂则离体而出，跟在两人身后。不知火鬼王如何收场，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