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螣蛇中计走火入魔，神将显威惊退韦陀

    灵钏刚要对那皮狐精动手，一旁灵风却上前阻拦道：“师妹，这狐妖固然暗算于我，但也是为兄劫数使然。如今宝书既已拿回，我也没有大碍，便饶她性命吧，也免得多杀不祥。”灵钏知他还念旧情，刚想驳斥，却见狐族洞口有幼狐艰难爬出，因被火鸦灼伤正在奄奄一息。灵钏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取出水灵珠以其中三光神水化为甘霖，对一众狐妖进行治疗。然后命山神将始作俑者皮狐精带走关押，余众训诫遣散，并对山神土地下令，若这些狐子狐孙再有敢回武当者必诛。

    一众狐妖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如今侥幸得了性命哪还有不听话的。待灵钏收回火灵珠，群狐再无性命之忧，顿时轰地一声四散逃去，惟恐灵钏又改了主意。山神则招来阴兵将皮狐精押解到丹灶峰下的神狱中关押。那丹灶峰曾是周朝大夫尹喜炼丹修道之所，昔日道祖老聃西出函谷关时，曾留五千言《道德经》给关令尹喜，其后尹喜托疾辞官归隐武当，历时数年写就《关尹子》九篇，成为道教楼观派、文始派祖师。尹喜飞升之后，丹灶峰下炼丹房便逐渐荒废，后被山神改建为关押众妖之所。

    取回《五雷玉书》，灵钏转手还给师兄灵风，灵风却垂手不接，只对灵钏说道：“愚兄于此书内容已尽皆背熟，又经雷劫锻炼根骨。如今师妹还未遇三灾九难，可将此书拿去习练以抗雷灾。只是这《玉书》终是武当之物，师妹须得小心爱护才好。”灵钏见师兄诚意相赠，自己也想看看这《五雷玉书》中到底有什么高深法术，于是将书取回翻看。只见其书三册包在锦囊之中，册上题曰《五雷玉书》，展开之后内里细字如珠，间有天篆人莫能识。好在灵钏多年习学天书认得其字，见有十九篇，详述神仙变化法言、兴云致雨符咒，以及驱遣下鬼、役使万灵的法术口诀，虽比不得《天书二十四卷》博大精深，却于雷系法术多有涉猎，可做《天书》补充。灵钏大略看过一遍，心中只粗记一二，已觉受用无穷；暗思若能长期借此修行，必能在雷系一门臻至化境登峰造极。

    于是谢过师兄灵风，众人一行前往雷神洞暂居。均州土地差阴兵送上午膳，灵钏说起下山后一路见闻。灵风不想师妹不到两年时间，就已渐成规模，不但招收属下各有神通；而且在人间建起凌云阁，在阴间成为鬼王，统领鬼国百万之众。于是言谈间颇有羡慕敬佩之语，灵钏倒是谨守兄妹之礼，与灵风刻意保持距离。

    到午时，均州一带突然风雨大作，空中隐隐有灵气弥散。灵钏叶玄被其惊动，众人一起出洞来看。只见空中正有五龙飞腾，一位头戴凤翅兜鍪，身披黄金锁甲，足穿乌云皂履的金甲神正从云中现身，召唤五龙上前参拜。没过多久，五位真龙来到神将跟前，身上金光退去，化为青红黄白黑五色，对应五行，五龙伏在云中一起参拜神将。

    灵钏先前曾听山神土地说起武当山上有五龙祠，内有五条真龙正在修行。不想今日看见，似已功德圆满即将上天受封。于是问起土地这五龙来历。土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这武当山昔日曾有五龙岭，岭上有五龙池，里面有五气龙君在内修炼。那五气龙君分别是东方青龙、南方赤龙、中央黄龙、西方白龙、北方黑龙，上应五行，下合五气。相传上古应龙助黄帝战胜蚩尤之后，便在人世隐居后裔良多，其中一支便来到楚地，在五龙岭上修行。后来我唐贞观八年（634年）天下大旱，遍地飞蝗，太宗皇帝下旨有司前往各地名山大川祈雨无果，名臣魏征提议派人前往武当求雨，盖因武当自尹喜之后多有奇人神迹现世，为修道之人避世隐居之首选。于是太宗皇帝废淅州复设均州，命将军姚简为均州太守兼武当节度使，统领政治军事要务。姚简奉旨来到武当求雨，见五龙岭坐西朝东、藏风聚气，于是到此虔诚叩拜，终使五气龙君感其赤诚飞身相见，并使大雨倾盆而至，天下皆受甘霖，于是武当灵应之名天下皆知，太宗皇帝亦令姚简在此修建五龙祠。此后但有旱灾，来五龙祠求雨皆有应验。”

    这时叶玄突然眉头微皱，开口问二神道：“如今这武当山上可有佛寺？”山神土地不敢怠慢，忙道：“贞观年间因武当山祈雨灵验仙气纵横，于是佛道两家皆涌入山中建寺立观。上元二年（761年）武当僧人慧忠禅师应诏赴长安讲经，深得肃宗皇帝赏识，被尊为国师。慧忠借此机会奏请肃宗在武当山上敕建太乙、延昌、香严、长寿四座佛寺，各请藏经一部，并举行隆重典礼奉迎国师，由此开始，武当山佛寺名扬天下。”

    灵钏听到肃宗名字，顿时想起其拒绝李泌三地困四将的《平乱决》、与回纥约定收复两京后洗劫百姓、以及任用权宦等事，不由大摇其头，苦笑道：“又是他。”土地山神面面相觑，不知灵钏所说是谁，但仍开口道：“后来代宗朝，佛教在武当山仍有极大发展，一度有炫焕翠微、碧瓦鳞布、朱栏翠飞之盛，且在狮子峰开凿石窟佛像。而道家却日渐式微屋倒人散，不复当年之荣。”叶玄闻言，情绪有些低落，连声说道：“怪不得。”一旁灵钏问道：“何事令叶大侠如此烦恼？”叶玄道：“是叶某不曾想到，就连那祈雨应验的五气龙君如今也追随了佛教。”说完指着远方金甲神将说道：“我观那金甲神并非我道门中人。”一句话说的灵钏大为错愕，忙以天目望去，只见那金甲神将面如童子，所持兵刃却不认得，似锏而非，三棱带尖，于是问众人：“你们可认得那神人兵器？”一旁叶玄道：“似是金刚降魔杵之类。”灵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韦陀菩萨。”

    这时那金甲神人似乎对五气龙君布置了什么任务，五条神龙拜别韦陀，转身向下方飞去。过不多会，竟向雷神洞这边急飞而来。灵钏不知是敌是友来意如何，便暗自戒备。等神龙靠近，便从怀中取出鬼王印信，对五色神龙道：“各位龙君到访有失远迎，我乃阴间鬼王，不知各位到此何事？”五位龙君如今归化佛教，见到鬼王印信也是佛教之物，先是一愣，然后化成人形施礼道：“我等受法旨，前来捉拿逍遥谷中入魔的蛇妖，还请鬼王大人相助我等，莫要阻拦。”灵钏闻言一惊，对五位龙君说道：“那蛇妖是我师尊天玑老人座下弟子，与我分属同门。如今我已是阴间鬼王，还请几位龙君念在同为佛门的缘分上，莫要相逼。”只见五位龙君中的黄龙上前拱手道：“鬼王差矣，我等今奉佛旨前来降魔卫道。姑娘既然也属佛门，便该遵从上意，不加阻拦才是。”待说出“姑娘”二字，便是连鬼王的面子也不打算给了。

    灵钏见状，只好取出水火两颗灵珠，同时掌中生出丙火，水灵珠中玄冥真水化为黑色水龙盘绕全身，冷眼看着五位龙君，然后淡淡说道：“既如此，还请各位龙君暂且耐心等待，让我亲带师兄去和菩萨解释。”灵钏知道龙族怕火，这丙火一生，五位龙君便是天大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沾上神火立刻变成焦炭齑粉、身死道消。

    吓阻五位龙神之后，灵钏对着洞口喊师兄出来，然后让成康守住洞口，保护叶玄和土地山神，自己则御风而起，和灵风两个向着远处金甲神将飞了过去。

    待到飞近，灵钏只觉韦陀菩萨身后散出的佛光颇为耀眼，又感垢灭善生、身意柔软，心中便平生三分好感，险些忘了先前在登州月璃在法华院中受到袭击的旧事。于是遥相施礼道：“晚辈灵钏，拜见韦陀菩萨。”只见那菩萨身高丈许体格魁伟、英姿勃勃面如童子。见灵钏来拜面上也不生喜怒，指着灵钏身后的灵风说道：“本座今奉法旨前来除妖，还望鬼王莫要生事阻拦，以致误了吉时。”灵钏假意笑道：“素闻我佛慈悲为怀明鉴是非。我师兄灵风虽然误入魔道，但也事出有因。如今狐妖授首，我师兄也已回头是岸。菩萨此时相逼便是绝了我师兄向善之心。况且我二人师从北斗七星之一的天玑老人，还望菩萨不看僧面看佛面，收回法旨饶过他吧。”

    那韦陀菩萨面上虽无悲无喜，声音却逐渐威严起来，只听说道：“牙尖嘴利、胡搅蛮缠，速速闪开，莫要耽误本座收妖。”说完降魔杵一指，已是要撕破脸皮的架势。灵钏见他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随即一手持剑，一掌生火，同时从水灵珠中召出玄冥黑龙。身后灵风也是硬气，见韦陀步步紧逼，也不再告罪，全身化出黑甲长枪便要准备厮杀。

    那韦陀菩萨似是没有料到灵钏灵风二妖居然还敢反抗，遂一挥降魔杵，一股劲风便将灵钏吹倒在旁。那韦陀倒似乎并不想对灵钏下手，只是绕过灵钏手挥宝杵去打灵风。灵风手持长枪去挡，却不想那降魔杵竟是三界有名的神兵，拿在手中轻如灰草，伤人时却重如泰山。长枪一遇宝杵，灵风便觉虎口酸麻，长枪几乎脱手。所幸那长枪乃是灵风蛇舌化成，枪随意动，趁着宝杵用力已老，竟如灵蛇般向前急刺。只听当当当三声脆响，枪尖正戳中韦陀胸口天突、紫宫、膻中三处大穴。那天突穴里面便是气管，这一刺便是要截断肺气；紫宫为心主，这一击便是截断心血；膻中穴乃是气海所在，这一下便要使内气漫散，神志不清。那灵风与灵钏师出同门，于武功层面亦都是伤敌穴位为主，以取事半功倍之效。

    却不想这三记杀招却如泥牛入海，打在韦陀身上竟毫无效果。那韦陀冷笑道：“本座早已修成金刚不坏神功，你这寻常银枪能有什么作为。”说完手一横，降魔杵横扫过胸，瞬间将灵风打出数十丈外，撞上天柱峰后又向下急坠。留在雷神洞外五色神龙见状，立刻疾飞过去，便要将灵风拿下。突然数万火鸦飞至，将灵风团团围住，五色神龙不敢靠近，只得在旁等待时机。灵钏一边祭起火灵珠一边对韦陀菩萨冷笑道：“这样又如何？”话音未落，韦陀只觉身后剧痛，竟有一把金剪分成两刃，击破仙体，刺入肾俞穴中没入三寸。那肾俞穴也是人体要害，一旦击中，轻则冲击肾脏有伤气机，重者打断脊梁致人瘫痪。先前灵风便被皮狐精暗算以幻阴指刺中肾俞穴，以至瘫痪七日，心神大乱走火入魔，如今灵钏既取敌肾俞，便已是不留情面痛下杀手。

    却不料韦陀菩萨毕竟是佛教护法，虽要害受创却毫不慌乱。只见他运起神通一杵打散火鸦，正砸在灵风肩背，直将灵风打得口吐鲜血现出原形。韦陀菩萨却并不收手，将降魔杵高举过顶，眼看第三击就要落下将灵风天灵打碎、魂飞魄散，灵钏先前被降魔杵劲风所伤，现在还觉头痛脑胀、神疲乏力。眼见灵风便要身死道消，灵钏于他虽无多少师门情谊，但也不能坐视不救，否则将来没有脸面去见师尊。遂挣扎起身以缩地术抢到灵风身旁，拼死抓住灵风然后闪到数丈之外，却不料那降魔杵如影随形，重重一击打在灵钏背上。灵钏只觉眼前一黑，就被打得昏死过去。

    雷神洞口，叶玄成康眼见灵钏被韦陀打倒在地，两人再不能作壁上观。成康大吼一声：“休伤我主！”随即化成黑虎飞身下山，一记虎跃竟至灵钏身前，落地时才惊觉不知何时叶玄竟踏在虎背之上一起到此。成康变回人形，手持大捍刀便与韦陀厮杀，却被一杵将宝刀打碎，复起一杵却落向灵钏头顶。这一击再不隐藏目的，成康大惊，忙以法天象地之力变成巨人挡在灵钏灵风之前，以后背硬接韦陀宝杵。只听轰隆一声如同炸雷，那降魔杵竟被成康弹回。韦陀不知缘由，但仍发觉面前有强劲灵气并非自己伤后能敌，遂跳到数丈之外仔细观察众人。

    只见成康变回原来大小，软软瘫倒昏死过去，其身下叶玄单手举着成康妖身，一边伸手去探灵钏鼻息。见灵钏虽是呼吸微弱，但一时还无性命之忧，遂将成康轻轻放下，然后慢慢走向韦陀，每踏近一步，所发气势都让韦陀感到莫大压力。

    须臾之间，韦陀菩萨终于从叶玄所发气势猜出其真实身份，遂上前施礼道：“不知天尊驾临，适才多有得罪。”叶玄摆手笑道：“不知者不罪。尊者不如卖我一个情面，就此罢手如何，也免伤佛道两家和气。”韦陀却不打算让步，开口说道：“天尊莫怪，吾奉法旨前来除妖，自不可半途而废，否则难向佛祖交代。”叶玄又笑：“不知尊者所奉法旨，是要取那女妖性命，还是蛇妖性命。”韦陀一时语塞，刚才借机对灵钏突施杀手既被叶玄点破，便不好再做解释，只得诡辩道：“此乃我佛门中事，天尊不便过问。”叶玄闻言敛起笑容道：“那女妖昔日冒犯道祖，吾奉道祖之托前来降妖，却发现那女妖与数十年后天地大劫息息相关。因此到底要如何处置，还要请示天帝定夺。尊者若此时将那女妖打死，只怕将来天庭追究起来，尊者更难向佛祖交代。”

    叶玄这几句话分量极重，韦陀菩萨却被激得心中大怒。见叶玄仍是凡人之躯，便踏前一步威胁道：“天尊差矣，只要除却二妖，我自可向佛祖复命，又怕什么天庭追查。”叶玄亦看出韦陀想要铤而走险，便笑问：“尊者可知，这武当山原本就是我昔日得道成仙之所。若尊者在这里动手，只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话音未落，武当山中仙气聚化，全向此方涌来；同时远方聚起五色雷云，亦向武当山方向疾飞而来。韦陀菩萨认出雷云之中正是雷部五位元帅，面上微微变色，因先前腰部受创，且不能与天庭正神无故冲突。今见五部雷帅到此干预，自是只能知难而退，于是施礼作别，化作一道金光往西去了。

    见韦陀已退，叶玄不急回看灵钏，先和雷部五帅施礼相见。那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部下五位元帅，分别是邓忠邓元帅、毕华毕元帅、刘后刘天君、辛兴辛元帅和庞乔庞元帅。五帅昔日便与叶玄相识，如今特来相助。见礼之后，叶玄先谢之前五位雷帅保护登州大宅，使成康月璃百草仙等不受韦陀戕害之事，又谢此次前来助拳之义。五帅平素便与天尊相厚，如今天尊化身叶玄下凡救世，受道祖之托为大唐续命百年，五帅又是奉命随行保护，因此如今叶玄有难五帅自是尽心竭力不在话下。

    待谢过五帅，叶玄又随手一招，将雷神洞前五位神龙招到身前。不知此事如何结束，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