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回 九嶷山紫貂探蛇城，舜帝陵螣蛇战虎斑

    土地公也知道眼前之人得罪不起，所以不敢不遵。灵钏既有吩咐，便赶忙在前殷勤开路，引众人来到九嶷山附近。但见远处罗岩九峰，其下各导一溪，山谷相连、峰峰相似，难以区别。一旁土地介绍，这九座山峰便是九嶷山，过去也叫苍梧山。灵钏等人离近再看，只见九峰耸翠巍峨壮丽，山中溶洞密布绿水常流，景色十分秀丽。而一旁土地手指九峰向众人一一介绍，说舜源峰居中，旁边分别是娥皇、女英、桂林、杞林、石城、石楼、朱明、潇韶八峰，各峰拔地而起，如众星拱月，簇拥主峰。除此之外，永州附近万千峰峦，山顶无一不朝向舜源峰倾斜，所以自古便有万里江山朝九疑之说。

    说话间，众人已接近九嶷山底，但见山谷中有荆蛮之民依山而居，鸡犬相闻炊烟渺渺。灵钏不想惊动土民，便问清紫霞洞方向所在，然后挥退土地，与众人步行上山。

    众人一路避开土民来到紫霞洞前，只见洞口贴满土民布置的彩带红线，却并无小妖看守，有如无人之境。众人驻足看了半晌，也未发觉有何异常，便一起缓步进洞。先前土地说这紫霞洞又称重华岩，想来是取舜帝重瞳之意，许是昔日舜帝曾居住在此所以得名。其内为一宏大岩洞，洞口有数丈高的巨岩立在当中。每日早晚阳光从洞口斜照进来，便会经由巨岩反光，使洞中生出五彩炫光、紫气缥绕，想来便是紫霞岩得名的原因。

    众人缓步向前深入岩洞，这才发现紫霞洞里又分内外。外岩甚为宽敞明亮，下有石田，级级相承，有几个黑影立在田中劳作，却不知种些什么。远观那几人并无凡人生气，细看之下才发觉是几个鬼魅修成的小妖。石田一旁有水从石顶洗涮而下，流入石田之内。众人贴着墙壁向里走去，从外岩右侧的一个洞口穿过便进入内岩。远远看去，岩内曲折黑暗，钟乳或垂或立千姿百态，令人目不暇接。灵钏耳力过人，一进洞内便听到有潺潺流水之声，循声望去，只见一朵莲花般的钟乳石立于水中，正向周围散出柔和灵光，照亮附近三尺地面。众人正要上前看个究竟，突然前方一物无声飞来，且来势甚急。灵钏不及拔剑，却见灵风挡在身前，向前施礼。

    待那物飞近化成人形落在地上，灵钏掌生神火照亮石洞。只见来人须发全白年纪很高，形相清癯身材高瘦，一身青衣直缀、头戴灰布方巾，不似寻常妖怪，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灵风与那老者施礼，灵钏则偷开天目看去，却是个老鸮成精。那鸮精一一看过众人，然后开口问起众人来历。灵风只说是游方路过，听闻洞中建有妖国，便来拜山开开眼界。那老者也不生疑，领着众人在洞中游览起来。先说起这九嶷山来历，说昔日舜帝南巡，行至苍梧山下，当地土民告知此处有孽龙作恶，以致连年水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舜帝见百姓受苦便决心斩杀孽龙。之后舜帝入寻龙谷，有鲤鱼聚集一处，驮舜帝渡过溪流险滩，之后不久便发现孽龙踪迹，于是舜帝上前与之相斗。最终孽龙被斩杀于三分石下，舜帝却因年老体衰力尽而亡，肉身留在九嶷山下，仙魂羽化升天。

    灵钏闻言，心中奇怪先前土地公并未提到孽龙，便问鸮精孽龙如今何在。那老鸮见灵钏发问，一指脚下说道：“故老传闻，那孽龙死后尸骨沉入九嶷山下，如今就在地底深处不知所踪。”灵钏随即开天目下视，确见有些许妖气从地下散出，却不知来自何物。

    之后灵风又问妖国所在，那老者以手指路，只说就在前面。走不远众人向里走到一处热闹明亮之所，仔细看去是处广大洞穴，高数十丈，底部有几百个土屋层层叠叠堆在一处，整体如同蚁穴，每层之间又有通道相连，其上不少蛇鼠虫蚁化身的小妖进进出出如同集市。而四面石壁上则点着长明灯，将整个妖城照的极为光亮。

    灵钏心中虽感“不过如此”，嘴上却没明说。老鸮精倒似看出众人心思，开口说道：“此处不过是以物易物的市集而已，这山中几千小妖大多在这里交换物品维持生计。真正的蛇国还在下面，要从前面通向玉琯岩的石道才能进入。只不过那里只许蛇族通过，不准我等进入。所以各位便在这里止步，莫要上前自取其祸。”说完，老鸮精施礼告别，然后化出原形飞到石壁上的群鸟巢穴里去了。

    灵钏看看灵风几人，倒没把“只许蛇族通过”几个字放在眼里，于是众人按老鸮精指引的方向，找到一处巨岩遮挡的石道。只见石道入口平整石壁光滑，整体就像一根圆形管道，直径一丈左右。走不几步灵风突然开口说道：“你们看这石洞像不像蛇道？”灵钏等人这才惊觉，开天目细查之下，果然在石壁上还能看见残存妖气和蛇鳞刮过的痕迹，若和刚才经过的妖怪市集联系起来，那么这石道便像是一条巨蛇进出巢穴的必经之路。想到此处，众人都想起老鸮精先前提到舜帝斩杀孽龙的故事，心里都有一个想法，难不成这里便是孽龙昔日的巢穴所在。

    想到此处灵钏不禁背脊发凉，和灵风等人加快脚步，终于在一处三岔口地带，看到有蛇尾人身的小妖看守。灵风本属蛇类，那几个小妖自然不敢阻拦，只是灵钏玄苍武威三个被其挡在外面。灵钏本想直接动手，随手将其除掉，然后直捣黄龙，也好快点将此事办完，早些离开这个让自己感到浑身不自在的地方，未成想却被灵风阻住。师兄妹两个虽然自小不睦，但毕竟师出同门朝夕相处久了，灵风心思灵钏一看便知。见他既然想要先探清此地虚实，便不好再阻拦。于是在三岔口附近盘膝坐下，令玄苍武威二人护法，自己打开神识，同时放出万千灵蝶随灵风入洞。那看守蛇道的小妖不知灵蝶为何物，只觉新奇好看，所以也未阻拦。

    只见灵风一路漫步沿通道向下，神态从容，身后又有无数灵蝶相随，这一幕似乎令整个山洞也绮丽浪漫起来。这让打开神识远远关注的灵钏不觉暗叹一声，师兄灵风确是一表人才。若非当年一到此境便险些丧身其口，以至于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兴许这天下第一的螣蛇，真可以做个更亲密的伙伴。

    只见灵风一路向下沿蛇道来到一处广阔洞府，昏暗中却看不清楚。灵钏心觉有异，便令灵蝶四散。细察之下，才发现洞府底部瘴气中有一座庞大地宫，整体依山势而建，只因年久失修兼之风蚀水溶，所以多有塌陷损毁，一时未能看出是一座远古宫殿。这时再看灵风，已由城中蛇妖带路将其引入殿内。灵蝶紧跟上去，只见殿内多以黏土制成墙壁，壁上绘有少量壁画，大多是远古时代人类狩猎生活的景象。地宫正中是一块平台，地面平整、头顶开口，有一道光柱从上方射下，正对空地，想是将山顶打开一个气眼，将外面日光一直引到下方所致。

    见有陌生人来，从地宫中走出几个妖魔，有些蛇身人面，有些则双手双脚只是相貌丑陋，还有几个身形相貌和凡人无异，显然是得道已久。灵风上前施礼，那几个妖魔却纹丝未动，一旁传来一声娇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子轻移莲步，从后方走上大殿，同时卷起一阵香风。细看之下，那女子一袭白衣，方额广颐、珠圆玉润，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宛如乘风，同时云鬓楚腰彷若无骨，一看便是位风姿绰约的绝佳人物。

    灵风知道正主到了，便上前浅施一礼，未及开口，那百花仙子却先招呼道：“原来是兄长到了，小妹失敬。”一句话倒把灵风灵钏说得疑窦丛生，不知这百花仙子何时攀上的亲戚。但见那蛇妖款款走近，又轻启朱唇接着说道：“我听说兄长一直在武当山上修炼，怎么今日雅兴来到小妹的洞府里来了。”灵风心有疑虑，但仍开口说道：“不知姑娘何时见过在下，恕在下想不起来了。”

    那蛇妖抿嘴笑道：“我与兄长虽是初见，但久闻兄长威名，又份属同类，所以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一句话说得灵钏冷笑不已，心想这蛇妖茶里茶气，没成想倒是自来熟，刚一上来便套近乎。又听灵风施礼道：“在下只是下山历练游方到此，听闻这里建起蛇国所以才来一看究竟，不想得见姑娘，也是三生有幸。”

    那百花仙子闻言轻笑，好一会才敛容说道：“想我等蛇类谋生不易，只人间官府便要每年征收两次，多有捕蛇之人上山捉我同类去换赏钱。此外还有天敌觊觎，故而我在此处建起一国，保护同类免受戕害，同时也让他们学些微末的本领赖以自保。至于这蛇国二字，兄长倒是过誉了。”

    灵风闻言点点头，说道：“凡人害怕我等蛇类，所以必欲除之而后快。我等为求自保，聚在一起也分属应当。不过仙子在此暗无天日之所，又如何得知外面之事，如何知道愚兄之名？”只听那百花仙子笑道：“兄长不必过谦，实不相瞒，这天下土地皆有勾连，平时相聚便会说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兄长昔日在武当修行，那均州土地可时常夸赞兄长的厉害。小妹与永州土地相熟，自然也就听到一二。而且小妹听说，那些土地还将天下妖魔按品类排个名次，我等蛇族之中，公认排名第一的便是兄长，小妹忝居第二，听说还有伏牛山中的锦三娘为第三，我那青龙元帅为第四。所以小妹时常幻想能与兄长和那三姐一起壮大这处蛇国，想来以后我蛇族同类便能从此平安喜乐，再无性命之忧。”

    听蛇妖提起锦三娘，灵风灵钏皆心念一动，心想看来永州土地并未将锦三娘已伏诛的事告诉百花仙子。那就说明，自与酆都搭上关系之后，天下土地便不敢再公开议论灵钏等人，这也算是投靠酆都所得的好处。那百花仙子见灵风若有所思，便贴上前来小声说道：“不知兄长在想什么？能否帮帮小妹？”灵风让她这一阵迷魂汤灌下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说道：“不知妹妹想要愚兄帮什么忙？”

    那百花仙子说道：“如今我等同族聚在这里，是要做一件大事……”不等说完百花仙子慢慢凑近灵风耳朵，灵风只觉那蛇妖吐气如兰，声音甜腻，一边脸上痒痒地，刚想听她说些什么，忽见寒光一闪，百花仙子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匕首，急速抹向灵风脖颈。但见那匕首划过一个半圆，从灵风颈项要害处切过，正是蛇之三寸。

    见一击得手，百花仙子顿时闪向后方，冷眼看着灵风双手捂住脖颈，弯腰低头，双目突出。然而奇怪的是指尖并无一滴鲜血落下，不过百花仙子并未察觉，兀自站在远处冷笑道：“什么天下第一，我看也不过如此。这么容易就着了我的道，真不知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听那蛇妖侮辱师尊，灵钏灵风皆怒发冲冠。灵钏从打坐处顿时收回神识、睁开双眼，武威玄苍二将随即在其授意之下将看守蛇道的两个小妖杀死，三人如风般穿过蛇道，闯入洞穴深处的地宫大门，来到大殿上灵风之旁。灵风此刻挺起胸口，颈下喉头处虽有一道血痕，却不过是皮外伤。见师妹赶来，灵风先对灵钏拜了一拜，若非灵钏帮助修成风雷之体，想来此刻已在劫难逃身死道消。

    那百花仙子见其并无大碍，震惊之余拿起匕首，这才发现手中匕首早被高温融化，空余刀柄。想来是刚才割伤灵风皮肤时，随即就被灵风体内神火烧去。灵风喘息一会，手指百花仙子怒斥道：“你这女子也忒恶毒，我好意前来做客，你却设计害我。”那百花仙子不怒反笑，对灵钏灵风等人说道：“你这天下第一都没有我这天下第二更有手段，还有什么面目问我。”说罢连退几步，挥手令殿上一众蛇妖上前，自己则隐身殿后很快消失不见。

    大殿上一众蛇妖听令，修为高者取出兵刃法宝，修为低者化出原型向前，同灵钏等人两相对峙。同时远处传来曼妙笛声，吸引无数毒蛇向大殿聚集，很快就将灵钏等人围在当中。一时间头顶四周脚下皆有毒蛇盘绕，足以让人惊心破胆。只不过灵钏灵风见惯风浪，对此并不担心，两人一个体生神火，一个化作风雷，使群蛇不敢上前。与此同时武威玄苍二将一个手持巨斧，一个挥舞长戟，上前与数员蛇将斗在一起，即便有毒蛇落在两人身上，也咬不动神牛的皮毛、玄龟的鳞甲。

    灵钏灵风很快便将身前清出一片空地，两人随即来到殿外，只见地宫对面的崖壁上，一个青衣少年正在吹奏长笛，想来眼前无数毒蛇都是那少年召唤而来。灵风见状浮空而起，同时身上冒出神火，生出灵焰铠火尖枪。青衣少年见状，也放下蛇笛纵身跳上半空，手中幻出一把长剑来斗灵风。只见他剑法娴熟身形灵动，剑尖舞动时隐有光华闪耀。灵风见其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眼神清澈，内里并无半点邪恶，心中顿起爱才之心，所以出手处处留有余地。那青衣少年却似浑然不觉，只一剑接着一剑刺来，都被灵风轻松化解，却不想几十招下来，那少年明显体力不支，手上偶尔露出破绽。灵风枪势甚急，眼看手中火尖枪便要将那少年穿胸刺死，灵风却心中不忍，双手一错令长枪脱手斜刺一旁。那少年却瞅准机会，趁灵风门户大开手中长剑倏地改变方向，对着灵风心口直刺过来。灵风急躲，却仍被那少年手中宝剑穿透左胸身受重伤。这时灵风震惊之余看向少年，那青衣少年却低声说道：“你中计了。”说完嘴角上挑，露出一副邪恶至极的笑容，并且手上加力，两次想要拔出宝剑却都未成功。

    灵风这时才清醒几分，开口问道：“你便是那百花蛇妖座下的青龙元帅？”那少年退后几步，得意说道：“你猜错了，我乃仙子帐下虎斑将军，受命管理这一国蛇民。如今所用这把雄黄剑，也是我蛇族克星，现下你重伤在身，可快些受死，不要再做无谓抵抗。”

    灵风闻言豪气顿生，对那少年笑道：“你以为这样便可取我性命，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说罢手上用力，将长剑从胸口慢慢拔出向外抛去。只见剑身残破，不断滴下灼热的铁水，原来已被灵风体内神火毁去大半，只留下铁签大小的细棍。但饶是如此，灵风也已受到贯通伤，一时难以聚气抵挡。不知两人胜负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