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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道士与瞎子

    不知昏迷了多久,牛二扶着一块木碑,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夕阳打在他那沾染血渍,满是癞子的脸庞上,恍惚之间,不知是人是鬼。

    “彪爷,牛二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小的,要怪就怪那婆姨。”

    跪在马彪的坟前,脑袋昏沉沉的牛二拿着块碎布擦拭着被自己的鲜血玷污的木碑。

    牛二是个很保守的人,相信人世间处处有神明,相反,他也真真切切地相信这世上有鬼。

    刚做过亏心事的他,现在更害怕了,这里死了上百人,自己却被狐狸精给魅惑了,还想龌龊地要来场露水鸳鸯。

    牛二扇了自己几大耳光,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着那光溜溜的身子,又看了看那百人坟,心里一阵发毛。

    “这可是大不敬,那狐狸精真是该死,偷什么不好,偏偏要偷一个道爷送我的衣服。”

    牛二心里暗骂,翻了套死去弟兄的衣裳穿上,磕上几个响头后,灰溜溜地往山下走。

    “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了。”

    夕阳西下,董清野策马奔腾在官道上,头戴黑纱斗笠的他眼神熠熠,有些期待道士会给自己怎样一件法器。

    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董清野特意穿上了女装。

    有匹白马与他擦肩而过,红衣女子手上缠着纱布,背负长枪,嗅觉异于常人的她,突然回头望去。

    “那人身上有血腥味和隐隐烧焦味,以及那黑纱斗笠,其后之人?”

    “可为何感觉不到他的奴隶气息呢?可能是我修为不及的缘故吧,毕竟那人魈也不是等闲之辈。”

    尘土飞扬中,她纵马迂回,右手紧握长枪,趁着那斗笠女子尚未走远,用力掷出长枪。

    只闻一声骏马嘶吼,董清野险之又险地悬崖勒马,概是道士的眼睛起了作用,董清野看出了那长枪上的气机是煞气,“她”气愤地调转马头,眼神充满杀机。

    “阁下何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王秀秀骑着马走来,提起来十二分精神,掏出腰间带有“巡”字的令牌,举过头:

    “司内办事,还请通融?”

    “司内?”听到这个字眼,加上刚刚擦肩而过时对她的感觉,董清野瞬间明白。

    “此人定是捕快之流,该如何是好?”

    王秀秀语气极其不善:“姑娘应该知道,最近有人魈出没,也应该见过那悬赏令,你的打扮与那人魈很是相似,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为了百姓可安居乐业,还请恕罪。”

    通过占卜,王秀秀深知那人魈的厉害,换个女人模样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手里早就准备好了传讯烟花,如若不敌,点燃烟火,百里内的司内人就会赶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呵呵呵,好一个司内人,真是可笑,早上有人拦我,我忍着,没有杀了下酒,现在又有人拦我,真是手痒的很啊。”

    “难道就因为我戴了个黑纱斗笠?难道练家子身上有点狐臭就天理难容?”

    董清野摘下黑纱斗笠,露出自己的面容,根据刚刚那人的反应,在道士的眼珠子的作用下,她应该看不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多是靠外貌特征来推断自己的嫌疑。

    “你们这些人,眼睛是长腚上去了吗?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长的像人魈吗?”

    王秀秀看着董清野的容颜,对比过后,摇了摇头,道:“此次的人魈神通广大,仅凭这些不足以证明你的清白,如果你拿不出有效证明,敢不敢跟我去司内?如果你是清白的话。”

    “你在威胁我?”

    董清野眼里满是杀机,他现在很想弄死这个家伙。

    “我猜你也是兵家的吧?对于人间最有辨别能力的煞气,你应该再熟悉不过,如果你不清楚,那我有权怀疑你才是人魈伪装的,目的是混进大宋朝廷。”

    说话间,一股强烈的煞气从董清野的身体蔓延开来,两人对峙起来。

    “煞气代表兵家”是董清野和道士闲谈时,从他嘴里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来的。

    王秀秀眉头紧锁,对方说这话,让自己有些下不来台。

    “反将一军?”

    随着煞气越来越重,空气里充满杀机,煞气犹如实质,感受着董清野身上的煞气纯粹与否,王秀秀长舒一口气。

    观对方的煞气纯粹度,修为比自己高很多,与自己师傅不相上下。

    “大宋何时又出一位兵王?还是一名女子,难道是大奉国的兵家人?”

    “还是说是一位在大宋隐居多年、不曾出世的老前辈?这煞气肯定假不了,绝不是人魈之辈可以轻易伪装的。”

    在王秀秀的记忆里,兵家的煞气最难伪装,更何况是模仿大修士的煞气。

    在大宋历史上还没有出过可以完美伪装兵家大修士的魑魅魍魉出现,可几更屠城的半仙人魈不能,囍派骗子更不能。

    “自己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兵家规矩严苛,犯上是大罪,须自断一指来谢罪。”

    王秀秀当即下马,对着董清野抱拳行礼。现在她对董清野的态度,从怀疑转变成了敬畏和仰慕。

    无关年龄大小,兵家向来强者为尊,甚至:“你如何确定眼前的姑娘是姑娘?”

    “晚辈不知前辈莅临,还误以为前辈是人魈,小的愿切指谢罪,还望前辈宽恕我一回。”

    说完,王秀秀拿出匕首,解开自己左手上的绷带,已然少了两根手指。

    就在她准备切的时候,被董清野叫住了。

    “不必了,如果我对刚刚的事情记恨在心,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吗?明明就少了两根手指,自个留着吧,话说……这也是因为得罪前辈?”

    董清野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招“指鹿为马”为“兵家大修士”救了他一命。

    王秀秀表情恭敬,没有丝毫隐瞒:“实不相瞒,晚辈会一些占卜算卦之术,因为办案需要就切了两根手指来卜卦。”

    “我算那人魈去向,可惜技艺不精,没能算出来,还折了手指,让前辈见笑了。”

    “卜卦?人魈?”

    董清野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在心头记下了这人的模样。

    “原来是你啊,幸亏道士有先见之明,借我法器用,不然刚刚肯定在劫难逃。”

    以两根手指为代价的卜卦都没能破开道士法器的隐藏,可见这对眼珠子是何等重宝。

    道士的修为不低,甚至有可能很高。

    “无妨无妨,今日之日无须计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董清野的语气尽可能地保持温和。

    “晚辈王秀秀,敢问前辈大名?”

    “我的名字叫楚羽蓉,是楚羽生的亲生妹妹。”

    董清野想起了道士身上的刻字,“楚羽生”三字很有术法韵味,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这人也算是自己的师兄,造个无足轻重的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董清野策马远去,只留给王秀秀一个背影。

    “楚羽生?这个名字好像听师傅他老人家说过。想不到他的妹妹也如此厉害。”

    目送前辈远去,王秀秀拿出匕首,切掉了自己的中指。

    “前辈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不懂事。”

    今日的所见所闻,对王秀秀冲击很大。

    王秀秀眼中带着敬畏,对心中的目标更加坚定了,谁说女子不能当兵王兵仙?

    牵着马匹,站在灌木后,眼前的狼藉让董清野心绪沉重,破庙已经彻底坍塌,周遭很多树木被拦腰斩断。

    “还好没有将本命瓷放在寺庙,道士是怎么了?”

    道士跪在废墟前,浑身血迹,抱着一根断木哭泣,表情很是悲痛,从那没有眼珠子的眼眶里流出血水。

    他的白发凌乱,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似乎被他自己给拔了。

    “娃儿啊,爹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让贼人割去了你的心肝。”

    哭的撕心裂肺,董清野都有些不忍心,但他现在根本不敢靠近,现在的道士太可怕了。

    哭着哭着,道士突然间狂笑起来,扔掉手中断木,站起身蹦跳起来。

    道士一脸严肃,光着身子的他像是轻抖衣服,转身一屁股坐在稀泥巴里:“众爱卿平身,有何谏言只管说来。”

    “皇帝?”

    道士突然对着一块石头磕头,砰砰几下,头破血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停下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开始龇牙咧嘴。

    “我瞧见白玉京了,真漂亮。”

    “哈哈哈哈。”

    “道爷我成了,今天就要羽化飞升了。”

    “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停下,道士一脸慈悲,对着周遭狼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会渡你的。”

    “佛祖?”

    “我是谁?”

    道士盘腿坐下,双手不断掐诀,算的飞快,“不对,不对,我不是和尚,也不是帝王,更不是谁的老子。”

    在无尽岁月中,道士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脑袋里的记忆总是留不住,只言片语如乱麻般缠绕扭曲在一起。

    “不对,我是儒家圣人,我说过一句有教无类。”

    “哈哈哈哈,还是不对,狗日的囍派骗子,你们休想蒙我,我一定会知道自己是谁的。”

    只见道士一掌向树木打去,掌风所到之处,十多棵大树寸寸裂开,最后坍塌倒地。

    “给老子去死,死骗子。”

    收回手掌,道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啊,我是囍派大长老呀,哈哈哈,骗天骗地,还她娘骗自己。”

    “大我囍派,我们骗了一个道教大修士,还骗了一个皇帝,哈哈哈,还有和尚、父亲,还有我自己,哈哈哈。”

    道士表情疯癫,连笑了半个时辰。

    似乎是累了,道士的身体瘫软下去。

    跪在地上,道士低头用那流血而骇人的无珠眼洞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提示。

    “是因为没有了眼睛,看不到身上的文字,他才分不清自己是谁?他到底是谁?”

    董清野脊背发凉,有这么个师傅真的是好事情吗?

    “好黑啊,我看不见?”

    道士很兴奋,满脸疯癫样。

    “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我是个瞎子啊。”

    “对,我就是瞎子,不然我怎么会没有眼睛呢?”

    道士长舒一口气,像是如释负重。

    仅仅是一瞬间,鼾声如雷贯耳,鸟兽惊散,道士跪在地上,睡着了。

    董清野,表情凝重,“没有眼睛,道士似乎变得更巅了,得还给他,还是不还了?”

    见识过道士的眼珠子的厉害,董清野很是纠结,一边是良心过不过得去,一边是道士会不会突然不认自己,还反咬自己一口,如那破庙树木般毁灭。

    看着手中的道袍,想着这两日的经历,董清野捡起一根木棍,动作轻盈地来到道士身后,看着“徒弟董清野”五个大字,董清野一棍子下去。

    道士闷哼一声,瘫软倒地。

    董清野对道士十分忌惮,害怕自己上一秒还是他徒弟,下一秒就变成了什么囍派骗子,然后一巴掌被打死。

    将道袍给道士穿上,董清野拿出那双眼珠子,往道士脸上的两个瘆人血洞塞去,并调整好了角度。

    “先把东西还你,当是还你救命之恩,你答应我的法器,等你醒来,如果不认我这个徒弟,那么就此别过。”

    董清野将道士用麻绳牢牢捆住,如果他醒来不认自己,甚至还有恶意,这样做至少可以拖延一点时间,自己再说一句可以让道士迷糊的话,让他安静地掐指算算,自己则趁机策马逃跑。

    这是按照对道士的了解想的对策,至于那件法器,董清野也是怀着赌的心理去奢望,能得到更好,不能得到也要保住小命。

    董清野骑在马匹上,等着道士再次清醒。

    一直等到三更天,道士浑浑噩噩醒来,倒在地上,转了转眼球,目光呆滞,看着董清野。

    “你是谁?”

    道士问道。

    “你是个道士,我是你徒弟董清野,昨日你派我去寻回你的道袍,还借了双眼给我护法,你忘了吗?”

    “不信你摸摸你的后背,看看刻了什么字,还有你的大腿上,又有什么字?”

    董清野义正言辞地道。

    “道士?董清野?双目?”

    道士满脸惊骇,他刚刚才觉得自己是瞎子,怎么一下子就成道士了?

    慌乱之下,道士挽起裤脚一看,往后背上寸寸摸去,顿时如晴天霹雳。

    道士表情变得挣扎,嘴里喃喃自语:“我是道士,我是道士,我有徒弟,对对对,我是道士啊。”

    然而片刻承认后,道士变得迟疑起来。

    “我不是瞎子吗?”

    “不对,我是瞎子,不是什么狗屁道士,你这贼人休想骗我,你一定是囍派骗子吧?偷偷给我塞了双眼睛。”

    “真是不可理喻,真是百口莫辩。”

    董清野没有丝毫犹豫策马奔腾起来,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道士分不清,不认自己。

    道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猛地一用力,麻绳寸寸断开。

    当他看到自己的衣服,再次陷入迷惘。

    “道袍?”

    “我真的是道士,刚刚那个是我徒弟?我把他吓跑了?”

    道士掐指算卦,一阵头痛过后,“咦?我确实有个徒弟。”

    他瞬间感觉到十分愧疚,想着向董清野赔礼道歉。

    “徒儿,别跑!为师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我不是瞎子,我是道士,驱鬼降妖的道士。”

    董清野听到这话,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现在不想赌了,哪怕被捕快追捕,自己逃命担惊受怕,也比在这分不清的臭道士身边生死难料要好。

    “神经病真是太可怕了。”董清野暗骂道。

    道士觉得理亏,脚尖一点,瞬间腾空而起,很快就堵住了董清野的去路,然后对着马头一拳砸下,瞬间血肉模糊。

    董清野前飞出去,被道士像抱孩童般抱住,然后飘然落地。

    “徒儿,为师错了。”

    此时此刻,道士的眼中充满慈祥,没有半点迷惘。

    看着那无头马匹轰然倒地,董清野知道,无论生死,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这道士很强。

    董清野欲哭无泪,惨兮兮地道:“师傅何错之有?都怪徒儿没有眼力劲。”

    道士微微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围坐在篝火旁,道士看着董清野,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划破肚子,伸手进去东摸西掏,发出瓶瓶罐罐的声音,最后从里面拿出一只手臂。

    董清野瞠目结舌:“这也行?”

    “徒儿,这件法器可以遮蔽你的七情六欲,虽说没有指鹿为马的神通,但也可以帮你逃过大多数居心叵测之人的寻常卜算,甚至可以当做武器来用。”

    “这是一只鬼手,和我现在这双鬼眼都是不俗之物。”

    接过鬼手,董清野猛地咽下一口唾沫,想着找个借口赶紧逃,因为待在道士身边,意外太多。

    “那个,师傅,我想回家探亲,就今晚回家一趟。”

    董清野很是恭敬地道。

    可刚说完,董清野的表情就丧了下来,道士又开始发癫了。

    “回家,回什么家,你不是孤儿吗?”

    “不对,不对,我是个人族道士怎么会拿鬼眼做眼睛,比这好用的法子怎么不用?”

    “等等,道士?呵呵呵。”

    董清野立即起身,双手紧紧握着那只鬼手,指着道士。

    “你别过来!”

    “哈哈哈,我就不是道士,我被骗了,我是儒家圣人才对,你个该死的囍派贼人,趁老夫我陷入迷惘来行骗。”

    “再者说了,我的徒弟是天下闻名的书生楚羽生,是个孤儿,哪来的家?有也是四海为家,老子从来没有收过什么狗屁董清野为徒,更不是什么臭道士,我是儒士。”

    “你这囍派贼人想利用我徒儿的身份来偷我身份,然后去煽动王朝间的战争对否?可是你百密而一疏,人族道士不可能用鬼物做法器,你这个囍派的雏儿,什么也不懂,竟敢班门弄斧。”

    “你换了我的眼睛,还换了我的法袍,你这只囍派鬼,还是个贱民奴隶。”

    说着道士伸手到肚子里,拿出一把折扇来。

    与此同时,他的肠被带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血淋淋的。

    哗啦一声,打开扇子,上面写着几个术法大字:“尊师重道。”

    “还好把本命瓷藏了起来,不然自己会更危险。”

    董清野提着鬼手对着道士胡乱挥舞着,“疯子,你这个疯子,滚开,给老子滚。”

    “呵呵,毫无章法,囍派骗子,束手就擒吧。”

    话音未落,道士一个瞬移来到董清野身后,扇子一合为刀,噗呲一声捅穿了他的后背。

    董清野像是精气被抽干了一样,瘫软倒地。

    道士神情儒雅,抠下董清野的双眼,给自己换上,然后把那对鬼眼塞进董清野的眼眶。

    不仅如此,道士还扒下了董清野的锦衣玉袍穿上,将脱下的破烂道袍盖在董清野脸上。

    “老夫留你一命,回去和你们大长老说,老夫不怕你们,总有一天,老夫要灭了你们囍派,一天天的正事不做,尽搞些歪门邪道。”

    道士一挥袖子,此时此刻的他真的像个儒士。

    儒士走到死马前,用手在马背上一拍,无头马尸居然站了起来,随着驾的一声,道士骑着无头骏马走了。

    原地徒留倒在血泊之中,赤条条的董清野,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世界疯了,疯得不能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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