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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筹谋

    下了七日的雨,终于在日落时分,天际露出了潮红。

    贺筑吩咐人在门前搭起了一丈高十尺宽的粥棚,准备从第二日起就开始进行布施。

    谢阿晏还吩咐贺筑在城外再搭一个大一点的,不然流民听闻城内布施,全番涌入,到时候恐怕会生祸端。

    贺筑瞧着二楼窗口处的身影,不免心生佩服。

    原来姑娘支银子是用在这个上面,不过流民这么多,五万两怕是不够,他要再去取点!

    暴雨初停,金台里的这些官员只会想着将流民往外驱赶,谁家也不愿意拿钱出来相助。

    这时候燕子楼出头做了这番好事,他们巴不得可以置身事外。

    这样一来,不仅为燕子楼求得了官府的庇护,也收了一份业廷最看不上的民心。

    他家主子这一善,怕是日后他这燕子楼就要人满为患罗!

    部分流民没有住所的,谢阿晏也让贺筑在城外搭建民房。再由日锦和谢明暗中挑选一些可用之人留下。

    等到朗风再来挑人时,哪里还有什么人让他挑!

    朗风白跑一趟,自是不愿意,他倒要去看看众人口中感恩戴德的燕子楼,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云游阁的建址原本不打算选在金台城之内,可是当他看见燕子楼门口人声鼎沸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金台里的风水,他也要沾一沾!

    整个街道上排了长长的两条大队,百姓在一边领完碗之后,再由另外一边去排队讨粥。这种新奇的做法引得原本焦躁的百姓也慢慢安静下来,耐心的等待着!

    这一番安排,让整条街道显得井然有序。

    即使是围观的百姓看着,都连连点头称道。

    时至晌午,燕子楼门前流民仍有许多。谢阿晏在小阁里同贺筑商量将库房里那些往年粗布拿出来做些衣裳,给流民送去。

    贺筑不由思量,他上午可是出城了一趟,亲眼见了那些流民,如今哪怕是集齐几家分店仓库里的布料,估计也只够城里的这些人。

    谢阿晏久未等到贺筑回应,不免询问道:“可是有难处?”

    贺筑如实相禀之后,谢阿晏才觉得自己略欠考虑了。

    如此庞大的工程,不说布料不够,就算够,要在短期内赶出,只怕也会伤了那些绣娘的眼睛。

    “容我再想想”

    贺筑欲伏身退去,不巧与急忙冲进来的日锦撞了个正着。贺筑急忙伸手拉住对方:“何事这么慌张?”

    日锦手心贴着胸口,气喘吁吁道:“镶~镶丽公主来了”

    贺筑诧异“怎么亲自来了,不是明日将衣服送上门的吗?”

    日锦摇头,她怎么知道!

    谢阿晏起身“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你快些说”

    日锦赶忙将镶丽公主命人如何将粥棚撤掉,又是如何将流民驱赶到城外一事快速说完。

    日锦还未来的急喝口水润润嗓子,谢阿晏已只身踏出门外,贺筑见状赶忙上前陪着。

    谢阿晏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对策。先前她对于这位镶丽公主的认知,也只是听说而来,却没想到,真人远比传闻残虐。

    还未靠近大门,谢阿晏便听到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突然停驻了步伐。她握着贺筑臂膀的手微顿“你去接驾,莫提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小阁走去,细看之下,能发现谢阿晏神色凝重,头顶散着星星之火,稍触即可燎原!

    贺筑赶忙小踱着脚步至车辇前行礼:“小民未成远迎,请公主恕罪”

    贺筑声音之大,大到还未步入中院的谢阿晏都听的到。可是那金车玉辇里的人,仿若未闻。

    贺筑依旧拱着身子,未敢起身。

    良久,车辇一旁的闵公公方小声提醒“公主,流民已经清走,燕子楼的掌柜已经问安多时了”

    秋日的太阳早已没了夏日的毒辣,却还是晒的贺筑背脊发麻,薄汗已出。他庆幸主子并未随他一同出来。

    可他们原先不就打算借镶丽公主的手救人的吗?如今送上门了岂不是更好,为何姑娘要回避呢?

    在小阁里,日锦还是没能忍住问出口了疑惑。

    谢阿晏浅浅的坐在临窗的塌边,好似看着外面风景一般“起初听说赵丽此人,只以为她蛮横,可我方才还未出门,就听到那些百姓的哀鸣。一国公主,如此对待自己的百姓,她远比我想象中更加狠厉!”

    “可我们若是不通过镶丽公主这条路,又怎么去见小王爷他们呢?”

    谢阿晏的手指缓缓的在小几上推敲着,原先是打算借着赵丽上山确认哥哥和父亲是否平安,不过这一点他们已经确认,下一步就是如何才能让他们下山?

    她想起,贺筑之前说过,这个公主,对于貌美之人,都会另眼相待。

    谢阿晏不免想起自己那个俊朗的哥哥,若是赵丽见到他,会不会主动将他带下山呢?

    思此,谢阿晏嘴角微扯,一抹坏笑蔓延至耳边。“师兄呢?”

    “言锵公子今日一早就去城外帮着百姓组建住处呢?姑娘可是有事找他,我这就让人去唤”

    谢阿晏点点头,她要将这件事情跟师兄商量一下,如果可行,今夜便要去跟哥哥说明。

    而前楼中,贺筑早已将绣娘所制的素衣取出。从小衣、中衣、大衣悉数呈上,主色以荼白为主,配以淡淡月青,再配以金线刺绣,素雅而不失尊贵。

    赵丽瞧着,眼中露出欣喜。“都说燕子楼的绣娘技法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一件简单的素服都能做的如此惊艳,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得到称赞的贺筑心中松了一口气,接着回道:“公主您满意就好”

    贺筑示意手下,将衣服全部包好,交到闵公公手上,赵丽靠在塌边,微斜着头看向贺筑:“这次衣物,本宫很是满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为公主殿下效劳本就是小民分内之事,况且公主已将衣物的银两给予。小民又怎能贪心!”

    赵丽看着对方很知进退的模样,心中对这个燕子楼的满意更加了两分。“这样吧,日后本宫的衣物便都交给你燕子楼操办了,莫要让本宫失望!”

    燕子楼众人闻言皆都跪下谢恩。

    坐着的赵丽,目光时不时的看向闵公公手里的衣服。那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赵丽今日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名满金台的燕子楼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能让宫中的那些妃子争相求衣。如今目的已达,她也乏了。

    “回宫吧!”

    贺筑跟在身后送行,却没想到赵丽在离去前,那闵公公还是提起了来时他们正在布施的事情:“贺掌柜,燕子楼出入多为贵人,往后就莫要再干那些愚蠢的事情,将来脏了公主殿下的脚”

    贺筑还未说些什么,就瞧见赵丽在进入玉辇时,由宫女将其脚上的鞋袜给脱下,随后便被丢弃在一旁。

    贺筑只好忍着不快应是。

    小阁内,贺筑在同谢阿晏说着这些事情时,谢明从外间赶了回来。前面的他倒没听见些什么,不过最后弃鞋一段,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谢阿晏道:“她这丢的哪里是一双鞋!”

    几人都知道谢阿晏话里的意思。

    谢明出声问道:“师妹这么着急喊我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贺筑见两人有事要谈,便出声告退。出门时,谢阿晏提醒道:“贺掌柜,往后那赵丽的衣物,价格皆都翻上一倍”

    闻此,贺筑惊楞了一下,此法会不会被责怪?随后一想,这位公主要的就是与众不同后,便了然一笑。

    他家主子,还真是睚眦必报!

    “师妹如此,就不怕那镶丽公主生气,封了燕子楼?”谢明于一旁坐下,打趣道。

    “亡母冥诞,她却来我燕子楼定做衣物,说为素服,可我摸过那衣物,金丝勾线,牡丹镶边。若我想的没错,宫里应该也给她准备了衣服。”

    “那为何还要定燕子楼的衣服?只是简单的试试燕子楼的水平吗?”谢明开始不明白那位公主的做派了。

    “亡母冥诞,又不是去赏花!”

    一句话,让谢阿晏想通这个赵丽为何要在燕子楼定衣服了!

    这个赵丽?

    “师妹还未说唤我来有何事呢?”

    谢阿晏这才想起正事,她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告知,却没想到对方听完却是一阵沉默。

    这是要师弟用美男计!

    “这法子可行吗?”谢明有点怀疑,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不敢和师弟提这件事,他怕被骂!

    谢阿晏迟疑道:“应该可以吧!”

    只要哥哥配合,就一定可以。

    虽然她没亲眼见过哥哥的样貌,但是以前她摸过,而且金陵中多是女子觊觎哥哥美貌,想来定不会差的!

    这旁谢明在暗自思衬着今夜该用何话去说服谢清,那旁谢阿晏却在抿着嘴唇偷偷发笑。

    好久没有见到哥哥吃瘪的样子,说真的,她有点想去瞧瞧!

    “今晚师妹就不用去了,近来赵丽要去潭济寺,人多眼杂,那黄坚肯定会加派人手在那”

    话还没出口,就被谢明一言驳回,谢阿晏只好丧气的哼了几声。

    谢明派出几人将谢清住处的守兵引开,自己一人潜入。

    待谢清听完对方所言后,那抹怀疑的眼神越加深邃了。谢明被盯的有点无所遁形,感觉就像被激流拍打的暗礁,总有一日会浮出水面一样。

    “咳,嗯”谢明清了清嗓子,这时他才发现,他这师弟居然没有立马反对他的想法。

    这一点深知谢清性子的他,察觉到一丝不妙。能有如此反应,就说明他这师弟的想法怕也是如此。

    “莫不是师弟也是如此打算的?”

    谢明转身瞧了瞧榻上沉睡的谢之尧,故意将声音压低了些。

    那些天的雨,说到底还是潮湿了些。谢之尧本就是受得筋骨之罪,接连暴雨,身子最后还是没顶的住,连夜发起了高烧。

    还好谢明上次带的药中有祛寒的,他便趁外出劈材时偷偷煎了再带回来。

    方才谢明来时,谢之尧正喝下药睡着。

    谢清不回反说道:“父亲说师兄并不聪慧,如今看来,只怕是父亲看走眼了吧!”

    谢明明白对方话中之意,无奈也只能装傻充愣。

    “师弟可有计划?”谢明故意岔开话题。

    “有,不过需要师兄帮忙。”谢明不怀好意的看过去,那眼中透着忽明忽暗的狡黠。

    冬月第十二日卯时正

    赵丽的仪仗队开始步入山门

    谢清在暗处瞧着,为首领马之人的身影略有熟悉,待再近些,他看清了那人五官。从眉眼到嘴角,都是卖国贼的味道。

    他原先以为今日那黄坚会来,看样子计划要变一变了!

    唐宿之后,就是身穿褐色太监服的宦官闵窔,其后便有着四名宫女提着宫灯,为那金车玉辇开路。

    只见那辇的顶端站着一只金翅凤凰,其下四端挂着五彩小巧灯笼,两端各有一宫女随同。就连那驾辇的马,都是明显的体态健壮。

    凤辇之后还有两辆马车,中间那一辆,华丽程度虽比不上那玉辇,却也不相上下。反观最后一辆,却略显朴素。

    潭济寺作为皇家寺庙,是以镶丽公主一来,整座寺庙里的僧人全都出来迎接了。

    这阵仗,果然气派!

    赵丽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玉辇。

    待走到住持跟前时,华道施以佛礼,命弟子领公主在等人前往颂兰堂。

    那里是供奉兰妃令牌之地!

    业帝如此宠爱赵丽不单是因其独女,更因为她是晏兰滋所生。百姓早有流传,业帝多情,但唯独对这位兰妃深情,所以才不顾祖宗规矩单独立于庙堂供奉。

    而后面马车里的人也相继而出,日锦扶着自家姑娘走到晏沫沫车旁,等着一起进去。

    晏沫沫年方十六,是晏家长房领养的女童,但由于晏家对其宠爱过度,外人倒也不敢欺负于她。

    要说谢阿晏是如何和晏沫沫相识的,这恐怕还多亏了赵丽。要不是赵丽去她燕子楼定做衣服的消息被晏沫沫知晓,她不甘被那人比下去也要来做一件。前脚赵丽刚走,后脚晏沫沫就来了。

    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做新的,只好将楼里最好的拿出来给对方挑选。可晏家的这位,哪里又是好伺候的主。

    贺筑无奈,只好去将谢阿晏请出。

    但也奇了怪了,从晏沫沫见到谢阿晏的第一秒,那股泼皮劲就没了。而后便是谢阿晏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贺筑看着一地的衣服,深深叹息,他心痛啊!早知道主子能治这个主,早就喊来了!

    随后晏沫沫便邀着谢阿晏随她一起来潭济寺,赵丽瞧见谢阿晏时,晏沫沫只说是她的朋友,对其是燕子楼主子一事,只字未提。

    而赵丽,见对方不过是个瞎子,扫一眼便过了。

    如今到了潭济寺,覆着面纱的日锦扶着头戴帷帽的谢阿晏,站在日光之下。只见女子一身青白,大氅的下端有着几朵大小不一的荼蘼花,甚是别致。

    三千发丝在幔纱下摆轻垂,微风拂过,撩起一片秋思。

    晏沫沫下车,看见这主仆二人不禁好奇,那会上车时还不是这番打扮,怎么一会功夫,都见不起人了。

    日锦对着晏家姑娘笑着解释:“姑娘眼睛不便,不想引起他人目光,所以外出时都会覆上帷幔”

    晏沫沫明白的点点头,问道:“那你呢?”

    日锦低眉往下,瞧见边缘细纱,心想道:还不是她家姑娘不想让小王爷认出来。

    “我随姑娘出门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

    晏沫沫突然觉得,她好像交了一个奇怪的朋友。不过谁让对方长得好看,奇怪便奇怪吧!

    她越过日锦,上前挽住谢阿晏的手臂。“走吧,我先带你进去,等我祭拜完小姑母再来找你”

    “嗯好”

    晏沫沫听着简单的回应,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明显。这个姐姐,不仅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

    日锦在一旁瞧着,她不禁开始疑,这晏沫沫怕不会瞧上她主子了吧?

    日锦被自己奇怪的想法惊到,急忙将这种想法挥去。

    谢清的目光从那抹青白的身影出现时,就未曾移动过,直到对方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才缓缓降下眼帘深思。

    那抹身影,像极了那夜窗外的人?

    也像极了那个丫头!

    如今唐宿随着赵丽前来,恐怕是受了业廷排挤,想通过赵丽这条路重新攀登。

    颂兰堂下,两侧僧人在敲着木鱼,颂着《地藏经》。一路上的经幡在秋风中飘扬,赵丽走在最前端,听着经声,面上淡淡的没有丝毫表情,就好似这样的场景就与她无关一样。可是她双手交叉的地方,却在慢慢的缩紧。

    她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先母生前对她的慈眉善目、谆谆教导,而是冷言恶语,逢场作戏。要不是她追问了宫里的所有人,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为她血脉。而一个生她却未养她的人,却要她每年过年祭奠。

    真是可笑至极!

    赵丽的一张脸说不清楚的沉暗,和今日的天气倒是应景的很。晏沫沫上完香后,也没在瞧身侧的赵丽,遂直往外步行。

    “怎么,如今有了新友便不要我这个姐姐了?”赵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让晏沫沫停住了步伐。而一像看似玩笑的晏沫沫,此时的眼中却透露着一丝的失望。

    她转身看向那抹背影,今日的她却显得有些孤独,晏沫沫这么想着。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说完晏沫沫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着脚步声在耳边淡去,赵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都走吧,走光了才好!”

    她低下头,看着这一身美伦的素服,那抹苦笑却更深了些。她知道晏沫沫什么都要跟自己比一比,争个高下,所以特地去燕子楼定了这件衣服,就想听她出言讽她几句。当自己得知她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燕子楼的时候,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只是当看见她的身侧站着那抹青白时,她才醒悟。

    她身边唯一一个关注她的人,也离开了!

    “公主,陛下有吩咐,祭拜完我们要立马回宫。”闵公公弯腰在赵丽的耳边提醒着。

    赵丽的眼神变得狠厉,盯着闵窔道:“今日我身体不适,不想劳累,你命人回去禀明父皇,说我明日再回”

    “可?”闵窔还想再劝,可他深知这位公主的性子,要是想活命,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如今只好命人传信回宫。

    香霖堂分为东西两间,东间为晏沫沫的住处,西间便是谢阿晏的住处。此时,谢阿晏已将帷幔撤去,只有一片轻纱覆在眼间,而一旁的日锦也将面纱撤在一旁。

    不解道“姑娘上次不是来见过小王爷了吗?为何我们还要遮住脸”

    “我未去见哥哥”

    日锦更是疑惑。

    谢阿晏不打算解释下去,浅浅道:“哥哥若是知道,肯定不会放心让我参与进来,所以你按我的吩咐做就行了”

    日锦想想是有道理,便应下了。

    “阿晏!”熟悉的声音让日锦正在倒茶的手一震,她朝门口望去,那长年爱好紫衣的少年已然不在,只有一身禅衣的故人临门而立。

    “小王爷”日锦赶忙行礼,让道一边。

    谢阿晏却有点不知所措,刚说要瞒着,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这下面的路怎么走?

    日锦瞧了瞧自己主子,她不免有些想笑,这小王爷来的可真是时候!

    日锦将门掩起,将空间留给他二人,自己则在外面守着。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结,上一次兄妹二人相见还有说有笑,互相打趣。如今相隔数月,两人心境早已不似过往。

    只是谢阿晏不知道,谢清在门口听到她声音的时候,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却是说不上来的。

    他不知道,方才的那种心情是什么?只一冲动,就喊出了她的名字。

    谢阿晏久未见对方开口,以为哥哥生气了。开始慢慢向前走着,在手触达对方手臂时,浅浅笑道:“哥哥怎么到这来了,我还想着去见你呢?”

    谢清的不喜与怒气却在对方一笑之间化为灰烬,他故意别过脸去:“怎么?你还认我这个哥哥”

    “那是当然!”

    闻言,谢清的脸柔和了几分,走到刚才谢阿晏坐的地方,自己喝着茶水。看着女子纤弱的背影,不由将那日雨中的黑色身影,与其重合!

    谢清依旧喝着手中的水,时不时的探上两眼。谢阿晏转过身:“哥哥,父亲身体如何了?”

    提起谢之尧的伤,谢清的神色便有些暗沉,一个人被称之战神的人,下半辈子只能卧居于床榻之上,那是何等的悲哀。

    “黄坚的手段太过残忍,他将父亲的脚筋割断之后,连业帝派来的太医都收买了。我本来已经够小心谨慎,却还是没能避免,那太医在父亲的伤药里添加了腐筋草,每日一点累积,导致父亲的双腿,永远都站不起来”

    谢阿晏闻言怒从心起,父亲如此好强之人,一辈子不能行走,怎么能接受的了。她没想到黄坚此人除了残忍不仁,居然还容不下比自己强的人,这份狭隘的心胸,又是如何能统领三军的呢?

    父亲现在所受的每一份罪,她会在他们身上翻倍的讨教回来!

    谢阿晏想起晏沫沫送她来香霖堂的路上,曾提过今日护送赵丽上山的人,好像是大都的。

    她不免想起谢明那次回去和她说,金陵覆灭是唐宿和黄坚里应外合的结果。结合今日晏沫沫所说,那么领马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唐宿。

    “今日随赵丽上山的人可是唐宿?”谢阿晏直接将心中所疑问出,她相信,哥哥能知道她上山,就说明方才他就在寺院门口。

    谢清应是。却也因为这一问,他便确认了那夜随谢明同行之人就是眼前这个他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了!

    她的轻功,怕是和自己不相上下!

    谢清不免带着探究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他的妹妹,身上居然有他还不知道的秘密。

    谢阿晏扶着桌沿准备坐下来,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一地。仍旧思考着唐宿的事情。

    谢清察觉到谢阿晏的心思,笑着伸出手理了理对方鬓边的发丝。“可想见父亲?”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夜来了却不进去?难道不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她的安危吗?但是能在窗外偷听就说明,她心里还是记挂着他们的!

    谢阿晏想见,但害怕被黄坚的人发现。而谢清既然能避开黄坚的人在这潭济寺内四行,就说明他自有他的方法。

    可是在领谢阿晏前去之前,谢清想起那日谢明出的主意,他不禁问出口:“赵丽喜好一切好看之物,这句话,可是你让师兄说的?”

    谢阿晏未答,可是谢清已经从对方此迟疑片刻中知晓了答案。

    然而,两人还是没有前往竹院,因为日锦传话晏沫沫往这边来了,

    晏兰滋虽亡,却系着赵丽和太原晏家两方的荣耀。所以只要晏家人在金台一天,就要跟这个身上还有一半晏家血脉的赵丽相处好关系。而晏沫沫由于是领养的孤女,便没了和皇室联姻的机会,但由于晏家还想维持着和皇室之间的关系,便留了晏沫沫久居金台,陪着赵丽。

    是以晏沫沫和赵丽虽然两厢不对付,但的确是一同长大的儿时玩伴。

    而金台内的几大世家小姐也不知这镶丽公主到底是想什么,说他们和,可走到哪两人争到哪;说两人不和吧,可晏沫沫惹了什么祸,赵丽还护着。

    总的一句,她二人,仅吾欺得,别人欺不得!

    不过,晏沫沫的性子,谢阿晏到是喜欢的很。她自己虽未生于深宅,却长于深宅。在进王府前的日子里,她过得虽艰,但也曾感受过山高海阔般的自由。

    此后,她深居王府之内,片刻习武,片刻练琴,片刻认字。

    而晏沫沫好动、多言。

    是她一直想活成的样子!而她,注定从生下来开始,就仿似被抛弃了一般。

    谢清走到谢阿晏的身边,双手搭在对方肩膀的地方。沉声道:“若是你喜欢,便和她多相处些。”说完走到谢阿晏的西间,在床帘后站着。

    谢阿晏起身将房门打开,日锦瞧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小声的问着:“姑娘,小王爷呢?”

    谢阿晏悄悄用手指了指,日锦便明白了。

    “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晏沫沫刚过来,就看见这对主仆挨得那么近,不免打趣着。

    然未等谢阿晏回答,晏沫沫就上前拉着谢阿晏的手,边走边说:“走,随我去个地方?”

    谢阿晏脚步未移,晏沫沫接着道:“我听说大都的战神和他儿子在这潭济寺中,而且以前金台人就传这谢家小王爷生的俊俏,我知道赵丽一定会去看的,但是我要先她一步看看那个谢清是不是真长得和传闻一样!”

    刚被拉着走两步的谢阿晏又停了下来。晏沫沫回头,瞧见谢阿晏眼睛处的青布,顿感抱歉:“阿晏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阿晏坦然:“我没事,我曾听说谢家父子在金台之内,只是不知道会在这潭济寺之中。只是我们可以过去吗?”

    晏沫沫见对方没有多想,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没事,我晏家虽久居太原,但至少也是王侯世家,连皇宫我都是进出自由,这个更拦不住我!”

    待谢阿晏和晏沫沫走远之后,日锦才唤谢清出来。谢清本打算去找谢明汇合,商量一下唐宿一事,现在看来只能先回竹院了。

    “阿晏那边有我,你在这边等着吧!”说完谢清很快消失在香霖堂附近。

    赵丽在颂兰堂片刻之后,就在寺中乱逛。闵穾想找些事情讨赵丽欢心,却不知从何下手。他开始回想起来时途中听到的那些话。

    当日谢家父子进宫时,他和公主未在大殿之上,并没有瞧见那谢家父子的容颜。如今整个金台的人都传道那谢清朗眉星耀如目,长身玉峰独立,其貌绝比金台中的玉临公子更上三分。

    赵丽听着闵穾述说,来了兴致。能比玉临还好看的,她倒要去瞧一瞧。

    日锦追上晏沫沫。将谢阿晏的帷幔带上,才继续由两人前行。

    晏沫沫看着这层存在距离的纱幔,心情不爽:“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日锦”

    日锦!晏沫沫问锦是何字?

    “红日西垂,灿烂如锦”谢阿晏笑着将这四个字说出。

    可晏沫沫却感受到了一抹凄凉。

    生于这世间,却不能看这世间万物,这难道不是一件憾事吗?

    谢阿晏在王府的日子里,也曾觉得自己看不见东西挺好的,至少有着亲人相伴。可是至从金陵覆灭之后,她便更加的渴望光明。她想看见这世间的一切,想看见这样的人世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般阴沉与压抑。

    而身边的晏沫沫也在想着,这次下山之后,她打算去找一下玉临哥哥,询问是否有医治眼疾的办法。

    两人各所所思,片刻后小沙弥便已将两人带到竹院门口,只是还未进去。赵丽便在闵穾的搀扶下,已然和她们碰了个正着。

    “真不巧,我们又想到一处去了”赵丽端着明媚的笑,看向晏沫沫。

    却见对方冷哼一声,牵着谢阿晏的手径直走了进去。谢阿晏被晏沫沫牵得有些急,一不小心,被地面凸起的石头绊了一脚。膝盖处的裙纱有些磨破,但未伤及内里。

    只是一动,稍微有些酸疼。晏沫沫有些担心的想撑起对方,谢阿晏却拦住“稍缓一会儿便好,不用担心”常年习武的谢阿晏知道,此摔伤到筋骨。

    转头凭着感觉又朝着赵丽的方向致歉“扰了公主兴致,实在抱歉”

    闵穾欲上前问责,却被赵丽一手挡下。赵丽看了看晏沫沫担心的样子,只言:“我随行带了医官,若是严重,可予你一瞧”

    谢阿晏心中诧异,百姓传言的赵丽娇奢无度,燕子楼门前的赵丽残忍无仁。而她所见的赵丽为何都不像那般,难不成真如她所想的那样?

    晏沫沫见谢阿晏并未回答赵丽是否要让医官一看的话,以为对方是疼的说不出来话,还没问些什么,身侧的青白身影就被一人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

    此举,不仅惊到了正在深思的谢阿晏,更是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而赵丽和晏沫沫看见那抹素灰禅衣的谢清时。

    晏沫沫觉得是比玉临哥哥好看了许多。

    而赵丽却觉得比之玉临,缺了三分温润,多了七分清冷。而她不喜的,偏偏是这不易近人的清冷。

    “走吧”赵丽也起脚进去。

    谢阿晏感觉到对方是男子,心中戒备之心已起,手比刀似般的动作在袖中暗藏。谢清感觉怀中之人身形僵硬,轻声道:“阿晏,是我!”

    一句是我,谢阿晏便松了一口气。后又想到男女有别,就算是兄妹,也不该如此,便挣扎想要下来。

    谢清的手更紧了些:“再动,我就当着这么多人将你扔下去”

    谢阿晏愕然,他从未听哥哥如此语气的对她说过话,竟叫她不知如何应对!

    谢之尧瞧着谢清怀中抱着一抹娇影也是奇怪的很,莫不是开窍了!

    那他对他母亲也有所交代了!

    谢之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儿子将对方轻轻放下,询问是否哪里受伤,又动手在对方的脚踝、膝盖处检查。

    谢之尧在心中直呼了不得!

    且对方居然也没有一丝阻止的样子,他躺在床上的日子里,错过了什么?

    晏沫沫追进来,也询问道“怎么样?阿晏姐姐的腿可有受伤?”

    一句话,将谢之尧的背给顶了起来,只见其眼中的笑意淡去,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谢清起身“未伤到筋骨”

    “我都说了,坐一会儿就好”谢阿晏嘟囔着声音。晏沫沫以为她是让自己放心,可谢清却明白,她是怪自己方才的举动,要是被别人发现可怎么办。

    “看姑娘穿着光鲜,想也是大家之女。光天化日且衣衫不整的坐在男子门口,可说的过去。”

    谢清清冷的声音让谢之尧神色一晃,他儿子方才可是顶了他最欢喜的妹妹?

    以前自己要是凶上一句,他这儿子都要跟自己打上一架,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之尧开始怀疑谢清真假的可能性!

    赵丽踏过门槛,并未再深入一步。她高昂着姿态审视着屋内的一切,破旧却也整齐,空寂却略带雅致,那床角处放着一方棋盘,棋子光泽润滑,看来这二人在这过的不错!

    那榻上之人怕就是被废了腿的谢王谢之尧了吧!大都人,果然样貌都不错!

    赵丽的目光并未在谢之尧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被谢清转移过去。她略带笑意的看过去,问道“你就是谢清?”

    几人这才被赵丽的话缓过神来,才想到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谢清点头:“是我!”

    赵丽上前两步,坐在谢阿晏的旁边:“没什么?就是说你长得好看,我过来瞧瞧”

    晏沫沫闻言,神色骤冷,连语气都冲了些:“那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一旁的闵窔却见不得晏沫沫疾言厉色的模样,随即厉声道:“晏姑娘,说什么话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闵窔那张说话的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赵丽一巴掌伺候了。“我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出去!”

    几人皆被赵丽的行为吓到了,可坐在那的赵丽却只揉了揉自己的手,无视晏沫沫方才的无礼,转而问道谢清:“可想下山?”

    坐在那始终未言的谢阿晏更加搞不懂这个镶丽公主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单凭她让人在外面传的那些流言就让这位镶丽公主有了收人之心,她是不信的。

    莫不是,真的瞧上了哥哥?

    谢阿晏倾耳转向谢清的方向,同样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立于一边的晏沫沫此刻却冷哼一声,径直出了门,有着赵丽存在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赵丽见晏沫沫走了,自己也不想多呆,看了看坐着的谢阿晏,再看了看站着的谢清,浅笑一声出门。“本宫会在这住上两天,错过这个机会,可别后悔!”

    竹院再次恢复了宁静,谢清出去确认四下无人后,回到屋内将门关上,

    “别关”谢阿晏听着门声音,出言阻止“赵丽方才走时轻笑了一声,我怕她有别的图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只是那个丫头走的时候好像把自己丢了,哎!

    谢阿晏起身,让谢清带她到谢之尧的床边。还未靠近床沿,谢阿晏便跪了下去,磕着头哭声道:“女儿不孝,今日才来见父亲。”

    谢之尧满怀欣慰的想亲手扶起对方,奈何残躯无移,只能努力将身子前倾。“起来,快起来!”

    谢清赶忙将谢阿晏扶起,至谢之尧的床边坐下。

    父女两相见,却有太多话不便相叙,谢之尧只好转移话题:“清儿,方才那赵丽公主所提,你如何打算?”

    “随她下山”

    这本来也是谢阿晏想的法子,而且事情的发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谢之尧见阿晏不说话,便询问起现在在哪里落脚,住的可还方便?

    谢阿晏对于所住燕子楼一事,并未隐瞒。只是会武一事,谢阿晏还是没有对谢清坦明,并且还嘱咐二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承认自己是谢家人,这样业廷便不会拿她来威胁你们。

    对此,谢之尧知道她的顾虑,可是谢清却不想让她一个人。

    谢阿晏打趣道:“哥哥不是经常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现在哥哥就是那个螳螂,而我想当一次黄雀都不行吗?”

    谢清无奈,也只好随她去了,只是这天下纷乱,他略微有些担心而已。

    谢之尧说道:“此事过后,只要赵丽带你下山,那么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阿晏,若是担心她,便多看着点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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