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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季宁宁

    小剑山藏得住初生的大日,但藏不住晨光,虽然清晨来的是比别处晚了些,但也是昼夜分明。高歌再起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不用再点油灯。

    灰蒙蒙的天笼着如梦似幻的城池,白玉的街道泛着微光,小剑城的天空,小剑城,不管哪儿都是灰蒙蒙的,好像熟睡的老人。

    若是有一种颜色代表寂静,那必然是灰色。现在这座灰色的城就是寂静的,甚至听得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越是这番静,越让人不敢惹出太大声响,高歌轻声轻脚的下了床,吱呀的开了门,街面上没人,但客栈里的人已经活起来了。

    翠色的少女捧着大木盆,里面装着客栈住客换洗的衣裳,木盆很大,少女费力地举着,好像要跌倒一般,重叠的衣裳要把少女淹没,摇摇晃晃的走过高歌的房门前。

    高歌看着这个在晨曦间灵动的少女,两手做出准备护住的动作,无他,这个少女看起来太踉跄了,好像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跌的很重,让人忍不住帮这个翠色的身影一把。

    但直到那个少女的影子走到楼梯口,绣花鞋颤颤巍巍的下去试探阶梯,她也没跌倒,反倒是在楼梯口,回头看着高歌,然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愤怒,好像一个要咬人的小动物,高歌放下微抬的双手,苦笑了一声。

    女人的心思海底针,他还真想不起来怎么得罪这个小女人了。

    少女下去没多久,小二就上来送水了,温热的开水在大木桶里摇晃,把清晨的寒意一扫而空,两个小二哥拿着个瓢,挨个房的送热水,早上的热水不多,也没必要洗澡,用热水洗把脸,提个神就很爽利了。

    早上的时间很快,倒不如说是能被称作是早上的时间很短,有住客喜欢睡个回笼觉,高歌左右无事,也想着重新与周公论道,但刚躺到床上,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光是高歌,很多住客都被吵醒了,醒的没醒的都在那儿骂街。

    朝窗外一看,三层楼的住客或多或少都探出头来了,有脾气暴躁的往下边泼水,但没泼到那下边游行的队伍,白玉的街道上是白色的长队。

    好像哭丧一般,都是白色的,长长的队伍穿着相似的白色衣裳,手里挥舞着系这白色飘带的木棒,口中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队伍中间是轿子和旗帜,旗帜很高,但不是白色的了,五个颜色的布条缝制在一起,粗劣的手法让人有些不好意思挂那么高,飘荡在晨光中。

    高歌皱着眉,他看着轿子,轿子上是瘫软的男女,白衣的少年少女躺在轿子上,下边是绫罗绸缎,垫在轿上一看便软了。

    少年面容消瘦,躺在左侧,怀中抱着五色的玄旗,眉头紧锁,好像一直在想心事;少女穿着暴露,她雪白的肌肤陷在红色的缎子中,一时不清楚是哪儿更温软,脚踝上系着铃铛,在秋风中发出叮铃的声响,让高歌想起了曾经在塞外见到的舞姬,眼前的白衣少女跟那舞姬又几分相似。

    妩媚,热烈,满是风情。

    高歌眉头紧锁,看着这两个少年少女,他们的动作竟出奇的一致,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也抬起了头,看着二楼窗户口的高歌,白衣少女白嫩的手拂过红唇,把肌肤摁的凹陷,那个少年看了高歌一眼就不看了,他的眼神阴郁的可怕,看了眼刚刚泼水的住客,那住客被吓得一哆嗦。

    然后又哽着嗓子骂了一声,飞快的把窗户关上了。

    兴许是那队伍太过奇特,敲锣打鼓的声音消失在了街头,高歌依旧趴在窗边,细细的想着。那队伍消失在街头没多久,太阳就翻过了山头,小剑城真正可以被称作早上的时间也就这么短了,高歌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

    走下客栈,几乎所有的住客都在这个时辰下楼了,原本冷清的大堂顿时便热闹了起来,人想的东西似乎都一样,高歌笑着穿过客栈里的小人流,跟小二哥要了个自家烙的烧饼,那小二看高歌笑得这么开心,也笑着说还没好。

    不是没好,是卖完了,新一批还没好,高歌点了点头,小二也是会偷懒,忙里偷闲靠在柜台边嗑着瓜子,掌柜的还没起,要是想偷懒也只能趁现在了。

    大堂上已经没位置坐了,高歌索性跟小二靠在一边,抓了把小二藏在兜儿里的瓜子,边磕边与小二聊着天。

    嘴上不停,高歌又看见那个翠色的,灵动的身影了,小小的,抱着个大木盆,挤在人群间,这次是床单,比原先更加高叠,客栈的地板不平整,有些年久失修的地方泡涨了鼓起,她好像随时会跌倒,高歌看着她。

    心里也不知是在期待她跌倒还是怎么了,但她摇摇晃晃的就是不倒,让人看着难受,小二看见高歌叼着个瓜子壳发呆,心中不由得感叹天下色鬼一个样,一边跟高歌说:“她是这附近浣娘的女儿,从小就懂事,大早上来帮忙,她娘命不好,嫁了个死鬼男人,早两年欠了赌债被人打死了,也是那债主心善,免了半成的赌债,她娘也陆陆续续的还上了。”

    高歌点了点头,翠色衣裳的少女摇摇晃晃的走到后边,掀起了里屋的帘子,那里边有个妇人蹲在那儿,用木拍子打着衣裳。

    妇人看着少女来了,依稀能看见鱼尾的眉眼间笑了起来,抱过少女手上的木盆,妇人看着不知比那少女稳重多少,温和的跟着少女说着什么,妇人很美,很温婉,小二说的不错,真的是命不大好,妇人这般的妇女,温婉的人家该嫁到书香门第或者大户人家去作夫人的,不该用那双手在这儿洗衣裳。

    妇人摇曳着身姿,端着木盆从后门出去了,少女蹲在那儿,费劲的用木拍子打着衣裳,高歌没洗过,没这么洗过衣裳,不知为什么要这么打,他拿着半个烧饼站在少女身后,少女看见了他,小嘴一撇,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我怎么惹你了吗?”

    高歌有些好笑,但仔细想想又没错,眼前这个少女就该展露些小女儿姿态,太懂事不好,她见到的太少,懂的又太多,倒不如活泼些。

    “你没惹我,是我惹着你了。”少**阳怪气的说着,高歌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好像想起了什么,昨日在巷子里是看见过这么灵动翠绿的身影,好像暗巷间的精灵。

    这个精灵还用石子打了他一下。

    高歌笑了起来,他有些明白了少女为什么对他这般恶劣了。

    “我可没有欺负李临安,他自己愿赌服输。”

    这话一出,在高歌戏谑的眼神中,少女的耳根都红了,慌张的用手里的木拍子使劲打衣裳,高歌替她舀了瓢水浇在衣上,听着少女的辩解。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起头,看着高歌,迟疑了好一会儿:“我叫季宁宁,安宁的宁,我娘说两个安宁比一个好。”

    高歌点了点头,看着城东边的那座山,那山太宏伟太瑰丽,无论在城的哪一边都能看见那座山,那上边有李临安,不知他会不会珍惜这段红尘缘,百年人生,匆匆而过,韶华易逝,以后再想珍惜,怕是追悔莫及。

    季宁宁蹲着,用瓢在大缸里舀了好久的水,高歌笑着跟他说没水了,她有些羞赧,气愤的把木瓢往缸里一砸,抱起洗好的没洗好的衣裳塞到木盆里,抱着沉重的盆儿就往后门出去。

    “去哪儿?”

    “去河边,洗衣服。”

    高歌跟在季宁宁后边,替她拿着另一个盆,吸饱水的衣服实在是有些重,好在城里的河就在客栈后边十几米,二三十步的距离,还有其他的浣娘在河边洗衣裳,但像季宁宁这般翠秀的,灵动的只有这么一个,全天下独此一个,高歌盘腿坐在河边,笑着给季宁宁递衣服。

    “笑什么?跟傻子一样。”

    “没什么,只是感觉人世间的美好甚多,这几天侥幸遇见不少。”

    季宁宁拿着木拍子,仔细的看着高歌,看了很久,才骂了声神经病。

    正说着,河对岸又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很熟悉,更让人熟悉的是一队白衣和五色的大旗,季宁宁和浣娘好像见怪不怪了,街面上也只有无事做的孩子驻足观看,高歌看着河对岸,河很宽,只能勉勉强强的看见那个华贵的轿子。

    “他们是什么人?”

    抬起头看了一眼,季宁宁无所谓的说着,好像在提一件小事。

    “是北城的五气教,神神叨叨的,每天早上敲锣打鼓,真让人好奇他们每天是不要吃饭还是怎么的,转来转去就是不干活。”

    五气教?高歌抓起一件皂衫,在河里荡了荡。

    别的不提,五气教教徒扛着的那轿子,上边的少年少女都有修为在身,而且都不低,高歌不清楚他们的年龄,不过看外貌大体可以称一声天才,但小剑城是小剑庙的地儿,这五气教哪儿来的胆子,敢在这片地上搞这些东西。

    摇了摇头,这些和他关系不大,是张叁该操心的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阿茶能不能入门,这事儿目前在高歌心里最大,天塌下来都得往后挪挪。

    季宁宁也许是太懂事了,没什么玩伴,难得有个人陪她聊聊天,她话匣子也打开了,虽然聊的很多,高歌听的也很认真,但不外乎都跟家里和李临安有关。

    两大盆的衣裳,少女洗了一上午,高歌听着她说话,心中越觉得季宁宁很可怜了。

    天下可怜的人很多,但高歌去不觉得少女是需要别人去可怜的人,她是不屑的,对她来说,高歌是擅自怜悯她的,虽说有些不讲理,但季宁宁这个少女就喜欢这样。

    可越是这般坚强,越让人觉得她可怜,太阳已经挪到头顶上了,少女的衣裳还没洗完,有熟识的浣娘送来点吃食,高歌笑着摆了摆手,季宁宁还是坚持把东西分成两份。

    少女翠色的衣裳搭在白玉砖上,一双嫩足打着水,水花溅的很高。

    “你喜欢李临安吗?”

    女人的心思喜欢藏,但有时候是藏不住的,季宁宁的耳根子又红了,她没回话,高歌叹了口气。

    李临安是小剑庙未来的剑君,这是张叁说的,也是注定会实现的,季宁宁没摊上个好爹,也没摊上个好郎君。

    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只是这感情注定错付了。

    季宁宁啃着馍,小声的问高歌:“修仙很好吗?”

    高歌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季宁宁继续说着,她一边啃着馍,一边说,脚打着水。

    “我一点都不喜欢李临安去修仙,他老跟我说他想要把真的剑,还跟我说那些剑怎么怎么厉害,但我就是不喜欢。”

    高歌笑了笑,李临安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心思,他也啃了口馍,馍很干,黏在嘴里,嚼很久才吞下去。

    “我觉得竹剑就很好,一点都不危险,我看那些拿剑的,我都好怕,怕哪天李临安会死掉,因为他有了剑就不安分。”

    “他从小就这样。”

    季宁宁的理由也未免太过朴实了,高歌点了点头,少女不懂仙凡有别,但正是因为这样,这种感情才越发珍贵,高歌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季宁宁的头。

    他没去安慰少女,只是摸着她的头,少女只感觉头上的那只手很宽大,很温暖。

    直到下午洗完衣裳,季宁宁都不怎么开口了,这个灵动的少女心事总是很重,每个女人都这样,季宁宁被称作女人还有些早,但总归是女的,高歌跟在她身后,往客栈走去。

    太阳已经西斜,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离客栈不过二三十步,但高歌却觉得意外的很长。

    幽暗的香味浮动着,掩盖了其他的气味,撩动着人的鼻尖,高歌眉头皱起,拦着了季宁宁。

    “跟在我身后,别乱走。”

    少女一愣,高歌没给她说话的时间,快步走进客栈。

    “死人了,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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