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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龟兹特征

    虽然寻回了麴智湛,但两个龟兹胡人当场死了,没法问话揪出幕后黑手,这就好比被针扎了只拔出皮肤外的针段,针头还留在皮肉里,往后只怕还有好一番折腾。

    大爽却没有焦急:“人寻回便好,这些也不过是棋子,死了也没关系,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骆丛想想那两具横躺在血泊里的胡人尸首,着实不明白这小文官何来的自信与乐观,莫非他能与鬼魂对话审问不成?

    前来援助的府军看到眼前这幕,惊讶于这一文一武的两人竟能找到了众人苦搜了几天也没有寻到的失踪人员,可后悔当时没能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出这一趟公差。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麴智湛抬走,骆丛替大爽包紮,春满楼的宓姬满脸惊恐地候在一旁,不敢看地上三具血淋淋的尸首。

    “妾身眼拙......未能认出官爷,失敬失敬。”宓姬双手捧着一小袋银俩,目测比实心刚刚付出的银颗子要多要重。搬救兵的那名府军从宓姬手上接过银袋子揣在手中,指了指两具胡人的尸首问:“可认识他们是何人?”

    宓姬脸色煞白,指了指刺伤了大爽的那名胡人:“那是索荣,身材高大的那个是他的仆从,女子是我们楼里的卜那祁。”

    突然,刚包紮好伤口的大爽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走到尸首旁蹲下,然后翻看起尸首的头颅,还探出手在尸脑后摸索了好一会。

    骆丛目瞪口呆地目睹这一切,只觉得一阵恶心,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恶心,问:“你......可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还没有。”大爽一本正经的回答让骆丛当场噎住,骆丛不禁在心里腹诽,还以为这些文人的智慧有多厉害,原来全靠运气。

    都护府内,上都护符嵘与别驾许彦皱眉倾听录事参军竹无冬对整件麴智湛失踪案件的摘要汇报。

    “所以,这是龟兹干的?”符嵘嘴角露出一抹嘲讽,龟兹人这是要扶持麴智湛重夺高昌?

    龟兹与西州之间隔了一个阿耆尼国,龟兹人大老远地把手伸到了西州,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只因西州是中原通向西域之地最快捷的道路,但要从严密监视的交河城里悄无声息地送出麴智湛,潜伏城里的细作最是功不可没。符嵘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严查此事,必须把潜藏交河城里的细作全数拔出。”

    这年的第一缕秋风吹过高耸的交河城,严酷的太阳终于稍减了些怒意,轻柔地拍打着地上的行人。都护府户司户曹(从,八品上阶)往长安户部运送西州的手实计账去了,刚刚出了风头的大爽以从九品上阶的官身被许彦调派到西州府的户司挂职户曹空缺且兼管市易。大爽暂代户曹之职被众人认为是升迁的前奏,是以户司里的官吏在明面上对大爽都十分客气友好。(手实计账即现在的户籍资料与缴税计量)

    忙碌了一天的大爽,正要回都护府的下处,却被一个娇柔的身影挡住了去路,一股芳香顿时直冲入大爽的鼻腔脑门,拦在他身前的婀娜人形也露出了妍丽的容貌。

    “麴......麴娘子......”麴智湛之女麴如真长得极美,大爽瞬间陷入了一片燥热的空白。他至今未娶,在长安当吏目时曾与同衙门的一位文官家中的庶女对过媒,但女方的生母得知他出身寒门,虽拜大儒为师又凭着自身才干从流外的吏身一级一级跃升为吏目,可始终是一名小吏而非官员,便宁愿把女儿嫁给世家大族里无官无爵的远房子弟,又或是给权贵们当个小妾,也不愿与他结为正经姻亲。

    饱受过官家女眷一万点伤害的大爽很快从燥热中静下心来,冷眼看着这位麴娘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求求你,救救我娘,你曾救过我们一回,请你再救救我们。”麴如真的洛语像刚刚学说话的孩童般带着一种别样的清脆音韵,让人不觉生出一种怜惜般的亲近。

    自上回两名龟兹绑匪落网死后,竹无冬便放还了麴如真,却对自龟兹的麴夫人米氏严加审讯。

    “麴娘子,竹录参会彻查此案给麴老爷一个公道,定不会让麴夫人含冤受屈。”

    “可他们用刑,上回你也在场看到的,若非有你替我们拦住,我们.....我们......”梨花带雨的容姿让看者心头软如棉絮。

    “我当时也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刻意相救之意......你请回吧。”

    麴如真眼见大爽要离去,忙扯住他的衣袍双膝跪地:“求你帮帮我,只要你肯帮我,我……我愿意给你为奴为婢……”

    一个大美人愿意以自己作为交换,血气方刚的男人多会一口答应,先消受了美人恩再说,可大爽却垂下眼帘:“我人微言轻,娘子这忙我帮不了,请回吧。”大爽扒开了被扯住的衣袍,听着身后的抽泣声,心头一阵不忍,却又能如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录事,没有家世,又如何在这都护府里说上话帮上忙。

    且说刚搬入安西都护府新址的上都护符嵘正环顾打量他的新院落,全下沉式的构造很有一种地下墓室的体验,他暗里苦笑在这里睡觉着实有些瘆人,难怪文钧隽那死老头宁愿挤在狭小的交河公府邸充作安西都护府,但为了裁撤府军节省都护府卫员,符嵘把安西都护府迁并入交河城东南角的西州府衙,也就是原来的高昌麴氏行宫。

    地面的房门边上,近侍松青正在徘徊似有话要禀告,符嵘让他进来。

    “使君,竹录参那边想求你一个准,可否对麴智湛之妻米氏用刑审讯。”

    “用刑?”符嵘心中冷笑,大叹文钧隽选用的这个竹无冬真是个人精,之前麴智湛失踪大有逃逸的嫌疑,他便敢对麴氏母女用刑。现在麴智湛找到排除了潜逃的嫌疑准备入京面圣,他就不敢得罪了,却又碍于案件的追查不得不用刑审讯,便要借他的名头来作恶人。符嵘最讨厌这种狡猾钻营的文官下属,手指敲打着书案道:“告诉竹无冬该怎么着就怎么来,我只想尽快知道究竟是何人潜伏在交河城里兴风作浪!”

    秋夜,春满楼的客厅里飘荡着烤羊的肉味,瓜果的甜香,醅酒的醇甘以及脂粉的甜腻。一名身材丰满婀娜的胡姬在客厅的中央扭动着灵活的腰肢,女仆们殷勤地斟酒,那舞动的胡姬一跃扑跪在大爽的身旁,以撩拨的舞姿挑逗正在喝酒的客人。

    大爽瞄了眼对座已有些醉态的骆丛,他正和一名歌姬聊得起劲,全然无视旁物他人。跳舞的胡姬翩然落在大爽的身上在他肩头和胸前指指划划,邀请的媚态娇艳,瞧得人心慌意乱。

    “你是哪里人?”大爽晒笑,手掌心似是无意地落在胡姬的后脑勺上轻捏。

    “居迟。”舞姬只懂些许洛语,发音也不准,大爽细辨了须臾才明白她说的是‘龟兹’。

    胡姬见大爽迟迟没有下一步,乐曲完毕只得悻悻退出。紧接而来的宓姬风情万种地从门外进来,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两名健硕的男仆将醉倒的骆丛架走。

    “实录事已将我春满楼里的胡姬都逐一看过了,难道还没有一个看得上眼吗?”宓姬笑问。

    “我还没有好好看过宓姬!”大爽笑得有些轻浮,“我们刚刚在玩一个游戏,若是我猜中了你的家乡祖籍,人不能留下。若是我猜不中,你便要留下陪我。”

    宓姬咯咯大笑,“难道刚刚前来侍候的女子都让你给猜中了家乡祖籍,所以不能留下?”

    大爽认真地点头点头,宓姬笑得更欢,俯身跪坐在他的身旁,媚眼如花,娇嗔地凑到他耳旁:“郎君猜猜,妾身究竟何方人士?”

    大爽捧着宓姬的脸颊左右细看,在她额前脑后一阵摸索,道:“宓姬有龟兹人的血统。”

    “客官可莫要嫌弃妾身年老色衰。”宓姬当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妾身是孤儿,不知父母与自己是何方人士。”

    “可你的头颅为何如龟兹人那般的扁长形?”

    宓姬摸了摸自个儿的脑后侧,“我孩儿时磕伤了头,许是那时候包扎影响了头颅成形。”这样便解释了为何她的后脑勺与龟兹人以布条木板为婴孩匣头的习俗有异曲同工之果——俱是长扁形头颅!

    宓姬将酒盏送到了大爽的唇边,催魂般劝道:“郎君是我春满楼上下几十号人的恩公,若非得你施恩求情,我等便全都要被拘进衙门的大牢随交河公夫人一起吃牢饭了,岂可有今日开门迎客的得意笑脸。我这掌事的说了,郎君今后但凡赏脸到我春满楼,请务必当作自家府舍般出入,绝不收取分毫。”

    宓姬的这番话,与现世的“以后进来我的场子消费门票全免”是一个意思。这对寒门出身,从小吏爬上来,连一个自家门户居所都没有的大爽是一个很婉转礼貌的真诚回谢。

    大爽露出一个笑,眼神却不知飘到了哪个角落。当日纯粹好奇想要印证《汉书》上有关龟兹人传统押头的习俗,却意外发现那个死去的索荣与他的仆人虽号称龟兹人却没有龟兹人的扁长头颅特征,这是《汉书》杜撰胡说,还是有人故意掩藏那两个胡人的真实身份来的一个转移注意的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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