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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六个数字

    李一峰一个激棱,回过神来,激动地说:

    "寿公公,我没事的。真的没事,放心好了。″

    说完,招呼大家重新坐下。

    接着,看着老四缓缓地说:

    "老四,刚才我看到你,忽然想起,这次回来的火车上,见到一个姑娘,非常面熟,感觉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此刻看到你,和你非常非常象,忽地想,会不会是你失踪十多年的妹妺布花?"

    "什么?……"

    这下,老四与老爹和寿也腾地站起,张着嘴,盯着一峰,惊呆得说不出话。

    于是,一峰把自己这次,因为心情烦躁,去云南各旅游胜地,玩了一圈,到昆明排长队买火车票。

    因吃尽过没有坐位的苦头,从而宁愿往后延一天,才买得来有座票。

    火车到广西南宁时,上来两个女的,自己如何觉得奇怪,怎样觉得面熟等等等等,把火车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最后,说到这小姑娘,下火车时,忽然偷偷塞给他一个小纸团,上面只有这莫名其妙的六个阿拉伯数字。

    一峰一边说,一边拿过挎包,从里面摸出那张绉皮绉搭的纸来。

    老四呼地夺过纸去,抖着双手,先看看正面,没字,又哆嗦着翻过来,见到这歪歪扭扭的六个阿拉伯数字,生怕看不楚,摘下眼镜,又重新戴上,颤抖着念:

    "327625"

    一峰见从来都沉稳少言的老四,此刻激动得已有些失态。

    心想:这兄弟,从小和妹妹手足连心。小时候,老四的三个哥哥,都不会和他玩,他和妹妹,那是形影不离的。

    兄妹俩只差两岁,实际上一年多些,他妹妹布花生日很大,她和一峰自己的妹妹一线,说是小一岁,实际上只是差了不到半个月。

    所以从小,老四只和一线,妹妹三个人,一天到晚玩在一起的。

    此刻老四知道有妹妹的消息,激动之情,自然难抑。

    想到这,一峰扳过老四肩膀,重重地抱住他。

    老四突然听一峰讲起妹妹,真犹如一拳头,突地击中自己心窝,那种撕裂心肺的痛,久久难以平复。

    老四回想起:那是自己六岁那年,天气好像已经冷了下来。

    自己隐约记得,村里来了些陌生人,在村口做生意,有蕃薯调换甘蔗的;有弹玉米花的;好像也有来弹棉花的。

    大香樟树下,祠堂门口,热热闹闹的,正是小伙伴最开心的辰光。

    印象中,记得妹妹要吃甘蔗,老四有点懂事了,知道蕃薯吃了会饱肚,甘蔗只是不过甜甜嘴。这在那时节,蕃薯比甘蔗要珍贵。

    于是就哄妹妹,说吃甘蔗,嘴巴要出血的,不要吃。

    可妹妹不依。他禁不住妹妹恳求,一定要吃甘蔗。

    老四没办法,叮嘱妹妹别乱走,他回家里去求奶奶要蕃薯。

    谁知道老四抱着两三个大蕃暮来到大香樟树下,却不见了妹妹的人。

    等他哭泣着,把妹妹不见了一事,告诉正在玩耍的三哥,二哥和小峰,他们都以为,可能跟一针一线姐妹去玩了,并不理会。

    等老四找到一针一线,知道根本没有看到过妹妹,再去告诉几个哥哥时,哥哥们才开始慌起来,团团圈圈去寻找。

    却哪里还有人影?

    等到和寿等大人们知道,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

    这下,盘井水的盘井水;下水塘的下水塘。

    全部出动,全村动员,哪里还有影子?

    等大伙们连连想起,这些个外地来做小生意的人哪去了?

    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当时布法,布钢等一大批精壮汉都在,立即指挥全村劳动力,用村里仅有的两辆自行车,以最快速度,向南,往里东到下王,一路狂追。

    向东北,往盛岙胡村去上虞,沿途寻找。

    一边派人把曹娥江上东岸的六个渡口,每个都仔细寻问,是否见到过可疑人物?一边马上上报公社,管事所等等。

    一切分派得有条不紊,结果毫无收获。

    从此,这成了老四一生难以原谅的错!成了老四至今无法忘怀的痛!

    从此以后,老四从不贪玩,心情大变。

    并且,他从此不碰两样东西,一是甘蔗,二是蕃薯,甚至连看到,听到都浑身难受

    每个人都有特别喜欢的某样东西,也有非常讨厌的一些物事,它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此刻,老四听到一峰这么一讲,又见到这云里雾里的六个数字,哪里还按捺得住?

    连珠价问,看到的小姑娘,多高?多胖?哪里口音?什么文化?一峰见这哥们语无伧次地,专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由得拍拍兄弟肩膀,说:

    "兄弟,不要急,这事尤其不可急,慢慢的,来!寿公公,坐下来坐下来,我们下午有的是时间,慢慢分析。"

    一峰招呼着大家重新坐下。

    一线已是红着眼睛,要哭出声来了。

    想起幼时最好伙伴的走丢,一线已无多大印象。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穿雪白雪白衣裳,戴雪白雪白帽子和雪白雪白手套的管事叔叔,来到自己面前。

    问过什么话?早已忘记了。就这一点雪白的,记忆深刻。

    但小布花没啦,怎么没的?根本无从谈起。

    有说野猫子拖去了;有说人贩子拐去了;还有说天上扑下一只大老鹰,叨走了!等等等等。

    闹得那时村里,小孩子们都人心慌慌,提心吊胆。

    现在听五哥提起来,不由得想起恐惧事,流下伤心泪。

    巧巧是知道这事的,并多少对梳着一对小辨子的小布花,有点印象。

    此刻见一峰居然发现了这个线索,不由得也十分激动,动容地说:

    "爹,老四,这事情竟有这么巧,那小姑娘不可能凭白无故,给小峰这六个数字,既然小峰搭上手,这事情,总归会有个结果。若真是小姑姑,那爹爹您真的老来福了!不过先不要急,听听小峰,老四的看法,毕竟他俩文化高。"

    和寿此时已有些平静下来,毕竟这事心头搁了十几年,刚才是突然得知有女儿消息,难免激动失态。

    现在听三媳妇儿这么一说,当即坐下去,沉重地说:

    "小峰,你休怪公公失态,你爹布钢侄哥在时,他也知道,我虽说比你爹小几岁,可辈分比他大,家里的心酸事,可是要比他多得多啊!我不仅亲生女儿走丢,也曾经同胞姐姐失散;此刻,还有一个骨肉同胞哥哥,不知生死"

    说到痛心处,老泪又纵横。

    老四见老爹流泪,手足无措。

    一峰见寿公公,触动伤心事,已难过之极,连忙叉开话题:

    "巧巧,你刚才拿了什么东西?来谢谢我了?"

    未等巧巧回答,丽娜奇怪地问:

    "嗳!小峰,这袋栗子,是巧巧姐姐送我的呢!怎么说是谢你的?巧巧姐,这什么情况么?"

    巧巧咯咯笑道:

    "娜娜,你不要听他的,我谢他个屁!"

    "什么?你说话算数?不谢我?"

    一峰盯着巧巧,笑嘻嘻地问。

    巧巧口气倒是强硬,不过却这样说:"不谢!不谢!我坚决不谢!看你想咋样?要谢要谢么?自有你嘟哥会谢的"

    哈哈哈哈!这不是讨饶了么?

    谢丽娜和大伙儿听了,都笑了起来!

    谢丽娜问说:

    "小峰,想不想吃炒栗子?"

    想!谁不想谁等会别吃!

    和寿见小峰这小子,到哪儿,哪儿有开心的笑声,不由得也笑了,心情莫名其妙地舒畅开来。

    老四于是和一峰,头支着头,盯着这张纸,不停地想各种各样可能。

    唐巧巧她们三个,生火的生火,炒栗子的炒栗子。

    巧巧还特地回了趟家,拿来生的南瓜子,接着炒。

    忙忙碌碌,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三个姑娘家,一台折子戏。

    一峰老四首先否定这是邮政编码。

    继而否定这是电话号码。

    一峰忽然想到,译音,口中一边念,一边叫老四对照着写下对应字,3,对应山,三;2,对应二,尔;以此类推。但推来推去,仍编排不出一句有意思的,完整的句子来。

    一峰当即推翻译音的观点,认为各地口音不同,译音自不一样。

    两个又重新把纸的正反面全部仔细检查了一遍,甚至对着光线照,看有没有刻划过的字,见毫无发现,就决定采取排除法:

    一,这张纸,是那小姑娘临时起意,从火车列车员室,随手忽忙撕下,只为写下这六个数字,这纸,不起其它作用。

    二,这六个数字,它不是邮政编码。

    三,它不是"山而吃落而无"之类的译音。

    四,看这小姑娘,连这6个阿拉伯数字,都写不端正,估计没有多少文化,想不到那么深的。

    五,不是地址,更不可能是部队番号。

    现在天下虽不太平,但我们国家,相对世界上最太平。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电话号码!

    当一峰和老四,最终认定是电话号码时,炒栗子,炒瓜子等全部好吃了。

    和寿公已涎着口水打过盹。

    见小儿子,小峰坚信是电话号码时,似乎心里放心了。

    站起来,笑着嘱咐一峰,夜饭他家里吃,若是不去不高兴的。

    他先回去,叫老伴准备准备!

    一峰笑着应声喛!并调侃说:

    "告诉婆婆,可不许特杀鸡啊!"

    一峰知道,这小英婆婆,特杀鸡不讲也是一定有的。

    这谁跟谁?就故意与和寿公开玩笑。

    接下去的问题,一峰说:

    "老四,这个是电话号码,我心里己无数次想过,可我们浙江的电话号码,它是七位的呀!"

    老四毕竟大学生,他说:

    "小峰,这个难说,这跟经济发达不发达有关,同样象浙江,也不一定每个地区都已经是七位,有些地方,不要说6位,连5位的也有呢!"

    "噢!这我倒不懂!"

    "小峰,你知不知道,你去过的云南什么县城,电话号码几位数?"

    "我不知道,从不打电话的,哪会留心?"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个电话号码。"

    老四说:“当务之急,必须弄清楚,它是哪里的电话号码?要知道这点,全国各地相同号码的,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只有先大海捞针般的,先把区号弄来,再每个城市的电话号码去弄来"

    一峰说:"这要等到猴年马月?我看,还是先从云南,广西,贵州一带,80次列车沿线的大城市里找起。"

    老四说:"只能这样,先试试!"

    一峰说:"老四,要不这样,明天早上,我和你去管事所,先把这事报了案,管事局肯定比你我神通广大。"

    老四听了,嘿嘿几声,没好气地说:

    "我妹妹失踪十三四年了,管事局除了当年来过一趟,有响动了吗?听他们成天吹嘘,说破案率多少多少?那是他们破出的案子呀!谁知道他们没破,破不出的案子,又有多少?不着心的啊!"

    一峰听了,知道这哥们十几年的心结不解,对管事局未免看法偏激,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拍拍他背,算是宽慰。

    这时,谢丽娜忽然说:"小峰,既然确定无疑是电话号码了,那何必象老四说的那么麻烦,干脆弄部电话,照着号码打出去,管他通不通,接通直接了当问,不就得了?"一

    峰听了,笑了笑说: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什么情况?万一对方有麻烦,或者说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这样打过去,岂不打草惊蛇?再说,到哪里弄部电话打打?邮电局?那样漫无目的地,得花多少电话费?"

    谢丽娜吐吐舌头,不再插话。

    老四听了谢丽娜的话,心有所动,对一峰说:

    "小峰,我倒觉得,你女朋友的话,很有道理。与其大海捞针,倒不如这样试试,电话通了直接问。"

    一峰笑着说:

    "你怎么问?"

    忽然,他大腿一拍,开心地说:

    "对!不如这样!"

    巧巧与一线差不多同时说:

    "小峰,你一惊一乍的干嘛?"

    "五哥,你干脆直说呀!"

    一峰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笑着对大家说:

    "是这样……"

    于是一峰把那天,在杭州火车站,那小姑娘把纸团塞来,下火车,在小姑娘最后回首一望,快要不见时,自己对着她背影,突然大叫:

    "小峰,小峰,我叫小峰!"

    这句话喊了出来,引起所有人翘首看他,相信她一定听清楚了。

    所以一峰说:“只要电话接通,不管对方是谁,我们就说这两句话,小峰,小峰,我叫小峰,天可怜见的,若那小姑娘,真的有难言的苦衷,既然她把电话号码给我,她必定会时时刻刻留意在那电话机旁,定会有反应,虽然这样未免麻烦,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四你说怎样?

    ”老四说:"好!小峰,就照你说的办!至于电话嘛?我在读的大学,有个汤副校长,是我们浙江,绍兴诸几的老乡。一年下来,咱俩交情已经非常好,我已不叫汤校长而喊他大哥。

    他的办公室里,就有一部电话机。相信他一定会让我打的。

    问题是不知道,这汤大哥过年回不回老家?他的老婆,好像是西安当地的。他在学校里有分配的住房,小孩也有七八岁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号码?"

    一峰听到这消息,心急地问。

    "这个当然知道。"

    "那这样,老四,事不迟疑,你此刻马上去邮电局,立即打电话给他,他若是不回家来过年的,你立马动身,返回学校,去学校里打电话。"

    "好!我这就回家,骑自行车去……巧……嫂,你领小峰他们过来,我先回去!"

    老四心情激动不已,对着三嫂,不好意思地吩咐后,说走就走。

    唐巧巧笑着说快去快去,就拉着丽娜,招呼小峰,直接去公公家。

    一线说还要照顾老娘,不一定过去吃饭,并把炒好的瓜子,栗子,装在一起,盛了个塑料袋,叫小嫂子带着。

    一峰见小半天功夫,这丽娜和妹妹,竟然已相处得这么好,不由得心中暗暗高兴。

    就吩咐妹妹,劳心照顾老娘。

    说完,跟随巧巧她俩,来到嘟哥,寿公公家。

    老四早飞风似的去了。

    和寿见一峰他们来了,高兴地对里屋老婆小英说:

    "老太婆,老太婆,小峰他们到啦!"

    里屋魏癫癫地奔出小英婆婆,花白的头发,满脸堆笑。

    一峰见了,连忙上前,楼着她叫声婆婆。

    小英嘻嘻哈哈地,一边说小峰小官人会出山;一边拉着谢丽娜,又是夸奖又是羡慕。

    一边又拉起巧巧的手,称巧巧是她的心肝宝贝女儿一样。

    惹得大伙都开心地笑。

    一峰知道这婆婆,绝对是个开心果。

    他忽见堂姐依红也从楼上,抱着个小孩下来,开心地故意逗小英:

    "婆婆,你说巧巧是你的心肝宝贝,喏喏喏!这个二媳妇,是您老的什么人呢?

    小英见二媳妇下楼,突的呆了几秒钟,当即故意象越剧《碧玉簪》中的婆婆一样,扭扭摆摆地迎着二媳妇走下最后两级楼梯,张口就唱起越剧:"

    媳妇大娘哎——

    阿林是我手心肉,

    媳妇大娘侬是我个手背肉,

    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太婆,我省不得那两块肉"

    边唱边演

    看得大伙笑弯腰。

    搞笑的还在后头,一峰的堂姐依红,她可是个铁杆越剧迷。

    见状,居然字正腔圆地一声:

    "婆婆!——"

    接着,有板有眼地走起台步,一只手抱住襁褓,一只手甩起水袖

    边演边唱:

    "……婆婆啊,你不要多言多语多相劝,

    害得我是多思多想多心酸"

    早看得谢丽娜,唐巧巧开心得笑出了眼泪。

    一峰忙上前,从堂姐处接过襁褓,叫声姐姐。

    转过头笑着对和寿说:"寿公公,这下,这小孩叫我哥哥呢?还是叫我娘舅?"

    和寿哈哈笑着,说:"你小子,辈分比我老三小,还不是早已和他平辈啦?你小子,什么事肯吃亏?"

    一峰也哈哈大笑,说:"那当然!"

    傍晚时分,老四回到家,高兴地告诉一峰,那个汤大哥,还在西安工业大学,正犹豫着去哪边过年好?

    这下好了,等着老四过去呢!

    大家都十分开心。

    尤其是小英,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拉着谢丽娜,一个劲儿地夸一峰。

    说小峰这人聪明,帅气,有情义,小时候是怎样怎样讨债,又是如何如何调皮,等等等等。

    夸着夸着,咯咯咯地笑着,轻轻地告诉丽娜,说小峰这个小官人,真是聪明,那天住他家夜里尿床了。尿床居然尿到14岁,却能把这事情,也推到老四头上,而我家老四这个小呆子,居然到如今还蒙在鼓里呢!

    竟把这事都通了出来。

    谢丽娜听了,夸张地大声一说,老四十分错愕!一峰非常窘迫!

    老四问:"妈,这事你怎么会知道的?又怎么认定一定不是我尿的?"

    小英说:“小呆子,那么大的一摊尿渍,就算燥了干了,床底下水泥搁板,灰尘积满着,剎清爽的有一摊渍。

    再说自个生的儿子,尿床到几岁?怎会不知道?"

    和寿笑着嗔骂:

    "死老太婆,人家女朋友都有了,你还……真当是个十三点"

    说完,哈哈哈地告诉丽娜,自己的老婆小英是童养媳,土话养亲爿,讲话杂七杂八的。我十八岁结婚后,都还要尿床呢!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解除了一峰的窘态。

    饭后,老四决定,第二天立即赶去上虞买火车票,决定三天后返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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