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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师者传道

    上回讲到,李一峰已经让朱三雄接受了自己,连续陪了他几乎下了两个月的象棋。

    这都是在傍晚开始的时间段里,因此,对李一峰办厂的其他事务根本没有影响,反过来还有太多的帮助。

    因为一旦有什么刺手问题想不出好办法,李一峰在与朱总下棋的过程中,碰到自己快输了时,适时向朱总请教。试想,一个博士生导师,指点一个小学生,一年级的语文数学题目,有难度吗?加上这个小学生天资聪明的?

    所以李一峰一点就通,甚至能举一反三。

    比方说,李一峰专门为朱总的公司外加工锯圆钢。

    他先直接从朱总处欠来两台锯床,连带二十条带锯,为朱总公司的产品加工一颗颗圆钢毛坯。

    他从生产厂长王厂长处领来生产单,单子上除注明着产品的规格,数量,交货期限外。毛坯的外径,总高尺寸,往往有明确规定的余量尺寸。

    比如说该产品净尺寸是40毫米高的,毛坏尺寸肯定是两头放出各2毫米,加上带锯厚1毫米,锯料过程中锯齿左右偏差0.5毫米,所以李一峰从王厂长处,领料单上的材料耗料肯定是46毫米,放余量是6毫米的。

    当朱总把制作产品的工序一比划,一峰马上就从这个余量上做文章。

    他首先把摆放锯床的地面,用水泥浇得非常水平,然后把锯床固定放好,又给搁放圆钢的轮架铺埋好轨道,导轨也与摆锯床的地面水平,让圆钢与锯床的带锯既水平,又左右,上下全部垂直。这样,锯下来的一颗颗产品毛坯,截面与外侧自然垂直,非常标准,绝少有马蹄状。

    然后,他私下把这6毫米的余量,缩小到3.5毫米,自己多出了2.5毫米。

    他把锯好的产品毛坯

    交给王厂长,王厂长马上叫员工去试,员工很高兴,因为毛坯的通角与否,直接关系到车加工的速度,而少了的余量,更是对车加工的刀头损耗有很大的减少,李一峰的产品毛坯很好。

    这下一峰心安了。不要小看这多出来的2.5毫米啊!试想,两台锯床,平均八小时可以锯8000颗,什么慨念?

    一峰是日夜两班倒的,十二个小时一班,换人不换机的,二十四小时24000颗产品毛坯,单单圆钢上净的多出了60米。而圆钢是直接去朱总公司领的。

    而朱总那时的订单生意,他公司三十六台锯床二十四小时不停,都根本来不及锯料。而且外径40以上70以下的十来档规格的圆钢,全部都用棒剪机下料的。

    试想一下,什么规模?

    一年三个亿产销,一年十一个月的生产日期,每个月两千八百万,每天几乎一百万哪!我的天!

    当李一峰把单单给朱总这样加工锯料,一个月下来,可以多出1800米75以上外径的,9米长的圆钢,约200根的信息,透露给录音机时,谢丽娜惊呆了。

    有人又呆问了:

    “朱总那么精明,连这个都会不知道吗?”

    问得好!问得妙!

    李一峰只想反问一下:

    当你走进巨大的,不知深浅的宝藏库里,里面全是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凭你的能力,让你尽管尽量尽力用车装。但不保证什么时候有条件限制的。你会用扫帚,耐心地把那些散落一地的小宝贝扫在一块捡起来吗?

    当你身处一百个甚至一千个浦东国际机场那么大的场地上,全部飘散着百元大钞和五十元二十元十元纸钞的,四面八方全是抢钞票的人,你会拿只蛇皮袋,去耐心细心的捡那些一元币吗?

    快!

    一个字!两个字,快快!越快越好,赶紧的赶快的给我做出来。

    试想,朱总还会在乎或者说顾得到这个吗?

    耐心地改革,整顿公司内部的管理制度,还不是增加设备,增加员工,扩张一味地扩张,挣钱来得及时来得快吗?

    这是改革后开放时全国的普遍现象。

    一峰那时亲眼看见过,几个外地经销商,用麻袋背着百元大钞,到那炉具总厂的四个供销员中,一个姓陈的跟一峰同事过的,他的厂里,排队等自己要的货。

    世纪千年之交的前夕,当李一峰发现了数不清散落一地的一元币的商机时,他惊呆了。

    无数个象朱三雄,李道平那样的先行者,已在这金钱的汪洋大海中,或者说巨大的没有隔离墙的钞票的广场里,抢得脚软手酸。

    请问,他们会肯停下来吗?

    李一峰没有太大的贪心,他初略的算了一下,如果就这样简单的给朱总下料加工,他一年下来至少可以净赚三十万。

    这对于每个月平均工资1200元的世纪之交,还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他很清楚,他的主要任务是抱住朱三雄的这棵大树。

    小富即安和对金钱的天生淡漠,让李一峰的进取心和方向,产生了偏差。

    在他的心目中,朱三雄朱总吃饱后,或者在他吃的过程中,漏下点点沫碎粉肖,足够自己吃得肚子胀痛了,又何必要那么拼命呢?

    比方说有一次朱总请外商吃饭,一条黄鱼八千八,刚上桌,朱总他们散席了,一峰适时地打包,带回厂给牛叔和谢丽娜吃时,牛叔都哭了。

    够了,心平点。

    但朱三雄这棵大树,却是无如何都要抱住的,大树底下好乘凉!

    傻瓜都懂的!

    有必要要把自己的近况,告诉小时候的结拜大哥郑强龙了。其实李一峰手机买来后,就一直想给强哥打电话的。

    自从出了李不赌那件事后,一峰真不知道怎样跟强龙讲。

    想起大香樟树上三兄弟的誓言,李一峰心头一阵阵的痛。

    三兄弟,心连心!

    谁骗谁,烂脚筋!

    不赌骗他了吗?

    不赌从来没有骗过他。

    他只不过没有告诉自己,想要得到王卓君,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王卓君。

    他把一峰的心底里的心愿,用那种方法得到了。这是一峰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不赌对不起一峰了吗?他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告诉他呢?

    能把心底阴暗面告诉你的,绝对是与你臭味相投的朋友,绝对不会是兄弟。

    好朋友无话不谈,兄弟却不会。

    所以这段时间内,一旦一个人心静下来,一峰会想与不赌之间的事,除了心里那股酸痛外,似乎没有了那天那种不共戴天般的恨了。

    所以他觉得,是该打电话给强龙强哥了。

    毕竟,再不告诉他自己的手机号码,说什么也心不安。

    强龙的手机是通的,却不接。

    一峰对要记着的人的手机号码,那是一定不会错的,这是他又一常常拿出来显摆的一项。

    一峰自己的手机自买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三尺的距离,所以哪怕买来一个月后,马上设置了静音,有电话进来,也是当即知道的。

    强龙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峰没有多想,隔了两分钟他又打,却是响了两声就接了:

    “喂!你好!你哪位?”

    一峰听到强龙越发有礼节性的开场白,忙说:

    “强哥,是我,小峰。”

    “小峰啊?这个号码是你的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峰,我陌生号码一般不接的。”

    ″我马上存下来。你在哪?“

    一峰告诉他,自己办厂了,快三个月了,因为怎么怎么的,想想没什么事,就不告诉你强哥了等等,然后如不经意地问:

    “强哥,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嘟哥呢?你和他常见面的吧?”

    “老嘟?没有见过呀,快一年了,前些日子他师父徐天豪电话打来也问过呢。”

    “噢!强哥,我把他的手机号码短信息发你,有空你打电话问问他,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好的小峰,我明天下午要回嵊州去,明天晚饭一块到越州宾馆来吃吧!我要请个领导。”

    “方便吗?”

    “方便的,绝对没事。”

    “那好!明天我是要去城里,明天见。”

    第二天,一峰上午就乘小四轮去城里。

    大小已经是个厂长了,一峰对自己的摩托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当初买来时,没过几天,就后悔为什么不再加三千买辆亚马哈?不过现在哪怕就算是亚马哈,也是万般无奈之下骑骑了。

    人家李总长李厂长短的,连名字都不叫了,还有什么脸面再骑这二类品牌货?

    还不如公文包高档点,马路边上似乎是不经意的一站,立马可以低着头上车,坐在小四轮最后面的角落里,下车后把公文包一夹,西装整一整,还是上得了前台的。

    李一峰这样想着的下了小四轮,站在市区小四轮车的停靠场外,站了不到十五秒,连西装都没整过,早有踏黄包车的,和擦皮鞋的,几乎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一峰笑着接过擦皮鞋的递来的白塑料凳,那黄包车叽勾一声,马上向不远处招手的客人而去。

    一峰站在市府大楼8楼陈福民的办公室前,打量了刚擦的皮鞋,把公文包夹了夹,西装整了整,领带拉了拉,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的请字一落,一峰就推门进去。

    见陈福民办公室里有人,忙想退出,早被陈领导看见:

    “啊,小峰啊,来来来,不陌生的,不陌生的,老乡,老乡。”

    一峰应声而进,却对领导说的不陌生的人陌生。一时不好意思笑了笑,坦白地说:

    “领导,我陌生的。”

    “什么?你连他都陌生?”

    李一峰重新看了这人两眼,只见他满头花白,六十零点的年纪,一身打扮比他李一峰全部身价的穿戴,似乎高档不了多少。脚下的皮鞋,估计不擦之故,更是显得与这市领导办公室的地毯不协调,相貌平平,身材中等。

    不认识!

    面对着这长者一张和善的笑脸,一峰把脑子拨快到每分钟一千二百转:

    不认识!

    “你小子真的叫有眼不识泰山!”

    “福哥,噢!领导,你别说,让我猜猜,……莫非,莫非您就是那……大毛老板?”

    “哈哈哈,老了,老了,眼睛一眨,从我偷偷摸摸敲白铁皮,做煤饼炉的烟囱罩开始算的话,都过去二十年了!”

    “久仰!久仰!真的早知道您的大名了,只是晚辈……”

    李一峰心里真的很激动,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北枪手,要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李一峰是既激动又高兴。

    谁不知道这北枪手的大名?

    如果说南枪手朱三雄是汽车机械部件一块的行业老大的话,那北枪手绝对是家庭厨具一块的世界龙头。

    如果说南枪手朱三雄是办厂创业的高手的话,那这北枪手陆大毛绝对是企业界传奇中的传奇。太多太多的故事,因篇幅有限不多讲了,只能说三天三夜讲不完,专门有本书好出呢。

    朱三雄是走到哪里哪里亮,随时随地光彩夺目。

    而陆大毛却如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已快退休的高中语文老师,如果不出声,看见的话,第一印象几乎可以用迂腐来形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据说连朱三雄见了他,都如夜明珠暗了光。

    一峰双手紧张地握着他的手,真的有点说不出来的紧张。

    “小伙子,你好帅气。”

    陆大毛和和气气的一句话,让李一峰马上有一种想认真听课的冲动。

    陈福民笑着对陆大毛说:

    “陆老总,您是我们三界人的骄傲,更是我们三界人的一面旗子。来来来,我介绍一下。”

    李一峰连忙自我介绍:

    “您好大毛叔,我叫李一峰,这是我的名片。我其实很早很早就听说您了。”

    “哦?多早?”

    ″二十年前。″

    一峰没有说谎。

    ″有这种事?二十年前你才多大?″

    陆老总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仍是很随和地笑着问。

    “真的!您刚才说您二十年前就偷偷的做白铁皮的烟囱罩时,我忽然想起来我听我爸爸说起过您的。”

    “哦?”

    陆老总越来越好奇。

    李一峰的记忆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好,他后来常常说他有一千个手机电话号码不用通信录,不过没人相信过。

    这次他说:

    “陆老总,二十年前,我爸爸在蒋合镇做信用社主任时,就说贷款给您过一百元,他就说了您的名字,说您的胆识,是他见到过除义乌的道平伯伯外,再没有的了。您送我爸爸的那只烟囱罩,我估计现在我们老屋里还在。那时的产品质量真的好!有这回事吗?”

    “什么?小伙子,你是李布钢李主任的儿子?”

    “正是。”

    这下轮到陆大毛陆老总激动了。

    “小伙子,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从你身上看到了你爸爸的影子,真像,尤其是眉毛,啧啧啧,还有眼睛,这鼻子,真的越看越象,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年多大了?”

    “三十了。”

    “时间过得真快!”

    陆老总感慨万千:

    “领导……”

    陈福民忙打断陆老总的话:

    “陆老总,这里没有外人,这李一峰是我的好兄弟,您不要一口一个领导的,在您面前,我们都是小辈,叫我福民吧!”

    ″不妥吧?你都市领导了……“

    ″陆老总,真的,什么市领导不领导的,我是农村出来的,农民的儿子,一辈子都是农民的儿子,叫我福民吧!″

    “好吧,那我倚老卖老了,福民。

    小伙子,哦,李一峰,你跟福民有事就你们先聊吧。″

    “没事没事大毛叔,我今天晚上有朋友约我吃饭,心里想福哥荣升领导都两个月了,今天顺便来望望他,真的没事的。”

    “是呀,我也是跟你一样。知道今天周六,福民的办事风格我知道,肯定在办公室的。星期六相对空闲点,就来望望老朋友。”

    陈福民笑着说:

    “是要来望望我的,小峰与我认识有好几年了,今天晚上我也有个饭局,干脆中午我们一起随便吃点,怎么样?”

    这还客气什么?

    一峰当然求之不得,他本来就不打算走的,更何况碰到了心底崇拜的另一个大能人北枪手?

    所以他一个劲地替陆老总添加茶水,说自己刚刚办的厂,恳求陆老总看在跟他爹早已熟悉的份上,多多传授一些办厂的经验,做人的道理。

    禁不起李一峰的真心请教,和陈福民的一旁鼓动,陆大毛陆老总哈哈一笑,谦虚地开了场:

    “一峰哪!大叔我哪有什么经验?都是从年轻过来的,只不过见到的人和碰到的事比你们多了点而已。”

    陈福民见陆老总话题打开了,连忙到门口把领导去向牌划到休息,关上门笑着示意继续。

    “我个人的观点,一峰,不一定对呵!”

    一峰连忙正容说:

    “大叔,您说我听呢。”

    “我个人的观点,办厂其实跟做人是一样的。”

    守住做人的本份,不忘自己的初心。

    不跟不孝顺爹妈的人凑队。

    给人阳光,给人笑容。

    坚决不讲穷,绝对不叹苦!

    一峰啊!成功没有什么值得显耀的,失败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有些话,书里面讲得很透彻,但做起来却各有千秋,为什么呢?领悟不同,力度不同,结果就不同。

    永远都不要刻意去追求利润的高低。告诉你,有时候回报到的,往往不是你刻意追求来的。

    要有一颗善良的心。有时候你的不经意的一个善举,却会带来你想不到的结果。

    我的经验,种瓜不一定得瓜,种豆不一定得豆。你什么都不种,只要那块地在,也会有得到。只不过你得到的,是一片不会去收割荒草,和荒草籽。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尽管种下了瓜,却不知道如何料理,不知道怎样除虫锄草施肥,会有收获吗?

    有些事情现在你可能不理解,等你到我这般年纪时,慢慢的你就会理解的。

    不是说一个人成功了,他就什么都成功。失败了,他就什么都失败。成功与失败,其实没明显的界限。

    永远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当然,我说的不是忘乎所以,不知敬畏。刘备说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这一点我是深有感触的。

    陆老总真的象个智者,所说的话没有高深的道理,却是非常实在。

    陈福民和李一峰听得肃然起敬,根本不敢插嘴。只一个劲的点头,认真地听他讲。

    ……但年青人不拼博,到老来总要吃苦头。

    失败不可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怕的是耐不住它所带来的寂寞和煎熬。小伙子,成功了,所有的物质上的,精神上的,都不用讲,要做到在鲜花和掌声中不迷失自己,并不是很难很难。难的是一个人失败了,不仅要经得起流言斐语外,更要守得住自己的初心。

    富而不骄易,贫而无怨难!

    好啦!福民,其实你做官的也一样。小伙子,我看你剑眉双挑,必有大才。并且已感受得到你的与众不同的聪明,说白了你而点锋芒毕露。因为你爸爸二十年前帮过我大忙,所以今天我就多说一句,年青人你要好自为之。

    李一峰听得心神一震,最后的一句话,更似象读书时,作业是别的同学处抄来的,被老师发觉却不直接指出的那种感觉。听得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陆老总保证:

    “陆老总,我一定谨记您的话!”陆老总轻轻笑道:

    ″一峰啊,我刚才说了,你爹曾经帮过我大忙,我都六十多了,不敢说已经成功,但总算不是太失败。所以我把我的心里话啰啰嗦嗦地讲给你听,至于你能领悟多少,要看你的造化。再说一句,借外力可以,但最终一切要靠自己,不要把宝押在任何人身上。″

    陈福民笑着说:

    “小峰,大老板的话,真的是金玉良言,受教不浅!好了陆老总,我们去吃快餐,再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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