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蔓延

    日暮西斜。

    内城的攻坚战已经打响了好一会，暂时还没有分出结果，还能隐约听到嚎叫。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飞业城的城中城结构，让这两边都有休养生息的地方，但平民却遭了殃，城内已经能看到大片的火海熊熊燃烧，根本没人管，在阴暗的天空中，像是火红的晚霞落入人间。

    一个灰头土脸的难民打扮男子，出现在飞业城外城墙内，脸被土和灰盖着，看不清其真容，经过这么多次的夜间散步，蔡寅早就勘测好了一条线路，无比熟练翻回到飞业城中。他这身打扮和城内的平民此时相差无几，但是此刻却很扎眼，就他一个难民出来游走。

    本在洪家堡进城后，百姓很是欣喜，但没过多久，内城处就没有谈拢开始爆发战争了，箭矢、巨石、滚木、金汤、火油，各种攻城和守城的手段统统施展，一时以内城墙为界限，两边都化为人间炼狱，惨不忍睹。离得近的百姓早就离开了，一改以前，靠近外城反而更为安全。

    洪家堡的人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不断组织进攻，根本不惜手下的性命，好像要一鼓作气拿下内城一般，但七家盟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又占据地利，这也就导致了洪家的伤员越来越多，此时都安排在靠近外城墙的区域，这里不会被战火波及。因此还下了命令，那些平民都被赶回到居所内，非必要不出门。

    眼前的情景让少年惊呆了，就如同来到了地府。低沉沉的乌云下，惨一点的士兵肢体残缺，不是胳膊两手空空，就是不见了双腿，被大夫用草药和麻布匆匆包裹，勉强起到止血作用，一个个瘫在木床上，喊叫哀嚎。幸运一些的也都是满身伤痕，被麻布裹着，其中穿插木头固定，是个人形，却动都动不了，神情麻木，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还能证明其是个活人。要属最为惊悚的，还是是另一类伤兵，隔得远远得都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那便是被金汤淋过的。

    金汤听起来好听，这东西却是粪便混合物煮沸的简称，最是恶心，没想到七家盟用上了这么恶毒的东西，被这种煮沸的汤汁淋到后，所碰之处面目全非，全是烫伤和水泡，将皮肤硬生生变了个样，发红，流脓，活像个怪物，且没有有效的应对策略，只能用人力不断运水过来浇到这些伤兵身上，每一时每一刻承受着苦楚，能不能存活全看自己的造化。每每浇一次冷水，便能听到他们痛彻心扉的惨叫，身上的疼痛还并不是最折磨他们的，别人嫌弃的眼神，在水中倒映看到自己的样子，萦绕令人作呕的味道，这种情况下，有的伤兵实在忍受不了，竟活生生撞死当场，留下一地红白，同伴都来不及阻止。

    收尸的士兵推着一辆木车，上面堆满了本是伤员救治无效是尸体，他们冷漠的停下车子，见怪不怪，也不嫌弃，将尸体搬上车子就起身离开，推往下一处。

    周围各处来来往往，最多的身影便是一名名大夫，一看就是飞业城居民打扮，也不知道洪家堡哪里征来的，此刻正低头埋头苦干着，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动作麻利，也不管对方挣扎，熟练包扎起来，分工明确，熬药的、接骨的、打下手的、运送物资的，有条不紊运转着。尽管他们医治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无奈还是赶不上运来伤者的速度，一名名鲜血淋漓的士兵，就被放到临时搭建的简易棚中，任其握着伤口，悲痛交加，大喊大叫。

    运送伤员的也是士兵，他们身上也有伤口，但都没有大碍，比如迎面而来的这一队，领头的失去一只眼睛，后面跟着的皆是伤到一处，要么麻布包着头露出眼睛，要么包着胸腹，像是穿了一层麻衣，还有的包了腿脚，一瘸一拐。看来情况不太乐观，连伤员都需要出动。

    蔡寅虽然杀过人，但还没有一次见过如此多的伤者，这些人神情不一，麻木、痛苦、怨恨、后悔、愤怒、害怕、咒骂...将人性的脆弱与负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少年呆立在墙角下，幸好各处都在忙碌或伤势严重，根本没人有空管他。

    这些人的惨状给他稚嫩的内心带来深深的触动，这些是他所没有见过和接触到的，他面无表情，一步一移，打量着一张张面孔，腿脚机械般走动着，盲目前进。

    ......

    轰~

    一座房屋轰然倒塌，从内部跃出二人相对而立，左边一人英姿勃发，此时经过打斗束起的黑发散开，随风飘动，更显其霸气。右边一人面色冷肃，华丽的衣裳却被对方的矛扎了个破破烂烂，哪里还能彰显其富贵，腰腹处隐约能看到血迹。

    他们两人的背后，更是布满了武者，如火如荼的激斗着，两边都是气血高手，学着不同的武道、招式、兵器，相同的却是出手狠辣，不留后手，追求攻其所必杀。一时间好不热闹，整个区域如同遭受地震，不断轰隆隆作响，如天灾袭过，卷起阵阵尘埃。

    造成这种情况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原来洪道元一进城就开始准备这背水一战，追求最短时间攻破七家，以报杀弟之仇，利用武师离开这个契机，七家盟派人阻挠以至于内城空虚，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联合香取教打开外城，早早将气血高手化整为零，暗暗埋伏，就等着引欧辰出来。

    结果这老贼就是个缩头乌龟，让洪道元很是恼火，怎么咒骂就是不出，，眼看自己的属下一个个伤亡惨重，久攻不下，他没办法只能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叫来了传令兵吩咐下去。

    先是洪家堡的弓箭手取出一种特制的箭矢，这种箭是特制的，造价高昂，箭头经过特殊处理，后面包了一圈像油纸一样的东西，油纸内有包着什么硬物。点燃之后发射出去，箭头一碰到实物就会将包着的溅射出去，这是特殊的油纸，易燃、耐烧、隔绝空气，其内是一种易燃的金属，为洪家堡偶然间发现的，将这种东西称之为火铁，在常温下接触空气会剧烈燃烧，用水根本就浇灭不了，只能等着它自己燃烧殆尽，很是恐怖。

    随着一声声松弦的声音，灰暗的天空好像下起了火雨，很是华丽，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落进了内城之中。紧随其后，便能够听到其内传出慌乱的声音，和看见熊熊燃烧起的火光，即使是隔着高高的城墙。

    ......

    与此同时内城经历了长达几个时辰的守城，一切如欧辰预料到的一般，靠洪家堡的士兵，根本就攻不破这悉心建起来的内城墙，以守代攻，一劳永逸，伤亡情况比起攻城的来说，好了不知道多少，而且物资并没有消耗多少，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洪道元都不一定能攻破。正放松警惕的欧辰退下了城楼，在后方安心的喝起了茶水，好一个快活，结果就听到手下汇报，洪家堡的人射出一种水浇不灭的火箭，内城已经好几处被点燃了，尤其是一个军械仓库，损失惨重。听到这里，他顿时就忍不住了，破口大骂，急匆匆走了出去。

    洪道元这疯子根本就是打算鱼死网破，攻不下城墙就要把内城烧了，如果化为灰烬你洪家堡攻下内城有什么用？把人活活烧死你洪道元不要名声了？。

    他并不知道洪道元也是被逼急了，只能出此下策。欧辰急赶慢赶上了城楼，第一时间就叫来了众多手下，安排人去救火和应对者火雨，一条条命令飞速下达，内城火速运转起来。

    整个城楼就剩下他和一样刚刚赶来的江家家主江翰，两人立于一处，背着双手盯着城下。

    “三弟，你怎么来了？不是你统筹伤员和物资吗？难道出什么事了？”欧辰奇怪问道。但是对方并没有开口，而是呆呆盯着远处看，脸上好像在纠结什么，不断挣扎着。

    咻~

    随着一道风声吹过，一道黑影出现在了欧辰背后，一掌重重击打了其背后。

    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七家盟中的江家家主江翰，他的结拜之交三弟，将他推向了城下，让他落下了城墙。他根本就没有防备，还很奇怪这家伙怎么不发一言，七家一直同气连枝，甚至好到各家家主结为异性兄弟，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从来不曾亏待过任何一家，得来的利益向来都是七家同分，他欧家也没有多占便宜，甚至短短几年内在他带领下七家盟成为方圆百里第一势力，谁能想到这一出。不解、愤怒、怨恨一时间涌上心头，幸好他还是个入劲的武师。

    “轰~”借着城墙反跃而出，沉沉落在了地上。顿时战场一片惊愕，一双双目光盯着他，时间为之一静。这就是洪道元的后手！！！

    欧辰胀红的脑袋思绪疯狂涌动，知道现如今情况下，唯一的解法就是杀了洪道元，一切迎刃而解，之后慢慢收拾那个姓江的狗娘养的，内城有二弟在乱不了，否则内讧之下，等于白送给洪道元。

    “随老夫，杀~~~”他身先士卒冲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