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袍将军陈庆之（五）

    洛阳皇宫。

    时已夜半，灯火通明。

    元颢、元彧喝得酩酊大醉，元颢让一众嫔妃出来，他绑上眼睛，然后和她们捉迷藏。

    元彧在旁边看的直乐，这不比以前元子攸那时候爽多了？

    突然，有太监进来，禀报军情。元颢生气地扯下眼睛上的布条，对着太监嚎道：“半夜三更，你还让不让人舒坦舒坦？”然后傲娇地看着元彧说：“天子乃是天授，你知道什么是天意吗？”元彧见状，马上俯下身子，高呼万岁。元颢哈哈大叫把他拉起来。

    他突然严肃起来说：“要不，我们把追随废帝（元子攸）的大臣士族，财帛子女统统没收？”元彧楞了一下，会意地哈哈大笑。

    黄河北岸。

    尔朱荣骑马带领众人在黄河边，遥看洛阳。

    此处是北中城下游约莫两里黄河北岸。此时河水大概有上百丈宽，深不可测，且水流极急，高欢抓起一把茅草丢进河里，茅草打着旋儿往下沉。

    上下数十里，还是北中城附近适合渡河。首先那里河水平缓，其次，河中间有几处小岛，小岛上有几处建筑，上面有浮桥连接北岸——但此时浮桥已经被拆除，且小岛已经被陈庆之改为军事要塞，元颢派人坚守，如拿到小岛，渡河已没有多少难度。再次，中北城下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整备队伍。但是陈庆之坚守北中城，攻克的难度非常大。

    尔朱荣看着流水，看了一会之后，居然觉得河水没动，而自己居然好像乘船一样往上走！黄河波涛激荡之下，阵阵白烟升起，尔朱荣定睛一看，居然幻化为厉鬼模样，直冲他而来！尔朱荣一个把持不住，啊一声，居然在马上掉下来了！

    高欢、侯景反应够快，高欢连忙跳下来扶起尔朱荣，而侯景一把拉住战马，不让它乱动。

    “邪乎邪乎，这黄河难道是我的克星？”尔朱荣左右摇摇头，头没那么晕了。

    “明公心力交瘁，需要多休息。”慕容绍宗说。

    “看来，我们还必须攻克北中城，哪位都督领兵前往？”尔朱荣问众人。独孤信连忙请战——独孤信此次是前锋都督，但攻破河内是高欢主意，他反而寸功未立，形势较为尴尬。

    侯景也请战，愿意辅助独孤信攻城。

    尔朱荣倒只给他机会：“独孤信带领骑兵两千，贺拔胜带步兵八千，务必攻克北中城。侯景压阵。”

    这时，有信使过来，递给慕容绍宗一封信，慕容绍宗打开一看，到尔朱荣身边耳语几句，侯景恍惚听到，小岛有人愿意放出浮桥，让尔朱荣派兵接应，尔朱荣面露喜色。

    次日，独孤信、贺拔岳带领北军攻击北中城。

    北中城依山临壑，北军从北面而来，先通过一个隘口才到河边开阔地，骑兵刚冲出隘口，就被北中城射出的强弩射杀，由于隘口较窄，仅仅可并排通过五六匹战马，在隘口处，半天不到，人马死伤甚多，隘口基本被塞断。

    骑兵退下，独孤信让士兵穿上两层重甲，用竖盾摆起龟阵，缓缓通过隘口。

    陈庆之让投石机不断用大石投杀龟阵，独孤信伤亡惨重。

    终于有数百重甲士兵通过隘口，陈庆之打开城门，数百成千的南朝士兵冲出来，他们四人一组，一人拿约三丈长长矛，一人拿弩，一人拿甩锤，一人拿竖盾，以组为单位对魏兵进行攻击。

    这又是屠杀。重甲兵负重交大，而且一路过来体力已经消耗七七八八，面对灵活的南兵，没有还手之力。特别是面对甩锤毫无办法，甩锤一砸，重则当场毙命，轻则吐血倒地。

    侯景在山上看着双方攻战，冷汗直冒。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对手——士兵具备高度纪律性。他们要么大声呼喊，结成长长一队，在统一口号下结阵、推进、刺杀、射弩；要么分散开来，四人一组，相互喊着口号，分工合作。

    大魏羽林军没有这种纪律、阵型。

    破六韩拔陵也没有。

    葛荣军队更是稀稀拉拉，他们甚至连衣服都不统一。

    更恐怖的是他们那种视死如归的勇气，人人上场都是拼命，这种气场也是以前的战场没有的。

    在活抓刑杲时候，刑杲不断说南兵会来报仇，他还有点轻蔑，但此时一看，侯景自认不是陈庆之对手。

    此后两天，独孤信、贺拔胜不断想各种办法，前后组织十一次冲锋，连北中城城墙都没靠近，更不用说攻上城墙。

    十一战，无一胜利。

    独孤信即使想用车轮战，但是能通过隘口的士兵有限，始终没有数量优势，反而让南兵有充分休息，车轮不起来。

    其中第二天还有个插曲，河中小岛有人解开浮桥连接北岸，那时候魏兵无法接应，眼睁睁看着浮桥收回去，然后看着河中小岛数人被杀。

    尔朱荣一看这样，便和众人商议先退兵，秋后再来。高欢急谏：“明公率领大军南下，以人心未定洛阳可图也，今退兵北归，元颢安抚河南人心，萧梁大军北上，秋后非但河南难图，河北、关中恐怕也落入元颢之手了，退兵万万不可！”

    侯景一看，也提出“围魏救赵”方案：“明公继续坚守，南兵沿河坚守，洛阳城守必然空虚，我带五千骑兵，一人两马，从下游渡河，直攻洛阳，一战可定也！”

    大家听到这建议也随之大喜，贺拔胜却泼一盆冷水：“大军从下游渡河，不论洛阳是否拿下，快则半月，迟则月余，缓不济急也！不如另想办法！”

    黄门侍郎杨侃一看几个军头尚且献计献策，赶紧提出建议：“北归万万不可！不如征发沿河民众，造船制阀，一旦渡河，大局可定也！”

    其他人也纷纷请战，尤其是跟随皇帝元子攸北逃的众位大臣，他们动机其实很简单：如果元颢站稳脚跟，朝廷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眼前的荣华富贵也随之烟消云散。

    尔朱荣看着这些汉族文臣，请战尤为坚决，战意重新又回来了。这时伏波将军正平杨剽献策，其家族居上游马渚，有小船数艘，可用渡河用。

    尔朱荣一听，找来慕容绍宗询问粮草，得知粮草尚可支持月余，随即命令贺拔胜帅军两千随杨剽回乡渡河，其他人做好准备强攻渡口。贺拔胜一看此事关系重大，赶紧请尔朱荣委派亲属压阵，于是尔朱兆受命为前锋，与大都督贺拔胜开拔上游。

    马渚是元颢儿子元冠受镇守。是夜，元冠受还在做着太子梦，突然被贺拔胜冲进军帐，被活捉。贺拔胜命令一人两火把，沿途将房屋器械纷纷点燃，朝下游进军。沿河镇守南兵不知道上游已经有多少契胡骑兵渡河，纷纷放下武器跑路，元延明也赶紧跟着跑路。

    尚未到天明，黄河南岸渡口守军已经喧哗跑路，北中城的陈庆之一看南岸上游陆续火起，已经知道南兵溃败，赶紧渡河逃命。

    中午时候，尔朱荣率领大军已经渡过黄河，而元颢也闻讯逃离洛阳。